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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食无忧[穿越] 第73节

  姜秉仁倚着楼上阑干啃豆包,远远看见一间铺子后门一开一阖,一个人影顶着毛毛雨走了出来,也不急着跑,先站在门口房檐底下,神情爽朗地抬头看了看天。姜秉仁回过头来再去看那铺子的店幡,黄黄白白的,写着顶大一个“玉”字,招摇死了,他将豆包往碟子里一扔,拍拍手翻回了屋内,从厨房讨了新出炉的玉带糕,踹袖子里走出店门。
  他嘴里咬着一片玉带糕,撑着一把极好看的桐油伞,伞是绢黄的油面,上头写千里烟波、暮霭沉沉,写长亭向晚、骤雨初歇,仿青鸾帖,灵动流逸,气韵生动,哪怕知道不是青鸾公子真迹,姜秉仁也爱惜得很,鲜少拿出来撑打。
  走出百花街,拐过童子巷,往前数十步就是金玉坊,冬雨绵绵,似顷天而落的一道细珠帘,碎在地上,似大珠小珠落了玉盘,他远远看着檐下躲雨的少年转过身来,正要抬手吆喝,忽地见他嘴角一开,直奔着相反方向跑去。
  姜秉仁转头去看,原是个戴着烟色披风的青衣公子,手似玉,人似玉,余锦年眨眼钻到那人的伞下,抬着头殷殷地望着,小声地说话。那种神态,令姜秉仁想起他雕玉的时候,目不转睛看玉的表情,是一般的虔诚。
  他那哪是看玉啊,原来是透过玉在看人。
  姜秉仁抬头看了看自己伞面上,写着今宵酒醒、良辰虚设,不由眼皮一阖,垂下伞遮住脸庞,往童子巷里退了几步。他明知是人家心上人来接人了,可自己心里就是不得意,不舒畅,走在童子巷里,将碰到脚尖的石子儿恶狠狠地踢得老远。
  忽听“哎哟”一声,姜秉仁毕竟是刚刚改邪归正的纨绔子弟,下意识扭头就想逃,迈了两步后也不懂自己犯什么癔症,竟慢慢走了回去,他探头探脑地扒着胡同墙,才伸了个脑袋进去瞧,赫然被吓了一跳!
  有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方才他踢飞的石子儿正落在这人的耳朵旁边。
  “死的活的?”姜秉仁心里发怂,走过去拿脚尖踢了踢对方,“喂——啊!”
  姜秉仁一声尖叫,手里伞也吓飞了——他被地上那人一把拽住了脚脖子,三拉两不扯地拖弄到地上去了——他一边往外爬,一边拿脚踹脚腕上的那只手,活像是被僵尸咬住了的小可怜,惊得三魂没了气魄:“我对不起你,我再也不乱踢了,你快将我放了!”
  那人森森抬起头来,哆哆嗦嗦道:“饭……吃……”
  姜秉仁直以为他是要吃自己,吓得快要哭了,匆忙扯着嗓子乱喊:“啊啊啊!我我、我开酒楼的,你吃什么鸡鸭鱼肉我都有,你千万不要吃我……你把我放了,回去就给你做一桌上等席面!”
  那人嚯地两手抓住姜秉仁,高兴得两只眼睛直发光:“上等席面!”
  ——
  人还没走出百花街,雨就停了,走回一碗面馆时,天色已暗,天际被红霞晕染,红彤彤地似块赤绸,季鸿将伞立在后院檐下,饭也没吃,收拾静了身上的水滴就进了房。
  余锦年紧随其后,踩着他的尾巴跟了进去,将门一关,挨着墙面仔细观察季鸿神色,方才在金玉坊门口瞧见季鸿时是惊喜,是高兴,是雪中送炭、雨中送伞的体贴,他迟钝到踏进面馆,才霍然惊觉自己秘密败露,过了会见他不说话,低头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早,今日,段明跟了你一路。”季鸿坐在桌边,不咸不淡地褪去了身上淋湿的外衫,换上件儿干燥的新衣,这才抬起眼睛扫了眼余锦年,“生气了?”
