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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说真的,我们还是不懂,你解释一下吧。”陈静说。
  “好。有一点你们都清楚,孙天贵家的门原先是关着的,是被你们从窗户进入后打开的,如果窗户一直敞开,那门是不是关着根本无所谓,就像我前面说的,谁都可能进出孙天贵家。然而现在我们得知,窗户在你们去他家的前一天其实被锁了,既然门是关的,窗是锁着,那就意味孙天贵家在他失踪以后实际处于一个封闭状态,外人想要进去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时候,一个问题清晰地摆在我们面前,王虎是怎么进去的?”
  钱子熊和徐尧双双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镇上其他人,也渐渐明白张南所谓的矛盾之处。
  “是啊,那崽子怎么进去的?”钱明摸着后脑勺问。
  “王虎说他先去了趟孙天贵家,再让钱子熊帮忙搬箱子,当钱子熊赶到孙天贵家时,窗户已经开了。而在钱子熊第一次迷路去孙天贵家到第二次去搬箱子中间,你们这边没有人去过孙天贵家,所以神奇闯入孙天贵家并打开窗户的人,只可能是王虎,这是我们被迫需要接受的一个事实。当然,我的推测,全部建立在钱子熊讲的是真话的基础上,如果他故意跟我们说谎,那一切就乱了。但从我对钱子熊的了解来看,他是一个不擅说谎,心无城府的人,再考虑其他相关情况,所以我相信他的话。”
  钱子熊低下头,其他人也都佩服张南看人的眼光。
  张南继续说:“现在我们知道,王虎进了孙天贵家,再把窗户打开,搬运箱子,可孙天贵家仅有的两个出入口,门和窗,都是关闭状态,而且我仔细检查过,门窗都完好无损,没被破坏,那他是怎么进去的呢?”
  “哎哟你别卖关子了,说吧!”陈桑催促道。
  “这是整件事最匪夷所思的一个地方。从表面看,王虎偷走孙天贵家箱子时,孙天贵已经死了两三天,所以不会是孙天贵自己开的窗,疑问便落到王虎一个人身上,在不破坏门窗的前提下,他是怎么进屋的?答案是不可能!通常当我们无法合理解释某些现象时,就要尝试换一个角度思考,既然王虎不可能穿透门窗进屋,那么只剩一个结论:王虎原先就在屋内!”
  又是一阵哗然,几乎每个人都显露出诧异神情,纷纷交头接耳。
  “那个小崽子,他躲在屋里干嘛?什么时候躲进去的啊?”钱明不仅问。
  “很明显,孙天贵失踪的那一刻,王虎已经在孙天贵家了,从你们都说除了钱子熊,其他人完全不见王虎身影来看,也基本印证了这一推测,况且王虎奶奶不在家,所以不会有人特别在意王虎的行踪。至于王虎躲在孙天贵家做什么,我后面会解释。”
  “那阿虎让子熊帮忙搬箱子,又算什么意思啊?”王美问。
  “别急,我正准备讲箱子的事。我刚已经从门窗的角度阐述王虎一直在孙天贵家的事实,但光凭这一点有些人会觉得还不够,整个推理过程也不是十足严谨,假设孙天贵失踪时窗本来开着,结果被某人锁了,他又在王虎到来前打开窗户离开,那么王虎反而成为被冤枉的人,或者王虎偷了孙天贵家的钥匙进屋……但是,如果跟搬箱子的事结合,关于王虎的推测就板上钉钉了。在此,我又要先说结论:王虎让钱子熊帮忙搬运的箱子,里面藏的正是孙天贵尸体。”
  众人听了一片惊恐,钱子熊更感觉后背发寒,吞吞吐吐问:“阿虎……让我搬的……孙大师尸体?”
