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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冯清辉的视线扫过银色小巧的叉子,挪到她脸上,抿唇露出一抹笑,嘴角轻悠上扬,“等很久了?”
  她脚步很轻,咖啡馆的地毯也足够吸音,所以直到开口说话祖玉才从窗外收回视线,站起来时扯了扯衣摆,客套地让位置。
  冯清辉脸上写满笑意,“不用麻烦,你坐就好,我坐对面。”
  她说完往窗外看了看,外面有一排挺拔的白杨,还有一家专门做果茶的小店,竹筏的走廊,左边摆着圆桌和几把竹子编成的椅子,眼下这个时间冷清没几个客人,所以上一波喝完茶刚走的客人们留下的塑料杯没来得及收拾。
  祖玉推过来一杯饮品,“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自作主张点了一杯抹茶味的。”
  冯清辉转过身,眼神透着从心底而发的清澈,看着白如雪的瓷杯又笑了:“谢谢,我喜欢任何抹茶味的东西。”
  “那我算误打误撞?”祖玉语气轻松不少,她看着冯清辉,“我怀疑自己不是女人,因为我不喜欢抹茶味的任何东西,以前学姐说,那是我没有吃到精髓,就像吃鸡骨头一定要吮骨髓……”她大概意识到她口中学姐冯清辉不认识,低头笑了笑,“我好像上来就跑题了。”
  冯清辉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说:“没关系,今天是第一次倾听,我们相互熟悉一下,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像跟朋友聊天,天南海北国内国外,银河系太阳系,知识点我涉及到的,或者涉及不到的,都可以聊。”
  祖玉抽出桌子下的两只手臂,放桌子面,“冯医生,我可能得了暴躁症……我经常控制不住脾气,摔东西,或者不分场合的动怒。”
  “那你觉得是什么造成的?你先生?”
  祖玉叹了口气,视线转到外面:“我上大学的时候认识phoebus的,沉稳有魅力,于我而言是个熟男,关于他的相貌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总之是容易被人惦记那类……最近,我给他打电话他一直不接,我想他大概厌烦我不想再有什么纠缠,我老公是个特别狠心的人,某天他突然告诉我他跟某个女人上床了,你说他想干嘛,想跟我撇清?”
  冯清辉蹙眉,眼珠子转了转难以置信问:“他亲口承认的?”
  祖玉摊手说:“对,亲口告诉我的,并向我道歉。”
  冯清辉有些费解,眯起眼看她,祖玉低头捏起叉子拨弄着薯条,挑出一根最短的,捏着勺子柄转来转去却没有放嘴里吃,“我那时候甚至想过,但凡是我们之间的矛盾,不管是任何矛盾,都可以通过沟通解决,可是一旦涉及到第三个人,我没有任何办法。”
  “后来呢?你选择了忍气吞声?”
  “我们当时分隔两地,我第一想法就是,我要见他一面,让他当面再说一遍,说清楚……”
  冯清辉默默看着她不语,发觉她眼中积聚泪水,只能递上面巾纸。
  祖玉告诉她,可惜那时腰伤犯了,她在家养病,父母知道phoebus跟别的女人有染,就更不让离开了,恰逢她姐姐在上海混出名堂,刚开了几间工作室以后需要人帮忙打理,母亲跟父亲一商量,直接在上海给她买了套房,并未经过她同意,直接把未来走哪条路,怎么走,大事小情一一安排妥当。
  她碍于面子在外吹嘘,直言这种破地方怎能跟一线大城市比,也容不下她这尊大佛,以后是要去北上广发展的。
  冯清辉一时理不清思路,眨了眨眼询问:“你家人的意思是离婚,但是你们没有离婚?”
