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是正是邪,无需外人论断。”她跃身而起,在那巨剑袭来之时,扬起手中匕首,“我师尊都无法替我定论之事,你一个虚像,何敢妄言!”
  电光闪过,疾刺的匕首上折出寒光,照亮座上那人形容。
  白面儒俊,薄唇冷眸,不是谢冷月还是何人?
  看清他模样的季遥歌瞳孔骤缩,手中匕首去势未弱,径直没入那人胸口,血雾炸开,她闭眸别开了脸。
  殿外有女人笑声传来:“好狠的女娃娃,竟敢弑师!”
  “我没有,这不是我师尊!”季遥歌将匕首拔出,怒目望去,四周景象却又化白雾溃决。
  一道人影从殿外步入,穿过白雾,出现在她面前。
  赫然便是先前那容色平平的女人。
  “即便不是你师尊,你这手也下得委实无情。”女人笑了笑,淡道,“真是有趣,分明是个正经人,行事偏又透着几分邪性。”
  “你窥我心境?”季遥歌盛怒,杀气陡现。
  任何一个修士,都不愿被人窥视心境。
  “心境?呵呵呵……”女人纵声长笑,“这怎么是你过去?这是你心中所求,所盼,所惧,所想之物呀。”
  季遥歌双拳紧握——她没说错,没有背叛做回白韵,确曾是她所求,与师兄双修,亦是她所盼,而师门森严,她身入媚门被师尊所恶,也是她所惧,但一切,都逃不过她之所想,她想活下去。
  “这到底什么地方?”
  “这是你的神识。呵,好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人,劣根凡体,还缺失一魂幽精,倒是巧了。”女人仍笑着,“你没得选择,我也没得选择。”
  她说着衣袖一挥,那本泛黄书册再度出现在季遥歌面前。
  “你已连过三关,算是过了考核,就让你见见吧。”
  她轻描淡写一语,那书册上原本搔首弄姿的女郎与艳俗的字都通通淡去,墨字渐现。
  “媚骨?”季遥歌吟出封面上仅存的两个字。
  “是啊,《美女修成诀》,又名《媚骨诀》,乃是万万年前心术旁支。你道我窥你心境,却不知这只是媚骨诀中粗浅的入门境界,知你所求,探你所惧,思你所想,懂你之心,这是心术之根。”她娓娓道来,语调平和,入耳竟有安神之效。
  季遥歌因弑师而生的暴戾,竟然转眼被平复。
  “所谓媚者,以身媚人,是为低陋;以色媚人,则为粗浅;以心媚人,方为上者;而以魂媚人,便是天下无双之术。媚骨诀,噬骨而修,成就的是无上心术。”
  “噬骨?”
  “是啊,噬骨。凡物为生,皆有灵骨,于将死之时生成,死后一柱香湮灭,乃其一生际遇执念所化之灵物。噬万灵,感尘世万情,你缺失幽精,以万情入魂,炼就媚魂,此后你便是世人心中所求所爱所感,惑人于无形,可愿一试?”
  第13章 类兽
  仙途漫漫,修士言修,多求清心寡欲,专精一途,论及世俗情爱皆如洪水猛兽,唯恐因此扰了心志,便是道侣结伴而修,于漫长岁月中求得也只是“守”之一字,似这般反其道而行之的修行方式,季遥歌闻所未闻。
  她听过绝情道、无情道,也听过以剑入道、以琴入道,却独独没听过这有情道。
  “你可知,这套媚骨诀,是何人所创?”女人见她思忖不语,又缓言道。
  “不知。”季遥歌回答。
  “此套功法,乃万万年前一位无上大能所创,说起这位大能名讳,恐怕世上无人不晓。”她转开脸,遥望雾光,“佛修青迦。”
  季遥歌顿愕:“怎会是青迦大师?”青迦之名,万华无人不知,那是与另二位大能者并称万华三古,画像被高供在各大宗门神龛之上,可让她愕然的却非此事,而是青迦乃是佛修,佛修讲求五蕴皆空,如何有情?
  “你也觉得佛修入情不可思议?”女人勾起唇,猜中她的心思,“青迦大师早年曾为恶修所害,不仅一身修为散尽,还被迫落入魔门媚宗。这功法便是他身处绝境,废骨难修之时,以大慈悲所见所悟之法。修士修身亦修心,心若不悟,谈何修行?出世是修,入世亦是修,世有万情,只有体会过,方知其深,方有其悟,方不再有所惧。”
  她说了这么多,不过归结于一句话。
  “以有情入无情,立不败之心。”季遥歌忖道。
  女人缓慢点头:“孺子可教。”
  “这套功法既是青迦大师所创,又如此特别,却为何不见世人传承,以至辗转尘封于此?”她又问道。
  “此功法为心术之源,当初青迦大师也曾传授弟子,可惜此法太险,非心坚者极易受外情所扰,以至入魔,况且世人心术不纯贪求捷径,将此功法视如媚术,以此媚惑男女修士供为炉鼎,反落下乘。修此术的两个弟子,一人入魔,一人惑世,后来青迦大师清理门户,亲手封印此功,不再传世。辗转万万年,已泯于众人之口,世人只知媚术,却不知,万万年前,心术之源。”
  “既是如此,为何挑中了我?”季遥歌问道。
  “因为我已没得选择,而你也没得选择。你之境况,与昔年青迦大师何其相似,而我时日无多,若再不择定传承者,此功法必然随我湮灭于世,我心有不忍。”她叹口气,笑容里透出这万万年不见人世的寂寥,“你心存悲悯,却手握屠刃,立于仙道,却不拘常理,你谨记师门教诲,却自有存世修行准则,这些都是矛盾之处,正邪仙魔常常就是一念之差,无尺可丈量,我不需要一个迂腐的正人君子,更不要一个心肠歹毒的歪门邪道,你刚刚好,心尺在胸,又缺失幽精,我太期待你日后的表现。”
  “你是何人?”季遥歌敛目紧盯这女人。
  “我不是人……我就是这本功法,那蠹虫虽蠢钝,有句话却没说错,书有灵元,我便是这功法之灵。”她存世太久,却无以为继,灵元耗损过巨,将不久于世。
  “可我连灵气都难以吸收,又要如何修行?”季遥歌再问。
  摊在她面前的书册疾翻至某页,那女随之而道:“你经脉闭塞,体内杂爻之气充盈,难以吸纳天地灵气是正常,不过,这世上也不是只有天地灵气才可助人修行。我先授你一套口诀,助你开灵悟。要修此功,你必要先学灵悟,开了灵悟,你便能看到亡者灵骨。这世上凡生灵皆有灵骨,越是强者,灵骨越强,而花草虫兽,每日生死轮回不知凡几,同样具有灵骨,只不过是混沌灵骨,你尽可吸纳,与灵气同样作用。”
  她顿了顿,留意季遥歌的神情,续道:“待你筑基,脱胎换骨,我再授你此功。”
  季遥歌还待问话,却是一阵眩晕袭来。
  “你修为太浅,神识撑不了太久,现在无需多言,听我授你口诀。”
  女人声音传来,季遥歌眼前却已失了景象,只有那简短的口诀,一句一句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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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神识虚空中跌出,一夜尚未过完,满室只有浅淡的珠光照明,高八斗趴在门楣上睡得打鼾,也不知梦到什么,须尾皆抽。季遥歌低头,那枚黯淡无泽的玉简还在她手里握着,才刚发生的一切,像场荒谬的梦,只有那一句一句口诀,清晰印在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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