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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食无忧[穿越] 第7节

  余锦年既不喜欢牡丹芍药之类荣华富丽的,也不热衷清淡素雅的菊兰之属,反而是迎春、海棠、小蔷薇一类活泼娟丽的花更入得他的眼,故而今早一看见花贩车上的茑萝松便拔不动腿,想弄两盆在后院里栽种。
  要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特权呢,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一皱便总感觉透着些可怜,很是惹人怜爱,花贩心中一摄,顿时动摇道:“好好好,看在你这碗神仙粥的份上,再便宜五文钱给你!”
  他这一松口,别的买了花草的食客便不高兴了,纷纷嘲笑他是吃了人家的粥,就被人家勾了魂,嚷着要给他们也让五文钱才公平,搅得那花贩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直摸着头傻笑。
  余锦年砍价目的达成,便得意地抱着盆花儿趴在桌上,边看他们打闹边轻轻地笑。
  季鸿撩开隔帘,便看到一盆修剪缠绕得似圆球般的藤草,草球上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十数朵或红或白的小花,朵朵状若明星,映衬得旁边抱花而笑的少年也如天上辰星般耀眼。
  他一时愣着,倏忽从身旁卷帘底下窜过去个小东西,直扑进少年怀里。
  季鸿往旁边侧了侧,见少年将扑过去的穗穗揪下来,放在手边的小凳上,又从旁边拽来一碟小食。穗穗眼睛一亮,抓起一只金鱼炸饺看了看,嗷呜一口吃掉了大大的金鱼尾巴,舔尽了嘴边的糖渣,才慢悠悠晃着脚丫说:“唔……小年哥呀,那个人站那里干什么呐?”
  “嗯?”余锦年顺着穗穗手指方向回头一看,见一美公子身披玉青外衫靠在墙边,他眼睛一弯,朝季鸿摆摆手,“季公子,你醒啦?”便也端了一碟炸糖饺,起身跑过去。
  从前堂映照进来的日光很是晃眼,季鸿眯起眼睛,视线慢慢凝聚在背光跑来的少年身上,鼻息间隐约闻到甜豆沙的味道,倒是叫人分不清这味道究竟是从糖饺上传来的,还是从少年手上传来的了。
  余锦年拉扯着他坐下:“你尝尝。”
  季鸿看着眼前一碟六只小金鱼,摇头摆尾甚是可爱,他夹起一只来,有些犹疑该从哪里下嘴。余锦年见他皱眉,以为是宿醉未消,忙想起把小厨房里炖得软糯香烂的红枣山药羹盛出来,经过后院时,还从竹匾子里抓了把干桂花撒进去。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头疼,胸闷,口恶?”余锦年将羹碗推过去,又道,“吃点山药羹吧,和缓胃气。你若是喜欢甜些,我还有之前酿的枣花蜜。”
  雪白的粥,鲜红的枣,洒金的桂花,舀一勺入口,即便没有枣花蜜,融化在喉舌间的气息也足够甜糯,勾出了季鸿沉寂很久的胃口。待余锦年跑回厨房拿来枣花蜜时,惊讶地看到男人已经将那一整碗山药羹给喝完了,连碟中的金鱼糖饺也吃掉了好几只。
  季鸿轻轻擦了擦嘴,犹豫了一会,沉声问道:“很好吃……可否再来一碗?”
  余锦年笑起来:“自然。”
  这一整个上午,季鸿便像一个普通食客一般坐在店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听着热热闹闹的交谈,看众人面前的碗盈了又空、空了又满,看少年时而跑出来热情地招呼,满足着不同客人的奇怪需求,端出一碗碗看似一样却又不太相同的面来。
  进进出出间,余锦年也难免注意到呆坐在角落里的季鸿,那男人不说不笑,仿佛是红尘局外人一般,静静观察着这一方小小的世间。他早已过了探究别人八卦的年龄,并不想猜测季鸿背后的故事,但也许是感同身受,总是见不得好端端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此落寞的。
  就如同那日给了马车中的花娘几颗果脯般,他也抓了一碟瓜子核桃、一碟冬瓜糖与蜜橘皮,打算送给季鸿打零嘴。
  余锦年想起上一世遇见过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抽屉里总是藏着各种各样的零食,脸上也总是笑着,好像不知愁似的,别人向她讨教开心的秘诀,她便掏出一袋零食来送人,并说,心里的郁闷吃出来就好啦!
