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陆姳并不是精通篆书,不过是上闺学和同窗一起闹着玩,就会“救我”这两个字。当时两个小姑娘只当是笑话,哪知道有一天真会派上用场呢。
  按书里的情节,原主是在被庆阳侯拘禁之后,才设法向朋友求援,用的就是这个办法。
  现在陆姳预知有危险,当然要把求救的行为提前了。
  推开门,一个四五十岁的仆人拦住了她,“大姑娘,二爷二奶奶吩咐了,您不能出去。”
  陆姳微笑,“谁说我要出去了?牛叔,我只不过是想给邓家大姑娘送条帕子。”
  “不行。”牛叔摆摆手。
  陆姳道:“叔叔婶婶只说不许我出去,没说连条帕子也不让送,对么?牛叔你也知道,邓大姑娘和我是同窗,我和她很要好的。这条帕子我早就答应了送她,如果今天不送过去,她会生气的,说不定会上门来兴师问罪。她是邓参将的掌上明珠,脾气可不大好。”
  “这个……”牛叔犹豫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不愿意替陆姳往外头送东西的,可是邓参将不是好惹的,邓大姑娘也不是好惹的,他一个客栈的仆役,哪敢得罪这些人。
  陆姳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我爹我娘给我留下两床棉被,都是棉布里子,大红锦缎被面,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闺女,有了这棉被都是长脸面的。牛叔若不嫌弃,我便送了给你。”
  牛叔大喜,“这如何使得?”口中客气着,手已经不听使唤的伸出来了,陆姳将帕子递给了他。
  牛叔展开帕子看了,见并无夹带,先就放了一半的心,又见上面有殷红的两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陆姳解释,“这是古画,邓大姑娘要的就是这个。”
  最早的象形文字确实像画,牛叔左看右看,没看出来什么不对的,折好帕子,“大姑娘的吩咐,小的怎敢不听。”
  陆姳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银镯子,“牛叔,你把这镯子当了,替我买几样草药。”
  陆姳要的这些草药都不贵,牛叔算了算账,当了银镯子买完草药,还能落下不少,赶忙答应了。
  黄昏时分,陆姳正制着药丸,窗户吱吱扭扭的开了,两个黑色身影跳了进来。
  “琪华,琪玮。”陆姳喜上眉梢。
  “呦呦,你还好吧?”邓琪华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面前,拉着她上下打量,“用血写求救信,吓死我了!”
  邓琪玮并没开口说话,幽黑双眸中却满是关切。
  “我还好。”陆姳忙宽慰她,“你看,我从头到脚,哪儿都没事。之所以用鲜血写求救信,只是因为没有纸笔。”
  邓琪华围着陆姳前后左右看了好几遍,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呦呦,还好你没事。”
  陆姳心中感动。
  她在鹿家的名字是鹿鸣,邓琪华自和她同窗第一天起便叫她呦呦,数年来一直待她亲热,拿她当最好的朋友。
  按原书的情节,邓家不久后迁居京城,即便在原主被全京城贵妇名媛嘲笑讥讽的时候,邓琪华也是站在她这边的。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陆姳招呼邓氏兄妹坐下,微笑道:“琪华,琪玮,邓伯伯在参将这个位子上也坐了十年了,咱们设法让他立个功,升升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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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邓琪华的父亲邓飞,一直想要飞黄腾达,后来投靠了北安王扬景佩,升官进爵,很是风光了一阵子。
  但是,当扬景佩以谋逆罪名被诛杀之后,邓飞和扬景佩其余的心腹一样,本人被杀头,家人被流放,家产入官。
  邓家的前景,很是不妙。
  陆姳不想看到那样的情节发生。
  邓飞之所以投靠北安王,无非是怀才不遇久了,想要找个靠山。如果他能建功立业,能凭本事凭机遇青云直上,又何必在诸王相争、前景不明的时候选择站队,唯北安王马首是瞻?
