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她扒开婆子,冲到薛怜身边,哭道:“爹爹你这么做什么啊?我娘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
暮恒之捏了捏拳头,目光凌厉,“让开!你年纪尚小分辨不出是非,绝不能被这样的女人给教坏了!今日她非死不可!”
薛怜隔着猪笼,狠狠地盯着暮恒之,忽而又笑起来,眼神悠悠地落在林眠音身上。
“林氏,你不过是出生比我好些,有人为你撑腰罢了!若是换作我是你,你早就死过千遍万遍了!你连进门、怀孩子的机会都不会有!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他从来都没爱过你,在他心里只有他自己最重要!我死了,你也别想过的好……”
林眠音缓缓闭上眼睛,耳边薛怜的谩骂声越来越小,婆子们齐心将猪笼扎得结结实实,推下池塘,薛怜起初还在挣扎呼喊,呛了几口水,猪笼被绑上的大石带下了塘底,再也没了声音。
水面的涟漪恢复平静,犹如一潭死水,耳边只剩下暮善撕心裂肺地哭声。
林眠音知道,这一刻死去的不仅仅是薛怜,还有当初为了痴恋义无反顾地自己。
是时候,该回头了。
第27章
林裴岩本打算进暮府看一眼妹妹和外甥女就启程回京城,没想到正巧遇见薛怜这档子事,思虑再三,决定留驻榕州几日再行打算。
深夜,春寒料峭,冰凉的月光洒进屋子。
林眠音独自坐在榻边,拿着当年与暮恒之定情的玉佩暗自出神。
这对玉佩原是一对,虽不是什么上好的玉石,却因为雕工精细被林眠音一眼看上。
那年京城的文人雅士齐聚办诗会,初来乍到的暮恒之赶巧凑了个热闹,用一首应景的诗赋赢下这对玉佩,在诗会散尽林眠音寻他想用高价买下,暮恒之却笑得青涩,将玉佩塞进她手里,分文不要。
那一夜,心头萌动的种子悄然开了花。
这些年来,林眠音一直将玉佩佩戴在身上,而暮恒之的那一块却让他随手拿给了酒肆茶楼的伙计抵债。
可笑他这样轻贱这东西,她还一直当成宝贝收着。
外头有人敲门,是同样无法入睡的林裴岩。
林眠音擦拭眼角,收起思绪,起身开门迎他进来。
“二哥,这么晚了,有事吗?”
“还不是被这破事给闹得?心里窝着火,哪还睡得着?”林裴岩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侧身进了屋子。
林眠音招待他在桌边坐下,茶水有些凉了,她起身再烫一壶。
“我的傻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这样憋着,半点风声也不给家里透露,这要让爹娘知道,他们二老该多心疼!”
林眠音抿唇,嘴角有一丝苦笑,“当时看不清人心,反倒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他什么,如今想来可不是傻吗?”
“怎么就是亏欠了!”林裴岩刚要喝茶,听罢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女儿就不是人了?要我说,儿子有什么好!你看我我家林羡,让我和他娘都头疼死了!”
林眠音轻笑,低垂眉目,似有所思。
林裴岩悄悄看她,叹了一口气,问道:“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二哥……”林眠音抬起头看她,目光冰冷而坚定,“我想和离。带着幻儿回林家。”
林裴岩目露心疼,良久才拍拍她的手背,“好,如果这是你的决定,二哥一定全力支持你。既然全都撕破脸了,这日子也没必要过下去,暮恒之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幻儿的爹。你放心,我一会儿回去就让人父亲那头带信,一定带你们母女离开这腌臜之地。”
林眠音点头,“不过,幻儿那头我还没与她说。她从小在榕州长大,离开这里我担心她不能适应。”
林裴岩轻蹙眉心,“给她一点时间吧。和离需要两家长辈都在场,爹娘如今在浔阳老家,年纪大了赶过来也需要月余的时间,你好生劝劝幻儿,她会想开的。”
夜风微凉,林眠音咳嗽了几阵,林裴岩担心她受寒,说了几句要紧的话,便也不再多留,准备回房写两封家书让人分别带去京城和浔阳。
临走前,他在玄关处回头,“妹妹,错一个十年不可怕,一辈子就这么错下去才可怕。你能想通,这是好事。”
林眠音静默无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好在背着烛光,没人能够看见。
*
暮善因为薛怜的死大病了一场,躺在榻上几日不能下床,即便是醒了也是又哭又闹。
暮幻当时也被吓得不轻,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不过很快她的心思就转到了一件于她而言更重要的事情上——非明哥哥的生辰。
祖母说贺礼不论贵重只在心意,暮幻闷在屋里想尽了一切可能,都没决定好要送些什么。
日上三竿,林眠音来到她屋里,提出要带她去方念离那里坐坐。走在路上,暮幻将自己的烦恼说于娘亲听,林眠音却显得心事重重的,暮幻说些什么她似乎都没有听进去。
她摇了摇林眠音的手,“娘,你有没有在听我所话?”
林眠音恍然,摸着暮幻的发髻微微一笑,她迟疑地问:“幻儿,倘若有一天,娘要带你离开榕州,你可愿意?”
暮幻嘟着小嘴,连连发问,“离开榕州?我们去哪儿?多久才会回来?”
“京城,或是浔阳,哪里都好,娘带着你换一个地方,重新生活。”
暮幻低垂眼皮,很认真地想着林眠音的话。
京城她是想去的,那里冬日的白雪茫茫她早就想见识一下了。浔阳也不错,青山绿水,一定不比榕州差。
可是……离开榕州,是再也不回来的意思吗?
