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罗兰点头道，“关键点在于控制好下沉的整体高度，少了的话会导致底部无法包严，多了则浪费水泥、耽误工期，这个由你来负责把控。”
“是，殿下，”他应道，“算上挖去的淤泥和软土，我估计整个高度应该在十二米左右。”
“另外，四周围好水泥墙后，中间的土地不要覆盖水泥，以后我要在上面种花种草。”王子叮嘱道。
“种……花？”卡尔愣了愣。
毕竟这些围墙无法做到滴水不漏，而且分段施工的话，墙体上必定会留有均匀的缝隙。想要进一步稳固土壤，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种草了——植被能平衡土壤含水，减少水土流失，特别是叶子魔改过后的超长根系杂草，可以保证将泥土牢牢实实固结在一起。
简单解释了下植物的保土作用，罗兰转身望向河岸边忙碌的工人，“引桥部分现在建造得怎么样了？”
“正在铺设水泥碎石路面，”卡尔不假思索地汇报道，“应该这周就能完工。”
按照计划，河道两边的引桥皆由毛石水泥堆砌而成，就跟西境城墙一样，只要做好了定位和测量工作，建造本身并无难度。桥面坡道相对于地面整整提高了七米，通过一段带弧度的长缓坡与城市街道相连，加上河堤与水面的高差，当铁桥完工时，应该能与赤水河形成十至十二米的净高，对于内河船帆来说基本够用了。
主桥目前只完成了一跨，正架在岸边接受测试——由于跨度不大，荷载极低，罗兰即便对桥梁工程一窍不通，也丝毫不担心它的可靠性。在没有超载后八轮的年代，三十公分高的工字钢就是稳固的保证，就算上面挤满了人，也不可能把钢梁生生压断。更何况从加工到组装焊接都是安娜一手包办，出现豆腐渣工程的概率极低。
同样，它的安装也十分简单，待到三跨主桥全部预制好后，直接由蜂鸟将其轻量化，再交给闪电吊装到位即可。
当这座可以供两辆四轮马车并排通行的钢桥矗立在赤水河上时，南北两岸才算真正连接为一个整体。
“即使是最伟大的石匠，也很难想象出如此宏伟的桥梁，”望着波光粼粼的宽广湖面，卡尔感叹道，“殿下，这座钢铁之桥有名字吗？”
罗兰想了想，“就叫赤水桥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麦子熟了”
在炎炎烈日下，塞尼·达利戴着草帽行走在河岸边，检查麦穗的成长情况。
经过近四个月的种植，如今小麦已经基本成熟。
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的麦田仿如金色的海洋，麦穗粗壮而饱满，颖果不只数量翻了一倍，就连个头都比他以往所见过的任何春小麦都要硕大。无须等到收割称量，塞尼也能知道今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女巫的功劳。
他陪父亲种了十年的地，自然清楚普通小麦应该长什么模样，一株小麦分一至三穗，每穗能产二三十颗果实。土壤肥沃与否的确会影响到麦粒的大小，但让麦穗所结的颖果直接增加一倍？除了女巫外，他想不出其他解释。
像这样的变化还有很多，例如小镇里高耸的水塔——他曾近距离观察过那些庞然大物，单靠人力根本无法把一个大铁桶搬运到比住宅楼还高的铁架上去，更别提它们几乎都是在一夜之间建成的。如今住在小区里的镇民已很少需要自己提着桶子去打水，只要拧开龙头，清凉的井水就会从管道里倾泻而出。
还有赤水河中央的“小岛”也是如此，自从殿下举行授勋典礼，将娜娜瓦小姐接上礼台之后，使用女巫变得愈发不加遮掩起来。让空旷的河面上凭空浮现出一块土地，这明显只有女巫才能办得到嘛。
他曾向市政厅总管巴罗夫询问过此事，得到的回答是不用理会，罗兰殿下自有想法。
好吧……反正王室总爱和教会对着干，就算后者派出军队讨伐王子殿下，也得先打赢了第一军才有资格说话，不然，西境就只能是罗兰·温布顿的西境。
莱恩公爵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大人，您来啦，”两名在地里除草的农奴看到塞尼·达利，立刻迎上前来，“您看，这片麦田马上就可以收割了，所、所以，想请问您……”
“想问领主大人之前说的话是否有效？”
