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
[第九考核世界合格。]
在后来的后来,裴向东成为了短跑界的小霸王,只要有他参加的比赛,基本都能斩获金牌,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体力多少下降,在竞技体育中,这代表着被淘汰,不过他却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毫无自信的少年,他坦然面对,优雅地走下神坛,直到退役前的最后一次奥运比赛,他依旧以二金二铜的成绩留下传说。
这之后,传奇运动员裴光荣退役,国家运动队的王教练身边,多了个裴姓的助理教练,他们一起带着新一代的运动员前行,代代传承。
裴闹春这辈子很长寿,年纪大了很少做些危险运动,便也没有遇到上辈子的摔倒危机,活到了90的他,算是见证了儿子的传奇人生,彼时裴向东已经像是王教练一样,带着冠军运动会,杀回奥运会,重新夺回奖牌。
当然,裴向东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他把自己的孩子当做宝贝宠,坚决贯彻了鼓励教育,孩子们在爱中健康长大,幸福单纯。
裴闹春离世时,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却还哭得不行,跪在床头,他抓着裴向东的手,扯了个笑:“你是我的骄傲。”便缓缓地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闭上了眼。
儿子,你是爸爸一生的骄傲,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依旧以你为荣。
第71章 修真文里的反派他爹(一)~(三)三更
在月明山之巅, 有一片云雾环绕之处,上有一片高耸大殿,风格大致相似,均选用的白色灵石材, 雕琢各式花样,其中最多的,便是九天仙女抱月之图,这也概因揽月宗代代相传的祖师故事, 听闻,在很久很久之前, 揽月宗的开宗祖师自创功法, 最后踏星入月, 一剑破云, 从而飞升,他留下的佩剑上, 刻了揽月二字,传下的功法叫做《九天揽月大法》。
经年之后,揽月宗屡屡扩展,这周边近百座山峰,都被化为宗门范围,其中主峰大殿尤其华贵, 听说最顶天镶嵌的宝石,是月亮上的石头,当然这也只是传说, 大殿正中位置,有一白玉牌匾,上刻“升云殿”三个大字。
入了大殿,便丝毫不觉外头凌冽,反倒是温暖如春,四周悬挂着宫灯,里头没有蜡烛,只有形状各异的夜明珠,发出明亮光芒,照得大殿内恍若白昼。大殿正中,是一张长桌,上头堆积着的,是各式书册并一整叠的玉璧,有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正倚着头,提笔翻阅,像是颇为烦恼。
“掌门!掌门!我们什么时候去练剑啊!”与这场景并不搭边的童声忽然响起,是从大殿后传来的,赤着脚的男童,长发披在肩头,穿着和那男人款式一样的小号长袍,眼神熠熠,同时还抱着一根和自己身高差不太多的长剑,想假装正经,却总也露出兴奋的神情。
裴闹春无奈地看了过去,这几天来,他早就经验丰富了,从芥子空间中一拿,便是一双仅有单手大小的小鞋和一根深蓝发带:“先过来吧。”
一见着两个关键事物,裴明真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才回忆起来,刚刚在午睡前,他把发髻解了,便吐了吐舌头,不太好意思地走到了父亲的身边,乖乖站好,等着来自父亲大人的束发照顾,这时,那剑又成了个小拐杖,支着他的身体了。
“都说了几回了,殿外冷,出来的话得穿鞋。”裴闹春说话间没带半点愤怒,手法温柔,轻轻地整理着裴明真的头发,简单地整理下边角,束个发髻便能结束,“还有,我都说过了,你喜欢刀就练刀,不用和我学。”他俯下身体,帮忙穿鞋,平日里冷漠的脸上,此时全是温柔。
被父亲把着脚,裴明真有些发痒,咯咯地笑着,又道:“我不想学刀了,想和掌门一样,练剑!”就在小半月前,他还是个被放养的孩子,被师兄们轮着看顾,这回父亲出关,忽然念起了他,便把他接到身边,这样快活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他太舍不得了!
裴闹春没忍住,点着裴明真的小脑袋:“调皮,还叫掌门。”
“就叫掌门!”裴明真被点得小脑袋一晃,他摇了摇头,开心的说,“我爹爹最厉害最厉害的掌门!”