  也许美食真的有这样神奇的魅力也说不定呢,想及此,便又觉得这碟果仁怕是远不够抵消男人心里的不开心,这思索间一转身,穗穗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他就偷了个懒儿,用两张薄脆饼做诱饵,哄得穗穗先把果仁碟给季鸿捎去。
  薄脆饼是穗穗最喜爱的小零嘴之一,在一碗面馆对面斜岔着的那条百花胡同口,有家孙大饼店,每天烤出来的薄脆饼供不应求,要说做法也不难,单单是油、糖二物,与井水揉面,作二分厚薄圆饼,最后撒上芝麻入炉烤制即可。开炉时,热乎乎薄脆饼的味道恨不得香飘十里,每每这时候,余锦年无论坏心地叫穗穗替他跑多少趟腿,小丫头是绝不会有半分怨言的。
  打发了穗穗去送瓜子果仁,余锦年当下就钻进了厨房,要给那个不开心的冰块精做个别的花样。
  他取来之前买来的豆干,以及新下的菰笋,和萝卜、香蕈一起切丝,新敲的核桃仁用勺背碾碎,之后就拿出泡软的腐皮,这是要做一道素黄雀。
  素黄雀之素,即说明这并非是真黄雀,而是道假荤,乃是用切好的菜丝入锅,下酱油、白糖、精盐略炒调味,盛出作馅心。之后余锦年就将腐皮切方,以腐皮角开始斜卷入混上核桃仁的菜丝馅,卷成长条,又手脚熟练地把腐卷拦腰打出一个结,便做出一只“小黄雀”来了。
  打好结的小黄雀还要在油锅中正反煎一遍,煎至金黄灿灿宛如黄雀腹羽,最后还要有一道工序,将之前包馅剩下的菜丝再入锅以酱微炖,汤汁一滚,就把煎好的素黄雀放进去焖上少时,等汤汁收浓,淋上麻油,就是时候盛出来装盘了。
  大白瓷的盘子孤零零卧着几只黄雀,余锦年灵机一动,便又快手快脚地烫了几根小青菜,绕着白盘摆上一圈,倒是营造出了一个“黄雀衔枝”的意思来。
  他端着这道素黄雀出去,还烹了壶清爽除烦的薄荷沁饮,就是绿茶与薄荷、花蜜冲调出来的茶饮子。
  刚迈进了前堂,便大吃一惊,那方才还扭扭捏捏连盘果仁碟都不愿意送的小丫头,眼下竟老老实实坐在那冰块精旁边,两手托着腮,嘴里咬着根冬瓜糖,眼巴巴等着季鸿给她敲核桃仁吃。
  那边季鸿也不知哪里找来的矮凳腿,把核桃一字排开摆在地上,哐哐哐哐跟敲脑门儿似的一溜敲过去,手法真是高明,就见几颗薄皮核桃当中各裂开了一条缝,季鸿再捡起来,斯文地指间轻轻一捏,啪叽,一颗完整核桃仁就掉在手心里。
  穗穗高兴地接过去,往嘴里塞了两颗美美吃了,又把剩下两颗留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转而慢慢地剥起瓜子来。
  季鸿擦着手指,有些疑惑:“为何不吃了?”
  穗穗把核桃咽进了肚里,这才又害怕起季鸿来,摇摇头小声道:“给小年哥哥留着。他早上醒了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季鸿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穗穗的头,把小碟往她跟前推去,道:“你吃罢,我再给你小年哥哥敲便是。”说着便又在地上排开四颗核桃,重新拿起板凳腿。
  看到这,余锦年端着素黄雀走了上去。
  听见哐哐哐——,只三下,最后一只敲歪了,那不听话的核桃打着滚跑了出去,季鸿伸手就去追。余锦年也弯腰,把那没长眼的逃命核桃君一把捞起来,笑眯眯递还过去,同时道:“做了道素黄雀,你们尝尝?”