  “你从哪看出来的?”徐尧也问。
  “很简单,从钱子熊的描述。他说他只见一部分铜币,那些应该是木盒子内的,而铜币下面有块黑布垫着,黑布底下另外有个内箱。你们不觉得只为搬运一些铜币的话,用这种构造的箱子显得既麻烦又奇怪吗?再说同为古钱币爱好者,和孙天贵交情也不错,老宋居然完全不知道箱子的事,这一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众人沉默,随即不少人点了点头。
  “另外,关于箱子,我想再从心理层面分析一下……”张南继续说,“我先问你们,假如你们是孙天贵,家中有个箱子和盒子,你们会把钱币分开装在箱子和盒子内吗?”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徐尧疑惑道。
  “就是啊,家里放个东西,不随便放么?”顾郎中也说。
  “我索性换个问法。比方说,你们把一叠钱放在家中抽屉里,在抽屉空间明显够的情况下,你们会取出其中一部分钱,放到另一个地方吗?”张南又问。
  “呃……应该不会吧。”顾郎中说。
  “放得下还放别的地方去干什么呀,不是没事找事么!”一个嗓门很刺耳的中年妇女回道。
  “对!这位大姐形容得好,没事找事!”张南显露出微笑,“孙天贵那箱子的情况就是这样,若他箱子里真是藏的古钱币,他何必再分一部分到木盒子内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也不一定呀,有可能孙大师想分出一些特别的,或者比较值钱的,放到另一个地方呢?”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问。
  “问得好。可我已经反复向老宋确认,孙天贵的木盒子内,明清两代,各种类型的古钱币都有,其他朝代的他又不敢兴趣,所以不存在分门别类的做法。”
  “那万一箱子里放不下呢?”
  “箱子里不可能放不下,否则王虎怎么把木盒内的铜币倒进箱子里去呢?这一切钱子熊亲眼所见。”
  “对,其实那箱子挺大的,铜币放进去以后还留很多空间。”钱子熊说。
  “事实证明,孙天贵将古钱币一分为二的做法相当不合情理……”张南自信满满地说,“因此毫无疑问,那个箱子是预先准备好用来搬运孙天贵尸体的,由于一个人搬运箱子不方便,又是上坡路,王虎就找个借口,让钱子熊帮忙。之后王虎暂时将尸体存放在家中,再一个人把尸体拖到山神庙。因为王虎家也住山上,离孙天贵家比较近,但重要的是,他家离山顶更近,路也更好走,所以他从自己家搬孙天贵尸体到山神庙的路程可以不用那么费力,也不再需要钱子熊帮忙。”
  “张先生,这些你怎么知道的?”陈静好奇问。
  “下午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山上,观察过地形。”张南回答。
  “那你说,阿虎为什么要把孙大师尸体搬到山神庙去?”徐尧问。
  “为了利用大黑鱼传闻的幌子,让孙天贵看着像是遭大黑鱼报复。”张南干脆回答。
  半晌,老宋问:“张先生,你脑袋很聪明,解释得也清楚,但我不明白了,阿虎他做这些事,他为了什么呀!和后面我们镇上姑娘一个个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啊,该不会也是他弄的吧?”
  “这正是整件事最关键的一点……”张南面容忽然变得严肃,“就是王虎的动机!”
  “对,什么动机,阿虎他想做什么?”陈静问。
  “他不想做什么,换句话说,他没有任何动机。”张南回道。
  “那怎么回事?”
  “站在王虎的立场,他毫无理由去杀孙天贵,更不可能害死那些姑娘,但这些事却发生了,为什么?当我把每个环节串连起来,仔仔细细地思考,终于看透了这些事的本质,也是最触目惊心的一面!”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认真听张南说下去。
  “大约七八年前,我人在福建,那边有我几个朋友,是客家人,他们告诉我,明清年间,曾经流传一门邪术,也是由某个客家人开创的。这门邪术,没有降头和蛊术那么大名气,却也极其凶险邪门,叫作‘换命’!”
  “换命?”众人一怔。
  “是的,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一开始说过一句话:杀孙天贵的人是王虎,可又不是王虎,现在你们应该能猜到了。其实王虎,他也是一个受害者,并且是最惨的受害者,被神棍孙天贵换了命的可怜人!”张南的表情有些痛苦。
  “啊?”每个人面色惊恐,简直不敢相信。
  “我如果不是偶然听说过这门邪术,再结合孙天贵死后一连串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现孙天贵居然和王虎调换了身体。他将王虎哄骗到他家,关紧门窗,用换命术和王虎身体互换,他变成王虎,王虎变成他,最后致死王虎,甚至在王虎喉咙处插上一根法器,让人觉得死的人是孙天贵。王虎就这样成为一个替罪羔羊,还被那居心险恶的神棍要走了身体!”