“谁说我最厉害?”裴闹春挑眉,在揽月宗,还是有几位大长老的,他们卡在飞升上界的关口,连年闭关,实力超群,比起他的实力,可要好得多。
“我说的!”裴明真叉着腰,“师兄们也都这么说!反正爹爹最厉害了!”
“行。”他只是笑,一下把裴明真抱起放在怀里,“那你以后想做掌门吗?”
裴明真摇头晃脑,像是陷入了沉思,他自己并不知道,像是他这样的孩子,学着个大人模样尤其可爱:“掌门好玩吗?”他好奇地张大了眼,“师兄们是说我要做掌门的!叫什么……继承衣钵!对,我要和爹爹一样做掌门。”
“那你自己喜欢吗?”裴闹春又问,他伸出手指着前头的大叠文书,“当了掌门,这些可就都归你了。”
这几天来,裴明真一直陪在父亲身边,他是亲眼看着,父亲把这些文书改了又改,好不容易消下去一点,便立刻又有人送来新的,可以说得上无穷无尽,他立刻露出点怯怯表情:“这么多吗?我不能叫师兄一起帮忙改吗?”
“不能。”裴闹春坚决地摇了摇头,“这是掌门人的责任。”
裴明真便连着摇头带摆手的拒绝:“那还是不了吧……”还是练刀有趣。
裴闹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现下还是个孩子的裴明真,他无聊的左顾右盼,晃悠着自己的小短腿,无忧无虑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在不到百年内,便落得身死道消的结局。
当然,这辈子,这些都一定不会发生了。
裴闹春在进入黑暗空间见到眼前的灵魂体时,着实是有些惊讶的,对方穿的是一身月白色长袍,明明黑暗空间里该是无风的,可那袍子并未呈现低垂状态,反而是自行在随风轻扬,袍子上的刺绣,用的是同色丝线,可这丝线也有讲究,隐隐地在不同角度呈现光芒,流水般的缎子搭上浮光溢彩的丝线,要人单是看衣服就收不住眼,再往上看,入眼的便是灵魂俊朗得惊人的五官,黑色的发挽着发髻,表情冷淡,带着摄人的威压。
只一眼,便能知道,对方绝不是普通凡人。
“你就是任务人?”那男人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复又恢复平静,声音清楚地传递到裴闹春耳边,“这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他明明该是无情的气质,可那眼底,在这瞬间,全是压抑着的伤痛和恨意。
……
这回裴闹春要进入的世界,是一本标准的男频修真小说,以寻仙问道的修真界为背景,讲述了男主向问天,从小生活坎坷,遇到种种困难,却百折不挠,最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得证大道,踏碎虚空的故事。
当然,类似这样的小说,多了,也有了些必不可免的套路。
比如故事的一开始,便是一场闹得并不轰烈退婚。
男主向问天的父母,曾经是星云城排名前几的大能,虽放到整个修真界,也只不过比凡人更优秀些,可在星云城里已经可以呼风唤雨,便在他刚出生时,就为他定下了星云城城主之女林连星为妻,可修真界中,向来是波澜壮阔,强者为王,星云城附近有一妖兽入侵,男主父母同全城修士前去驱逐妖兽,虽众志成城,可实力实在不足,不但没能成功驱赶,还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曾经豪门大户的向家,只留下六岁的独苗向问天。
财帛动人心,在哪里都成立,父母才离世没两年,周边便有不少修士虎视眈眈,想要夺得他们留下的散修功法或是奇珍异宝,向问天年纪虽小,可心思精明,他没犹豫,立刻将家中大部分东西打包上交星云城城主,寄希望于两家之好和这些珍宝能打动对方的心,获得庇护,不幸中的万幸,星云城城主还是守点道义,收了东西后,便将向问天带到城主府,从此他便过上了寄人篱下的困苦日子。
时光流转,向问天十二岁那年,恰逢九大宗门之首的揽月宗前来收徒,但凡有消息渠道的,都不会错过这么个好消息,向问天和林连星一起前往测试,林连星资质极好,是水木双灵根,经过考验,有希望能进入内门;而向问天,拥有的则是标准男主资质,五灵根,这样的资质,到哪里都落不得好,顶天了就做个外门打杂的弟子。
资质测试结果一出,星云城城主便改了心思,在修真界里,若是能和九大宗门扯上关系的,都像是套了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防护罩,从此安全无虞、青云直上,他深知女儿潜力无限,又想着门当户对——以后万一林连星成了个内门弟子,专注修行,难道还非得认个打杂的做丈夫?做父亲的,总要为未来考虑,他没犹豫,立刻向向问天提出了退婚。
向问天当即答应,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要跟着林连星到揽月宗去,他的说法是,他要寻机会,登天门,得实力,为父母报仇,可实际心里想的挺实际,在修真界,人命如蝼蚁,若是不变强,连命都无法保住,更别论其他,他想要变强,更强!
