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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秦王闻言,从容握住他的手,神态专注认真:“阿江,从波斯一路行来,这世间,何人能知你懂你?又有何人,能懂寡人之志?”
  “正因为懂……”严江越发感觉到秦王的难对付,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且安心,不会扣你,”秦王政以为他还在怕出不去,细心解释道,“寡人政务烦多,不能擅离,全因有你,才能游遍天下,论出游之愿,不比你小。”
  严江心道这倒是实话,你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就喜欢上巡游,为了跑遍全中国还修了六千多公里的驰道,这种建筑记录得到21世纪中国才能打破,谁惹得起啊。
  “不是担心这个……”严江敏锐的第六感总觉得哪里不对。
  秦王缓缓靠近他,几乎要贴到他脸上,让他本能地仰头退了一步,被堵在栏杆转角之间,四目相对间,秦王在严江就要忍不住动手时,才悠然道:“可是寡人表露喜爱不够?”
  他手指轻抚过唇角,明明是暧昧的动作,在他做来,竟就是那么霸道自然,看不出一丝旖旎。
  “王上心意足够了!”严江心念电转,扣住的吹箭正要出手,便见秦王平静退开,凝视他的眸光清澈幽深,没有半点无礼之处,倒显得自己很小气似得。
  罢了,惹不起,严江摇头道:“既如此,江便谢过王上。”
  秦王政满意了,但神色略高傲:“要谢陛下。”
  严江轻笑出声,伸手一揖:“谢陛下。”
  秦王这才微微点头,那一瞬间,他凛冽的眉眼仿佛被春风拂过,有了常人的温度。
  严江被闪到了,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唇角。
  好吧,被秦王亲到,似乎,也……真不亏。
  秦王伸出手来,五指微屈,宛如鹰爪:“可愿与寡人同游?”
  严江想起陛下落在他掌心的熟练模样,伸手搭上去:“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
  秦王诸事烦忙,能抽时间听一场音乐会已是不易,在外人面前,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关于“陛下”的事情,而是在聊了一下秦国境况并且提出一点意见后,秦王政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勤奋地召见大臣,批改文书,都没有一点再回顾鸟身之事的意思,严江围观许久,终是放下心来。
  这秦王看起来真的是很不一样,自己被历史书影响地太多了,就如今看来,秦王还是个雄才大略,有点霸道有点小心眼的勤奋帝王,远没有到后来失去目标走对求仙火入魔的地步,所以……如果他是陛下的话,那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思及此,他便搬回了临江宫,正好给安抚一下在这里的阿黄,这些天委屈它了。
  然后又点了香,把花花招唤过来,投喂抚摸洗刷,感受着毛茸茸的美好,花花还给他叼来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红狐狸——活的动物既可以用来给主人玩,又可以得到主人的表扬,还可以在被那鹰咬死加菜,很一举多得了。
  严江表扬了花花,给它来了一整套洗梳按的大保健,舒服地花花直咕噜。
  等到月上中天时,猫头嬴终于从皮兜里爬了起来。
  严江正给小狐狸上药呢,并没有平时的热情,微微点头:“陛下,饭在那边,自己吃吧。”
  猫头嬴瞪大了卡姿兰大眼睛,昨晚这个人还把它抱在怀里,一点点撕开投喂的。
  下一秒,陛下落在花花身上,目光里充满不悦。
  若是平时,严江早就把它抱起来安慰了,但现在,他只是抱胸而立,看着陛下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亲爱的陛下啊,你难道还要让我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陛下高傲地挺起胸,并不觉得有何不可。
  “臣妾做不到啊。”严江捧着脸,叹息着再也感觉不到陛下的萌了。
  萌宠变成人要和主人作朋友,我该怎么办——这种问题在知乎上一定是百分百的炫耀题,可是怎么在自己这里就变成了难题呢?
  陛下冷漠地深思数息,然后睁着大眼睛,歪了歪头,落到他掌心上,轻轻啾了两声。
  “你、你不是嘎嘎叫的么?这是作弊!”严江被萌倒了,但他很坚定地维持了自己的立场,将猫头鹰放到案前,蹲下与他对视,“陛下啊,既然你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是不是应该有点风度,秦王的事情就不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但以后那些可怜的小动物,我们就要好好对它们了,你明白么……”
  陛下神情越加冷漠,所以,它还没有算他不守约定想要乱来的账,这人就已经打算广开后宫,冷落他了么?
  妄想!
