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我去阿莹姐姐那儿瞧瞧,”她同母亲这样讲:“听说林崇今日要来,我见那三个坏小子聚在一起,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
卢氏淡淡瞥她一眼,道:“我怎么觉得,比起那三个坏小子,你也不像是个正经人?”
“阿娘,”谢华琅不开心了,郁卒道:“哪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卢氏看出她看热闹的心思来了,倒是没戳破,摆摆手道:“去吧去吧,若是晚了,怕要看不成戏了。”
谢华琅老脸一红,胡乱说了几句敷衍过去,便忙不迭起身,一溜烟儿跑了。
她惯来同谢莹相熟,好的跟亲姐妹似的,谢莹处的仆婢见她来,也不觉得奇怪,迎她进去,口中笑道:“女郎前日起了兴致,对着那盆绿菊作画儿,只是被六郎他们搅扰,画到一半儿便停了,这会儿正打算续上呢。”
谢华琅专工书法,谢莹却擅于丹青,画技很是不俗,谢华琅听那女婢这样言说,倒真有些感兴趣,人进了内室,还没等开口呢,就听谢莹道:“枝枝,你也是来凑热闹的?”
谢华琅有点不好意思了:“哪有。”
“我还不知道你们,”谢莹手中捏一支紫毫笔,头也没抬:“那几个小混账昨日就在这儿打转,怕是没安好心,你这时候过来,想也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谢华琅讪讪的去撒娇:“阿莹姐姐。”
谢莹将笔搁下,斜她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谢华琅凑过去瞧,便见画上绿菊挺竣,朴拙淡雅,极是宜人,忙夸赞起来。
另有女婢奉了茶来,二人相对而坐,饮了几口,便听人传话,说是永仪侯府的世子来了。
谢华琅身份毕竟不同于往日,正在犹豫要不要躲到屏风后边去,就听外边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有好几个人一块儿跑出来了。
她心中一动,静坐原地,没有起身,却竖起耳朵,去听外边动静。
“林崇哥哥,林崇哥哥,我们去骑马吧,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出去玩儿吗?”
谢玮谢庄三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气,一口一个“哥哥”,叫的可真是甜,就跟昨日干巴巴称呼“永仪侯府的世子”的不是他们似的。
谢华琅心中好笑,面上禁不住带了几分出来,转眼去瞧谢莹,果然见她也正忍俊不禁,二人对视一眼,显然是猜度出对方所想,齐齐掩口而笑。
林崇几度投身军旅,身姿笔挺,气度端肃,即便是出门做客,也习惯性的敛容肃立,当然也做不出像谢华琅那样主动投怀送抱、卿卿我我的事情来。
谢家还有几位小郎君,陪着他们去骑马游猎,借机来会一会未婚妻,自然也是一条登门的途径。
唯一有点缺憾的就是,那几个小舅子,似乎真的打算跟他一起去骑马。
他怔了一下,才道:“你们还太小,能骑马吗?”
“怎么不能?”几个孩子之中,谢玮最大,他仰起头,天真无邪的道:“阿爹差人专程找了几匹矮脚马,我们骑着刚刚好。”
“林崇哥哥,”谢庄露出一个失落的神情来:“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林崇礼貌的笑:“怎么会呢。”
“太好了!”谢澜满怀期待的欢呼一声:“我们走吧!”
林崇目光转向另一处,顿了顿,又问谢玮:“你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跟我阿姐一起去哪儿玩了吧,”谢玮左右看了看,有些不耐烦的道:“别管她们了,林崇哥哥,我们骑马去!”
谢澜与谢庄也催促道:“走了走了!”
“……”林崇只得道:“好吧。”
那几人推着他往外走,没走几步,谢庄便问:“林崇哥哥,我见你骑的那匹马可精神了,听说是从西域引进的良种。”
林崇低头看他,目光柔和道:“等你长大了,我叫人寻一匹给你。”
谢玮与谢澜起哄道:“我们也要!”
