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李湛躺在塌上闭着眼睛小憩,渐渐就睡了过去。张让看看漏斗,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陛下,时辰到了,该去椒房殿了。”
  李湛睁开眼睛,坐起身来,道:“这就去吧。”
  来到椒房殿,众人都已经到齐了,连樊太后都来了。李湛与冯皇后带着众嫔妃、皇子公主给樊太后拜贺。樊太后喝了一杯酒后,借口身子不适,冯皇后派人送她回了宣室殿。
  张丽妃悄悄对王沅说:“自我进宫以来太后就是这个样子,无悲无喜,脸上从来就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过这样也好,这么多年了,她仿佛都没有老过,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比樊太后都小几岁,你看看,我笑起来眼角都有了皱纹。”
  王沅仔细一看,还真有两道鱼尾纹,好心建议道:“把牛奶放一会儿,上面会凝结一层薄薄的奶皮,你让人把奶皮揭下来,早晚敷脸,这样脸上又滑又嫩,皱纹还少。”
  “真的?”张丽妃立刻就说:“那我回去要好好试试。”
  以前的宴会,胡端娘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年少了她,这桌子上就安静不少,王沅感叹道:“我竟想起了端娘。”
  “唉,她是个薄命的,只希望她来生投到好人家,脑子放的更聪明点。”张丽妃如是说。
  嫔妃这一桌共坐了八人,另一桌子则是李湛与冯皇后带着皇子皇女们坐着。徽君前两年年纪太小,不能上桌,今年开始上桌了,王沅却不能与女儿一起坐着,心里有些惆怅。张丽妃明白她的心思,安慰道:“习惯就好了。”
  程恒娥也挂念着自己儿子,根本顾不上用膳,眼睛一直往那桌看,常婕妤讨好道:“娘娘,听说您喜欢歌赋,妾的祖父曾在乐府任职,妾会唱很多乐府的歌,希望能得到您的点拨。”
  程恒娥的脸色变了,勉强笑道:“常婕妤,本宫并不喜欢歌赋,身为女子,当以女工针指为业。”
  看她这义正言辞教导常婕妤的样子,王沅用袖子挡住脸,与公孙柔嘉对视一笑。张丽妃就没她这么含蓄了,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恒娥有些恼羞,问道:“丽妃娘娘,您笑什么?”
  张丽妃指着正在奏乐的乐师,笑道:“这位乐师琴弹得真好,本宫听着开心,就笑了。”
  一旁的常婕妤不甘心被冷落,道:“昭仪娘娘,女工针指自有绣娘与侍女们操持,咱们只需要好好服侍陛下就行,我进宫之时,曾在家学过歌舞,为陛下唱歌跳舞,使陛下高兴,这才是嫔妃该做的啊。”
  张丽妃附和道:“常婕妤说得对,惠妃你说呢?”
  王沅点头,笑道:“昔年诸王为选服侍的人还曾特地去赵国邯郸求歌舞女,所以常婕妤说的也没错。”
  其实歌舞女成为嫔妃根本没人嘲笑,但程恒娥偏偏不这么认为,她生有二皇子,为着二皇子的名声与前途,处处严格要求自己,不许人在她面前提歌舞二字。
  常婕妤见她这么无趣,便熄了与程恒娥说话的心思。她一点也不怕得罪程恒娥,程恒娥已经快三十岁了,而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年纪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另一桌子上,徽琰与徽鸾靠在冯皇后身边同她亲昵,李顼与徽娟年纪大些,还不要紧,徽妘、徽君与李瑜有些不高兴,时不时往亲娘那边看,但各自又被教了规矩,只能默默地用膳。徽妘与徽君时常见面,她又是姐姐,于是照顾徽君,一会儿问她吃不吃这个,一会儿又拿帕子给她擦嘴巴,当然事情到最后都是由乳娘代劳的。李瑞是男孩子,坐不住,他的眼睛被徽君身上一块亮亮的东西给晃到了,伸手一拉,“咦,是面小镜子,好漂亮呀。”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李湛笑道:“徽君今日生辰,这是朕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朕亲手给她系在身上的。”
  李瑞从身上扯下一块玉佩,“五妹,我拿这个玉佩跟你换镜子,好不好?”
