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第 11 章(捉虫,不是伪更)
  余少儿的话像一把利刃扎扎实实地插进了余蕴秀的心窝上,她捂着胸口,好半天都缓不过劲来。贴身宫女满珠与宝珠忙把她搀扶到床上斜躺着,满珠一面替皇后抚着胸口,一面吩咐宝珠去传太医。
  “罢了,罢了,不用这么麻烦了”余蕴秀出声制止道,“我没事儿,缓一缓就好了。”
  见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满珠只能作罢,道:“宝珠你在这里服侍娘娘,我去厨房熬一碗桂圆莲子汤给娘娘安身凝气。”
  余蕴秀拉住她的袖子,宝珠知机,忙说:“满珠姐,还是我去吧。”
  满珠道:“少糖,再把新鲜的生姜切得碎碎放进去。娘娘不爱厨房熬的这个汤,你得亲自看着,不可假手于人。”
  “知道啦!”宝珠答应一声,匆忙去了。
  待屋里只剩下满珠之后,余蕴秀终于不再强撑了,她虚弱地唤一声,“满珠,我好苦啊!”
  满珠紧紧握住皇后的手,眼里都是心疼,娘娘夹在陛下与娘家之间,左右为难。她是余蕴秀从家里带进宫的侍女,本是余家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后来送给了孙女,满珠比余蕴秀大五岁,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但她立誓不嫁,一辈子服侍余蕴秀。
  满珠道:“娘娘,奴婢都知道,三小姐说的话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您是陛下的结发妻子,陛下爱重您,整个宫里,连冯昭仪的恩宠都比不过您,正所谓出嫁从夫,陛下才是您的依靠啊。”
  余蕴秀苦笑道:“娘家是我的根儿,母亲因为这事儿今年都没有进宫来瞧我了,他们都觉得我做了皇后,丝毫不为家人着想,其实我也有自己的苦衷。陛下根基不稳,需处处仰仗冯大将军,冯将军历经三朝,功勋卓越,是太宗皇帝留下的辅政大臣,陛下在立我为后之事上,已经拗了冯将军的意思,怎好在册封我父为侯。更何况我父寸功未建,而且还曾受刑,若是陛下强令封侯,岂不是寒了冯将军与群臣之心?这些道理我给父母说过,但他们总不听,只是一句话,哪有皇后的娘家,未来太子的外家不封爵?”
  满珠气愤道:“下次老爷与夫人再提起这事儿,您就说让他们向陛下去讨去!”
  “我既嫁了陛下,便一心为着陛下,只能愧对爹娘了!”余蕴秀凄凉地说。
  满珠摇摇头,道:“不,不会的,陛下只是暂时韬光养晦,总有一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余蕴秀受她激励,也点点头,道:“对,我的夫君一向都是最厉害的人,我要相信他。”
  主仆两说些私密话,宝珠端着桂圆莲子汤过来了,满珠接过来,亲自一勺一勺喂着她喝完,扶着她躺下,掖好被子,然后地放下帐子,与宝珠两人轻轻地走到外间。
  两人打着叶子牌消遣时间,小太监过来传话,“陛下往这边过来!”两人忙收拾了东西准备接驾,宝珠问道:“姐姐,我们要不要唤醒娘娘?”
  满珠去里间瞧了瞧,道:“娘娘好不容易睡觉,还是先别唤醒她了。”
  宝珠笑了,“也是,陛下那么疼爱娘娘,若是我们打扰了娘娘的休息,陛下才会生气了。”
  满珠的脸严肃起来,“陛下与娘娘的岂是你我可以说道的,以后再不许这么说了。”
  “我知道了。”宝珠讪讪地说。
  果然,李湛来椒房殿之后,知道皇后刚刚睡着,就坐在外间的榻上,问道:“皇后可是身体不适?”