林崇安抚道:“都有。”
谢玮想了想,道:“林崇哥哥,骑马很累吗?我听阿爹说,战场上有时候连日赶路,接连几天都在马上。”
林崇道:“还好。”
“哦,”谢庄点头,又好奇道:“屁股上会长茧子吗?”
“……”林崇暗中磨了磨牙,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你猜呢?”
第82章 出嫁
谢华琅悄悄听外边儿人说话, 等脚步声都远了, 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几个混账, 可真是……”
谢莹也是忍俊不禁, 摇摇头, 没有说话。
谢华琅却想起昨日那几个孩子说的话了,打发内室中的女婢们退下,方才低声道:“他们毕竟还小呢,心里边儿也藏不住事,那点心思,林崇未必看不出来, 如此也不说什么, 无非是在意阿姐罢了。”
谢华琅早先不喜欢林崇, 主要还是因为林婉那事, 再来,也同他之前那几个通房有点干系。
然而林婉之事毕竟同林崇无关, 永仪侯府的态度也颇诚恳,而所谓的通房,京中勋贵子弟之中, 有几个房里没人的?
谢家几位年长些的郎君,也只有谢朗还未娶妻,身边也没人, 谢允、谢粱、谢檀几人, 可都有美婢红袖添香呢。
水至清则无鱼, 时风如此, 虽然无奈,但也没办法。
“我知道你的意思,”谢莹听出她隐藏着的关切之意,笑道:“人活一世,总有不顺心的地方,自己看得开便是,早先我都不在意,现下就更无妨了。”
谢华琅知晓她心性通透,既看得开,自己也不必多说。
她们俩相差两岁,说是堂姐妹,实际上与亲姐妹一般,现下各自婚嫁在即,不免有些舍不得。
“阿莹姐姐,还有不到十日便要出嫁了,”谢华琅半倚在她身上,依依道:“等过了年关,我也要出嫁,以后相聚的时日可就少了。”
宫中毕竟不比别处,虽然顾景阳宠她,但谢莹身为外命妇,总不好时常进宫。
谢华琅越说越觉得惆怅,拉住阿姐一只手,提议道:“将来我们有了儿女,不妨结为儿女亲家,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越说越没边儿了。”谢莹想的远比她深,伸手戳了戳她脑门儿,道:“你嫁的是皇家,将来诞育的也是皇子公主,婚姻大事,怎么可能早早定下?总要顾及到陛下的想法呢。”
“再则,”她笑道:“倘若将来你我的儿女彼此无意,现下姻缘早定,岂不是乱结鸳鸯?”
谢华琅闷闷道:“也是。”
她们素来亲近,有些话也不避讳,谢莹悄悄拍她一下,道:“你总爱贪凉,图一时舒服,成婚之后可不许了,我听闻那样伤身,子嗣上怕是有碍,陛下毕竟年长你诸多,皇子生的越早越好……”
谢华琅听得心中暖热,想到自家郎君,唇角便翘起来:“我知道。就为这事,他说过我好几回呢,赵王府不是有一对儿双生胎吗,我琢磨着找个空抱抱,沾沾喜气,兴许有用呢。”
说到此处,她兴致高了些,一骨碌坐起身,道:“阿姐成婚那日,赵王府总是要来人的,我叫人送信儿过去,叫世子妃带着那两个孩子来,咱们都抱一抱。”
谢莹有些迟疑:“是不是太麻烦人家了?”
“这有什么,就是抱一抱嘛,又不是要抢回来养,”谢华琅不以为然道:“先前那桩大案,宗室惶恐不安,有这个由头在,赵王府反倒会安心的。再则,我若真能一举得男,总要念他们几分好的,他们也不亏。”
“羞不羞,”谢莹笑话她:“还没成婚呢,就将一举得男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儿。”
“我脸皮厚着呢,不羞,”谢华琅想起自己离宫那夜的一通胡来,早就不将这么点嘴上功夫放在心里了,轻推堂姐一把,嬉笑道:“我那儿还有好几本春宫画儿呢,阿莹姐姐,你要不要?要的话,我叫人拿来给你。”
谢莹嗔她一眼,道:“不要。”
“哦,”谢华琅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自己有,怨不得不稀罕我的呢。”
谢莹听得面红,轻轻啐她一口,含羞道:“去去去,你这张嘴,也太讨厌了些!”