  陆姳向邓琪华求救,目的是双赢,既要让她自己逃离险境,也要让邓家避开之后的劫难。
  “立功,升职,谈何容易。”邓琪华摇头。
  “说来听听。”邓琪玮却道。
  陆姳向西方指了指,“西楼被庆阳侯肖玻包下来了,整个西楼住的都是庆阳侯府的人,你们知道吧?肖玻这个人名声很坏……”
  “呸,什么名声很坏,他根本不是人!”邓琪华气得脸通红,冲西楼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
  邓琪玮眉头紧皱,“不提他。”
  庆阳侯肖玻实在臭名昭著,邓琪玮不愿意妹妹、呦呦提到这个恶魔,仿佛提到肖玻的名字,对两位姑娘就是一种亵渎。
  陆姳柔声道:“不提他可不成。邓伯伯若要立功,便是要拿下此人,把他送进监狱,再踏上一只脚,令他永世不得翻身。”
  “真的么?”邓琪华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呦呦你真的有法子拿下此人?他是位侯爷,他的先人曾为我大周王朝立下汗马功劳,高祖皇帝赐肖府免死铁券,更何况朝中有人保他……”
  陆姳微笑,“肖玻是刘太后的人,无论如何作恶,刘太后总是不肯加诛。不过,肖玻瞒着刘太后做下一件恶事,这件恶事如果被揭穿,刘太后不仅不会再保他,还会恨他入骨,将他碎尸万段。”
  迎着邓琪华热切又有些疑惑的目光,陆姳缓缓的道:“肖玻身边现拘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这少女身份非同小可。自她失踪后,刘太后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衣带渐宽。”
  “什么人这么重要?”邓琪华纳闷。
  陆姳迟疑了下,“似是刘太后娘家哥哥的私生女儿。”
  “如此。”邓琪华恍然大悟,“亲侄女啊,那难怪。”
  陆姳微微笑了笑,没有多作解释。
  那名叫星晨的少女绝不是刘太后娘家哥哥的私生女儿那么简单。原主的“丑事”被揭穿之后,原主声名尽毁,平远侯府人人脸上无光,当然也包括原书女主陆姈。南浔王扬景铄爱慕陆姈,爱屋及乌,为替平远侯府雪耻,夜探庆阳侯府,搜出十几位无辜少女,其中就有这位名叫星晨的姑娘。这位星晨姑娘的真实身份不好随意猜测,但一直包庇肖玻的刘太后怒了,将肖玻判了千刀万剐之刑,并亲自观刑。可见对肖玻这个人恨到了什么地步,可见这位星晨姑娘身份是何等的不寻常。
  星晨是庆阳侯出京时候便带着的,所以这时候一定在西楼。
  “刘太后的娘家侄女,就算是私生女,也该是锦衣玉食的,怎么会被庆阳侯抓到?”邓琪华不解。
  陆姳掩饰不住心中所思所想,面带厌恶,“这几天我被叔叔婶婶当丫环使唤,到西楼去过几回,听到不少侯府秘辛。这位刘姑娘一向娇生惯养,和家里人呕了气,赌气带侍女出门散心,被一位贵妇人骗了,才落入肖玻之手。当然了,这位贵妇人只知她年少美丽,天真无邪,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哪家贵妇人会这样骗小姑娘?谁这么不要脸?她自己不也是女人么?”邓琪华快要气炸了。
  陆姳也很气愤,“庆阳侯夫人姓王,是庆阳侯的远房表妹。这个女人没出嫁的时候和人有了首尾,出嫁后被肖玻发现,觉得对不起肖玻,更怕肖玻揭发她的隐私,怕肖玻休了她,多年来一直刻意讨好肖玻,不知为肖玻骗来多少美貌少女。”
  “贱人!伥鬼!”邓琪华、邓琪玮同声怒骂。
  因外面有人守着,所以三个人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就算怒骂也是压抑着的。
  骂过庆阳侯夫人,陆姳向邓氏兄妹说了她的计策,兄妹二人很是赞成。
  陆姳设的计策会让邓飞立功,但不须他强出头,对于邓飞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商量好正事,邓琪华由衷的夸赞,“呦呦你太能干了,你不过往西楼送过几回茶水,便探听到了这许多机密消息。”
  陆姳不由的乐了。
  她不是能干,是看过书,知道剧情……
  邓琪玮侧耳倾听片刻,“有人来了。”
  陆姳躺回到床上,邓氏兄妹则默契的一左一右站到了门后。
  “睡睡睡,就知道睡,若是把人看跑了,仔细你的皮!”鹿小鹊在骂人。
  “二姑娘,你,你怎么来了?”牛叔惊慌失措,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滚去前院伺候客人吧,这儿用不着你。”鹿小鹊骂了几句,把牛叔赶走了。
  赶走牛叔,鹿小鹊大力推开门,哼了一声,“别躲着了,出来吧。”
  邓琪华心头一紧,便想要跳将出来,门前却传来猥琐的男人声音,“小鹊妹妹,多谢你成全。妹妹放心,苟大哥记着你这份情,以后必会十倍百倍的回报你。”