  “没有。”余锦年扁了扁嘴巴,也搬了凳子坐他身前,支支吾吾说,“阿鸿,我给你……”
  话没说完,季鸿起身从床前小柜里掏出护手的膏盒,重坐回桌前:“过来,手给我看看。”
  余锦年不愿意,躲得老远,两只手背在身后猛摇头,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不肯过来?那你不要动。”
  余锦年心虚地垂着眼帘,但他知道季鸿不爱动粗,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便笃定了死活不伸手。过了片刻,季鸿的手指攀来自己腰间,竟扯松了腰上的系带,他登时诧异地睁大眼睛,眼看着那几根玉白的手指头一层层剥开自己的衣裳,他像个失去了壳的嫩蛋,空荡荡的胸膛被窗隙里的寒风一遍又一遍地筛过。
  那风明明是冷的,余锦年却觉得烫得不行,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扭着腰肢乱躲。
  季鸿伸手又扯他身上最后一条系带,簌啦一声,余锦年终于憋不住了,瞬间伸出手来,手忙脚乱地去抓胯上的布料,涨红着脸道:“你别没正经……”
  “你不是不愿伸手么。”季鸿笑了声。
  笑得余锦年头颅低垂,都不敢抬起来,他也不多追究,直接抓起少年的手来看。那手冰凉,只几个指头生热,个个儿都嫩得发红,透着一戳即破的粉,季鸿用指腹一一摸过,听见他轻轻地哼,手下的指尖也微微抽搐一下,指缝里还藏着未彻底洗净的解玉砂。
  余锦年心惊胆战地往回抽,季鸿也不留,而是另去抓另一只手来看,同样红而敏感,还有被玉刀划破的小伤口,碰一碰就忍不住要蜷起来躲避。
  “你别摸了,怪难受的……”余锦年怂道。
  “知道难受还去做。”季鸿轻斥他道,边拧开护手膏的瓷盖,剜出一大块乳黄的油膏来抹在他的手上,厚厚地铺一层,两双指尖都被裹得油亮亮的,几能滴下乳油来,季鸿仍觉心疼,两手捧着少年的手指,慢慢地揉捏,“疼不疼?”
  “不疼。”余锦年闷着头,其实疼得要命,而且酸麻胀木,但他想起自己右手袖袋里还藏着那支刚刚打磨好的玉竹簪,便瞬间觉得也不是很疼。
  两人四目面对,一个心虚,一个心疼,待彼此手上乳膏都干透了,余锦年抖抖袖子,从里头掏出了这些日子的成果,才掏出一个簪头,他咽了口唾沫,忽地反悔了:“算了,你肯定不喜欢这么劣质的东西。”
  他起身要跑,被季鸿一把钳住,余锦年虾米似的乱跳,季鸿无法,只好搂腰扯臂地将他甩到了榻间,动作间不知是谁扽断了系帘的绳,床帏唰得一声落下来,遮得床内一派黯淡。
  季鸿箍住他的手臂,低沉道:“既然是给我做的,我都没见着,怎么能算了?”
  余锦年被制住了,无处可躲,只好乖乖将簪子献出来。
  白玉为底,竹节为形,但正支玉簪并非是笔直的,有个奇怪歪扭的浅弧度,应该是出胚时就失手了。玉白上缀斑驳青黄不匀的色点,还纵贯着条细细的划痕,顶上嵌一颗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平安扣,打磨抛光倒是挺细致,触手光滑温润,想是在袖口里贴久了,染上了少年的体温。
  这种质量的玉饰,放在平常,连季府大门都进不来。
  余锦年小心地观察着季鸿的表情,打算只要见他有一丝一毫的厌烦,就迅速夺回来扔出去,可又打心里希望季鸿能够喜欢,他纠结极了,小小声说:“我知道玉料不好,但是我现在只能买得起这样的籽料,以后等我——”
  “当然喜欢。”季鸿道,说着就将玉簪插在了头上。
  “啊。”余锦年发愣,半信半疑,“真的?”
  季鸿失笑:“戴都戴上了,你说呢?”
  余锦年拢了拢腿,乖顺地跪坐在床上,偷偷瞄了季鸿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睛,抹了厚厚脂膏的手指相互磨搓着,又痒又疼的感觉直窜心底,还疼得他美滋滋的,嘴角的弧度也拢不住了,很快花儿似的绽开,埋头悄悄地说:“嗯,我也喜欢……”
  “嗯?”季鸿故意道,“簪子是我的,你喜欢什么?”
  余锦年美死了,也没听出他是在刻意打趣,一低头拱进了季鸿怀里,只蹦出了一个字:“你。”
  两人相拥着倒下,窗外早黑了,也无人打扰,季鸿搂鸡崽子似的搂着个不老实的家伙,他把人捉住禁在臂弯里,恐吓他道:“这么些日子躲我,我难受不难受?你得与我弄弄。”
  余锦年臊得藏在被子里,不答话。
  季鸿看他被吓老实了,这才松口道:“不过看你手指伤了,就先记在账上罢。”
  余锦年从被缝里钻出一双剔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瞧着他,很不知好歹地说:“我手指头疼,还有手背呢,再不济,还能……”
  见他说一半不说了,季鸿好奇:“什么?”