  张南越说越激动,众人越听越怕,钱子熊更是连下巴都在颤抖,他问张南:“按……按你说的……我当时帮忙搬运的……”
  “对,你搬运的是孙天贵的肉身尸体没错,但真正死的人是王虎,反而让你帮忙搬运尸体的那个王虎,其实就是孙天贵!”
  钱子熊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问:“那个……那个人是孙大师?”
  “我不知道孙天贵用了什么方法哄骗王虎去他家,但以他的心机,要对付一名十多岁的少年实在太容易。总之孙天贵失踪的时候,他和王虎已经在家里。换命术的施展方法我不清楚,但这种级别的邪术,想要成功肯定需要一些时间,而且施展过程中应该会比较脆弱,不能被打扰,所以孙天贵才关紧门窗,并且事先瞧准了王虎奶奶离家的这段间隙。等一切完成后,他让钱子熊帮忙,把孙天贵原本那具肉身放到山神庙,造成被大黑鱼报复的假象,自己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占据着王虎身体。”
  张南说的一通话,彻底颠覆了众人以往的认识,毕竟在这之前,孙天贵的形象一直比较正面,现在却成为一个老谋深算的邪恶术士!
  不少人依然难以接受,问张南:“张先生,你怎么看出来这些事的?”
  “各种迹象和证据。我听我几位客家人朋友提过,用了换命术的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新的身体,另外还得补足元气,若是男人就补阴元气,女人则补阳元气,是相反的。所以我猜,也只可能是这样,镇上姑娘们的死,都是由于孙天贵想吸阴元气,才会成为牺牲品,至于为什么会在二十岁死,是因为女子二十岁时元气最盛,处女更盛,所以不但她们会死,甚至连接近她们的男人都可能没命。”
  张南说着,一下想起了徐薇死去的男友和带徐娟开房却神秘死亡的两个男人。
  “我们镇上以前有家人跑去了外地,怎么也死了啊?”陈桑急问。
  “这件事我仔细想过,答案很显然。你们镇上几家人的孩子,在孙天贵筹备这个计划的时候,应该已经被他下了咒。徐娟和胡倩两人,我在她们眉心处都看到有些模糊黑点,那是入邪的证明。正因为被下邪咒,所以她们逃不出孙天贵的掌控。”张南回道。
  “怎么被下咒的啊,我们身上有吗?”王美担心地问。
  “你们身上没有。至于怎么被下咒,陈静之前告诉过我一件事,说你们这位孙大师非常好心,在每家孩子出生的时候总会去对方家里给孩子算命,还赠一碗长寿汤喝,对不对?你们仔细回想下,死的那些姑娘,包括胡倩和徐娟,是否都喝过这碗长寿汤?”
  众人霎时议论纷纷,王美第一个回答:“有……有的!那年我家倩倩刚出生才三天,孙大师就跑来我家,说给我家倩倩算一卦,又送了碗神汤。还说倩倩命好,以后会嫁个好婆家……谁知道么……”
  “对对对,长寿神汤,我家小薇和娟娟也喝了……”陈桑跟着说,而后她快速眨眼,表情既懊悔又恐惧。
  因为任谁都无法想到,孙天贵那道邪咒,竟然下在那碗神汤之中,可见孙天贵的换命计划,从很久前便开始实施了。
  “镇上只有姑娘们出生时喝了孙天贵的神汤么?为什么你们没喝?”张南问。
  “这话要从孙天贵去云南说起……”老宋回答张南,“我记得大概二三十年前吧,孙天贵跑了趟云南,那时他老婆好像已经走了,女儿是让一个远房亲戚照顾,他说他知道云南有个长寿村,村里老人基本个个长寿,他想去那地方取取经,学点秘方,也给我们搞个长寿镇出来,我们当时听了还挺高兴。后来孙天贵过了很久才回来,一回来就跟我们说,他学到了怎么调配长寿神汤,但这神汤呢,婴儿喝了才管用,大人喝没用,所以最后我们基本都没喝,只有少数几个人喝了,也是信了他的邪!”
  “对,我就喝过,不会有什么事吧?”一个中年男人立马问。
  钱子熊也紧张地说:“我跟徐尧小时候都喝过,我们被下咒了吗?”