“对对对，”农奴有些紧张地搓着手道，“我们真的可以晋升为自由民吗？”
身为农业部的负责人，塞尼除了记录最佳种植方式、统计收成外，还有一个重要职责：便是与农奴们沟通，及时将殿下以及市政厅的政策宣讲给他们听。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些整日和泥巴打交道的乡巴佬，但骑士的自律仍让他履行了自己的任务。
“看到那些标语了吗？”塞尼伸手指向农田边的横幅。
“大人，我……看不懂……”农奴尴尬地笑了笑。
“劳动创造财富，劳动改变命运，”他说道，“也就是说，你只要努力耕种，就有机会晋升为自由民，这是殿下作出的承诺，而且一定会实现。”
“是、是吗？那太好了！”
“另外成为自由民后，即可入住小镇中心区，拥有自己的砖房、同时获得接受初等教育的权利，以后你就不用问我这些标语是什么意思了。”塞尼将对应的宣传内容又重复了一遍。
“是，大人。”农奴激动地点头道，“天气热，要不要去我的棚里坐坐，喝杯凉水？”
“不了，你们去忙吧。”他摆摆手，看着两人躬身低头感谢了许久，才回到田里继续忙碌起先前的劳作。这是塞尼最近一个月以来听到得最多的提问，不管如何宣讲，他们总会不厌其烦地再问一遍，生怕领主大人眨眼间把政策给取消了似的。
没走多远，又有人围了上来，“您好，塞尼大人，这些麦子收割晾晒后，真的只用上缴七成吗？”
呼，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出现次数仅次于“自由民晋升”，排在第二，“头一年的确是如此，以后只会越来越少，若是成为自由民的话，仅需上缴两成即可，这都是我们反复强调过的。”
“如果真能晋升就好了，”其中一个高个子摸着后脑勺道，“那剩下的三成麦子，我们是否可以——”
“只能用来卖给王子殿下、自己吃，或者留种。”塞尼拍拍手，干脆让他们把周围的农奴都叫过来，“你们听好了，边陲镇禁止私人贩卖粮食，无论是卖给当地镇民，还是卖给外地行商，都触犯了边陲镇律法。如果你们这么做了，不但会被没收所得，还有可能遭到监禁。”
“万一领主大人只开出很低的价格该怎么办？”高个子嘟囔道。
“当然不会有这种情况，殿下收购粮食将统一按稳定市价执行，无论是歉收还是丰收都不会发生大幅变动。所以你们既不用担心把小麦卖了后买不起吃的，也不用担心收获太多导致卖不出去或者贱价出售。”塞尼强调道，“整个边陲镇，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出售粮食，那就是便民市场，而市场的管理者正是我们市政厅。”
“那价格到底是……？”
“放心，殿下会在收购前亲自向你们宣布。”
望着三三两两散去的农奴，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检查作物情况。不知道这群人中有几个会将自己的话记在心里，不过巴罗夫大人已经明确传达了殿下的强硬意志，到时候私贩粮食者，必将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农奴脱离人群，转身折返回来，“大人，”他喘着粗气道，“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
“嗯？”
“您知道梅伊小姐和艾琳女士都去哪里了吗？”他犹豫了下，“最近广场一直都没有戏剧表演，我想……向您打听下她们的近况，是不是……生病了？”
这倒是一个新鲜有趣的问题，塞尼不禁翘起了嘴角，如果不是恰好在市政厅见过她们办理手续，自己还真回答不上来，“她们前往长歌要塞了。”
“啊，”对方露出失望的神色，“难道她们不打算留在边陲镇吗？”
“只是去要塞剧院表演罢了，”他耸耸肩，“而且现在天气这么热，你也不忍心看到她们站在太阳下汗流浃背的样子吧？等到秋天时，她们会继续回到广场演出新戏剧的。”
“原、原来是这样……谢谢大人！”
看着小伙子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塞尼不禁联想到了自己——从骑士到俘虏，再从俘虏到市政厅官员，这几个月的经历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他并不想回到奔狼家的领地中，那里除了破旧的房子和成片的麦田外什么都没有，成为骑士也不过是想摆脱跟随父亲种一辈子地的生活。