  余锦年钻了回去,似鼹鼠回了洞,兔子入了草,鸵鸟的头埋进了沙堆,到底是害臊了,幽渺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什么也没有,我不想跟你说了!”
  月上中天,床帏内终于安静下来,余锦年仅披着一件中衣就跳下来,左右院中大家都睡了,他到井边打了水,在厨房里兑成温的才端回来,拉着季鸿下来一起洗。
  洗干净了,又想起晚上都没吃饭,遂在厨房简单做了个清汤面,加块腐乳,两人一人一口地吃光,漱口,上床睡觉。
  桌上空碗配着茶盏,枕边玉簪伴着弯刀。
  风清水澜,月明云淡,檐下露水凝结,地上雨气蒸发,人间万籁俱寂。
  枕上墨发交错,玉臂痴缠,一场酣眠。
  第74章 祛寒娇耳汤
  转眼到了冬至,此日阴极至,阳气始生,前些天的雨水似将地上的热度一块儿卷走了,天气愈寒了一些,冬风阵阵,伴着信安县的水气,直往人衣领子里钻。
  冬至是大节,祭祀祖先、消寒拜冬、换新衣、备佳肴,吃汤圆饺子,忙上一天都不够。本应歇业休市以庆团圆的,然而信安县重商,且又地处在南来北往的重要枢纽上,越近年节,南南北北的返乡客越多,是故除却极个别铺子闭了门,街上仍然热闹依旧。一碗面馆人不多,自家过节要准备的东西也容易,因此并未闭店,照常天不亮后厨的灯就亮了起来,开始为一整天的生计忙活。
  城西这边就属各色小贩食摊摆得多,因都是小本生意,没得端架排场,都连敲带唱地在街上吆喝揽客,多得是卖蜜枣、蜜桔的,还有糖莲子、冰糖葫芦等各色小食,给这寒冷天气平添了一丝热络之气。余锦年正在厨中做浇切糖片,听见有个老头儿沿街窜巷地叫卖酒槽,忙收拾干净手,推开后厨沿街的窗,问了价钱和种类,便探出身子叫他来各打上二斤。
  那老头儿瘦骨嶙峋,两颊凹陷,但别看他其貌不扬,卖的酒槽却很是不错,米酒清透甘香,黄酒鲜爽柔和,余锦年奇怪这样好的酒槽怎么这么便宜,别不是来源不正,又或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酿酒手段,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买。
  那老头似看出他的疑问,也不遮掩,直接与余锦年聊了起来,原是头两个月家中宝贝金孙恶病一场,饮汤吊命的花光了家里积蓄,这日子病终于好透,又逢冬节,想着贱卖米酒槽多赚些钱,好买些糖果子回家给金孙,也算是过节了。
  余锦年听罢放下心来,因着老头的酒好,索性两大桶全都包圆儿了,又转头从案上切了几块浇切糖片,用油纸包了送给老头儿:“你的酒槽好吃,若是下次还来,再多给我带些,这包糖果子拿回去给小孩子吃着顽罢。”
  “这……”酒老头连忙摆手,他们家中贫寒,给不出店租,只好整日溜街卖酒槽,见这店中日日客如云来,羡慕得紧,自然以为店里的都是贵人,哪敢收人家东西。他与余锦年推却了几回,听到余锦年说这果子并不如何值钱,这才受宠若惊地收下,又连连躬了几次腰,这才收了酒钱离去。
  余锦年放好酒,将剩下的浇切糖都斩成寸片。
  这浇切糖是一种甜片,是将糖熬化,用牛乳、稀蜜又或者浸水点糖卤,再将吡叭炒熟的黑白芝麻倾倒进去翻搅,待芝麻在锅中颗颗粒粒沾好糖浆,黏作一团,铲出来在案板上擀平、晾干,最后切片即食。
  根据时节的不同,这浸水又能有菊花、桂花、月季玫瑰等各色花水,也能用荆芥、薄荷或者生姜等泡水作汁,总有千奇百怪的不同,余锦年这回偷了个懒,直接是用的最简单的牛乳点糖。
  做好的浇切糖蜜甜麻香,新鲜微烫,一端出去就吸引了不少餮客,且时下又是冬至,俗话说“冬至大过年”,一年仅这么一次,大多人都图个热闹景儿,愿意卖些应景点心回去过节,于钱财上倒也不那么计较了。
  余锦年指挥着段明清欢卖着浇切糖,几个打北边过来的年轻食客搓着手走进了一碗面馆,风烈霜寒,几人却锦衣丝履,意态阑珊,进了门坐下便喝起热茶。余锦年过去点菜,听他们说起话来,道今年天气格外寒冷,北边都已滴水成冰,京中的冬天惯常是旱得多,今年竟然莫名下起大雨来,人倒无碍,牛羊却冻病了不少,也不知来春会不会有牛羊疫。
  “也不只是北边,今年信安县的雨水好像也不少。客人们想吃些什么?”