  “不要,这是父皇给我的!”徽君一扭身子。
  冯皇后看了一眼这面镜子,知道这是李湛从小带到大的东西,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但她却不以为意,徽君是最小的女儿,多疼爱几分也无妨。徽鸾与徽琰好东西见多了,这面不起眼的镜子根本不放在心上。李顼的目光却闪了下,他曾经向父皇讨要过这面镜子,父皇另外给了其他的东西给他,但现在却给了五妹……
  这一桌上闹出的动静,王沅察觉到了,她原本不想让徽君带着镜子,但李湛一定要她时时系在身上,好在其他人并无别的想法,太子他就算不高兴,徽君只是公主,对他并无任何影响。
  ☆、第 113 章(修文)
  113 第 113 章(修文)
  用完膳后, 李顼领着弟妹给李湛、与冯皇后祝颂,两人赏赐金币给他们。小孩子们笑闹玩耍、吃些糕糖果品,嫔妃们或者闲聊,或者投壶、下棋,殿里还有乐师奏乐,一派热闹之景。
  李湛与冯皇后下棋,程昭仪、戎充仪、何才人等人围观,其他人有玩投壶, 还有玩六博戏。
  徽君跑了一会儿就累了,趴在王沅的怀里, 玩着一串小金鱼。王沅低头问她:“是不是困了?”
  徽君摇摇头,“不困。”大殿灯火通明, 可以吃很多糖, 还能跟兄姐一起玩, 她觉得很开心,一点都不困。
  徽琰蹬蹬跑过来,拉着徽君的手, 趴在她的耳边, 轻声说:“五妹, 我们悄悄地去放爆竹。”
  她自以为声音很小, 但其实大人们听得很清楚,冯皇后立刻就说:“徽琰, 不可以,放爆竹太危险了, 母后让人放爆竹,你们在窗子边上看。”
  王沅也拍拍徽君的肩膀,“你还小呢,只能在边上看看。”
  李湛起身道:“你们在窗边看着,父皇给你们放。”小孩子们顿时就欢呼起来。
  爆竹,以逐退瘟神恶鬼。李湛在民间时每逢过年都会放爆竹,进宫来之后,几乎就没碰过了,都是看着宫人放,他兴致勃勃地让人拿来竹竿,点燃竹竿最头上那节,然后仍在院子里,竹竿燃烧,一节一节的爆破,火花四溅。王沅忙把徽君搂在怀里,再看其他人也是纷纷把自己的孩子护着,替他们捂住耳朵。
  徽君根本不怕,从王沅的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程昭仪的李瑞也是,挣脱了母亲的手臂,拖了一根比他还高竹竿到李湛的面前,扯着李湛的衣角,眼巴巴地说:“父皇,瑞儿想点爆竹。”
  李湛心喜这个儿子胆大,答应下来,这下子徽君也来劲了,一溜烟跑到他面前,也要点爆竹。李湛刚答应了儿子,不好拒绝女儿,可她实在太小,于是握着她的手点了一根竹竿。
  竹竿发出连续的爆破声,在漆黑的夜里闪出火花来,李瑞与徽君欢呼跃雀。到了亥时,宴饮结束,众人一齐向帝后告辞而去。
  坐着肩舆回到明光殿,鼠尾与金珠端着屠苏酒、胶牙饧、五辛盘摆放在桌子上,道:“娘娘,先别睡,这些都是奴婢们亲手制的,您尝一点,让您今年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
  王沅喝了一杯屠苏酒,徽君看着好奇,嚷着要喝。采青端来一杯热水,滴了一滴屠苏酒,喂给她喝了一口。徽君咂咂嘴巴,“没什么味道啊。”
  王沅大笑,点点她的头,“你这小儿,还不能喝酒呢,来吃块胶牙饧。”然后又喂了她一点胡荽。徽君皱着鼻子咽下去,摇摇头,很认真地说:“都不好吃。”
  “好了,好吃的东西你今日吃的也不少了。”王沅把她交给乳娘抱着,“跟着孙妈妈去洗漱睡觉吧。”
  徽君乖乖地将头靠在乳娘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就睡着了,乳娘抱着她离开。
  初二这日,嫔妃们的家人可进宫来探望,王淑带着真真进了宫。王沅没有看到韦氏与方云娥,问道:“两个嫂子呢?”
