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陵玉闻言便头也不抬往外走去,这时珠月雅却又急匆匆冲了出来。
  “你给我站住,你这样一走了之,不怕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两命?”
  “公主莫要胡说……”后头秦淮又急忙追了出来,才将那珠月雅逮住。
  “哼。”珠月雅不服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
  “你是不是以为你在你那好皇兄面前做那些多的手脚就是帮了他?我告诉你,他恨死你了,而且永远都不会感谢你半分,他是宁可死了,也不需要你这样假惺惺的救赎。
  他那样好的男子,若不是不要我,我肚子里的孩子老早都姓盛了,哪里会是姓秦的!”
  “你、你住口,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秦淮涨红着脸说道。
  “你有本事就先打死肚子里这个再打死我!”她气得跺脚,“不准我穿这样那样的衣服,还不准我到处跑,你自己不也整日在外面跑着,你还不稀罕我,我为什么要稀罕你?”
  秦淮被她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摆了摆手道:“随你随你……”
  他说着便逃也似的往外走去。
  而陵玉整个人都懵住了。
  珠月雅扶着腰缓缓走到她身边,戳了戳她的脸,道:“你傻了不成?”
  陵玉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仍旧没能消化了她方才说的话。
  “你当日那样戏弄于我,如果不能出了这口气,我又岂能舒心……”她说着眼中又透露出一抹兴味,“你非要路过袭国,定然还对他没有忘情是不是,那我便要你好好看看,他当初有多喜欢你,现在又有多讨厌你。”
  陵玉闻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终于,珠月雅满意了她这个表情,这种想要回避想要逃走的表情,可她偏要对方看着,在最近的距离,仔仔细细看清楚那人被她害得有多惨。
  老嬷嬷接收到珠月雅的指示,掀了掀眼皮子,便对陵玉道:“跟我走吧。”
  陵玉却仍旧怔愣立在原地,看着珠月雅的肚子喃喃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为什么姓秦?”
  珠月雅顿时被她问蒙住了。
  “我……”她愣了愣,反而也有些卡壳的样子。
  老嬷嬷听不下去了便闷咳一声道:“那是因为秦淮大人姓秦不姓盛。”
  珠月雅这才反应过来,神情也多了几分尴尬。
  “只顾着气那姓秦的,结果我自己反而都忘记了,难怪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呢。”她说着扭着帕子道:“嬷嬷按着我的吩咐给她拿套衣裳,我这就进去多吃一些补汤给孩子补补脑了。”
  老嬷嬷见她终于肯消停了,这才松了口气,将陵玉人领走。
  陵玉随她到了后院,老嬷嬷便分了套小厮的衣物给她。
  “为何要我换上这样的衣物?”陵玉问道。
  “你既然是男子打扮,再换上一身男子装扮的衣服又有什么问题?”老嬷嬷沉着脸将她送到一间无人的屋子,对她道:“你自己换,还要快些,不然我就让人来给你换,强行扒了你的衣服,总归是你自己难堪。”
  她冷冷丢下这话,便将门关上了。
  等陵玉穿上衣服被人送去了一个陌生的宅院中,她才明白对方为何要叫她换衣服了。
  “公主令人与我交代过了,从今日起你便是公子身边伺候的小厮。”那管家将手插在袖中,对陵玉说道。
  陵玉一人立在门前,深深吸了口气,终是躲避不开了。
  一直到天黑,陵玉领着管家交代给她的头份差事,小心翼翼地将屋内落尘擦拭干净。
  门忽然被推开,陵玉吓了一跳,回头却见对方是个寻常丫鬟。
  “小哥哥被吓着了吧,公子回来了,我给他拿件氅衣披上,外头天冷。”那丫鬟和气说道。
  “他……他在哪里?”陵玉有些磕巴道。
  那丫鬟奇怪地瞧了她一眼,道:“在偏厅用膳呢。”
  陵玉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只是她整个人却愈发紧绷了起来。
  在她胸腔里的那颗心,狂跳。
  她在那丫鬟走了之后,便也抬脚出了门去。
  陵玉就在那黑黝黝的院子中,寻了一个角落的地方蹲下,想要平复那般急促的心跳。
  可是她的心好似失了控一般,知道自己就要见到对方了,它就却又惊又喜,又怕又惧。
  不知过去多久,身后忽然有脚步声走来,陵玉的心骤然提起。
  她暗暗抬起眸子,却看见一道身影进入了房间,那人将门关上,便再没有出来。
  这一刻,她原本狂跳不止的心骤然又平静了下来。
  她虽没有看到那人,却知道,那一定是他。
  她扶着身边的柱子缓缓站起,便立在廊下看着屋里的灯光似出了神。