这本《修真之问天道》的正文,便是从此,正式开始,在正文的前半部分,向问天便是在揽月宗的外门努力奋发往上,可却也受到了百般折辱,什么看人下菜碟给他安排最差的活、外门管事私吞灵石丹药、内门外门割据严重……应有尽有,男主没被打扰,机缘巧合,获得灵根提纯方法,修为一日千里。
和大多数小说一样,在众多小反派中,前期作者也给男主安排了一个宿命之敌,便是揽月宗掌门之子裴明真,对方和向问天的成长经历截然不同,身为掌门之子,他从小获得的便是最好的待遇,无论是功法、武器、灵石、丹药,均是应有尽有,他的父母都是修真之人,他的资质虽然算不上卓绝惊人,但也是变异雷灵根并水灵根,修行起来,自是如鱼得水,进展极快。
事实上,小说中为裴明真和向问天安排的冲突,实在带着些强行味道,原因很简单,就是女人二字。
林连星进入揽月宗后,直升内门,拜入长老门下,和裴明真意外结识,两人男俊女俏,很有共同话题,没多久便挺有些暧昧关系,甚至打算等掌门出关,便结为道侣,这事辗转传到外门,要男主结结实实地吃了很一段苦头,甚至被人欺辱到去处理灵兽园中的兽类粪便,他问过一次,得到的话很简单——“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是得罪了明真师兄的人,谁会给你卖面子?折腾死你,没准还能得到些好处。”
这本质上,就只是外门的人为了拍马屁,自发的排挤、欺凌,可却还是被算到了裴明真头上。
故事继续往前发展,很快到了宗门大比,彼时掌门已经出关,他到场观战,这也是外门弟子得以进入内门的唯一途径,大比一开始,向问天便持着自己的黑色短剑,走上了问剑台,那日天色大阴,妖风阵阵,他只说:“外门弟子向问天,请战裴明真师兄!”众人大笑,只以为他是不自量力。
没有人预想到结局,已经斩获机缘无数,连什么上古传承一应包揽的男主,练得一身秘传剑法,不出三十招,裴明真直接被打下问剑台,众人哗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掌门当场宣布,向问天进入内门,挥袖而走。
向问天从此开始,便享有无数内门弟子的资源,一飞冲天,随着他声势渐盛,裴明真也渐渐失了声音,只是宗门上下都清清楚楚,两人多有嫌隙,裴明真不知遇到什么问题,修为一时凝滞,饶是掌门找遍方法,也难有寸进,在这个时候,向问天同林连星一起带队进入刚开启的西海秘境,在秘境中,两人误中蝎毒,不得已,发生关系,等到回宗门时,向问天便像掌门请示,同林连星结为道侣。
道侣大典是掌门主持的,那一整天,裴明真并没有出现。
再后来,妖魔入侵,修真界众志成城,共御敌人,揽月宗为九门之首,自是不甘示弱,这波妖魔来势汹汹,像是早有万全准备,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战场中尽是妖魔和修士的血肉,埋骨之地次日便生起无数妖艳得惊人的红花,毕竟血肉最能肥土。
揽月宗的长老,十折七八,内门弟子,伤的伤、死的死,掌门虽然回来,可也深受重伤,伤了心脉,他当场将掌门之位传给当时最高的向问天,而后立即闭关养伤,只想尽快出关,继续出战。
再然后,裴明真入魔了,他入魔的消息传来,引发无数惊愕,据修真界最可靠的说法,是对方自以为在手掌之中的掌门之位旁落、曾经深爱的女子被父亲主持着嫁给他人、一生之敌修为却又完全碾压于他,种种扭曲之下,他便直接叛出正道。
向问天自是当仁不让,大义灭亲,为闭关的掌门清理门户,当场将裴明真击杀于剑下,不幸的是,两人比斗时威力过大,林连星意外卷入,被裴明真一剑解决了性命。
等到前掌门出关,只收到儿子素日背在身上的一把断刀,除此之外,尸骨无存,小说中关于这段没有详述,只说后来,前掌门为了给裴明真报仇,杀到了向问天面前,顶着无数正道同门的质疑,同对方在埋骨之地展开一场生死对决,他身上仍有余伤,虽经验占优,可还是比不上向问天的状态饱满,而后埋骨之地上,又添了一具尸首,揽月宗正式更名,问天宗。