  祖玉叹了口气:“我学姐是个经济性格都比较独立的人,她那时候劝我,但凡是个女人,就要有点性子脾气,男人喜欢路子野的,喜欢征服的快感。我知道她这是暗示我做人不能太没底线原则,尤其感情方面。”
  祖玉又道:“回首这几年,我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那个冬日,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下了皑皑大雪,我们出去堆雪人,就在楼下出入的门口,挡住了半扇屋门,第二天中午我、phoebus,还有两个朋友,我们四人徒步去喝单县羊肉汤,一路上咯吱咯吱踩着雪,那家店的门牌是橙红色的,挂的比较低,所以大多时候不显眼,我时常走过头都看不到,还要折回来找,他们家的千层饼比较地道,咸菜也很好吃,酸溜溜的,很清脆,我跟phoebus两人一次能吃一小碟子。”
  “我喜欢济南一家火锅店的猪脑,有一次我们为了吃这个,他专门空出半个下午的时间,我们坐动车过去。我喜欢吃烤榴莲,某次他去上海出差竟然带了回来,可惜已经凉了,怎么能好吃呢,不过这份心意我很感动……phoebus一直都是个很称职的配偶,谁遇到他大概也是幸运的。”
  祖玉这次感慨良多,回忆了许多初识phoebus的事情,冯清辉啼笑皆非,她实在理解不了这女人的逻辑思维,一边说自己老公狠心,在外面有了女人,上了床,一边又说他称职,谁遇到谁幸运,冯清辉祈祷这样的男人千万别让她遇到,她遇到还就罢了,毕竟是已婚人士,心中的小九九早就在结婚前被掐断,她身边那些尚在单身的女朋友可千万擦亮眼睛。
  从咖啡店出来,没想到已经黑天,月上树梢,夜空飘动着两三点惨淡乌云。夜市悄然拉开帷幕,灯红酒绿,照应着这个浮躁又繁华的大都市。
  冯清辉被点燃激情,情不自禁也回忆起过去那段被她淡化了的、隐藏在辛酸下面的甜美回忆,她没有开车立即离开,趴在方向盘上静思,半晌后叹了口气,想也没想便掏出手机编辑短信:到洛杉矶了吗?那边是几点?顾先生,我低估了你的魅力,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疯狂想你了,麻烦在那边控制住下半身,不要守着金发女郎大波妹流口水,否则你的糟糠妻会砍死你。
  第15章
  经济能力决定家庭地位与话语权,所以女性越来越有资本给男性列出条条框框,而且两个经济相互独立的夫妻,既无责任也无义务惯着对方。
  自然,如果丈夫惯着妻子,夫妻生活将会更和谐,离婚的风险更低。
  冯清辉首次跟祖玉共情,当然还不足够充分,夜晚辗转反侧,对这个祖玉充满了好奇,大概凌晨时分,将睡将醒时,手机亮了一下,暗淡的夜晚发出刺眼光芒,天花板同时被照亮。
  她探身摸到手机,眯起眼看屏幕,李凡硕发过来一张图片,水泥地,两个黑色塑料袋,一个红色塑料袋,型号比较大那种,并且说:晚上回了趟老家,带回来不少海鲜,应该是三种,明晚要不要约一下?
  冯清辉熟练地敲几个字:都有谁?
  李凡硕: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你。
  冯清辉回复了个流汗的表情,这人在那边又长篇大论:你这女人什么尿性我还不清楚,老顾一走肯定连吃饭能免则免,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残废?老顾临走托付我关照你,这才跟你约饭,不然我闲的,请一个已婚妇女吃饭?那不是纯粹浪费钱,而且还重口味?
  冯清辉发过去“呵呵”两字:这位大龄剩男,你讲话不要太得罪人,友情提示下,你不小心把所有已婚人士都惹了,出门小心点。
  李凡硕:要不要来?
  冯清辉问:只跟我吃海鲜?这样是不是有点龌/龊,我老公才刚出差……不如再叫上几个朋友?明晚我买几样熟食带过去,赞助你。
  这么说完李凡硕发过来尴尬流汗的表情,又损了她两句:你想什么呢,太自信了吧。
  冯清辉撇嘴笑了笑:这个世界对女人充满了敌意,我这种已婚人士,很多情况都得避嫌呐,你这种老光棍自然不明白。
  她讲完觉得困倦,手机提示对方回复消息也没再看。
  冯清辉起先跟李凡硕关系并没那么好,大概是从上次跟顾初旭分手后,某天李凡硕主动约她,说他打算去某个区自驾游,但路段不熟,听说冯清辉对那边比较熟悉,问她愿不愿意做向导。
  她答应了,那段时间,工作没心情,吃饭没心情,在家闷着也只会胡思乱想。单纯想着,跟朋友出去吹吹风,或许能缓解心情。
  两人围着某4a级景区一日游,其实对这个等级的山水并不热衷,都有些心猿意马。冯清辉甚至有些后悔跟李凡硕孤男寡女的状态下出门。
  她是个男女设防的界限比较清晰的人,当然,顾初旭是个例外。对待异性,她比较看重感觉,第一眼看上去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才会有感觉,第一眼看上去没感觉,那以后相处也不会有感觉。
  冯清辉当时觉得李凡硕大概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所以隐隐后悔。夜幕降临,当地人建议不要晚上下山,她明确表示不同意后,李凡硕也没说什么。
  现在想起来,冯清辉不禁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这厮的性格,并不是有内涵的人,追个女人,肯定也是走高调霸道不要脸的风格,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不正经,怎么会喜欢她却那么久不表白,让她乱猜呢?