  季鸿抬起头看见是余锦年,神色一顿,手里还拿着条难登大雅之堂的板凳腿,实在是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也试试。”余锦年也坐进他俩之间,从地上捡起季鸿敲出缝来的核桃,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去捏。他向来是核桃杀手,敲的核桃从没有不碎的,还被二娘嘲笑过是要在核桃皮里捡渣儿吃,刚才看了季鸿的操作,不过是文文雅雅那么一捏,便觉得高材生如己肯定也能掌握了!……结果,自然是很气,核桃大概是跟他有仇,非要碎得大卸八块才罢休,可余锦年就是不服自己学不来,还要败坏最后那颗。
  季鸿可能是看不下去了,忽然伸过手来,就着余锦年的手微一使力。
  “喔……!”随着余锦年一声轻呼,一只圆噔噔的核桃仁出现了,他像是得了什么大发现,兴冲冲翻来覆去地看。
  穗穗已经毫不客气地吃起了素黄雀,季鸿也咬开一个,金黄的腐皮里别有天地,香蕈鲜,菰手脆,萝卜艳,杂上碎碎的核桃,让人连筷子上沾的酱汁都想舔进去。
  他吃完一只,见余锦年还在研究核桃是如何捏的,且面前已停摞了不少核桃尸体。季鸿夹了一只素黄雀过去,无奈道:“别玩了。吃些东西,过后我教你。”
  余锦年心有不甘地点点头,但这一点点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只素黄雀下肚,便又心情轻松起来。
  面馆另一头,那贩花的中年男人吃饱了面,车上的便宜花草也卖出去了大半,余下的几盆贵花就得拉到富人云集的东城那边试试看了,他吃完面条,将钱置在桌上,回顾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人,没多会便忽然大笑着扬扬手道:“小年哥儿,多谢你的神仙粥!”
  余锦年抬起头来,也笑着摆摆手:“下次再来。”
  王姓花贩心满意足地走出一碗面馆,牵着他那头被人围观了一上午的傲娇灰驴。季鸿望他走远了,心下想到了什么,低道:“那道神仙粥……”
  余锦年:“嗯?”
  “说是粥,其实也是药罢。”季鸿眉心轻轻一皱,“你还懂医理?”
  余锦年听了一笑,不置可否。
  季鸿又道:“有医者曾说,食间百味皆可入药,药间百味皆可入食。那粥看似只不过一碗便宜粥汤,却恰恰是药对了是症,解了花贩的病痛,倒是妙极。”
  余锦年啜着一口薄荷饮,好奇道:“季公子好似也是个懂医理的?那不知道什么样的药,能解了季公子的病呢?”
  季鸿不答,反轻笑:“听闻医者皆菩萨心肠,目见饿殍便心生悲戚,耳闻疾痛则愁郁满腔。这两日承蒙余小公子照料,看来余小公子也是这般无边仁慈的人,想来也能急人之急,解人于难厄之中罢……”
  余锦年皱起眉,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呢。他在一碗面馆这几月来,并未刻意掩藏自己会医术的事情,邻里街坊偶尔有个头疼脑热却因各样原因无法延医时,常常会来敲面馆的门,但大多是面色匆匆的,抑或者焦头烂额,甚至有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的。
  唯有季鸿这样顶着一副贵公子的做派,先与他扯上半个时辰醋词酸文,将他夸得世间难见仿若菩萨转世的,他确实头一次遇到。
  “季公子呀。”余锦年听得了无生趣,恨不能立即升仙了去,便托着腮愁道,“我单看出你中气不足,肺肾亏虚,却没看出你还有口齿言述不清的毛病来。”他换了个手继续托腮,“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被大庭广众扣上了“肾虚”帽子的季公子淡然地饮下一口清甜茶水,端坐之姿萧萧肃肃,白杯玉手,举止端宁,俨然贵家之风,他定定地看着杯中漂浮的茶梗,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季某……无家可归了。”
  余锦年:“……???”