  满珠去隔壁的茶水房给李湛沏茶,回来就听见宝珠正在说:“……余三姑娘就是这么说,然后娘娘就被气着了,晚饭没吃,喝了安神汤就躺下了。”
  满珠心里暗道不好,但又没法打断宝珠所说,只见李湛的脸色都沉了下去,宝珠的声音渐渐低落不闻,屋子里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片刻后,李湛才道:“今日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告诉皇后了。”
  “诺。”屋里的人齐声应道。
  李湛走进内间,撩开帐子,余蕴秀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隐约。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又想起自己刚出外面进来,手有些凉,搓搓手,直到手发热了,才伸手去抚摸余蕴秀的脸。余蕴秀无知无觉,睡得安详。李湛轻声道:“蕴秀,委屈你了,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一直委屈下去的。”
  他看了余蕴秀好一会儿,才出了房间,满珠与宝珠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李湛道:“照顾好皇后,皇后有任何不适都来及时禀告给朕。”
  “诺。”
  待李湛走后,宝珠拍着胸脯,直说:“吓死我了,从来没有见过陛下脸色这么难看过。”
  满珠道:“是啊,当年在民间时,娘娘与陛下举案齐眉,恩爱无双,两人从未红过脸,陛下更是从未向娘娘说过半句重话,连带着我这个伺候的娘娘的人,陛下也是和颜悦色。”
  宝珠问:“满珠姐,刚才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满珠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若是娘娘就该瞒着今日与三小姐之间的龃龉,一则免使陛下为难,二则免招陛下对余家不满。可是从我的私心来,我却是希望陛下知道了,陛下知道娘娘为他受的委屈,才能更加心疼娘娘一些。”
  宝珠懵懵懂懂,由衷地佩服她,“满珠姐,你想的真多,难道娘娘那么疼你。”
  “傻丫头,少思少虑才能活得开心,活得长久呢!”
  ……
  王沅被选为家人子,成了板上钉钉的皇帝嫔妃,虽进宫未必受宠,但至少是离皇帝非常近了,家里的下人们更加的尊敬她,纷纷到东院来恭喜她,虽然王家本身也并没有多少下人。王奉光现在也想通了,女儿反正是要嫁人,做皇帝的嫔妃未必就比嫁给普通人差。
  进宫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一,在家里也只能待不到半个月了。一入宫门深似海,王沅让采青回家待几天,采青把头一摇,道:“当时他们毫不犹豫的卖了我,从此我就当他们已经死了,自己就是个孤儿。”
  父母子女的缘分有深有浅,王沅不勉强采青必须要相认她的父母。闲暇时间,她与采青一起投壶,细长的酒壶,摆在两丈开外,把箭轻轻往壶里一松,轻轻松松就投中了,采青拍手称好。
  投了一会儿,她觉得没趣,忽道:“采青,我有点后悔了。”
  采青听得没头没脑的,问:“后悔什么了?”
  王沅道:“后悔进宫了,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我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江都了。可我还没有去天府之国的益州,塞上江南的河西走廊,还有熙丰楼的蟹粉汤包、羊肉馒头,醉仙楼的松鼠桂鱼、蜜汁烤鸭我都没有吃够呢。”
  采青道:“您想吃的这些宫里都有!”
  “可是宫里的口味就跟我们家的厨子一样,吃的多了就没有新鲜感了。”王沅喃喃道。
  采青道:“那我拿钱给小厮,让他们给您买回来?”
  “嗯,快点去,我现在就要吃。”反正再不会有宫廷画师过来画像了,王沅敞开怀吃。
  又过了两日,王淑携夫婿田迹归宁了,王奉光带着儿子们招呼女婿,韦氏则在内院招呼大姑子,王淑不耐烦跟她磨蹭,笑道:“弟妹,我母亲早逝,这些年你操持家务辛苦了,我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你就回去好好歇着吧。”
  韦氏知道这两姐妹有私房话要说,也不待着这里讨人嫌,客套两句,就告辞了。
  只是小姑子今时不同往日,再不能小看了去,她贴了私房钱进去吩咐下人去酒楼买了点心给她们送去。
  王淑拈了一个奶油松瓢卷酥咬了一口,道:“咦,家里换厨子了吗?做的真不错,比起外面酒楼的也不遑多让了。”
  王沅笑了,“这个还真是酒楼做的,嫂子如今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每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往我屋里送了,前些日子,她还送了我一对珍珠宝钗,我不愿意收,她硬是插到我头上。”
  王淑道:“她给你你就受了,这些都只是些小恩小惠,人家只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呢!”