  白天一晃而过,黄昏,红霞洒满天际,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似乎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冯清辉买了一只“火客”北京烤鸭,“火客”是北京烤鸭的本地加盟商,味道地道不地道她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生意很红火,门庭若市,排队许久才轮到她。服务员帮她肢解了烤鸭皮肉,分门别类装入盒中,刚出炉的烤鸭滚烫,焦黄嫩脆,香味诱人。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一些凉拌牛肉之类的小菜,打包了好几盒拎过去。
  到李凡硕家时间不早不晚,海鲜还没煮熟,李凡硕瞧她大包小包从车里拎下,当即笑说:“来我这吃顿饭成本不低啊。”
  冯清辉拨开额头上碎发,“不值钱的东西。”
  李凡硕三两步下来台阶,主动接过去东西,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玄关处她瞧见一双女士尖头高跟鞋,脸带娇媚笑了一下,“呦。”
  李凡硕道:“呦什么呦,赵总在里面。”
  冯清辉怔住,表情也有些端不住,悄悄往里扫了一眼,叫住他:“那什么,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你们先吃着。”
  她说罢扭头便要走,李凡硕快走两步伸膀子拦住,“我想咱俩吃,你让多叫人,中午我给老孟打电话,谁成想赵总在一边,不叫不成啊,你多担待点。”
  有些误解还是要解释清楚,冯清辉侧过来头,提着眼皮子睨他:“多担待这话你得交待她,你不晓得赵总每次瞧见我横眉冷对的表情多直白……她若是跟我相安无事,我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
  她想要拨开李凡硕,这厮说什么不让道,赔笑哄她:“她今天敢给你脸色看,我第一个抽她。”
  两人拉扯了几下,惊动餐厅中的人,冯清辉听到脚步声也不好再发牢骚,不情不愿被推进去。
  说白了冯清辉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具有大山东要强、好面子的诟病,人前心头再不痛快也不会当即下人脸色。
  今夜吃了一顿极其容易消化不良的晚餐,且经受不住诱惑小酌了几杯,全怪李凡硕一顿猛夸,说他从外地带回来的黑啤如何如何香,夸得就像人间极品。
  左右也没有一瓶啤酒,冯清辉告别李凡硕的时候神智无比清醒,她拎着包,无名指勾着钥匙串,婚戒在日光灯下烨烨生辉,扭身下了大理石台阶,侧着脖颈蹙眉问他:“顾先生走的时候真让你关照我了?”
  李凡硕反应了两秒才说:“不然呢。”
  她心情甚好,咬住红唇低头笑了笑,“这男人真是的,还是跟以前一样闷骚。”
  李凡硕掏着兜跟在她身后,闻言抬起手揉搓着下巴,垂着眼看她:“瞧你那德行,没出息。”
  冯清辉眼尾扫向他,收了笑,故意板着脸斥责:“怎么跟你老板娘讲话呢?没大没小,没规矩。”
  说话间他打电话叫的计程车停靠路边,冯清辉打开车门坐进去,李凡硕弯下腰,攀着车窗框子张望,“说真的,你就没好奇过赵总为什么讨厌你?”
  冯清辉看过来,“女人的嫉妒心吧……哎,你觉得赵总对我老公有没有意思?”
  李凡硕摇头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觉得连我都对你老公有意思?”
  她抿唇笑了几声,柔声细语打趣他:“那自然,不过比实力还是我更胜一筹。”
  李凡硕勾唇:“哪方面的实力?咱家都没切磋,你怎么知道自己更胜一筹?”
