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孟萋萋把脸埋在碗里老实喝汤,假装很怕的样子。
瘦高个声音沉沉的,他拉住壮汉的胳膊:“乱世之下,多的是不义之财,你纠结这个,当初何必要出来干这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处处都是正义,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来,咱们早就活活饿死了!人已经带到了边月关,退无可退,就算你有别的意见,咱们也把这个女的交给出钱的买主再!”
壮汉一掌甩开:“我应陈当初在军营的时候,军令就有绝不动老弱妇孺这条,现在落魄至此,要靠着帮人买卖女子来过活,真是愧对一身武艺!”
瘦高个冷笑:“咱们当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不就好了忘却前尘往事?就当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已经坚持到这里了,等到这单做完了,咱们再寻别的生计也不迟!”
他俩争执不断,孟萋萋此时喝完最后一口汤,面碗已经被她吃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她默默抬起细白的脖颈,静静道:“如果我真的给你们三倍的价钱,你们可以带我回京城么?”
俩人同时看向她,孟萋萋瑟缩一下脖子,还不等她话,不远处的城门口传来一声巨响,随着无数箭簇破空之声传来,密密麻麻的箭雨射向及城城门,守卫刹那间死伤无数。这些箭簇上带着火苗,遇物则燃,及城的百姓们慌张的四处逃窜。
在箭簇射过来的一瞬间,壮汉已经把孟萋萋拎起,和瘦高个身形飞快的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三把带着火的箭钉在方才他们坐着的桌子上,孟萋萋心中感叹一声:好险。
“他奶奶的,什么情况!”壮汉死死拎着孟萋萋,瘦高个则去打探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他们拎着孟萋萋躲避的一瞬间,她注意到这两个人武功造诣应该不低。
四下都是逃窜的百姓和惊慌失措的马匹,不一会瘦高个回来,神色有些不安:“贺商派兵开始攻打及城了……”
孟萋萋蹙眉。
贺商不过一个弹丸国,也敢与楚朝叫板?
第256章 忘却的记忆
及城的城门被关闭,所有人出不去也进不来,守备在城墙上吹起号角,意味着大战即将来临。城中百姓们四下逃窜,地上横陈躺着被一箭射穿的尸体。
边月关的守备将领徐氏,是二皇子的亲信。孟萋萋觉得贺商轻而易举的就来攻打离京这么近的边月关,恐怕是心中胸有成竹,京中必有人接应。
“去徐守备家。”孟萋萋见壮汉和瘦高个也是毫无头绪的样子,不禁开口提议:“至少那里现在肯定是安全的。”
他二人对视一眼,背过身去嘀嘀咕咕还不让孟萋萋听见。孟萋萋竖着耳朵也听不见只言片语,最后他们回头,瘦高个沉沉着道:“守备府邸你知道在哪儿?”
孟萋萋指着街对面一列正在快步离开的士兵:“我猜他们是要去守备府听候调令,跟着就没错了。”
壮汉和瘦高个对视一眼,俩人提着孟萋萋悄悄地跟在了那列士兵后面。
进了一道巷子口,孟萋萋赶忙道:“我们藏起来先看看情况,不要急着过去。”
壮汉和瘦高个听从了她的建议,三人躲在墙角,望着徐府大门。
那列士兵拿出令牌进去以后,就没再出来。过了许久,等到孟萋萋腿都站麻了,才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身材园胖的中年男子,约莫就是徐守备。另外一个跟他一同出来的,则是一个奇装异服的外族人。
孟萋萋蹙紧眉头,便听得那许守备大笑两声:“放心,我不开城门是为了做做样子,总不能朝廷问下来,本官不战而降。”
那异族人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微微欠身,低声了几句,像是在表达感谢的样子。
随后他骑上门口的一匹骏马,带着四五个同族人扬尘离去。
孟萋萋他们连忙躲起来,尔后瘦高个打了个手势,壮汉便提着孟萋萋飞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外头硝烟四起,及城只有一个正门的出口,现下不许人出入,整个城都被封锁了起来。
孟萋萋三人找了一个破庙,暂时挤了进去。
“他奶奶的,”这个叫应陈的壮汉一拳打在坏掉的门窗上:“这徐狗官身为百姓父母官,竟在这样的时候与贼人勾结!”
