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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人一多,光是落座就推让许久,都不知道头一杯该敬谁。
  外省来的专家握着茶杯道:“别敬我了,我看啊,咱们应该以茶代酒,敬三院这位医生,今天是她一剂小青龙汤点了题,十分精彩啊!推广经方,就是要多一些这样的例子,增强医患双方的信心!”
  众人纷纷认可地点头。
  谢敏却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看周锦渊若无其事,加上心里其实约莫猜到缘由,就更不好开口了。
  反倒是毛医生无奈地笑了一声,站起来道:“谢主任,今天这剂小青龙汤,恐怕不是你开的吧?”
  席上人皆是莫名,这话怎么说?明明大家都听到,是谢敏首先提出的伤风之说。
  毛医生先前还夸了,两人又都出自三院,怎么这时候出来质疑。
  谢敏则是闭口不言,选择暂时不搭下茬。
  “诸位可能看不出,但我和谢主任同科行医已久,她的开方风格我再清楚不过!巧巧好了后,我冷静下来一回味。要是她来拟方子,用小青龙汤我信,但是剂量不会如此精细——谢主任,没别的意思。”
  毛医生看向了周锦渊,“而且这一剂愈的速效,倒让我想起另一位同事的风格。小周,这方子是你开的吧?”
  周锦渊?这下莫教授他们更不解了,在现场,大家都看到了,黄中文问及周锦渊,他只推脱还没想法,又成他开的了?
  黄中文倒是一脸若有所思,他算是在场人中比较了解毛医生的。
  毛医生坦然道:“我一向自得于经方运用,全科都知道,此前就曾失察,用经方治坏了一个病人,便是小周用自拟方一剂治愈的。我想这次,小周也是不希望我再次失颜,才叫谢主任出头的吧!我还真没想到,小周平时总是用自拟方,这次主讲的题目都是自拟方。其实不是不通经方,甚至十分擅用,只是随证使用罢了。”
  他顿了一下,又笑笑道:“你可千万别说我猜错了,否则更丢人了。”
  周锦渊没法了,他先前的确是考虑到这次情况下毛医生的心情,想着反正有几位前辈在,才装死到底。但后来又因为领导催促,给三院挣个面子,就暗暗给谢主任递了答案。
  可他哪知道,毛医生如此细心。即使了解同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认出来开方者,还能坦然说出来的。
  “毛老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周锦渊也站了起来,老实地道。
  他只想着毛老师就是有时候傲娇了一点,医德还是很好的,很愿意带年轻人,也是真正为了中医科的发展喜忧,偏偏此病用经方最对证,所以隐下姓名,却没想到毛老师坦率至此。
  “别这么说,之前我确实是有些尴尬的,不肯认罢了。”毛医生大笑道,“但这次我是真真正正释然了,小周,今天我开诚布公说出来,也是这个意思:以后咱们再无丝毫芥蒂!”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了,同样是遇到不爽的事,既有朱大夫之流,也有毛医生这样的。
  他特意在这里说,在莫教授他们面前说,更是要替周锦渊解释,不是周锦渊答不出。
  其他人这才明白了此事头尾,黄中文轻敲桌面,“好啊,那这就是今天第二桩佳话了,第二杯就你们俩互敬吧!”
  莫教授也含着一点笑意,若有似无地点头,对这年轻人的欣赏更浓了。
  两人把茶杯倒满,碰了一杯饮尽。
  毛医生那一点心结去了,整个人畅快不少,抚着周锦渊的肩膀道:“小周啊,有个事我早就想说了,你能不能……给我看看,为什么我烧山火的那‘火’就是烧不旺?”
  “这个没问题,回头就给您聊清楚了。”周锦渊也把手放在了毛医生肩上,“只要您也答应我一件事。”
  毛医生:“什么事?”
  周锦渊:“以后再有患者质疑我,您一定要站出来,誓死用您的白头发替我做担保!”
  毛医生:“………………行、行吧。”
  第34章
  席间气氛十分好, 也就是碍于下午还有行程,用餐也比较快。
  吃饱喝足后, 莫教授对周锦渊一招手, “小周, 我问问,你有没有参加什么学术团体?”