……
谢莹与林崇的婚事,便定在十月二十一日,说是隔着几日,但真到了那日,却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婚礼的前三日,谢华琅便搬到堂姐那儿去住了,正如她先前所说那般,待她们二人先后出嫁之后,这样联床夜话的机会,几乎再也寻不到了。
等真到了谢莹出嫁的前夜,那二人反倒睡不着了,灯火已经熄了,帐内一片安谧,谢华琅枕着手臂,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然而话到了嘴边儿,却又不知怎么讲才好了。
“阿莹姐姐,你要过的很好才行,”最后,她道:“林崇要是敢欺负你,一定不要忍着,要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谢莹抚了抚小堂妹的脸颊,轻笑道:“好。”
成婚前夜,就把将来的退路想好了,这似乎有点不吉利,谢华琅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又凑到她面前去,悄悄道:“这几日林崇往谢家跑的可勤了,还知道送你朱钗首饰,当真是长进了。”
“八成是林伯母为他挑的,”谢莹道:“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注意这些。”
“阿莹姐姐,”谢华琅想听的可不是这些,再往前凑近一点,悄咪咪问:“你们……亲过没有呀?”
谢莹一怔,旋即有些羞赧,语气含嗔:“都没有成婚呢。”
谢华琅可抖起来了,凑过脸去,在堂姐脸颊上 “啾”了一口:“我是不是第一个亲你的?”
“还真是,”谢莹被她这话给惹笑了,想了想,又悄悄问道:“陛下亲过你吗?”
“亲过我好多次呢,”谢华琅心中甜蜜起来:“除了还没生小娃娃,别的什么都做了。”
“好你个不知羞的!”
谢莹伸臂去挠她痒痒,谢华琅禁受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姐妹二人在床上嬉闹成一团,冷不丁就听外边守夜的嬷嬷道:“明日还要早起,两位小娘子仔细没精神,还不快早些睡。”
谢华琅趁机报复回去一下,赶忙缩到被窝里去,道:“睡了睡了,真不早了。”
谢莹无奈的笑,手指戳她一下:“你个小混账。”
……
等到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便有女婢在外唤起,二人也不拖延,起身更衣之后,又被侍奉着洗漱。
谢莹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好在结果是圆满的。
刘氏有二子一女,谢莹齿序居中,然而成婚最早的,却是这个女儿。
嫁女儿与娶儿媳妇虽都是喜事,但心里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好容易娇养长大的女儿,转眼就是别人的了,心里总会有些不痛快。
谢莹二人昨夜好歹是睡着了,刘氏却是一晚都没合眼,第二日去见了女儿,没等说话,眼圈儿便有些红了。
“阿娘,”谢莹看出母亲此刻的伤怀,宽慰道:“今天是好日子,哭哭啼啼的可不像话。”
谢华琅与谢粱之妻沈氏也在侧劝她,刘氏拭了泪,勉强一笑:“一弹指的功夫,便要嫁人了,我总觉得你还不大呢。”
女婢们送了嫁衣、钗环来,谢莹先去洗漱,旋即又叫嬷嬷侍奉着开脸,然后才去净面着妆。
桃花面上涂了脂粉,点了绛唇,眉黛也被勾勒的纤长妩媚。
另有人取了花钿,呵开鱼胶之后,轻柔的贴在她额心,再有面靥点缀,极为鲜艳动人。
今日出嫁,便是做了他人妇,再不是旧日娇养家中的小娘子了。
巧手的嬷嬷为谢莹梳了高髻,因是侯府世子妃,便有花钗七树,另配其余钗环珠玉。
嫁衣是早就备好了的,有女婢捧着呈上去,谢华琅亲自接了,要为她穿上。
谢莹忙拦住:“这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