  “八字都没有一撇,周礼有云,天子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算下来,皇帝有一百二十一个老婆哎,每天一个也要论半年,我就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王沅扳着手指算起姐姐听。
  王淑道:“话虽如此,但万一你就有这个运气了,我就不相信自己的妹妹一直都是走歹运。”
  “借你吉言了。”
  王淑夫妻用过午膳,又歇息了一个时辰,就准备告辞了。一家人送到大门口,王沅不舍,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上车,“让姐夫自己回去,姐姐你在家里再住几天。”
  王淑点点她的鼻子,郑重道:“不可再做小儿女状了,我婆母病了,阮姨娘又怀着身孕,无人打理家事,必须要回去了。你好好保重自己,你我姐妹日后定然还有很多相见的机会。”
  田迹扶着妻子上了马车,看着王沅,笑道:“恭喜妹妹了。他日进宫,务必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力求上进。苟富贵,勿相忘!”
  ☆、第 12 章(修文)
  六月初一就是进宫的日子了。天公作美,连续好几天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这日天气终于放晴,天色透蓝,云朵像鱼鳞一样堆在天边。王沅早早地起床,用过早饭后,沐浴更衣,之后就有下人来报,宫里的派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采青看看漏斗,说:“咦,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王沅依旧是不慌不忙的,“别急,父亲会让人先安置他们的,你先去厨房里看看枣泥糕与奶油小馒头蒸好了没,如果已经蒸好了,就放在盒子里装好,我们带在路上吃,再给我泡一壶玫瑰花茶带着。”
  采青点点头,心里佩服自己小姐,都到了这个关头,居然一点都看不出紧张来,颇有大将风度。
  一切都收拾托大后,王沅前去拜别父亲与兄嫂。王奉光眼泪纵横,咽哽地说不出话来,王沅耐心地劝他,最后王奉光拍拍女儿手臂,道:“入宫之后,须好好保重,每餐多吃点饭。”
  王沅内心酸涩,道:“您也要多吃饭,长命百岁。”
  轮到王舜与韦氏,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王舜有些尴尬,简单地说了一句,“多多珍重。”韦氏则化身为贴心的嫂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关切人的话。王沅往日觉得韦氏面目可憎,可是此刻要离开这个住了十九年的地方,感慨无限,连韦氏也变的可亲起来,她耐心地听韦氏说完,回道:“多谢嫂子关心。”
  二哥王骏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板着面孔不说话,王沅叫了一声“二哥”,他应了一声,王沅眼望过去,他的眼里似乎有泪花闪动,很快他把脸转向一边,瓮声瓮气地说:“好好照顾自己。”
  唉,这个别扭的二哥呀。
  真真与延寿虽然小,但感受到屋里弥漫着离别的悲伤气氛,哭泣起来,真真拉着王沅的衣角,延寿拖着她的裙子,嘴里嚷道:“呜呜,姑姑不要走。”
  王沅弯下腰,摸摸他们的脸颊,从手臂上撸下一只碧玉钏放到真真手上,然后解下挂在衣角的玉佩,系在延寿的脖子上,道:“不要哭,你们要听爹娘的话,好好读书,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
  宫里来的小太监催着上车了,“王姑娘,请上车吧!”王骏扶着妹妹上了马车,采青提着包裹也跟着上去了。
  马车走得是官道,但是仍然颠颠簸簸的。护送王沅的人一共有六人,四名侍卫,一名太监,与一名马夫。一路急行,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到了长安,然而并不是像王沅想的那样直接入宫,而是先安置在长安驿馆的一间小小的院子里,里面已经住了一名女子了,见到王沅进来,她笑着迎上来,“姐姐可是入宫的家人子?”
  王沅笑着点头,“正是。”
  那女子自我介绍道:“我是长安人士,姓胡,家里人都唤我端娘,今年十六岁了,请问姐姐贵姓、籍贯何处?”