“娘,如果我们离开了,非明哥哥会和我们一起走吗?我在浔阳和京城都没有认识的人,我会害怕……但是如果非明哥哥在,他一定就会保护我的!”
林眠音微微一愣,“幻儿,我知道你与非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无人能比,可我们离开了也能认识新的人,你大舅家的林妩表姐,还有二舅家的林羡表哥,年龄都与你一般大的。”
暮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顿顿地摇头,没有非明哥哥,哪里她都觉得不好。
林眠音心里明白暮幻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接受的,便也没有再说下去,领着她先进了非明家里。
一踏进院里,暮幻就被非明拉跑了,说是墨师父新送了他一把新佩剑,急着要带暮幻去看。
暮幻随非明来到房里,一柄闪着银光、刀刃锋利的长剑摆在桌上正中间的位置。非明拿起后爱不释手,当即在屋里舞了起来。
暮幻不懂剑,看不出这剑名贵与否,她只觉得非明哥哥身形变幻、动作行云流水,整个人都在发光。
暮幻心虚地低下头,墨师父送的礼物这么贵重,非明哥哥瞧上去也是十分喜欢的样子,可她到现在还是没想到该送什么。
非明见她闷闷不乐,以为她时没了兴致,便小心翼翼地将佩剑收入橱中。
打开橱门时,一块绢布被风带了出来落在地上,暮幻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将它捡起,竟是一块双面绣帕。
暮幻心头一动,拿着帕子就往另一头方念离的屋里的跑。
她想到了,她可以学绣花,送非明哥哥一个她亲手绣制的荷包。
非明不明所以,跟着追了出来。两人来到方念离屋门口,门半掩着,她与林眠音正在里头说话。
暮幻与非明对视一眼,正打算推门进去,便听见方念离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你真的想好了?真的打算与他和离?”
“想好了,我二哥已经寄了家书回去,只等我父亲过来了。没想到我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若是早些听了你的,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方念离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二哥说的没错,现在回头总不算太晚。榕州这边,你该带走的都带走,他暮恒之图你的,也不过是你带来的那份丰厚的嫁妆。不过……这件事,幻儿知道了吗?”
林眠音摇头,“来的路上我试探了她的意思,可她好像不舍得离开榕州。”
“是因为非明吧?”
林眠音抿了一口茶水,当是默认。
暮幻在外头怔怔地听着,手里头捏着得帕子什么时候落地的也浑然不知,直到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她才木讷回头,眸中满是湿意。
非明将房门带紧,握住她的手,转身走回自己院里。
院里的小枇杷长大了许多,春风拂过,绿叶飘飘摇摇的,换作别的时候暮幻看见小枇杷一定开心急了,可是今日她却在想日后她还能见到她的小枇杷,还有……她的非明哥哥吗?
二人在石凳上坐下,非明低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他试探道:“暮幻,你是不愿意你爹和林姨和离吗?”
暮幻想了想,摇头否认,“我爹对我娘不好,我看的出来,薛姨娘的事情闹成那样,我娘的心都伤透了。我不想看她难过,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非明问。
暮幻抬头,泪眼朦胧地看他,“方才在来的路上,我娘问我想不想和她离开榕州。非明哥哥,你在榕州,我哪里也不想去。可是,我也不想让我娘为难。”
你在榕州,我哪都不想去。
有暮幻这句话,非明觉得足够了。
“白痴,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榕州的,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去找你啊。”非明弹了一下暮幻的脑门,故作轻松道:“别做梦了,你以为你去京城、去浔阳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吗?”
暮幻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
“当然,你我的红绳可是绑在一起的,你想逃都逃不掉。”非明见她面色好转,劝慰道:“说舍得让你走,那是假话,可你一定也不愿意林姨为了你继续留在这个伤心之地。我答应你,不管你去哪里,我会定时给你写信,等我再大些我就去看你,暮幻,你也不能忘了我。”
暮幻心头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从前她总希望自己可以快些长大,那样她就能嫁给非明哥哥永远不离开他。
可如今分别在即,她又多么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春日暖和的阳光,温柔拂面的微风,还有与她并肩而坐的人,如果能永远抓在手心,那该有多好。
暮幻伸出手指,“拉钩,你若不来找我,我永远不理你了。”
非明扬起唇角,勾住她的手指,“一言为定。”
第28章
从非明家回去,暮幻一路沉默寡言,再也不像来时那样的喋喋不休。
林眠音眠音看出女儿有心事,正打算试探她是不是和非明闹了脾气,暮幻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娘……你与爹爹真的要和离吗?”
林眠音一愣,才明白是自己与方念离的交谈被女儿听见了。
她蹲下身子,轻柔地对上暮幻水汪汪的眼睛。“幻儿,这件事娘原想晚几日告诉你的。既然你知道了,娘也不瞒你了。我当真打算与你爹和离,不再回头。”
暮幻吸了一下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非明哥哥刚才说最喜欢看她的两个小梨涡,她在心底暗下决心,剩下的日子她不会再哭了。
“娘,我是真的很不舍得非明哥哥,但我也不舍得离开你。非明哥哥说长大了一定我来寻我的,我相信他,所以……我同你一起走。”
林眠音搂住暮幻,欣慰道:“我的好幻儿……”她的幻儿总是那么乖巧,懂事道让人心疼。“娘答应你,离开之后,娘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了。”
*
分别在即,暮幻和非明心底都非常清楚,他们还能在一起的日子所剩无几,过一天就少一天,除了好好珍惜此刻,别无法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