  王淑回道:“韦氏怀孕害喜,身子不适,云娥肚子大了快生了,都不方便。”
  王沅不禁咋舌,这可是韦氏的第四胎,她可真能生啊。王淑笑道:“韦氏是个多子多福的命,一胎接一胎的生。真真又要做姐姐了。”
  真真正值豆蔻年华,已经是聘聘婷婷的少女了,她梳着堕马髻,穿一身剪裁合身的袄子,细细地腰身,嘴角含笑,端端正正坐着听大人们说话,不急不躁。王沅心里暗暗点头,真真倒是教养得极好。她解下身上佩的一块和田玉佩系在真真的腰上,道:“嗯,这样更好看了。”
  真真忙站起来推辞,道:“姑母,您先头已经赏赐我了,这块玉佩太过珍贵,真真不好再要您的爱物了。”
  王沅道:“好孩子收下吧,这块玉佩是龟兹国进的贡品,陛下赏赐给我的,听说能辟邪去病,这是姑母的一片心意,你就不要推辞了。”
  王淑劝着真真收下,真真收下玉佩,郑重地给王沅道谢。王沅让人带着她去徽君房里。
  王淑道:“真真是大姑娘了,心思细腻,每次进宫娘娘您都给她赏赐,她这是不好意思拿呢。”
  王沅笑道:“我只有一个人,哪里就戴的了那么多!”
  采青笑着接了一句话,“娘娘手松,奴婢与鼠尾、金珠她们都得了娘娘的不少好东西。”她是自小跟着王沅的,与王淑认识,偶尔可以说一两句玩笑话。
  “那娘娘就不要都舍出去了,给留给徽君当嫁妆啊。”王淑玩笑地说。
  王沅大笑,“徽君才三岁,嫁妆的事情还远着,再说她的嫁妆自有她父皇出大头,我这里的根本不够看。”
  王淑笑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光着嫁妆普通人家三辈子都受用不玩。”
  闲话几句王沅指着采青与鼠尾对王淑说:“姐姐,今日我还有一事需要拜托你,采青与鼠尾服侍我这些年了,如今再也耽搁不起了,姐姐帮我给她们找个可靠的人家,我想发嫁了她们。”
  王淑看了一眼她们,道:“都是心灵手巧,模样又好的姑娘,我肯定找个合适的人出来,这两杯谢媒酒我喝定了。”
  鼠尾大方地说:“多谢夫人!”采青害羞,低低的声音说:“多谢夫人!”
  王淑道:“等以后再谢我也一样。余皇后的那个侍女宝珠你们还记得吗,如今嫁了个小吏,小日子越过越好,去年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鼠尾点点头,道:“宝珠托人带信给奴婢,说过得很好,这多亏了夫人您。”
  “也是宝珠这丫头自己聪明,能把日子过好,我只不过牵线塔桥而已。”
  这时,真真牵着徽君出来,王淑生了三个儿子,只是没有女儿,她把徽君抱在怀里,亲热得很。
  徽君拉着她的袖子,说:“姨母,徽君带你去太液池玩。”
  王淑很高兴,“好啊,姨母也想去呢!”
  王沅笑着点点徽君的小鼻子,“姐姐,你被徽君哄了呢,她分明是想自己去玩。”
  徽君被说破了心思,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王淑的怀里。王淑心软了,道:“今日天气这么好,走,那么去太液池边转转。”
  虽然有太阳,但毕竟是寒冬腊月的,还是很冷,徽君却很高兴,奔来跑去。迎面一群人走过来,王沅定睛一看,原来是安阳大长公主一行人。她与王淑等人连忙行礼,安阳公主笑道:“惠妃不必多礼,快起来!”