  王沅回道:“胡妹妹有礼了,我是长陵邑人士,单名一个沅字。”
  “王姐姐有礼。”胡端娘福了福身,然后道:“我比姐姐早来半日,还有三名家人子今日应该也会抵达长安,我们才明日正式进宫。”
  王沅的姐夫田迹在少府任职,把其他几名家人子的情况给王沅提了提的,这个叫做胡端娘的女子看样子应该是李湛在长安牢狱中的乳母胡氏之女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其他三人也陆陆续续地到了驿馆。次日一大早,众人就被唤起来,用过早饭,换乘宫里御用的朱轮华盖大马车,五人所带的侍女则乘坐另外一辆小马车,向宫里驶去。
  五名家人子年纪相仿,很快就熟络起来,王沅仔细打量其他几人的外貌秉性,胡端娘身形娇小却不柔弱,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颇为灵动,五人之中只有她是长安人,她活灵活现地讲起长安的风物,流行的衣着首饰,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声音最好听的叫做卫婉,华阴人,尖尖的下巴,皮肤透白,长得非常瘦。圆脸庞,娇憨可人的是来自弘农的林宝瑟。一路上都端正坐着,仪态完美的是公孙柔嘉。公孙柔嘉是御史大夫公孙敬的族亲,五人之中她是出身最高的,卫婉与林宝瑟出身普通官吏之家,胡端娘则出身平民之家。
  她们被安排住进了长信宫,主殿自然是不用肖想的,索性后殿极大,左右各三间屋子,足够她们住了。王沅虽然与胡端娘最早相识,但胡端娘与林宝瑟却是最合得来,几句话下来,两人就挽着胳膊,凑在一起说话。胡端娘动作很快,迅速让侍女把包裹放进朝南向的第一间屋子里,然后拉了林宝瑟,使了眼色,示意她选紧挨着的那间。卫婉则不声不响地带着侍女去了朝南的第三间屋子。
  现在只剩下三间朝北向,晒不到阳光的屋子里,王沅与公孙柔嘉说了几句话,回头就看见这三人已经把位置好的屋子占据了去。她并不太在意,再看看公孙柔嘉,也是一脸平静,两人相视一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屋子里面该有的都有了,而且看的出已经有人打扫过了,干干净净的。雕梅兰竹菊图案的红木架子床,已经铺好了被褥,屋里还有一张鸡翅木的大案,案上放置一个青花瓷的水缸,里面躺着几朵睡莲。采青把窗子推开透气,道:“小姐,您怎么就不能快点呢,这间屋子下午都照不到阳光。”
  王沅坐在椅子上,倒了杯热茶,道:“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是暂住。”
  下午一位姓潘的女史来了长信宫,潘女史年纪越四十岁,深深的法令纹让她的面容显得十分严肃,她不苟言笑,对众家人子们说:“我是大长秋派来教导各位宫规礼仪的潘女官。”
  林宝瑟笑嘻嘻地问:“潘女官,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陛下,见过皇后娘娘啊?”
  潘女史道:“诸位需要先学好宫廷礼仪,才能面见贵人,否则会冲撞了贵人。”
  胡端娘撇撇嘴,附在林宝瑟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什么,林宝瑟嘟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样啊。”
  潘女史盯了她二人一眼,眼神阴霾,胡端娘与林宝瑟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了。
  王沅等人住在长信宫后殿的左偏殿,于是教学地点就放在了右偏殿。潘女史是太宗晚年进宫的,在宫里已有二十个年头,熟知宫廷礼仪。她先从宫规开始讲起,然后就是各种场合的该如何行礼,如何衣着打扮。
  能够选上家人子的都不是愚笨的人,王沅等人学起宫规礼仪来并不困难,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众人都把宫规背的滚瓜烂熟,各项礼仪也能做到丝毫不差。
  潘女史最后则是详细解说了后宫妃嫔等级及现有嫔妃的基本情况。皇后与皇帝是结发夫妻,不算在嫔妃品级之中,除此之外,嫔妃品级分为八个等次,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归属与哪一等次讲的清清楚楚。
  最后潘女史说:“陛下继位三年,宫中有名分的嫔妃不多,昭阳殿的冯昭仪,蕙草殿张婕妤,兴庆殿戎美人与梅宝林,届时众位去给皇后请安时便能一一见到了。”
  教学完毕后,自然会有人来验收教学成果。这日椒房殿的大长秋孟昭姬过来了长信殿,仔细查看众位家人子的言谈举止,越看那眉头越是皱得紧了。大长秋是皇后手下头位女史,协助皇后处理宫务,权利极大,普通嫔妃见了还需要给她三份面子,对于无任何品级的家人子是可以直接处罚的。
  孟昭姬欲要说出什么来,被潘女史抢了先,道:“大长秋,不如你我一同去见皇后娘娘。”
  潘女史资历深,孟昭姬才进宫不满三年,并不敢拿大,于是两人去见了皇后。潘女史把家人子的教学情况说了一遍。孟昭姬道:“娘娘,恕臣多言,臣去看了,觉得不妥当,众家人子中胡氏目光闪烁;卫氏举止轻浮;林氏大大咧咧;王氏则有些漫不经心,唯有公孙氏一人好些。”
  余蕴秀把目光放在潘女史身上,问道:“可真是如大长秋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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