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江叶一心中非常非常确信这一点。
  老者直直站在江吟面前,眼眶湿润,眼里满是自豪和欣慰,他说:阿吟,你长大了。
  江吟眼眶也红了起来:爷爷。
  江叶一慈爱地笑了笑:上一次见面是你十六岁的生日,你又长高了很多。
  江吟鼻尖一酸,上前一步抱住了江叶一。
  在幼年时候,江吟最喜欢的就是爷爷,他也从没觉得爷爷有错,但对于母亲的执拗,江吟别无办法,每年只能在生日当天和爷爷见一面。十六岁那一年,江妈和江爸又大吵了一架,江妈删除了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江吟也就没有再见过爷爷。
  爷爷,我好想你。江吟把头埋在老者肩膀上。
  江叶一浑身僵硬着不敢动,半晌之后,才抬起手,轻轻拍打着江吟的后背,笑道:你啊,连女朋友都交上了,不带他来见见爷爷吗?
  江吟愣了一下,他从老者怀里退出来,迷茫地问:什么女朋友?
  江叶一惊讶地说:你那位姓孙的朋友告诉我的。
  江吟脸色一麻,这位女朋友说的该不会是林东宴吧?
  江吟被江叶一拉着说了一会儿话,等他们离开房间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江吟挽着江叶一从房间里走出来,门外只有孙迁一个人还等着。
  江吟往四下看了看,问他:林东宴呢?
  孙迁本来窝在沙发里玩手机,见他们爷孙终于出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说:他先去找胡一了。
  江叶一看了看二人,问道:林东宴是谁?
  被他问起,江吟迟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和林东宴现在是什么关系?江吟也不知道。
  孙迁似乎看出他的为难,笑说:江爷爷,林东宴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
  江叶一眸子一亮,拉住江吟:快带我去看看。
  江吟则一脸茫然地看着二人,完全不知道孙迁给江叶一说了什么。
  于是三人前往胡一和林东宴所在的地方。
  到房间外,带路的女士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请进。
  女士没有进去,而是朝三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推开门,三人走了进去。
  房间中,林东宴靠坐在沙发里,胡一则站在一旁,满脸煞白,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胡一双目无神,面如土灰,一见到江吟,豆大的眼泪从脸庞滑落,更是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来:
  江吟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林东宴抬起眼帘,胡一仿佛有所察觉,所有声音一瞬间被掐灭在喉咙里。他怯怯地看了林东宴一眼,眼神犹如看到了洪水猛兽,当即屏住呼吸,跪在地上低下了头,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胡一真的知错了。
  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和江吟作对。
  什么画作也好、什么最受欢迎奖也好,什么都好,江吟被多少人看好他也不在乎,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针对江吟。
  如果说以前的针对只是小打小闹,可是这一次,他差一点就把江吟推上了死路。
  胡一埋下头,余光瞥着沙发上端坐的男人,发出灵魂的恐惧按住他的脑袋,让他不敢抬起头来。
  林东宴,在外人看来,永远站在法律一方的男人。
  他是在江城被捧在高坛上的男人,是人们心中的正义。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当江吟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会抛弃自身评判对错的标准,在事后告诉胡一:做好死在牢里的准备,我不会让你再出现。
  胡一一点都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可以肯定,林东宴会动用所有人脉,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一辈子关在牢里。
  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自己差点害死了江吟。
  就是这样的林东宴,在伤害江吟的人面前,像恶魔一样。
  可当江吟搀着江叶一出现时,他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东宴一脸庄重地走到江叶一面前,像个平凡的晚辈,朝江叶一弯下腰,态度尊敬:您好,我是林东宴。
  胡一如掉进了冰窖一般。
  这一幕,他觉得刺眼极了。
  他眼里如恶魔一般的林东宴,在面对江吟的亲人时,态度却那么谦卑。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是江吟珍视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嗷,昨天回家太困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呜呜
  第39章 影子
  林东宴站在老者面前, 神情比一般时候都要凝重。
  江叶一愣了愣神,迟疑地看着林东宴。
  你就是林东宴?