  第71章 润物
  花花叼回来的小红狐狸并没能活下来。
  虽然严江有不错的急救包扎技术,奈何家里的两只都不支持他的后宫梦。
  它本向就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还在狐生的最后时刻被老虎与猛禽时刻威胁, 动物的天生敏感让它恐惧而亡,只留下一张质量不是很好的狐皮, 被秦王命人取走,做了披风领边,天气一冷就出门,专门挑这件愉悦地披上。
  严江继续和墨家交流, 同时隔三差五地去学宫讲学。
  他的严氏之说以法家为骨, 儒家为皮,在坚持依法治国的同时, 支持普通人加强道德观, 别没事找事, 同时他还写了一本神话谱系,准备刊印出来。
  纸的推广让印刷业开始发展,这一年咸阳少有得有了一丝文化氛围,皆因为秦地之书太便宜了。
  只要有纸有墨, 就可以去学宫拓印书本, 自己卷起来, 便宜的书籍对文化的推广与传播影响巨大,学宫又不收学费, 需要便可以免费听讲, 严江观察发现, 学术之说里, 墨家、儒家有明确的传承,法家就比较散了,这时的法家不叫“法家”,而是叫“刑名法术之学”,直接将变法的政治家们一口袋全装进去。
  更重要的是,因为先前各国变法对六国贵族利益伤筋动骨,尤其是吴起变法,让楚国数百贵族牵连至死,法家在六国遭到贵族不同程度的打压——看看韩非子的待遇就知道了。
  难怪灭六国后,法家日子不好过,他们根本没有成体系的组织。
  严江遇到过两次韩非讲学,他学问是不错的,奈何他天生口吃,有这个缺点,当老师真特别不容易,严江与他攀谈,才知道韩非这一年间没有朝,被秦王召见几次后,就开始深入基层,研究法家对普通人的影响,试图构建一个更完善的变法制度。
  严江怜惜他一把年纪不容易,于是在学宫讲台后边立了一块黑板,用石灰混了粘土,让他教人容易些,韩非对此十分欣喜,感激不尽。
  他还发现,学宫里气氛虽然各家都有些紧张,但因为秦书通传各地,还有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好处。
  秦文正在渐渐蚕食知识份子份额。
  这是非常恐怖的事情,要知晓,如今六国之中,齐魏富庶,几乎是战国人才宝库,可从最近来秦的外国士子来看,便宜的秦书推广了秦文的传播,以这种病毒一样的速度,严江觉得,在数十年后秦始皇颁布“书同文”之策,废除六国文字时,应该就不会太得罪六国读书人了。
  毕竟大家都会外文,改起来自然容易。
  既然如此,完全可以低价倾销啊。
  张苍最近升官,是治粟内史手下的计相,治粟内史统管全国粮草收入,秋收之后税赋入库,忙得根本看不到他的人影,于是严江有事需要人商量时,就只能去找秦王政了。
  严江给秦王算了一笔账,先前在陇西时,造纸耗费的只是人力,一个小纸坊一天能磨浆抄纸三千张,在李崇扩大纸坊后,成本下降的更厉害,十张纸的成本大约只需要一个秦半两钱。
  而售价是一张纸十个秦半两钱,大约是成本的一百倍,就算如此,也比书简便宜十倍,且易于携带,严江认为完全可以结合印刷术,做一些比纸更便宜的低价书出来,霸占书籍市场。
  秦王政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他的建议。
  严江于是更认真地表示,大篆笔画弯曲,书写不易,不如直接改成横平竖直的模式,把大篆的圆转改变为方折,便于书写,如此一来,秦文推广更易,免得以后更改麻烦。
  秦王政一眼便看出其中的潜力,不但应允,更专门找来李斯负责此事,如今这位楚国乡吏在秦王手下颇受重用,没有利益冲突,他与韩非倒有几分同门情深的模样,常常秉烛夜谈,对外说要兄弟同心什么的。
  严江见事情解决,起身告辞。
  然后被秦王留住。
  这位大王放下书简,神态间似有一丝伤感,猛虎收敛爪牙时,看着实在撩人,秦王政神情失落,叹道:“阿江,你我定要这般生分么?”
  “你毕竟没长毛……咳,”严江掩饰地多咳了几声,才解释道,“您毕竟是秦王之尊,我身无寸功,生分一些,更有利于君臣之别,尊卑之分。”
  “于你眼中,向来众生平等,”秦王政神色失落,悲道,“为何独独于寡人例外,何其不公。”
  “你戏怎么那么多,”严江跪坐在他面前,“又不是鸟,你收敛一点啊。”
  秦王熟练地拿手支起头,看着他,微笑道:“如何收敛,还请先生教我。”
  “你别摆陛下的姿势!”严江抵抗不了陛下的威力,真拿他没办法了,无奈道,“您已经是秦王了,我时常来找你不合适!”
