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果然不能轻易信任别人。
  谢酌家离学校很近,就在附近的一个居民巷道里,单独的一栋两层小楼,是他母亲出嫁前买的房子,原本他妈是打算这辈子不嫁人留在这儿养老,没想到事事不如人愿,最终还是嫁人了。
  只是更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她竟然真的又回来这里。
  谢酌边掏钥匙开门,边说:“你也不怕我是个什么变态。”
  周厌语说:“那刚好可以把你抓起来送警察局。”
  “指不定谁抓谁。”谢酌侧身让她进去,反手关上门。
  “你不是那种人。”周厌语自觉跟在他身后,心不在焉环视一圈。
  客厅很干净,房间也挺多,房子蛮大的,客厅的装饰和布置看起来好像是最近才弄好的,和谢酌刚转学过来的时间基本一致。
  “哦?那我是哪种人?”谢酌从喉咙深处哼出一个笑音,听起来似乎对于她的答案挺好奇。
  “好人。”
  周厌语敷衍地说,在他的示意下,在沙发上坐下。
  谢酌笑了笑,去卧室拿了药出来,还拿了一瓶旺仔牛奶,一同放到周厌语面前的茶几上。
  “我妈喜欢喝这个,家里就只有旺仔和可乐,可乐前两天我刚喝完,只剩几罐旺仔。”
  周厌语看着那罐旺仔:“你妈妈对你很好。”
  看房子的装饰,有点儿温馨,还有点可爱,像是一个还带着孩子气的女孩子亲自装饰出来的。
  “嗯。”谢酌说。
  他眼里的笑很真实。
  周厌语就不说话了。
  她妈妈,很久都没有回家了。
  “晚上还要回去上课,快点换药快点回去。”她说。
  不知道是哪里碰到了她的逆鳞,她此时显得有些烦躁,却碍于谢酌的存在,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周厌语似乎也发现刚刚那种语气不太好,缓了缓,又说:“我会轻点,你不要害怕。”
  谢酌:“……”
  她把他当三岁小孩吗?
  谢酌不再多话,脱了毛衣,这次他里面穿的是衬衫,只需要脱一半,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地这么穿的。
  男生的半边背再次暴露在她视线里。
  尽管前两天她才在医院见过他整片背,但上次旁边好歹还有个医生,这会儿客厅就他们俩,气氛就有点微妙。
  周厌语不自在地别开脑袋,拿着药,深呼吸一口气,又把头扭了过去。
  拆了表层的绷带,伤口已经结了痂,没有发炎红肿,是好现象,大概只能算是皮外伤。
  周厌语稍稍放下了心。
  稍微清洗完伤口上残留的药,她重新挤了药上去。
  男生的后背紧实好看,周厌语上次基本没心情去看他的背,这次不知道怎么的,目光突然就在他肩胛骨附近停顿了一会儿。
  谢酌有蝴蝶骨,蝴蝶骨很漂亮。
  她把药膏涂抹开,指尖有些凉,碰到谢酌温热的皮肤,动作停滞半拍。
  谢酌也微微绷紧了身体。
  女生的手指很软,指尖落在他背上的那一瞬间,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仿佛被羽毛轻轻撩了一下。
  “伤口没发炎。”也许是担心这气氛越来越古怪,又或许只是想给自己转移注意力,周厌语缓缓开口,“也没肿,看起来好像好了点儿。”
  “嗯。”谢酌低低应了声,尾音混着半分哑意。
  她又说了点其他有的没的,目光轻轻飘移着,忽然注意到谢酌的右肩胛。
  半边衬衫松松挂在他右肩上,那块肩胛骨并没有完全暴露出来,不过哪怕只是露出一半,周厌语也能看见那块骨头上面的皮肉,不同于别处的皮肉。
  那块类似于烧伤的伤疤,在谢酌这片几乎算是完美的背上,就像是恶魔的微笑。
  这个恶魔不喜欢完美的人,所以他决定破坏他的完美,于是他留下了令人讨厌的礼物。
  察觉到后面人停滞的动作,谢酌微微偏头,从眼角看向周厌语:“周小船?”