  林东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江吟偏偏从他的神态里看出了如临大敌的感觉,不由地失笑几分, 对江叶一说:爷爷,现在他是我的朋友。
  闻言, 江叶一收回在林东宴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江吟, 诧异地说:现在?
  即使多年未见, 江叶一依旧很了解自家的孙子。
  江吟说现在是朋友,那就代表以前不是朋友,未来也有可能不是。
  想到这里, 江叶一眼神深了几分。
  没等他追问,跪在旁边的胡一俯下身来, 眼泪一滴一滴砸向地板, 用颤抖的手抓住了江吟的裤腿,哑着声音说:江吟, 我对不起你,看在我们同事一场,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在胡一的印象里, 江吟是个不争不抢性格慵懒随意的人,自己以往和他作对, 做了再过分的事,江吟连一个多的眼神就不会分给自己。
  这回应该也和以前一样,江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只要江吟原谅他,林东宴就不会再追究,一定会是这样!
  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爬到江吟脚边:我知道错了,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作对了,你就原谅我吧。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胡一的求饶声。
  可是,从他的求饶声里,江吟没有感觉到一丝忏悔,而是一些扭曲的兴奋。
  江叶一和林东宴同时保持沉默,给江吟思考的时间,他们也不会干扰江吟的决定。
  江吟眼中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冰冷。
  他视线缓缓移动,看到了不远处放着的画作。
  原谅你?江吟嘲弄地重复道。
  他松开挽着江叶一的手,走到桌边,拿起一杯凉透的茶,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画作旁边,出乎意料地把整杯茶水泼了上去。
  茶水碰到画纸,一瞬间便将它浸透,打湿的那一片画纸变成透明,薄得像蝉翼,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毁坏。
  江吟?!看到这一幕,孙迁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这幅画对江吟又多重要,他不用想都知道,现在好不容易才把画拿回来,他为什么要亲手毁掉。
  胡一看着江吟的行为,整个人也变成了那片蝉翼般的纸,单薄得不可思议,他呆愣地张着嘴,一个恐惧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江吟这么做,是想告诉自己,这已经不是一幅画的事了。
  事实便是如此。
  江吟忘不掉直面死亡的恐惧,更加忘不掉林东宴眼泪的温度。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相信一件事能把林东宴逼到这副田地,胡一做到了。
  凭什么?江吟道。
  林东宴眸光轻描淡写扫过胡一的脸,把江吟手里的茶杯拿了出来,随后对几人说:你们先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江吟心中有些犹豫,毕竟是自己的事,好像全部交给林东宴自己不管不顾不太好。
  林东宴看出他的疑虑,把茶杯放回桌上,身体侧向江吟,压低声音说:我要问他一点事,关于陆文城的。
  旋即,江吟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林东宴没有应答,只说:过两天我接你回去。
  江吟道:好。
  江吟带其他人离开了房间,他相信林东宴能处理好这件事。毕竟胡一偷自己的东西,已经是违法了。
  随着江吟众人离开,房间里陷入一片安静。
  胡一颓唐地低着头,脸上已经没了一点颜色。
  林东宴迈着轻缓的脚步,走到被毁坏的画作前。
  他背对着胡一,伸出一只手,磨挲着画中躺在老者脚边的男童。
  这大概是幼年时候的江吟,天真、可爱,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可能是从小父母离异,导致江吟不喜欢过于热烈的感情。
  即便如此,江吟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应该生活在阳光之下,永远背对着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可以说,江吟和林东宴是两个世界的人。
  江吟背对着阴暗;林东宴则面对着黑暗。
  林东宴所接触的是这世上的所有的黑暗,为了不在黑暗中迷失方向,江吟身上的光亮就是他的灯塔。
  自己似乎应该隔着无形的屏障远远地看着他。
  就像现在这样。
  江吟趴在画中绿意盎然的草地上,他则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安静地看着就好了。
  这样对彼此都好。
  林静谧的房间里,胡一抬起头来。
  有什么话,进监.狱见到陆文城再说。林东宴沙哑地打断了他的话。
  胡一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只感觉这瞬间的林东宴,孤独到了极点。
  像一个黑暗的影子,快要隐匿在消失的光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总不要想不开,老婆马上就到手了!