  第11章 小吊梨汤
  月夕日愈近了些,各处酒楼店家都陆陆续续地收拾起堂面来,还有约了木匠瓦工来修整门面的。信安县有中秋放灯的习俗,因此近日街上已有扎了竹条灯来卖的,瓜果鱼虫、月兔鸟兽,各种形状,无奇不有,俱是颜色鲜艳,做工精巧,连余锦年见了都想买上一盏来看看。
  他虽事实上已快奔三,奈何大夏朝上上下下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玩意儿,看什么都稀奇,他又天经地义地仗着是一副少年身体,也就不免露出了许多孩子脾性。
  眼下快至晌午,他趴在柜台上望着对面卖灯的一位婶娘。那婶娘皮肤黑黝黝的,脸上有两团晒红,一边扎着竹灯骨,一边热情地叫卖,手下翻转飞快,看得余锦年目不转睛。
  “喜欢便去买一盏。”倏忽一道深沉声线自耳畔响起。
  余锦年猛一回头,瞧见手旁不知何时多站了个人,他扁扁嘴哼道:“家里多养了个闲人,哪里还有钱买灯?”说着却仍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对面婶娘新扎出来的月兔灯儿。
  “也不算是闲人,刚还敲了一筐核桃。”季鸿一张嘴就叫余锦年哑口无言,他走到柜台里头来,从余锦年肘下抽出一册灰皮本子,“二娘道你算账极慢,叫我来帮衬。”
  余锦年顿时瞪眼道:“谁说的!”说着连忙去捂一不留神就被抽走了的账本。
  季鸿手快,早已翻开了,眼中快速一扫,登时头大。
  他虽不是生意场上的人,没见过账房熟手是如何做账的,但决计不会是眼前这样,想到哪里便记到哪里,若是笔误手误记错了,就在旁随意涂改,以至于每日清账时当日账薄都是乱糟糟一片,也怨不得二娘提起少年算账的模样,叫他过来帮一帮的时候,是那样一副无奈的表情。
  季鸿不禁蹙眉道:“昨日不是已教过你一遍,怎的今日还是这样乱记?”
  “……不许人一时半会地改不过来么?”余锦年心虚道。他常常自夸自己是高材生,却自小到大唯有一样总也高材不起来,便是数学了,若是逼他做上一道高数题,那是比叫他一口气背十首方歌都难。做账虽不比高数,但他又从未干过日常记账这种事情,因此二娘将账簿交给他后,他自是怎么方便怎么记,能算得清看得懂便罢,不求更多进取。
  季鸿摇摇头,兀自取来笔替他更正。
  将笔锋抿饱了墨,季鸿便行云流水地书写起来。笔是最便宜普通的羊毫小笔,用的时间久了,笔尖已有些分岔,但这只笔在季鸿手里却很是听话,他仿若是轻袖一扫,便似落纸生花,骤然绽开一页清逸俊秀的字来。
  余锦年微微侧着脑袋,视线从“好看的字”渐渐往上,飘到“好看的人”那里去了。
  想那天季鸿说是自家府上被流寇洗劫,逃难时又与家人走散,以至于无家可归。这话是打死余锦年也不相信的,若是他这样披绣着锦的人也能无家可归,那后厨里那块新买来的猪头肉也能长腿上树了!可谁能料到,二娘听了不仅没有质疑,反而很是高兴地将人收留下来,说可以与余锦年当个帮手,做个账房先生。
  要说二娘收留他也就罢了,一碗面馆本就那么大块地方,之前强行收留了一个余锦年,已经将后院巴掌大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如今又多了个季鸿,他又不能与穗穗同睡,自然只能和余锦年挤在一间屋子,害得他这几日躺床上就拿捏不开,睡得腰酸背痛叫苦不迭。
  不过账房先生啊。余锦年托着腮又想道,那他肯定是认字的了,不知道能不能叫他教我认字呢。唉,可是这人平日跟冰块成精了似的,怕是没有耐心教个文盲读书写字罢……
  “账切不可乱记,这样……”季鸿话说一半,转眼看少年目光凝滞地盯着前方,神色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另有一种可爱的稚感,他看了两眼,便低头自己默默将账页整理了,又见少年迟迟不归魂,才出声唤道,“余……锦年?”
  “啊?”余锦年猛地回过神来,也没听这会季鸿说了什么,简直似课上开小差被抓了包的学生,慌得匆忙点头,道,“我记得了!”
  季鸿:“……”
  这时外边走进来几个熟客,见了他俩纷纷笑道:“小年哥儿,你也有今日!总算有了个能治住你的了!”说着抬头打量了季鸿一眼,顿时夸张地睁大了眼,打趣起来,“唷,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后生,你们这面馆莫非是看面相招人的麽!”