  张南即刻明白了,孙天贵一定是有选择性的下咒,因为面前这些同样喝过神汤的人却无任何入邪迹象。
  “没有,你们一切正常,孙天贵应该只给女婴下咒。”
  听了张南解释,钱子熊等人才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孙天贵处心积虑了这么久,一早就把镇上女孩当成目标,以及他的换命对象王虎。我相信在那个云南长寿村,他一定遇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甚至连他的换命邪术都是在那边学的,具体我们暂时没办法知晓。不过他的意图还是相当明显,和古往今来许多追求长命百岁的人一样,甚至是更高一层的追求:永生不死!”
  每个人紧盯张南,听得心惊胆战。
  “因为只要掌握这门邪术,就可以把肉身当躯壳,实现灵魂转移,彻底打破人类最根本的发展规律。试想在孙天贵换命的时候,他已经人到中年,王虎则是个青春期少年,结果他不但得到年纪轻轻的王虎肉身,还用法器插入他原先那具肉身的喉咙,用最残酷的方式,让王虎的魂魄灰飞烟灭,不留一点痕迹,这孙天贵的狠毒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你说什么?连阿虎的灵魂,都被他灭了?”徐尧惊问。
  “是的,法器插喉咙,一般是破碎灵魂的方式,孙天贵的道行不浅,心机又深,所以他故意这样做,一方面为灭掉王虎魂魄,另一方面为制造大黑鱼报复的假象,正好一举两得。”
  徐尧神情呆滞,为王虎感到痛心。
  “你这么讲的话,我还真觉得阿虎那小子好像在孙大师失踪以后,整个人变得不一样了。”钱明紧皱眉头说。
  “对对对,我也觉得!有件事特别怪,阿虎以前最喜欢吃咸鸭蛋,老跑来我们家讨咸鸭蛋吃,结果后来有次我上山经过他们家,正好拿了几只咸鸭蛋,好心问他要不要吃,结果他说不要,而且当时他那个表情……总感觉有点怪。不过后来没多久他到外面打工去了,我们也不管他了。”陈凤说。
  “嗯,孙大师失踪后,阿虎就没怎么出门了,以前他老喜欢带我跟徐尧四处乱晃的。”钱子熊也说。
  “哎……谁能想到,阿虎居然变成孙大师。”徐娟的二舅陈涛说。
  “形容不准确,应该是被孙天贵夺走的王虎身体。”张南指出。
  “那我又不明白了,既然阿虎是孙天贵,他干嘛要去大连打工呢?”顾郎中问。
  “理由很简单,为了避人耳目。”张南直截了当地回答,“你们想想,他和王虎换命以后,你们都察觉到他不对劲,他自己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知道万一他的诡计被人识破,对他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干脆找个打工的借口,远离你们视线。”
  “他真去了大连吗?”老宋不仅问。
  “没有。”张南回道。
  “你怎么晓得?”
  “下午的时候,我已按徐尧提供的信息让我一位无所不能的警察朋友查了。大连的任何一间啤酒厂,都没有过名叫王虎的人,说明他压根没去大连打工。其实仔细想想,他怎么可能会去打工呢,对他一个神棍有什么意义?”张南说。
  “那他在哪?”陈静问。
  “这正是我要说的。换命术虽然神奇,但实施起来也有很多麻烦和困难,吸取元气,就是最大的麻烦。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孙天贵只要章泽镇的姑娘阴元?”
  “为什么?”陈静问。
  “因为想将一个人的元气居为己用,必须知晓对方的生辰八字,以及了解对方大致的生平。想满足这两个条件,无疑和他生活在一个地方的人是最合适的。所以结论是,孙天贵非但没有去大连,他甚至还在附近,一直在暗处观察你们,尤其是徐娟和胡倩的动向。”
  张南已经明白,徐娟感觉被监视,胡倩担惊受怕,正是源于这一原因。另外孙天贵家比想象中干净,很可能是孙天贵偶尔还住在那房屋内,房屋钥匙应该一直在他手上。
  听孙天贵还在附近,不少人害怕起来,王美更担心地问:“那怎么办啊张先生,你想想办法吧!我家倩倩……明天就是生日了呀!”
  张南已经有了主意,说:“我今晚回去一趟,明天再来。你们放心,胡倩和徐娟的命我一定会救。”
  听张南要走,不少人开始着急,毕竟张南现在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回去做什么?”陈静问。
  “拿样东西。”说着张南站起身,准备出发。
  众人依依不舍地看张南走出徐家大门,个个面露忧心之色。
  “张先生,你一定得回来呀!”陈桑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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