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哎,这……”郑秋实有些迟疑。
  他了解小秋家的情况,家里还有坐月子的,套只兔子也不容易,恐怕孩子们也没捞着吃块兔肉解解馋……
  那个穿军装的中年人却笑着一探身接过了王利民手中的兔子,一边举起来端详,一边笑道:“野兔可是个好东西,一身精肉,红烧了最嫩!”
  王利民也立刻笑着道:“是不错,就是要用白酒擦一遍,再用开水滚一滚,去掉土腥气更好吃!”
  他自己会下绳套,每年冬天都能套几只给孩子们解馋。对做兔子肉的方法也下过功夫琢磨过,一说起来,自然如数家珍。
  “哎,一听王兄弟就是个技巧人。我姓吴,在县武装部工作。”那中年人豪爽地寒暄着报了自己家门,伸过手来给王利民握手。
  王利民一听这位的自我介绍,不由地乐了:“哎,你是吴海港吴大哥吧?还真是巧了,小秋也跟我说你了,说亏得她吴叔派车把她们娘几个送了家去,还破费了……哎,对了,小秋也给吴大哥收拾了东西,既然吴大哥在这里,我就不往县城跑了。”
  说着话,王利民转身回去,把小秋收拾的篮子拎进来,交待给吴海港。
  吴海港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再看林林总总一大堆东西,比郑秋实的可多多了,自然是格外欢喜。也没跟王利民客气,接了篮子过去,直接开口留王利民一起在郑院长这里吃饭,还说一定要看着他做一回兔子,自己也跟着学一学。
  王利民也是个性格爽利的,也没推据客气,挽起袖子,直接就走到屋门口,开始处理野兔。
  屋里,郑秋实的目光从那满当当的篮子上扫过,哼哼道:“没想到那丫头这么偏心……”
  吴海港一脸得意,三两下子从篮子里扒出那一瓶子芝麻盐来,欢呼道:“老郑,你看看,这是什么?……哈哈,这可是好东西,只用这个蘸着,我都能吃上两个馒头!”
  郑秋实其实明白,吴海港是给那丫头留了东西,那丫头才拿些家里的土产答谢的。但还是暗暗琢磨,这么个机敏伶俐,又细心周全的孩子,他可不能再犹豫错过了。比较关键的是,他见着宋家人和王利民后,对小秋的家庭也比较放心了,也促成他暗暗下了决心。
  一边盘算着,他的手可半点儿没耽误,一把抢过吴海港手中的罐头瓶子来,抄了个大瓷碗就倒了大半去。心疼得吴海港直咋呼,抢回瓶子去,拎了篮子,直接送到停在屋后头的车上去了。
  王利民施展了一手好厨艺,做出来的红烧兔肉,让吴海港和郑秋实啧啧赞叹个不停,三个人喝酒吃菜,竟把吴海港带来的两瓶二锅头喝了个精光。喝到最后,郑秋实成了郑叔,吴海港成了吴大哥,王利民自然就成了利民老弟。
  吃罢饭,已经下午三四点光景,王利民辞过郑秋实和吴海港,骑了车子摇摇晃晃回家,刚出卫生院大门时,胡秋菊赶上来,塞了两包葡萄糖给他:“你闺女才抽了血,拿回去给她补补!”
  王利民一个激灵,酒醒了不少,又问了胡秋菊,才知道自家闺女为母献血却血型不符,之后又主动与人换血的事儿,听得他真真是满心酸胀,两眼发红……他只觉得这回家来大闺女懂事多了,却不知道,闺女做的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就是个大人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些啊,可是他这个当爹的,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动手就打……他真是混蛋啊!
  王利民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也没顾上管胡秋菊的惊愕,向胡秋菊道了谢,骑了车子,两只脚踩得如风火轮一般,一溜烟儿到了家里,正看见女儿坐在灶台前洗尿片子,外屋床侧拉着帘子,里屋也静悄悄的,显然妻子和小闺女小儿子都睡着,只有大闺女仍旧忙碌操劳着……
  “秋啊!”王利民一脚迈进屋,只唤了一声,就觉得嗓子里被什么哽住,发不出声来。
  “爹,您回来了?累坏了吧?晌午饭没吃吧,我给你留了饭……”小秋一边接过王利民的帽子来,一边倒水给王利民洗脸,一边还一叠连声地关切询问着。
  王利民只觉得嗓子里哽着的那口气化成一生气轻叹溢出来,继而满心满腹地被一股温暖和欣慰填的满满的。
  他的两眼发热,急忙捧起一把水呼噜在脸上,连着洗了几把,待眼中的酸涩缓下去,这才拿毛巾盖住脸呼呼噜噜一顿擦,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他王利民这一辈子,能有这么个好闺女……嘿!