小说的大后期,男主已经是修真界无人能敌的高手,他带领众人驱逐妖魔,封印入口,身为一派掌门,弟子无数,也和几个散修仙子结了良缘,成了道侣,有了孩子,最后带着一家,踏碎虚空,得升上界,可以说是大圆满结局了,只是在番外中,作者这么提了一段,男主在逗弄还是小孩的儿子时,心神放松,说了这么一段话:
“儿子,你爹我这辈子可从来没有输过,输赢不看一时,而看一世,曾经想踩我的人,最后都被我踩在脚下,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什么大道、天道,我只问我自己,我只走我向问天自己的道。”
这句话引发了读者的无数争论,甚至在争论中将这篇文推为神文——他们坚定的认为,后期发生的一切,就是向问天一手谋划,他从小步步为营,所有曾经伤害过他的,没一个得了好下场,星云城全城在妖魔入侵时覆灭,满城无一生还;外门的掌事、弟子,后来在男主进入内门后,成为了新的被欺辱对象,最后更是被送上战场;掌门并裴明真两个,身死道消……作者一直没做回复,只是回几个微笑表情,全当无事发生。
原身,便是小说中的这个掌门,而他的儿子,正是裴明真,按照原身的记忆,读者们的猜测并没有错。
因为在最后的那场大战中,当原身被向问天的剑刺了个对穿后,他清楚地听见对方带着冷笑的声音:“老东西,你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跟着你的傻儿子一起去死?你儿子死之前,还在念叨着你,他求我不要告诉你,他入魔的事情,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当然是要让你知道了。”他转了转剑,那剑附着着灵力,能让修士血肉翻涌疼痛,“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你的傻儿子不是入魔,而是被人喂了妖魔的内丹。”剑拔人亡,原身死不瞑目。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向问天策划的一场算计,对方向来信奉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凡是伤害到他的,必要获得报应,无论这伤害是深是浅,是不是罪有应得,都该死。
事实上,在裴明真的世界里,这个故事,是另外一个版本。
修真界的父子关系,和凡人的并不相同,修真本是逆天而为,集天地之灵气,寻长寿飞升之方,但凡一脚入了修真,只要天赋资质足够,便大多得潜心修炼,动辄闭关,少的时候,是十天半个月,多的时候,几年、上百年都有,父子俩虽血脉相连,可终究不能朝夕相处。
原身的妻子,是宗门安排的道侣,两人结合双修,生下裴明真之后便分开——修士的寿命很长,随心而行,合则聚、不合则散,也已经是常规。他身为揽月宗的掌门,对自己的修行也很重视,虽然将儿子裴明真托付给了几个弟子,可也多少疏于照顾。
从小,裴明真便格外向往和父亲亲近,可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他能做的,一直都是努力修炼,提升自己,在宗门中,大家都称呼他为未来掌门,他也渐渐地,将掌门,当做了放在自己肩头的责任,对他而言,有如此优秀的父亲,是向往也是压力,他不能堕了父亲的名声。
裴明真顺风顺水的长大后,遇见了从外头来的林连星,前头说过了,在修真界,修士分分合合本是常事,他虽知道林连星退过婚,可也没当回事,两人情投意合,走到一起,却埋下了祸根,裴明真那时想法很单纯,他只想等父亲出关,让父亲帮忙主持着办理道侣大典,在修炼的同时,他也开始学习处理门中事务,彼时每回父亲闭关,都是他和师兄一起,将积累的宗门事务解决完毕,已经积累下不小的名声。
他并不知道,在他认真向上的时候,已经有人暗暗地记恨上了他,并把他当做一生的敌人,宗门大比,父亲总算出关,他想着要在父亲面前好好地展示自己的刀法,却在一开始,被向问天直接点到,三十招打到台下,他看着父亲挥袖离开的身影,又听闻师弟妹惊讶地感叹,他们说:“裴师兄居然打不过一个外门的师弟!”、“这才三十招呀!竟是连三十招都撑不住。”、“师兄和掌门一点都不像,掌门心里该有多失望啊。”