  “鬼话连篇。”鹿小鹊冷笑。
  苟良才得意,“这件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这不掉色的朱砂在我手里,我若不给你,你岂能如愿?你放心,我不过是报从前的仇,对这个死丫头绝无半分情意……”
  “反正她今晚就要送到西楼了,让你占个便宜也无妨。”鹿小鹊虚与委蛇。
  邓琪玮平时比邓琪华稳重得多,但他毕意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听到这二人的无耻盘算,气极恨极,脸色铁青。冷眼看着鹿小鹊和苟良才进来,他迅速关门,苟良才听到声音,还没来得及回头,已被邓琪玮一门栓砸在后脑勺,当即倒地不起。
  邓琪华是将门之女,从小跟着哥哥练功夫,身手敏捷,不等鹿小鹊叫出声,已经扑过去捂紧了她的嘴,同时膝盖用力,将她抵在桌上,动弹不得。
  陆姳自床上跳下来,找帕子塞了鹿小鹊的嘴,和邓琪华一起合力将她绑起来扔到床上。邓琪华气恼鹿小鹊不是东西,啪啪啪啪,连抽她四记耳光,抽得她脸都肿了。
  “今晚把我送到西楼?”陆姳戏谑的、讥讽的问。
  鹿小鹊满脸恐惧之色,拼命摇头,不过嘴巴里堵着东西,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把我送过去啊?”陆姳把塞她嘴里的帕子抽出来,柔声问道。
  鹿小鹊吓得直啰嗦,“深,深夜没人的时候……”
  陆姳反手抽了她一记耳光,又把她嘴巴塞住了,“你爹你娘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送我过去,但你被苟良才胁迫,早早的便来送死了,对么?”
  鹿小鹊满眼都是泪,目光里全是央求、乞怜,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骄慢。
  邓琪玮拿门栓过来将鹿小鹊打晕,“呦呦,把你的衣裳换给这个女人,把她绑在床上。”他自己则拖了苟良才出去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邓琪华拍手笑,“这个主意好极了!她自己挖的坑,让她自己往里跳!”和陆姳一起给鹿小鹊换了衣裳,将她绑好塞到被窝里。
  趁这个机会,陆姳当然是把肚兜拿回来了。
  不久后邓琪玮回来,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妹妹,呦呦,这是从那厮身上搜出来的。他贴胸口放着,应是什么要紧物事。”
  陆姳拿过来看了看,“这应该就是苟良才用来威胁鹿小鹊的东西了。”拧开盒子,端详片刻,往鹿小鹊眉心点了颗红痣。
  邓琪华和陆姳都问苟良才怎么处置的,邓琪玮板起脸不答。
  他把苟良才脱光了扔到钱氏床上,这话怎能跟两位待字闺中的姑娘说?
  陆姳并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一切安顿好,三个人便要离开了。陆姳最后一个出来,小心的带上了门。
  静县虽是个县城,但处于城中心的孝和路还是很繁华的。入夜之后,也有高门大户明灯高悬,亮如白昼。
  “老天爷,这灯点的,这得费多少油啊。”有个穷苦乡民从此经过,看到这家的排场,踮着脚尖张望,羡慕不已。
  “不知道了吧?这是本县最大的官老爷,张侍郎张大人的府上。侍郎,多大的官啊,点这些灯算啥?”路旁有家绸缎庄,店伙计出来泼水,见那乡民无知,忍不住告诉他道。
  “大官咋会回咱这小地方?”乡民不服气。
  店伙计答不上来了,脸上下不来,脸红脖子粗,有一好为人师的酸秀才恰巧经过,忙教导这二人,“二位有所不知,张侍郎为官清正,上本参了个作恶的侯爷,谁知那侯爷后台大,参不倒,张侍郎反遭了训斥。张侍郎何等人也?受不得这个窝囊气,便请了病假,回乡休养。”
  “有这等事。”乡民听得津津有味。
  这街上闲人不多,都围过来听,央求秀才多讲讲。这秀才是个穷酸,平日里没人奉承他,这时见许多人向他请教,虽然大多是些平头老百姓,他也觉得受人吹捧,有些轻飘飘的,话便越来越多,“诸位想知道这位被参的侯爷是谁?那便是声名……咳咳,声名有些不大好的庆阳侯了。张侍郎参庆阳侯,那是年初的事了,张侍郎是六月回乡的。张侍郎冤枉庆阳侯了?没有没有。诸位,庆阳侯后来还是被参倒了,在京城里待不住,借口要回老家奔丧,出京躲避。他奔的什么丧?他老家去世的是他堂叔,隔着房呢,都快要出五服了。”
  “这庆阳侯很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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