  再说了,你又不能撸又不能亲,更不能抱,哪有毛茸茸可爱?徒然浪费我时间。
  “枭鸟之身,不得其声,你如今又百般冷落,岂非负我。”对此事,秦王政忍了好些天了,这个负心人知晓他身份后就把它赶到了架子上,整日与那老虎狐狸厮混。
  “哪里负你了?”严江理所当然地道,“是陛下您自己不能说话,我偶尔难以理会意思,也是常事。”
  “阿江定有解决之道。”秦王凝视着他,语调温柔,“既可教学宫之众,再一教寡人如何?”
  这么好看的大王好声相求,而且还自带历史名人光环,严江一时不能抵挡,终于无奈道:“那,我给你想个办法好了。”
  于是严江教了秦王拼音注音,这样晚上陛下想说什么,就可以直接用字母表来表达了,而且他一王多用,让赵高把这些音节记录下来,汇编成本,很快,就把《严氏注音》加入印刷大军之中。
  直接给所有文字注音是不可能的,但是说明拼读方法后,有的是想功成名就的人来探索发现。
  秦王对此非常满意,不但每晚多了几个时辰的教学时间,而且为陛下表达意见争取了非常大的权利——它只需要在纸上字母表上把想说的指出来,就能表达清楚意思。
  于是他愉悦地下了旨意,以后凡严氏之书出本,皆比其它书籍便宜一半。
  阿江总能给他惊喜。
  -
  秋十月过后,就是秦王政十一年。
  这年,秦国大丰收。
  郑国渠初展神威,关中之地增加四万顷,国库余粮暴涨,又有小麦推广开来,一时间,全国新生儿数量都大量提高——在没有避孕措施的古代,娱乐极少,大家都睡得早,因此农妇会不断地生孩子,而在粮食不够时,新生儿大多会因“照顾不周”死去,这也是古代新生儿夭折率高的一大原因。
  这种事情甚至延续到两千后,朱元帅在著作里提起生母淹死孩子时,都十分悲痛。
  因为还在收粮,所以不能出兵,但秦王政也没有让闲着,他最近忙着在楚魏之间煽风点火。
  六国虽然偶尔会合个纵来秦国门口溜溜,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一团合气的时候,楚魏之间国界绵长,如今江南尚未开发,楚国又大多是贫瘠之地,魏国自然瞧不起这乡巴佬,觉得楚人和秦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南蛮,一个西戎,都是披着人皮的狼。
  而楚国上下,也对魏国的城池十分眼热,相比楚国地广人稀,魏国大多是膏腴之地,商贸繁华,税赋丰盈,两国因此冲突不断。
  前此日子,楚国又魏又起冲突,秦王便派使者表示我们可以一起出兵,去楚国干一把大的。
  魏王对此很是心动,但也知道秦国么怂恿是不怀好意,于是左右为难,且先拖着。
  秦王有些不耐了,于是写信说你要不打,我派兵去打,到时不但没有了你的好处,你还得看我心情好不好,要不好,连你一块削了。
  魏王对此十分畏惧,于是同意与秦一起出兵攻楚。
  秦王这才做罢,于是又派了一只部队从武关出发去南阳,与魏兵两路夹击楚国去了。
  严江发现这位大王真的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就这么一点时间,他又看关注了吕不韦的事情。
  秦王没杀吕不韦,只是把他流放到蜀地去和嫪毐那些门客聊天了。
  但这位大佬并不低调。
  或者说,他想低调也做不到——自他入蜀以来,六国王侯晋见者络绎不绝,都想他再出山一次,你那么厉害在这浪费了,要不要来看看我家公子/大王/王孙/有没有投资可行性啊?
  秦王对此十分不喜。
  他把吕不韦放蜀地,是想隔绝他的影响力,但现在的情况是适得其反,让他名声威望反而更加通传六国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吕不韦毕竟有功于国。”严江把新采的几片苦茶用磨细,用小炉煮了一杯奶茶,加上红糖,递给他秦王。
  这种茶饮他只是请张苍喝过一次,没想到就被推广开来,以他做梦都不敢想的速度风靡咸阳,以至如今若没有奶茶来招待客人,就是代表客人不贵的意思。
  秦王冷笑一声:“寡人自然不气,但他之所行,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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