  周锦渊一摇头, 他家世代都是在乡野里行医,以前都没有执业医师证这个东西呢, 他还是他家第一个进了医院的吧,更别说这个团体那个会的了。
  莫教授阅人无数,他耳闻过周锦渊诊口噤之案,又看了周锦渊用小青龙汤, 对周锦渊的水平就已经有数了。
  他是海洲中医协会的大佬, 向来也不遗余力提携后进,“那我看,你加入我们海洲的中医协会吧, 以后也有个平台,多多交流!”
  “啊?我资历还不够吧?而且我是瀛洲人!”周锦渊虽机灵,但没接触过也就摸不太清里头的门道。
  “对优秀人才当然可以破格。”院领导一喜, 在旁边插了一句。
  有莫教授引荐,这肯定是没跑的, 别看周锦渊职称低,却有过硬的专长。
  要是再进了有莫教授坐镇的、含金量颇高的海洲省中医协会,那说不定以后挂个专家的名头也不过啊——虽说一般都主任医师以上才会被称为专家。
  “就是, 而且小周你从小学医,实际经验不比一些职称更高的医生少。也算是个少年老中医了,对吧?”谢敏也跟着半开玩笑地道。
  莫教授更是说:“是瀛洲的怎么了,你现在是在海洲工作,那我更要在你老家的协会把你吸纳之前,为海洲招揽你了!”
  这籍贯还真不是问题,周锦渊现在就在海洲行医。
  他一琢磨,自己多半要在海洲开诊所,就是以后回瀛洲常住,也和海洲分不开干系。再者说,也正是因为诊所,有个这样的名头更好。
  思及此,周锦渊也就不推脱了,以茶带酒敬了莫教授一杯,“多谢前辈照拂。”
  这就算差不多定下来了。
  ……
  下午时分,头一节就到周锦渊主讲的时候了。
  相当一部分人其实有些兴趣缺缺。
  周锦渊出名在前,被莫教授赞誉在后,本来是叫人刮目相看的。可惜后来被点名考较,退缩不前,倒让人觉得年轻人还是靠不住。
  又不是人人都和他们一桌用餐,知道那一剂小青龙汤背后的故事。
  周锦渊好像没感觉到下面的浮躁,调好了ppt,才开口:“首先很荣幸今天有机会在这里和各位前辈分享我的一点行医心得,这次希望通过我的自拟方和一些病案解读,表达一些我个人行医的看法,以供诸位参详。有不足之处,还请见谅。”
  他开场说得是十分谦逊的,但ppt一滑动,方剂和病案文字放出来,下头就慢慢安静了。
  在安静之后,则是又有点嘈杂,因为周锦渊这些病案里的患者,基本都是一剂痊愈,至多不过三剂。
  周锦渊的病案写得相当详细,在场都是内行,一眼看过去,病情变化、诊疗经过等都不像捏造的。就是仿佛平平无奇地写出医者如何辨证,让众人有些吃惊。
  治疗经过全都如此干净利落,疗效奇佳,还不是一例,是许多例,即便在以疗效快见长的经方派中,也算得上令人瞩目了。
  这些不了解周锦渊业绩的同行,都不禁讨论了起来,这病案也太夸张了——
  “经方家最著名的,便是见效快,效如桴鼓,所以我选的也都是见效快的病案。所用的,全都是这一道方子。
  “我个人拟方的思路是,要让这方子能够广为使用,甚至是流传下去,必须注重抓主症,而且不能超过三个。临床之时,也无需过于纠结病名,辨证,辨证,辨清楚证,就能论治了!”
  证、症、病都是不同的概念,比如感冒是一种“病”,它分为不同的“证候”,有风寒有风热有气虚,分别又会出现恶寒、发热、气短等“症状”。
  周锦渊说的主症,就是症状了。
  他的话言简意赅,叫刚才还有些疑惑那病案的同行眼前一亮,开始静下心,慢慢听他解释了。
  接着,周锦渊又从此延伸开,将自己这方子是如何抓主症,在临床中,又是如何辨识主症,还联系到了经方的应用,触类旁通。
  “最后,还有几句和主题无关的话想说。很多前辈应该知道,我是一名道医,没错,我不但是,还会在行医中应用祝由术。
  “祝由术是古代医者借鬼神之名的疗法,精髓其实在于移精变气,改变患者的心态、精神,我想这没什么不可用的。”
  周锦渊环视一周,说道:“相信大家也认可,医道同源。病者,从广,从丙。丙即火,对应心。故此,治病应当疾、心同治!如果有机会,我希望再给大家说一说我理解的祝由术!”