  感冒又卡文了,好难啊啊
  第40章 交集
  这两天在宁州, 江吟可谓寸步难行。
  因为他毁坏了自己的参赛作品,成绩不作数,冠军自然变成了第二名。
  可宁州媒体和大众并不接受这个结果, 始终在酒店外堵着江吟。
  但这种情况很快被林东宴化解。
  江吟在酒店百无聊赖地看着当地直播新闻,竟然猝不及防看到了林东宴。
  林东宴镇定自若地站在记者中间, 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卓尔不凡。
  身为江吟的朋友, 请问您对这个结果有什么看法吗?
  请问江吟本人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他为什么要毁坏这幅作品呢?
  面对接踵而至的问题, 林东宴依旧不徐不缓。
  他的神情太平静,只是静静站立在原地,庄重到有些严肃的样子让喧闹的人群逐渐平息下来。
  等人群彻底安静, 林东宴才慢慢开口:请大家多关注江城副市长的案件。至于那幅画,毁了就毁了, 他还可以再画。
  林东宴年纪不大, 气势稳重,在场的记者有一半都是想拿林东宴做点噱头。毕竟林东宴外貌条件很好, 又是江城数一数二的金牌律师,就凭这个人设,就能制造出很多看点。
  一个小记者壮着胆子问:请问, 江吟之所以错过书画大赛,是因为这个案件吗?
  林东宴眼帘微掀, 看向镜头,说:是。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和江城机场爆.炸案有关系吗?
  林东宴道:有关系。陆文城为了防止自己的行为败露,企图用江吟作为威胁,让我放弃追查,其中细节会由事务所的助手交待, 大家可以多关注江城新闻。
  没等记者继续追问,林东宴又说:另外,我想借此澄清一件事。法律是我衡量对错的唯一标准,不会出现任何例外,江吟现在只是我的学长兼老师,这次将他牵扯进来很抱歉,但如果再有人用他来威胁我,我的选择永远只有法律。
  电视前,江吟有些怔愣。
  林东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和自己撇清所有关系?
  如果没有例外,为什么要答应陆文城不接杨家的官司?如果只会选择法律,在杨太太面前为什么那么无力?在病房里为什么要哭?
  江吟眉头皱起,有点明白林东宴想做什么,但是更多是不解。
  林东宴这么说,是为了避免再一次把江吟牵扯进来。可是,他在媒体面前那么郑重其事,却有一种以后都不会和江吟有交集的意思。
  前几天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和他一辈子绑在一起,现在着急要拉开界线,一点都不过问自己的意思,是不是过于专横了?
  想到这里,江吟忽然反应过来。
  林东宴本来就是专横独断的人,想当然不会过问自己的意见。
  电视直播新闻已经结束,媒体对于这件事的猜测,暂时告一段落。
  江吟靠在沙发上,心里有点不知所措地乱,他把手机拿在掌心,低头思考,却没有其他动作。
  只是学长兼老师?
  那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都不作数了?
  也是,反正他们都是玩玩而已。
  一边思考着,江吟把眉头皱了起来。
  他很讨厌揣摩别人的喜怒,所以和朋友相处都会把他们隔在一个安全距离以外。可是,现在江吟有点烦躁,他想不通这件事都已经解决了,林东宴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他之前做的事不是因为喜欢自己吗?
  等等。
  林东宴好像说过,他对自己不是喜欢。
  江吟神色一僵,喃喃道: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手机在掌心震动,江吟回过神来,发现是林东宴打来的电话。
  他愣了半分钟之后,才慢慢接起电话:喂。
  林东宴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江吟沉默下来,他抿着唇,垂下眼帘。江吟不擅长说谎,也不希望别人对自己说谎,他想问林东宴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对自己的感情又是什么。但是,江吟问不出口,因为他了解,林东宴也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江吟心里有些忐忑,居然不敢问出口。
  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提心吊胆,是江吟一直在避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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