孟萋萋看他一眼,觉得这应陈倒是有些古道热肠的。
“及城一旦被破,受苦受难的只能是城里面的百姓。而且如果徐守备将消息拦截隐而不报,朝廷知道及城被袭也要几日以后了。”孟萋萋稍显冷静:“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那个人叫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来,然后做什么了?”
应陈和瘦高个还是不语,彼此对视一眼,纷纷看向别处。
嘴巴还挺紧的,这个时候都不肯。
孟萋萋抱臂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们不肯便罢了,不过我猜那人一定是让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然后交给什么人。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形,你们还要把我交出去吗?你们想想看,为何事情会这么巧。那人让你们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来到边月关,然后边月关就受袭,眼下封城了那个接应的人也没有来。”
瘦高个没有话,壮汉看着孟萋萋,却欲言又止。
等到他想话的时候,瘦高个直接将鹿皮水袋甩在他怀里,凶巴巴道:“喝水。”
叫应陈的壮汉这才没有继续开口。
孟萋萋心下一沉,觉得有些不对。
到了傍晚,外面依旧火光隐现。应陈出去打探了一阵回来,是士兵暂时还在坚守城门,贺商的人约莫隔日就要强攻了。他们不会一直等到朝廷的援军过来才开始进攻。
“等城门一破,我们就趁机逃出去。”应陈看向孟萋萋:“你别怕,既然我们带你到这,如今也管不了什么狗屁接应的人了,我们自会再好生把你带出去。”
孟萋萋缓缓点头,回以感激的一个笑。余光却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独自给火堆添柴的瘦高个,孟萋萋微微敛眸,心中有些不安。
色全黑下来,寒风呼啸穿过破陋的寺庙,孟萋萋冻的打了个哆嗦,往火堆慢慢靠近了点。
应陈不知怎的了,今日好像特别困,他侧着靠在柱子旁,直接昏睡过去,此时竟已微微打鼾。
睡成这般模样,全无警惕,半点也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瘦高个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火,冷冷地问。
孟萋萋看着他瘦的凹下去的面颊映在火光上,故作镇定:“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个醉轻侯的清倌婢女,还能是什么人?”
瘦高个皮笑肉不笑:“你不用唬我,你骗的了应胖子,骗不了我。更何况如果真按照你所,出钱的买主让我们把你送来边月关,随后边月关便有了战事,这不仅仅明他们是准备要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同样还明,你的身份不简单。”
他盯着孟萋萋,孟萋萋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
瘦高个继续道:“事到如今我虽不知道你跟那人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我知道背后买主的身份一定不会简单,能知道边月关战事动向的,必然是个权贵之人。而劳得权贵如此对待的你,恐怕也不是简单的人。”
孟萋萋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是么?撇开这些不,你们就算把我交出去,也不一定能活着离开边月关,不定那人想着灭口,拉你们跟我一起死。就像这外头冲的战火,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呢。”
瘦高个嗤笑,像是洞穿了孟萋萋的心思:“是啊,所以……我们不把你交出去,背后的权贵也不会放过我们不是么?”
孟萋萋不语,她转而道:“不如我们把应陈喊起来,现在就离开。兴许趁着夜色寻路,能找到出去的机会。”
瘦高个却起身走向她:“对不住了姑娘,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孟萋萋下意识捂住腹部,慢慢后退:“你甘心受人利用么?我看你跟应陈从前也是忠肝义胆之辈,如今正逢敌人偷袭的时候,你们还要趁乱谋取不义之财?”