  洗把脸,接过小秋倒的热水来,王利民喝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暖过来:“秋啊,你还没准备晚上饭吧?你今晚歇着,爹来做饭……刚刚爹又去下绳扣的地方转了一圈,又得了两只兔子。你们姐俩等着,爹这就去收拾兔子,晚上爹给你们做红烧兔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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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红烧兔肉啊,小秋一听就觉得舌下生出一股口水来,下意识地想答应,可张开口,却想起了自家娘亲:“爹,还是清炖吧,我娘坐月子,不能吃红绕的呢!”
  “唉……哎,还是秋儿想得周到,就听秋儿的,咱们不红烧,咱们清炖!”王利民满心欢喜,又带着些许的愧疚,匆匆出门,到院子里收拾兔子去了。
  小秋洗完尿片,熬了一锅小米粥,盛在瓷缸盆里,王利民也收拾好兔子斩成块端了进来。小秋端出一只大碗来,递给王利民:“爹,这是前天杀鸡给娘炖汤,我留出来的两根鸡腿,你一并和兔子炖了吧……难得家里炖一回肉,也得给我爷爷送一碗去。还有我利群大伯和我大伯娘家,我跟娘刚回来,我大伯娘连着给我们送了好几顿饭呢!”
  王利民心里一直酸酸软软的,听了闺女这话也半点儿不反驳,笑呵呵地答应了,接了那碗鸡腿肉一并去炖,又嘱咐小秋:“你把筐子收拾收拾,那个胡医生给了两包葡萄糖……哦,还有郑院长给的几包药,说是你娘吃完前头那几服药,接着吃的。”
  小秋也欢喜地很,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吃的放好,葡萄糖送到里屋的炕柜里去。
  宋秀莲已经醒了,给儿子换了尿片后,正在给他喂奶,见小秋进来就问:“你爹回来了?”
  “嗯,刚才就回来了!”小秋笑应着,一边伸出手指去让小弟握,一边道,“娘,胡医生给了两包葡萄糖,我放在柜子里了……待会儿,爹要去还车子,我想让爹拿一包给利群大伯。”
  王利群虽说只是个堂兄,但平日里没少照应家里,宋秀莲也不是那种抠搜脾气,一听小秋这么说,自然没有异议,又道:“你姥姥拿来的那一大块豆腐,你切一块下来,剩下的分两份,让你爹给你利群大伯和大伯那边送过去。”
  小秋答应着,拎着郑院长给的药出来,挂在里屋门框旁插的筷子上——这还是当地风俗,药包用筷子挂在病人房门上,预示着快快痊愈,去病安康的意思。
  那边王利群已经把鸡肉和兔肉汆过炖了起来,随着热气蒸腾,香气也渐渐从锅里飘散出来。
  小夏闻着香气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来,软软地叫:“姐姐……”
  王利民闻声快步走过去,拿了棉袄给小闺女穿了,一边揉揉女儿的头,笑道:“小夏这是闻见肉味儿了吧?”
  “嗯嗯,吃肉!”小夏迷迷糊糊地点着头,一边扒着王利民的衣裳站起来,一边道,“爹,你看我和姐姐糊的墙纸,好看吧?”
  王利民走了后,小秋就带着小夏把墙纸糊在了床周,米黄色的底子,小朵的玫瑰花散落着,乍一看,跟后世的墙纸很像啊!竟然挺好看的。
  小夏就更是欢喜的不行,贴了墙纸后,就没下床。这会儿一见着老爹,第一时间就显摆开了。
  “好看,好看,刚刚爹还说这么好看的墙纸谁糊的,原来是咱家小夏这么能干啊!”王利民搂着小闺女夸奖着,逗得小夏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好不容易说完墙纸,小夏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爹,晌午我给你留了一块鸡肉……你吃了吗?”
  晌午小秋给娘炖鸡汤,不忍让小夏看着,给她盛了小半碗鸡肉,她竟没舍得吃完,到底留在碗里一块。
  王利民一听这话,高兴的不行,只顾顺着小女儿道:“吃了吃了,爹的小夏最好了,都知道心疼爹了……”
  小夏却皱了脸,低着头一会儿,才喏喏道:“爹没看见上边的牙印儿吗?”
  王利民高兴着呢,也没多想,直接道:“爹不嫌弃小夏的牙印儿……”
  “哇……”小夏终于忍不住哭了。
  王利民手足无措地,连声地哄着,小秋却已经拉开帘子,拿了一块毛巾过来,一边接过小夏去给她擦脸,一边对王利民道:“爹啊,你想岔了,小夏不是怕你嫌弃,是想告诉你,她咬了牙印儿占下的,你咋给吃了呐?”
  王利民一脸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笑出声来,伸手呼噜呼噜小女儿黄软的头发,一边笑道:“小夏放心吧,爹吃了一块鸡肉,补给你一碗行不行啊?”
  小夏已经收了哭声,闻言先回头看了看自家大姐,见大姐只是笑,并没有什么暗示,只好自己转转眼睛,略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很大方地点头应下来:“好吧……谁让你是我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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