  几个北客听到说话声,这才发现一个少年人笑眯眯地站在背后。
  这几人都是京中的士族公子,因夏京入了秋后寒冷非常,便相约南下游玩,途径此地时遭遇一只黄大仙儿拦路,马匹受惊,车轴也坏了一根,只好先到前头的信安县来落脚休整,打西门进了城,便听见不少人夸赞此店的浇切糖,又说小神医什么的,几人总之也饿了,索性都来瞧瞧热闹。
  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余锦年,便猜测他就是路人口中那个“小神医”,笑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小神医坐厨,恰好今儿个是冬至,不若来碗祛寒娇耳汤罢。我们几个从北边来,一路风吹雨打冷得很,就与我们多放些葱姜,盐少些,我们口轻。再来碟羊皮花丝,半斤鲜切羊,佐一张酱碟。嗯……最后上两个素盘,素盘让厨下看着弄就是,但菜务必要新鲜。”
  这人剑眉星目,只耳朵有些招风,很有弥勒耳的气质,破坏了他整张脸上的俊朗美感,且他衣饰精而不华,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神采飞扬,温和有礼,且张口就是各色菜肴,想来非富即贵,不过余锦年也并不在乎他们的身份,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记下了客人要点的菜,就回到后厨准备。
  这祛寒娇耳汤原是先人药汤,是将一些驱寒温煦的药材煮罢剁碎,包在面团中,再以药汤盛煮,因面团形似耳朵,故称祛寒娇耳汤。只这汤传到后世便有了些不同,煮汤的原料从药材变成了各色暖汤,娇耳也就是后世的饺子、扁食,更多的是图个好兆头,暖一暖身体。
  好在今日冬至,自家也要吃些娇耳的,这祛寒娇耳汤倒是不难得,后厨也早就煮上了羊肉羊骨汤,如今人还未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羊汤味。
  厨下竟是季鸿在看火,余锦年瞧他这几日勤劳得很,惯爱在肩后微束的发丝也卷起来盘在了头上,用那根粗制滥造的玉竹簪装饰着,余锦年见了顿生欢喜,挤到灶前把弄了一番,又贴着季鸿的耳朵小声说了句亲密话,季鸿嘴角一弯,低下头来看他,余锦年顺势亲上去,磨磨挨挨好一会儿。
  余锦年张开嘴,探着软绵绵的舌头予取予求,忽地听见“哎呀”一声,两双唇忙撕扯开来,余锦年埋在季鸿颈窝里,遮住了自己红扑扑的嘴巴。
  段明捂着眼睛道:“属下该死!”
  余锦年恼羞成怒:“快跳到锅里去把自己炖了罢!”
  段明红脸低头,捧着个食盒问:“那这盒鹿肉脯也跟属下一起炖了吗?”