  余锦年笑着跑出来,给一人上了一壶茶,记下他们各点什么小菜,才说:“这是二娘新请的账房先生,姓季。”
  美男子总是能叫人忍不住多欣赏两眼的,众人一前一后地与季先生打起招呼,甚者还有眼前发亮,话里话外问季鸿年岁几何,可曾婚配,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就差热情洋溢地把自家姑娘拉出来塞给季鸿做媳妇了。
  季鸿被逼问得很是拘谨,淡漠地答着:“年已二十,不曾婚配,喜——”
  还没说完,余锦年就跳出来挡在了一脸苦恼的季鸿面前,笑眯眯道:“诸位诸位,我们二娘这才刚请来一位好账房,你们可别欺负他老实,转眼就给我们挖走了呀!再说了,我来面馆这么久,怎么没见有人给我介绍小娘子啊?”
  好事者一听,皆转而将之前的问题抛给了余锦年,甚有角落里刚刚落座的李媒婆,也支起了耳郭抻着脖子去听。要说这十里八街的哥儿们谁最热手,自然是一碗面馆里的余小哥了!这小户人家的女儿没什么高枝可攀,唯一的盼头不就是能嫁个好人家,能舒舒服服地相夫教子?不说这位余小哥相貌俊俏,年纪轻又手艺好,最重要的是脾性温和、待人亲切,而且上头还没有公婆压着,谁若是嫁给了他,那才是享福了呢!
  可惜就可惜在余小哥眼见也十七八了,却从来没在这事上起过心思,几方媒婆来打听皆被他给推搪了过去。这回倒是叫李媒婆撞了个鲜儿!
  她支着耳朵,听余锦年思忖了一会儿道:“非说喜欢什么样儿的……嗯,大概是胸大腰细腿长肤白……吧?”
  众人皆以为这余小哥面皮白净得跟书生似的,肯定会说出什么“秀外慧中”、“面若桃花”、“勤俭持家”之类说媒间常见的说法来,却没料到他一张口竟是如此荤话,简直又辣又直白,一伙人相视一眼,便心有灵犀地大笑起来。
  那偷听的李媒人更是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呛得忙掏出绣花手绢来掩嘴,脑中却不由将几家正在寻亲的姑娘们过了个遍,倒还真叫她挑出个符合“要求”的来,她心中暗暗记下,便低头快快地扒起面吃。
  她这厢吃完面,才想去给那姑娘家人报个信儿,刚迈出面馆门槛,迎头撞上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还把自己结结实实踩了一脚。踩完,那妇人就直冲里头而去,嘴里喊着“小年哥儿”,连个眼神儿都没往李媒人身上瞟,甚是跋扈。
  这李媒人也不是善茬,因年轻时候将家里公婆姑嫂都管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外面送她了个绰号叫李夜叉,后来改行做了媒人,这才收敛了点脾气。今儿个被人无端踩了一脚,夜叉脾气又上来了,扭头就要破骂:“嘿,你个不长——”。
  “李媒人!”李媒婆闻声定睛一看,竟是余锦年提着个小油纸包跑出来了,笑吟吟地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刚才那是旁边巷子里的吴婶娘,找我有急事的,不好意思冲撞了媒人。这是今儿新做的玫瑰糯米藕,还热乎着,您拿去尝尝鲜。”
  糯米灌藕众人常常吃得,但余锦年的灌藕里加得却是玫瑰酱,玫瑰能疏肝解郁,又有养血之效,与李媒人这样性子急辣的人吃是很不错的。
  “哟,这怎么好意思?”李媒人一听是糯米藕,眼睛一亮,嘴上虽推辞着,手上却无比顺从地接了过来,心里对余锦年的印象更是往上拔了一大截,只暗自啐骂自家生的是个不求上进的皮小子,不然这样的肥水怎能让他流得外人的田!
  李媒人提着灌藕笑嘻嘻地告辞,季鸿靠在门旁,看着一扭两扭走远了的媒婆,再低头看看面带讨好笑容的少年,眉间隐隐一皱。
  余锦年小跑回来,正要进门,忽地面前平地长出一堵“墙”来,他抬头看是季鸿,顿时奇怪:“做什么堵门呐?”
  季鸿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片刻,就什么也没说地退开了,继续回到柜台后头算账,不过拨算珠的手好像格外重了些。
  余锦年纳闷地盯了他一会儿,直道:“真是奇怪。”
  但他也没多想,朝着刚才急匆匆进门的吴婶娘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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