并非每一位骑士都能像拂晓晨光那般风光，或者如公爵骑士一般拥有最好的领地和扈从，现在他一年的薪酬比当骑士时还要多，而且还有着广阔的上升空间。或许是时候将父母接来小镇，然后迎娶一位姑娘，好好享受生活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丰收
边陲镇种下的第一批小麦终于迎来了收割日。
农奴们顶着灼热的阳光，用镰刀割断麦秆，一捆捆扎起来运往河对岸。
罗兰知道从麦穗到麦粒是一个十分烦琐的过程，在机械农具和联合收割机尚未普及之前，麦粒都需要人工来进行分离、清理、筛选、晾晒。现在，他再一次目睹了这个过程。
麦秆运回营地后，农奴将它们平摊在地上晒干，接着用各种工具——完全是有什么用什么：木棍、石头、耙子统统上阵，反复敲打麦秆和麦穗，让颖果脱离外壳，这一过程往往要持续三四天。而在罗兰的记忆里，农村都是用牛或者驴子，拉着石碾在谷场压来压去，不仅省力许多，脱壳效果也比敲打的要均匀不少。
不得不说，小镇的农业水平实在是太落后了。
打完后就是翻场，同样是有啥用啥，没有叉子就用木棍代替，或者直接用双手抓着麦秆向天上抛撒，如同翻锅炒菜一般。经过前期的敲打后，颖果的外壳大多已破裂，这一过程则是让果实与麦穗分离。
脱粒后的麦秸其实有许多作用，粉碎后可以还田，可以用作家畜垫草，还可以制作饲料和造纸，但罗兰此刻也没工夫发展绿色产业，只好看着农奴们将这些麦秸堆到河边，统统一把火烧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小镇上空整日飘扬着灰蒙蒙的烟气，堪比之前的水泥粉污染。
与此同时，赤水桥的两块纺锤型岛屿也已清理完毕，正在按计划进行挡水墙施工。基础桥墩则采用了与主桥同样的预制方式——先在空地里浇出含有型钢和钢筋的混凝土柱，再进行“减重吊装”，最后由莲负责将其沉入泥土中，只露出半截钢板，等待与桥体相连。
因此这一周的时间里，罗兰基本就在赤水桥和谷场之间晃悠，皮肤都被晒黑了不少。
等到麦秸被叉出去后，谷场里就只剩下了一层麦粒和谷壳。
农奴们把它们扫到一块，堆积成一个个小山包，接着站在山包上，用铲子铲起混合物，朝前方的空地抛出。由于谷壳比果实轻得多，在风的吹拂下落的距离要更远，因此脚下撒落的是麦粒，而远处则是空壳和碎屑——众人便是通过这样的方法，一步步将粮食收集起来。
当然，想将谷壳完全清理干净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这一过程还会让麦粒中混入泥巴和砂石，因此罗兰打定主意，待到明年收割日时，他一定要事先预备好一批机械农具——联合收割机估计是造不出来，但脱壳机还是挺容易实现的，不过是将石碾换成了磨盘，并且在下方加装筛网，并用鼓风机分离碎裂的谷壳。
当一颗颗饱满的麦粒被均匀的平铺在谷场上时，仿佛将整个赤水河北岸染上了一层金色。望着这些金灿灿的果实，罗兰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不管收获的粮食够不够填饱一万多人的肚子，至少对于边陲镇来说，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从今天起，他领地里的粮食将从完全依赖进口逐渐向自产自足转变。
晾晒三天后，小麦进入了装袋称量阶段。
“殿下，这次竟是大丰收！”当天下午，巴罗夫便兴冲冲地跑进了办公室，“根据市政厅初步统计，每块责任田的亩产量最少也是往日的四倍以上，最高的目前达到了六倍，这样算下来，今年的收成足够填饱领民的肚子了。”
“是吗，”罗兰忍不住笑道，“看来城堡区的新修粮仓总算不用一直空着了。”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市政厅总管的神情看上去比他还要激动，“小镇只需再增加两千名农夫，就能满足五六万人的粮食消耗！这简直不可思议，小镇完全可以扩张成灰堡最庞大的城市，不……”他顿了顿，“大陆上最宏伟的城市！”