  冯清辉明白什么意思,就是不往下接话,男女调情那些事她看多了,也不是不会,但知道朋友之间的分寸。
  她搭手拍了拍前头司机用来隔断驾驶座与乘客之间距离的透明塑料窗,娇声说:“师傅,明泽花苑。”
  说罢才回过头看李凡硕,“今天喝多了,头昏脑胀的,我先走一步了,改天顾先生有空我俩回请。”
  李凡硕低头笑了笑,胳膊从车窗处抽离,若无其事挥了挥手。
  他扭身往公寓走,刚到半途瞧见赵秋芬从公寓大厅推门出来,她提了提单肩包的带子,远远冲他招手:“你厨艺不错啊。”侧头看了看他身后,“顾太走了?”
  李凡硕笑着点头,她往外走,步子放得很缓慢,他掏着兜不远不近赘着送她。
  她偏头瞧他一眼,“你跟顾太关系不错。”
  李凡硕笑说:“人缘好。”
  不知不觉绕到湖边,这两日小区环卫工清理湖底,挖出来不少淤泥和尚未腐烂的枯枝败叶,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味,区别于鱼虾的味道,赵秋芬屏息站立良久,“忽然觉得自己挺不成熟,对朋友要求太多,其实你保持中立挺好,这才是成年人的交友之道。”
  花园很安静,艳霞从暗紫变成深灰,枝叶稀疏,路灯折射光芒。
  李凡硕笑了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给你提个善意的醒儿,冯清辉怎么也是顾总明媒正娶的太太,你太针对人家有点不识数,我们外人做好本职工作就成了,同事之间,上司下属之间,你觉得有真正的友谊可言?人家顾总心里清楚着呢,没搞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什么时候没价值了,肯定没你的好。”
  赵秋芬摇头笑了笑,“如果真有这天,我就去找顾太理论理论,叙叙旧。”
  “鱼死网破?”李凡硕笑了下,“你太幼稚了,鱼死了可就是死了,网破了还可以补。”
  她沉默了许久没说话,仰头看着月色发呆,忽然笑了一下,“最近我想办画展,把以前的画都展览出来,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场地不好选,还没选好,大概到时也没人捧场,你如果感兴趣,回头送你一张门票?”
  第16章
  顾初旭收到冯清辉的短信是到洛杉矶的次日,疲态尽显,生物钟紊乱很难调节,他又是个睡眠比较浅薄的人,刚与亚尔维斯先生结束一场仓促会晤,他与助理回到下榻酒店。
  近日洛杉矶的气候比较干燥,又或是水土不服,嗓子干燥不适,更加觉得房间闷,墙壁上的加湿按钮不灵光,吩咐助理打电话到前台叫服务员。
  他掐灭香烟,在露天泳池上面的阳台躺椅上坐了一会儿,起身进卧室,拿起手机忽然就瞧见了冯清辉的短息,这时已经过去一天,他忙起来,出门时常忘记带这部私人手机,手机上并未存几个号码,除了家中几个直系亲属,也唯有冯清辉知道,其实除了她时常联系,业务一向少的可怜。
  顾初旭是个比较寡情的人,琐事上,性情有些不讨喜,以前不管是外出求学还是被派到南山市工作,他时常想不起往家去电话,两位老人的生日,一向都是顾初月特地打电话提醒,梅英在外那么要强,想儿子的时候也都是打给他电话。
  家人亲情这块,女人是回旋镖,不管跑多远都会自己回来,男人则不同,是风筝,全靠一缕线牵着,若没了牵引,天有多高,风有多大,风筝就能跑多远。
  不过顾初旭在与冯清辉通讯这块,就算跟他身边血缘最亲近的人比,煞费的苦心都要多好几倍。
  他看过内容暗自发笑,摸索手机,斟酌了一番言辞才谦虚的回复:宝刀放久生了锈,哪里还有力气看金发碧眼的大波妹,如今满足你都是个问题。
  编辑短信发出就听敲门声,打开房门瞧见客房服务,两人英语交谈两句,她向顾初旭确认是否还要增加湿度,他说是,对方摆弄好,顺带清理了房间卫生,临走顾初旭便付给对方十刀小费。
  冯清辉在短信中再一次发问:顾先生,你才刚过而立之年没几年,可别拿这种事吓唬我。
  顾初旭过了被讽刺两句“你不行”就上纲上线的年纪,捏着手机端详着笑了几声,半真半假说:上回那个海参汤还不错,有时间你不如多送几趟,以后的事不敢保证,我也只能咬紧牙关勉力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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