一声声,打入心中,裴明真当场吐了血,结下心魔,再加上向问天在打斗时,偷偷注入的奇怪真气,裴明真经脉运转都成问题,别说修为往上了,就连疗伤都成问题,他找过父亲几回,都吃了闭门羹,师兄帮忙调解,他在大殿外头,听到父亲愤怒的声音:“……明真从小吃的都是天材地宝,无论是功法、环境,全都是修真界上乘,就连一个外门弟子都打不过……”
他没听见后头的话语,只是沉默着离开,是了,别人都是天纵奇才,他用尽了好处,却连统率一门的能力都没有,他关上了自己的心门,试着继续修炼,却不知向问天留下真气的阴损之处,他越是运气,反倒是对他的筋脉影响越大,怎么努力都不得寸进的裴明真,越发绝望,他甚至没敢出去见父亲一眼。
这之后,他就听到了有人“不小心”传来的消息,他们说林连星和向问天在秘境中遭遇挑战,在困难面前,发觉真心,结为伴侣,再过两天,掌门便要帮着主持道侣大典,他们的声音带着调笑,说林连星和向问天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修为相近,双修那才是相辅相成。又说林连星师姐很有眼光,丢了发霉的芝麻,选了可口的西瓜,还说就连掌门都看清事实……
裴明真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远远地送上祝福,又关上了门,然后妖魔入侵,师兄到了他的房门口,告诉他,他们要去迎敌,师兄们并未邀请他一起,因为他们生怕小师弟受了什么伤,在屋子里的裴明真只说了句珍重,便目送着宗门众人远去,他空有一腔热血,却帮不上半点忙,可没想,还不到小半年,消息便传回来了,对于裴明真而言,那段日子是黑色的——
他们说,师兄们都阵亡了,和妖魔战到力殆,连一个遗物都没有留下。
他们说,掌门受了重伤,即日回门调养。
裴明真多年来,头一次出门,他想要看看父亲伤的如何,也想要找个地方给师兄们立个衣冠冢,他刚到大殿,听到的是能传遍整个宗门的声音——“即日起,第六十一代弟子向问天,继承掌门之位!”声音回响了三遍后,大门彻底在他面前封上,他甚至连进门见见人的机会都没。
他并不觉得怪父亲,林师妹,也不怪向问天,他只怪自己,从小拥有着最好的条件和待遇,却不能成才,明明只是受了点伤,却一蹶不起,就连整个修真界共御外敌的关键时刻也不能出场,他根本算不得男人,扛不起自己的人生、扛不起父亲的期望、扛不起林连星、扛不起师门。
宗门里,他熟悉的人,几乎都不在了,放眼望去,大概和他还有点交情的,也只有向问天和林连星了,他鼓起勇气去找向问天,只想拜托对方,能否在之后,为师兄们办一场葬礼,却看到了对方脸上愤怒的表情——
向问天大声斥责:“裴明真,你该当何罪?现在揽月宗百废待兴,前掌门重伤闭关,同门师兄弟、师姐妹十不存一,修真界人心惶惶,妖魔群狼环伺,在这种时候,你居然入魔了?”他痛心疾首,“你有没有想过,你入了魔,师兄们会死不瞑目!前掌门也不会原谅你的!他是何等清风明月的人,却有了你这个叛出正道的儿子。”
裴明真迷茫极了,他忽然发现,他身体里竟尽数都是魔气——这他还是判断得出的,可明明,他一直没出什么问题啊?向问天要杀他,他下意识地便跑了,有了魔气之后,从前的那些病症倒是都没了,他跑得很快,却也怎么都摆脱不了揽月宗的追杀,他试图要和对方解释,却被逼着开始对打,明明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敌不过向问天,可却莫名打得有来有回。
然后,林连星死在了他的刀下,向问天赤红着眼,抱着妻子愤怒地质问他,他一时慌乱,被捅了对穿,到死的时候,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他只得颤抖着声音拜托对方,能否看在同门的分上,帮他隐瞒,就说他是被妖魔杀了,而非入了魔。
在临死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的,唯有向问天冷漠地笑,他说:“你做梦。”
到最后,他还是败坏了家门,让父亲丢人了。