这个年代城市人口提高不上去，主要原因就是粮食产能低下，像王都这样两万余人的大城，就已经需要周围数十个村庄为其提供食物。每个村庄差不多一两千人口，若有一半从事农业耕种的话，综合算下来几乎是两万人养两万人。也就是说，一名农夫所产出的粮食，除了养活自己和家人外，最多再供应一位城市居民。
所谓生产力的无形制约就在于此，恐怕巴罗夫很难想象到，当机械化种植普及后，光是一个人的产出就足以养活数万人。边陲镇在没有推广及发展农业技术的情况下取得这样的大丰收，主要功劳就在于叶子改造的“黄金一号”上。
用尽可能少的农民养活更多的人，把人力资源从农田上解放出来，转投入到工业生产之中，这是罗兰一开始就定下的策略。如今农业部已获得了最佳种植流程，加上来年还会有铁质农具、机械参与耕种，人均产量必然会越来越高。
……
傍晚时分，罗兰在赤水河边举行了篝火演讲——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四个月前的那个黄昏，同样是熊熊燃烧的篝火、黑压压的人群，以及映照在众人脸上的最后一抹余晖。唯独不同的是每个人的神情，比起初来乍到时的惶恐和不安，现在他们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和掩饰不住的期待。
罗兰伸手向下一挥，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王子实现他的诺言。
“我知道你们想要听到的是什么，”他没有按照往常的惯例，先将自己的名号和称谓摆在前面，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也可以毫无疑问地告诉你们，之前宣布的晋升规则，如今依然有效，而且会一直持续下去！”
光是这一句话就引爆了现场的气氛，众人抑制不住地呼喊出声，不少人跪了下来，赞颂王子的仁慈。“领主大人万岁！”“王子殿下万岁！”
“等上缴粮食称量结束，晋升名单也会一并公布，”待到呼声稍稍平息，罗兰接着说道，“成为自由民之后的安排将由市政厅负责，你们可以选择继续耕种，也可以在小镇里另谋他职。”
“另外从明年起，只要收成达到此次的晋升标准，即使产量没有排在前列，也可以成为自由民。换句话说，只要勤奋劳作，就一定能摆脱农奴的身份——正如我所说的，劳动创造财富，劳动改变命运。”他停顿片刻，环顾四周，“我希望在将来的一天，边陲镇将不再有一名农奴，所有人都能成为我真正的领民。”
罗兰的话音刚落，人们的欢呼声瞬间响彻赤水河上空，久久不息。
第二百六十五章最后的敌人
提费科·温布顿走进碧水港领主塔顶端的拱形圆屋内。
和常见的城堡不同，这座塔式建筑要更高，也更狭窄。除了处理政务和观光外，恐怕连召集大臣举行廷议都办不到。
房间内的摆设全部没有挪动过，仿佛主人才刚刚离开，很快就会回来一般。正对着入口的是一张红褐色的方桌，桌上的书籍摆得整整齐齐，正中央还放着几张未写完的手稿，鹅毛笔就插在墨水瓶里，提起来便可继续写下去。
他一步步走到桌前，坐到那张宽大的椅子上。椅面铺有竹片缝成的凉垫，很适合缓解季夏的炎热。椅子旁边还摆着一大桶水，显然是用来放置冰芒、降温祛暑的，不过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海面上的乌云压得很低，房间内并不显得闷热。
提费科俯身将脸贴到桌面上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传入他的鼻孔中——这是嘉西亚最爱的蓝碧葵香味，出产自寒风岭，比起玫瑰和迷迭香，它蕴含有一种独特的清凉之感，像是将北地的冰雪融入其中。
只有长期使用一件物品，才能令它染上自身的味道，毫无疑问，他的妹妹平日里总是像他这般坐在椅子上，双手伏于桌面，或是聆听手下的汇报，或是撰写政令。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最后，提费科干脆靠在椅背上，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他终于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