  大人们在亭子里坐下来寒暄起来。安阳公主的最小的孙子才五岁多,这次也跟着进宫了,他看着徽君,觉得这小妹妹真好看,于是就去扯她的小辫子。徽君就不是吃亏的人呢,伸手就去扯他的头发。小男孩子身子灵活地躲开,扮了个鬼脸,冲着徽君吐舌头。
  徽君伸出白嫩的食指指着小男孩,大声说:“本公主是永嘉公主,哼,你再不听话,本公主让人抓你。”
  小男孩子本来无意惹她生气,只是喜欢这个漂亮妹妹而已,于是说:“你别生气,我就是想跟你玩。”
  “哼!”徽君扭头不理他。小男孩走上前去讨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玫瑰酥,“这是我偷偷藏的,我都给你吃,你就跟我玩嘛!”
  大人们看到这一幕都笑起来,安阳大长公主把徽君抱在话里,笑道:“徽君,我是你姑祖母,恂儿是你表哥,他是喜欢你才逗你玩儿呢!”
  徽君喊了一声“姑祖母”但还是不理邓恂,邓恂眼巴巴地看着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妹妹,你就跟我玩嘛,我家里还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东西,你跟我玩,我就都给你。”
  徽君不差玩的,也不差吃的,她把头埋在安阳公主的怀里,装作听不见。
  安阳公主没有生气,反而夸道:“小徽君与我小时候的脾气倒很像,脾气大,生气了,就算是父皇来哄我,我都不听。”
  王沅拍拍徽君的肩膀,道:“徽君,表哥都跟你认错了,你就别生气啦。”
  徽君很听王沅的话,屈尊降贵的对邓恂说:“好了,我不生气了。”然后从安阳公主的膝盖上滑下来,牵着真真去玩了,邓恂忙跟在身后当小尾巴。
  安阳公主摇摇头,笑道:“这就是男生外向,见到漂亮的妹妹,连祖母都给忘记了。”众人听了这话都笑起来。
  ……
  齐夫人也在这日带着两个媳妇与继女冯夫人进宫看望女儿。冯夫人在椒房殿喝完一盏茶后,直接说道:“娘娘、夫人,我想去宣室殿看看太后。”
  冯夫人常年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齐夫人本就不太待见她,闻言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齐夫人跟女儿抱怨道:“你这姐姐冷心冷肺,不过我再怎么对她好,从来都看不见。而且你姐姐心里根本就没有冯家人,只有一个丽华。”
  ☆、第 114 章
  114 第 114 章
  继母难当, 齐夫人被扶正时,冯氏与冯尧已经长大,冯尧还好,冯氏直到现在都很抵触她。
  冯皇后道:“姐姐是心里苦,您就别跟她计较了。”
  “我才没工夫跟她计较。”齐夫人懒得再说继女了,抱起三皇子来,三皇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冲着她笑。齐夫人笑道:“果然是只愁生,不愁养, 这小子见风就长,看着已经这么大了。”
  冯皇后道:“是啊, 瑜儿长得很快。”她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快快长大, 以后跟徽琰姐姐一起玩儿。”
  齐夫人不禁有些惋惜, “若是你父亲在就好了, 说不定还可以为他谋一个前途,咱们冯家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
  她还惦记着往日的荣光,自然受不了现在的门庭冷落, “你的哥哥们太不争气, 不能继承你父亲的事业, 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忧愁。”
  冯皇后不爱听她说这些, 转而说起徽琰与李瑜的事情来,齐夫人看着这两个孩子, 心里开怀了许多。
  冯皇后有小憩的习惯,用过午膳后就去内室休息。齐夫人年纪大了, 没什么睡意,在椒房殿的后院里走动,茜草扶着她,齐夫人就问一些皇后的日常起居,陛下最近有没有过来等等事情。
  茜草一一回答她:“娘娘近日都很好,陛下隔两天总会来椒房殿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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