瘦高个似乎有一丝动容,然而下一秒仍旧朝孟萋萋走来:“为着一个昏庸无道相信奸佞滥杀无辜的君主,这个下乱就乱了罢。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心中大义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姑娘不必拿这话激我。”
孟萋萋还欲什么,瘦高个已经身形飞快的过来打晕了她。
跌入一片黑暗前,孟萋萋听他道——
“我的大义早已随盛家军消亡而倾覆,如今行走在人世间的,不过行尸走肉。”
……
“凤凰,凤凰……”
是谁在喊她?
孟萋萋意识一片黑暗,耳边似乎有滴水的声音,还有人不断在喊着她。
顺着滴水的声音寻去,眼前渐渐开阔,仿佛一个光点撕裂了千万缕黑暗。可周围气流沉沉,仿佛没有生息。
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上,坐着一个媚眼如丝的狐狸。
“狐狸……姐姐……”孟萋萋下意识喊了出来,眼前的场景莫名熟悉。
西山头的狐狸翘着脚晃着九根尾巴坐在树杈上,一片一片的吃空中飞舞的花瓣,她眯着眼,似乎在笑:“你又来了。今那只黑龙没有管着你吗?”
孟萋萋有些头疼,她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只是心中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记忆从脑海中被抹除,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那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在哪儿?
西山头的狐狸自顾自道:“我知道了,他最近一定忙的没空管你。神大怒,不日就要举兵扫荡蛮荒,黑龙一定忙的脚不沾地。”
她咯咯的笑了几声。
孟萋萋捂着额头:“狐狸姐姐,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狐狸眼波流动,似乎真有水波在她细长的眼睛里:“既然是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忘呢?”
“不知道……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狐狸眯着眼睛,朝孟萋萋调皮似的吹了一阵花瓣:“既然不是你自己想忘掉的,不定是有人故意要你忘记的。但是不用担心,只要你想记起,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好啦,我不多留你了,黑龙一会要着急了。”
黑龙……
孟萋萋头疼欲裂,好像有人在迅速的一条条删除她的记忆。
黑龙是谁?
为什么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个人的眉眼,那人冰雪般冷峻的神情,为什么会这样熟悉?他是谁?
有很多东西孟萋萋仿佛刚刚想起,就又被人一点点消除。
西山头的狐狸从桃树上一跃而下,来到她的面前,绕着孟萋萋走了一圈。随后她纤细的手指抚上孟萋萋双肩:“凤凰,你可不能忘呀。你可以忘了我们,忘了蛮荒,总不能连帝尊大人也忘掉?”
孟萋萋的头更加痛了,她撑不住趴在地上,痛苦呻吟。
那一瞬间西山头的狐狸和背后的那棵桃树都如同碎片般一点点碎裂开来,随后砰的一声化作粉末,消失在黑暗里。
随着光亮一点点消失,孟萋萋已经疼的忍不住哭出声,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铃铛的清响,这一声仿佛点破孟萋萋脑中的混沌。
她带着哭腔喊了声——
“盛嘉彦!”
第257章 二世的尾声
“阿孟——”
清冽的声音似一双搅动混沌的手,拨开孟萋萋眼前的重重黑暗。孟萋萋微微闭眼,再一睁开,竟已身处地府廖阳殿中。
盛嘉彦头顶玉冠,阎王罗服穿在身上。他高高在上的坐着,座位下两旁列着地府的冥吏。孟萋萋呆呆的站在廖阳殿门口,望着这些突然出现的同僚们。
鬼官们齐齐回头看她,善恶童子还朝孟萋萋招了招手:“孟姐姐,快来!”
孟萋萋怔怔的踏步过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盛嘉彦转首看她,声音清冷:“又睡迟了么?”
孟萋萋张了张嘴,忽然不知什么。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应该是跟盛嘉彦一起在人间历劫吗?难道……
她只是做了一场人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