  “啊?哦,没事。”
  周厌语立刻抽回神,目光从那块伤疤上移开。
  -
  周厌语是从乔俏嘴里得知的事情真相。
  关于谢酌为什么不经过她同意,就去找老班申请参加校庆表演的真相。
  她在桌子里找到一张小纸条,约她晚自习放学去小树林,说关于校庆那件事想说清楚。
  看字迹应该是女孩子。
  周厌语就去了,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文艺委员乔俏。
  “关于那件事……”乔俏紧紧捏着书包带,心脏跳的很快,“我想我应该替你哥哥解释一下。”
  周厌语看着她,不置可否。
  小树林旁边或许还有几对情侣,不过那些人都不会注意她们。
  天色黑得几乎看不清人脸,乔俏脸憋得通红周厌语也不会看出来。
  “事实上,你哥哥没有把你的名字报进表演名单里。”乔俏说。
  周厌语一愣:“什么?”
  “你哥哥没有给你申请上台表演,”乔俏说,“我是文艺委员,所以表演这种事老班会提前跟我说一声。老班说,你哥哥只在确定上台表演的名单里写了自己的名字,他给你报的名是私下帮他训练,你不需要上台表演的。”
  周厌语怔怔看着她。
  乔俏咬了咬嘴唇,小声说:“你误会他了。你哥哥后来和我打过招呼,他说你会帮他私下训练,但表演这种事,很有可能会遇到和班里同学接触的情况,他希望我到时候和其他同学说一声,毕竟表演事关班级,大家融洽一点互相帮忙才好。虽然我觉得这可能比较困难,但你哥说反正还有两个月,有些事还来得及。”
  有些事是指,帮周厌语夺回应该得到的尊重和公平。
  但乔俏没有直接说。
  她还有很多没办法说出口的话,比如说上次跑操时,她撞到了周厌语,周厌语却没有找她麻烦,她感到很惊讶,惊讶之后又有点煎熬。
  再比如说,其实她初中就认识了周厌语,那时候周厌语还是个会笑,会和朋友挽着手一起去厕所的漂亮女孩。
  初一校庆表演的那天晚上,周厌语在舞台上弹着钢琴,明明光全打在跳舞的那些女孩子身上,可乔俏却觉得,当时场上最为夺目的那个人,其实是周厌语。
  可是初三那年,周厌语突然像是失去光芒的星星,从遥远的高高天际狠狠坠了下来,再也爬不起来。
  事情发展更可怕的是,高一那年发生的某件事,居然会把周厌语彻底推进潮湿阴暗的泥土。
  从此,耀眼的星星被泥土掩埋,遭人嫌弃,裹在她外表的那层皮,黑暗,肮脏,令人畏惧又讨厌。
  人云亦云。
  乔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传言,但她周围的人都选择相信传言,于是她也沉默下来,只能静静看着那颗星星被越埋越深。
  直到谢酌的出现。
  男生旁若无人地蹲在那片无人区,悄悄和星星说话,还帮星星掸掉身上的泥土。
  乔俏偶尔能看见,当男生跟星星说话时,星星会不自觉地发出原本就属于她的光辉,尽管很浅很淡,但至少乔俏知道了,星星并没有真的失去她的光辉与荣耀。
  她曾经将周厌语当做女神,当做想要追赶的对象,努力了两年,却发现对方早已经失去神格,坠入凡间,然后被无数人践踏。
  乔俏只是个普通人,曾经的她不敢和女神说话,现在的她,也不敢违背众人的意愿和曾经的女神接触。
  畏惧流言之心,对大多数人来说,无可厚非。
  -
  周五一天的课结束,接着便是令学生们血脉喷张的周末。
  小女生手挽手去逛街,男生们怀里抱着篮球往篮球场跑,能打一会儿球是一会儿。
  “酌哥,下周见啊!”
  校门口,许开升冲谢酌挥了挥手。
  “嗯。”谢酌懒洋洋应了声。
  杜行帅抓着手机摆了摆:“晚上来排位啊酌哥!”
  “写完作业再说。”谢酌说。
  身边又是几个男生陆陆续续跟他道别,谢酌一个个应了。
  周厌语今天的情绪很奇怪,沉默了一整天,总用一种复杂微妙的眼神看着他,中午都忘了去给他换药。
  逐渐远离校门,路上的同学也越来越少,家门口近在眼前。
  谢酌左肩上挂着个书包,单手插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给人发短信。
  妈:儿砸,我又转去x市啦!正和朋友泡澡,这周不回来啦!
  谢酌:嗯,路上小心。
  妈:要记得按时吃饭!早点睡觉!
  谢酌:原话奉还。
  妈:对哦,好吧,我会按时吃饭按点睡觉的!
  妈:儿砸,来么么哒!
  谢酌:……
  妈:么么哒!
  谢酌叹了口气,复制黏贴他妈刚发过来的么么哒,标点符号都没带变的,直接发送。
  这回他妈总算老实了。
  他刚想收起手机,忽然看见一条短信推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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