说完了这个故事,那男人竟是落了一滴带血的眼泪,他冷峻的脸上尽是痛苦:“我是想他修炼有为,可这是因为修真界里,谁都说不准,我何时飞升,万一我走了,整个宗门就落在他的肩头,之后的人生,也得他自己承担,我是失望,失望他没能像个男人一样扛起责任,可我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那男人笑了:“我这辈子有什么清风明月?归根结底,就是个糊涂爹罢了,什么宗门责任,什么飞升之事,什么修真界未来……关我何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但没能保住他,还让他到死的时候,都合不上眼。”
在那天,原身和裴明真师兄们说的话其实还有后文:“……你们也知道,我修为在这,哪一天白日飞升了,他外门师弟都打不过,如何服众?揽月宗是个会走路的宝贝,门中弟子无数、天材地宝应有尽有,觊觎的人何止十人百人?我只恨要早知他没这能力,就不该让他在门中出头。”
他一次次的在儿子门前徘徊,趁着夜进门凝视着他休息,只是修真这条路,向来寂寞,心魔需要独自挑战,外人介入,反倒容易走火入魔,他偷偷地往地下写阵、又托着几个弟子的手,把儿子房中的东西全都换了能清心静气的,只希望儿子能早日度过难过。
林连星和向问天回来之时,他拍碎了殿中长桌,特地将对方叫来大殿问过,在听到林连星一句:“我们情投意合。”之时,差点没岔了心神,他遂了两人,告诉自己:“这样的道侣,我儿不要也罢!”
再后来,更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受伤闭关,特地将向问天叫来长谈,他用着自己珍藏的秘宝,将儿子托付给他照看,掌门之位,并不只代表着揽月宗,还代表着危险,一旦儿子即位,哪能躲在后方?可以他的修为,若是到埋骨之地,那肯定有去无回,说到底,他自私了,谁都可以死,可他想要儿子活着。
“……我只恨我自己,没能早点识破他的狼子野心,修真之道,本就是你死我活,我棋差一招,当死则死,无怨无悔。”他说得坦然,像是那个被捅了个对穿的人不是自己,“可我只恨他,为何对我儿下了死手?他这辈子,虽天真点、可从未做过恶事,难道这事上的事情,都能拐着弯算到他的头上?”
那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我希望我儿,能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想做掌门就做掌门、想要修炼就去修炼、哪怕他想无所事事,也没有关系……”
“我只想要他快活。”
“好。”裴闹春点头应诺,踏入新的世界。
……
“秦管事,你这些……也未免太多了吧?”负责宗门灵田管理的李掌事看着对方比划的文书数量,皱眉了起来,他管理的,是占据了宗门足足有三个山坡的灵田,平日里有专门的外门弟子,负责发动灵气装置,并进行播种收获,其中的灵米、蔬菜等,大多供给大食堂和对外出售,是个肥差。
秦管事胖得惊人,他的腰能有两个李管事的宽:“我也没有办法。”他向上一指,“我们送上去的文书,全都被打回来了,掌门说要看这几年的账目,我们能怎么办呢?”他是负责宗门采买的,虽说揽月宗大了,大部分能自给自足,可多多少少,还是有要从外面采购的东西,每个月进进出出,哪是一两本本子就能计算清楚的。
“我这的更多。”吴管事愁眉苦脸,他倒是两手空空,手上带着个储物戒指,“幸好还有个地方存放,否则拿出来,那要吓死个人。”他是专门负责外门弟子任务分配的,平日里干的活,主要是发布任务,并根据任务给予相应的贡献点,揽月宗的贡献点,可以兑换的东西多了去了,上到灵器、下到普通的灵石,应有尽有。
此刻,升云殿门口,被活生生地搞出了个菜市场的模样,统共二三十个管事,熙熙攘攘地站在那,若是只来人还好,还有不少大车小车地拖着文书,少的就用手捧着,拿累了都不敢放在地下。
他们心里是既惶恐、又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