  直到时间过去了许久,屋子里的灯光骤然就灭了。
  陵玉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感受到一丝寒意侵袭。
  可她却顾不上这些,径直走到那门前,她的手便放在门上一直犹疑。
  犹疑了很久很久。
  久到夜风都停歇了下来,她的手只无力地往前一送,门就开了个缝。
  陵玉缓缓吐了口气,轻手轻脚将门推开,跨了进去。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床前,仅是想要看上一眼,只是她刚掀开了帐子,便发觉床上竟是空无一人。
  她刚一错愕,便有人猛地从身后用手臂勾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禁锢。
  “你是何人?”那道声音就在她耳旁边低低响起。
  那个声音极为熟悉,熟悉的她都想要流泪。
  不是地牢里那种带着死气粗哑的声音,却也一样不掺杂任何感情,一种近乎冰冷的口吻。
  第94章 番外篇(完)
  陵玉脖子被人勒住已经是有气出没气进, 但她仍旧紧闭着嘴巴, 下意识不想发出声音被对方察觉。
  就在她眼前发黑之时,对方忽然又松开了手,令毫无支撑的陵玉摔倒在脚踏之上, 扶着床沿一阵猛咳。
  陵玉脸涨的通红, 又因咳得厉害以至于流了满脸的泪水,她低下头去一面擦脸一面心惊。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 盛钦仅是静静地隐没在黑暗中看着。
  直到屋里的蜡烛忽然被点亮。
  陵玉抬手挡了挡光, 却又冷不防与盛钦的视线交错在一起。
  她怔了怔,便慢慢将手拿了下来。
  她知道对方是认出了自己。
  “是你。”他看着她语气十分浅淡, 既没有陵玉那样的激动,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陵玉一面是尴尬,一面扶着床沿站起来,拍打着衣摆掩饰着自己不知所措。
  “我路过此地, 想来看看你身体可还好……”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一个说辞,却糟糕透顶。
  盛钦抿着唇, 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身上,不冷不热,不疼不痒。
  “托公主的福,我一切都好。”
  陵玉低着脑袋点了点,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腿上, 那条伤口极深腐烂至骨的腿……
  只是下一瞬她的下巴便被人捏住令她的脸骤然抬起。
  她便看到盛钦那张放大的脸。
  “你还想看什么?”陵玉终于在他那双装得若无其事的目光中,捉住了一丝反感之意。
  她的心骤然一抽,只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完了吗?”他松开了手指, 身体往后靠去,又与她拉开了原先那样疏远而客气的距离。
  陵玉发现自己的嘴在见到他那刹那都变成了摆设一般,毫无作用。
  她低头不语,可盛钦却没有要一直陪她说话的意思。
  “你既看完了,便可以离开了。”他说罢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去往她身后的榻上,脱了外衣,脱了鞋,他便掀了被子面朝里躺下,再不理会陵玉。
  陵玉被他晾在那里,心里既是酸涩,又因为不必再正面应对他的问题而感到缓了口气。
  只是他叫她走,她的脚却好似黏在了地上。
  她见灯火仍旧亮着,便上前去将蜡烛吹灭。
  转身,她却又轻手轻脚回到了床边。
  她跪坐在脚踏上,借着外头透进来的淡淡月光打量着他的轮廓,那一瞬间,心中竟是有些满足的。
  那种感觉令她既是羞耻又是不舍。
  只是她在看到他后脖颈处犹如蛛网一般蔓延出来的疤痕,心底什么想法都消散去了。
  他当时明明是愿意放下一切的,他已经答应和她走了。
  他娶了她,便真的可以为她抛弃所有,可是那时候的她,却不信,也不肯去信。
  所以她便自以为是地狠狠地还击回去,令他下大狱,受极刑,生不如死。
  可就算他千错万错,他却从来都舍不得让她受伤,轮到她的时候,她却狠心地放纵了这一切。
  她那时候已经狭隘到了非要他还了这报应才肯甘心。
  他是还了,却也还过头了。
  她想和他正好扯平的愿望也落空了。
  当她以为自己是虚情假意的时候,却是从旁人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真心。
  她也就明白了为何每每梦见了盛钦的惨状她都会吓醒,会心痛,会害怕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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