  这话,是在回应那些可能和朱大夫一样,对他道医身份有疑惑的人。
  只见中医科的人首先响应,随即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最后这番话且不提,周锦渊一个小时讲下来,全都是干货。
  而且他把思路剖析得相当清楚,可以说,这堂课听完,他这个自拟方,在座的医生只要不是太傻,都能够应用自如了!
  这叫一些人对周锦渊心生好感,也自然有一些人感觉微妙。
  谢主任就曾向周锦渊抱怨过,现在中医没落了,但还有些同行,很不敞亮,对于自己的一些方子、经验,守得死紧,她是相当不赞同的。
  要吃饭可以理解,但某些人已经到了故弄玄虚的地步,含糊说辞,好让谁都搞不清他们是怎么治病的。别说同行,病人自己病好了,可能都糊里糊涂。
  这是自古有之的,有些人家,一张疗效卓绝的方子是要吃几代的,当然要保密。最夸张,抓药的时候,还会将药方分开,派不同的人到不同的药房去抓药,以免泄露秘方。
  与一些人相比,周锦渊的行为也更叫在座的人感觉此行不虚了,这个年轻人分享心得实在、有效,仔细想想,论起他们的所得,不比听莫教授一堂课差啊!
  他们这是不知道,周锦渊分享无敌生发灵也是分文不取,日常教同事烧山火和经外奇穴,都属常事。
  到了互动环节,大家踊跃提问,气氛高涨,周锦渊也详尽解答。
  最后他的时间到,鞠躬下台,整个会场又是掌声不断。
  被邀请来的外省专家们,也都频频对院领导和莫教授等人表示,看来海洲的学术风气非常好啊,叫他们也面上有光。
  当天的流程结束后,莫教授又找到周锦渊,“我还有事,有时间再叙过了。我说的入会材料你好好准备一些,要是不懂,你们院里应该也会帮着你。”
  “还有,这位我为你引荐一下,是咱们海州中医药大学的罗校长。”莫教授介绍了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给周锦渊。
  莫教授这样的专家,行程总是满满的。
  他离开之后,罗校长和周锦渊打了招呼,“咱们中午是一桌用餐的,我请莫教授再次引荐,实在是听了刚刚的讲课,十分欣赏啊!方才有些细节,我琢磨了一下,还想问问你。”
  “愧不敢当,您说吧。”周锦渊自谦道,他想着这不是小雪的学校么。
  罗校长把他给狠狠夸了一通,问了一些刚才没时间说完的问题,最后才意犹未尽地道:“哎,说起来,我都想问问了,你有没有走教学方向的想法?而且我们中医大也是有附属医院的……”
  周锦渊没有做过老师,但这可能是天赋,讲得是深入浅出,特别好懂,加上都是干货还特别实用。可不是每个明医都是明师的,罗校长觉得周锦渊就很有为人师的潜质。
  他虽然是一时起意,但自觉有理有据。
  最重要的是,连莫教授都看好,莫教授的眼光能有错么……
  “啊?”这点周锦渊是真没想到,他讲课时就是抱着让人听懂的想法,甚至是一种分享的心态,“您开玩笑吧,中医大的老师那不得博士学位了。”
  “哈哈,可惜了,可惜了,你有想法真的可以尝试,造福更多学子。”罗校长咂咂嘴,他也是第一次和周锦渊见面,有这个念头,提一提罢了,看周锦渊的反应,好像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算了,还是随缘吧。
  ……
  再说莫教授,离开会场后就驱车前往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和一位患者约在了七点,匆匆吃过饭后,时钟已然到了六点四十。
  那位患者十分准时,在六点五十五的时候抵达了办公室,患者是一名男子,穿着一袭白色风衣,戴着口罩与帽子。
  进到室内后,他将帽子和口罩摘下,露出了雪白的脸和同样颜色的白发,连眼睫也是白色,唯有虹膜和瞳孔是冷冷的粉色。
  他的步伐有些缓慢,白衣白发,宛如落满了一场久候不至的大雪,叫旁观者也一个激灵。
  “莫教授,您好。”来人和莫教授握了握手。
  “金先生,久仰了,我很喜欢你的音乐。”莫教授先是说了这么一句。
  眼前这个遗传了白化病的患者,叫金绰仙,是一名作曲家,很早就在业界颇具名气,蜚声中外。因为近年被邀请为一些热门电影配乐,名声也扩大到了专业领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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