  余锦年当时就问:“什么鹿肉脯?”打开食盒一瞧,还真是整整一盒鹿肉脯,片片透着红蜜色,用筷子夹出一片来尝了尝,肉嫩味美,咸淡合意,他转顺就不生气了,问是哪来的,听段明说是严家派人送来的谢医礼,因为先前因故未能将鹿腿送来,鲜肉又不经搁,便只好做成了肉铺,他心中不免因为错失鲜鹿肉而可惜,不过鹿肉脯也是好东西,于是说道:“行吧,还算姓严的有点良心。”
  收了鹿脯,他忙收了跟季鸿打闹的心思,动手做客人要的菜色。
  锅中盛着透白清澈的羊汤,是用半只羊架并细瘦的腿子肉熬了半宿来的,汤中还有配置好的药料包,里头是些温阳的药材,诸如白芷、良姜、草果、肉桂,以及陈皮、香叶等,既能除羊肉膻味,提鲜,最重要的是有驱寒扶正的功效,汤面上还浮着几颗大红枣。此外无盐无酱,是纯正鲜美的白汤。客人要时,便单盛出来,根据口味加盐、醋、辣油、芫荽等,再配上边软芯脆的薄烧饼,撕碎了浸在羊汤里吃——只一个字,美。
  余锦年盛了小锅汤来,另下了些香蕈、山药丁、肉粒等鲜物同煮,舀在碗里。今日为应对冬至来的食客,一碗面馆还包了四种馅料的饺子,此时便煮来,各色一只入碗中,又撒了一撮浮椒粉上去,便是娇耳汤了,吃了保管大汗淋漓,今冬绝不会冻了耳朵。
  而羊皮花丝即是羊肚丝,炝炒凉拌都合宜,鲜切羊就是白煮断生的嫩羊肉切片,用葱蒜末、麻油、椒醋配成的酱碟来蘸着吃。还有两个素盘,余锦年便随手炒了一道素冬笋,一道红烧豆腐,给客人端上去。
  点菜的那几个食客也算是大家族的公子哥儿,舌头饕得很,原以为这种南地小店未必能做出什么合口味的好吃食来,结果菜一上来,几人便被娇耳羊汤馋住了,且汤中四只饺子,每一只咬开都是不同的,让人吃完这一口,就开始猜测下一只是什么馅料做的。
  “唔唔,士铭兄,这可比你们府上的娇耳汤好吃!”说话的是个穿赭衣的公子,吃得两腮鼓满。
  搭话的正是那弥勒耳,他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吃家,府上豢养着堪比一个戏班的厨子,北炖南汤,东菜西烤,各色各样。他很快吃下了一碗,赞同道:“确是自家厨艺的不足了……哈哈哈,真是不虚此行!”
  几人各自吃了两碗娇耳汤,直吃得满头大汗、两面热红,仍不愿意放下汤碗,后来又单叫余锦年给盛了碗清汤,撕泡着半拉烧饼吃,众人针锋而来,尽兴而回,临走前那位士铭兄叫来余锦年,问他可愿意辞了此店的工,跟他北上回京,做府上私厨。
  就算这人开了不低的价钱,余锦年自然也不会答应,狄士铭见他无意北上,也不强人所难,大手一挥,赏了余锦年一兜金珠,没等余锦年从天上掉金饼的好事中反应过来,几人便捧着朝天的肚皮出去了,逢人便夸一碗面馆的娇耳汤如何美味。
  待过了晌午,听了音讯的饕客们来到一碗面馆,却发现食店已闭门歇业,回家过冬至节去了,纷纷大失所望。
  店外众人铩羽而归,余锦年则带着面馆众人去逛了庙会,让他们各自挑了喜欢的小物件儿,买了点酸酸甜甜的果子,还看了踩高跷的杂耍,趁众人玩得高兴,傍晚回来,余锦年就找由头将之前做的几件小首饰送了她们——清欢的耳坠,穗穗的项链坠子,二娘的珍珠手钏。
  清欢和穗穗两个都高兴得很,戴上便不肯摘下来了,两相挤在一张铜镜里,你挤我我挤你,都要看自己美不美。余锦年还怕二娘说他乱支店里的账,便解释说这是给人诊病赚得的赏头,谁想二娘只摇摇头说:“你要多为自己打算着些,左右二娘不中用了,以后这店,还有穗穗,都得靠你……”
  她说着就眼酸,话里话外颇有些托孤的意思,余锦年不愿听这些,本能逃避关于生老病死的话题,尤其这话题还是围绕亲人的,他自找了借口跑出了二娘的房间,躲到厨下去了。他虽是个大夫,却也是个有喜怒哀乐的人,也有不愿直面的事情。
  季鸿进来泡茶,看到少年一个坐在角落,红着眼睛,便走过去,也不问缘由,直接将人揽了进来,借了一片肩膀令他靠着。过了会,才轻声问道:“舒服些了?”
  “嗯。”余锦年蹭蹭他,虽消沉未减,但也没憋在心里,主动说道,“方才二娘说了些话,听着不好。我身为大夫,整日诊东治西的,枉被人抬举一声小神医,却对二娘的病一点办法都没有。”
  季鸿缓缓抚着他的后背:“再神你也只是医,却不是仙,总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想来二娘也不愿你因此而伤怀。”
  话是这么说,余锦年偎着他小声说:“我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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