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众命妇们意味深长的彼此扫视了一眼,总觉得,这宫里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而西偏殿中,杜宛宁却没那么高兴。
  “那裴钰正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我不曾见过,但也曾听人提过,人们都说他就是头骡子。”
  要说骂谁直脑筋不懂得转弯儿,长安人就会说他是头骡子。但这般说一个皇子,未免太失格了一点。
  不过,皇太后的涵养到底还是在的。
  “宝昌郡主真真儿是孩子脾气,老五娘亲没的早,自幼儿是哀家将他养大的,他的脾性,哀家又焉能不知?你放心便是,哀家保证他是个好孩子。”
  杜宛宁撇了撇嘴,心说再好,能有裴嘉宪那般的好的人材相貌?
  但是裴嘉宪打了她爹,将来还要削她们阴山王府的藩,为了将来的危机,杜宛宁求嫁不成,于是转而,只能为自己另寻靠山。
  于王侯来说,最稳固的靠山,当然就是缔结姻亲了。
  一想要嫁给一头骡子,杜宛宁气的直跺脚,但为了整个阴山王府的前途和将来,她又不得不委曲求全。
  谁叫她爹硬,裴嘉宪比她爹还硬,俩人硬碰硬最后就碰成了死仇了呢。
  要将来真叫裴嘉宪登上皇位,那阴山王府不就全完了?
  所以,为了这个,如今的杜宛宁,已经不想作侧妃,也不想嫁给裴嘉宪了。她和东宫诸人终于有了同一个目标,那就是把裴嘉宪打击到永远都翻不过身来,永远都没有能登上帝位的可能性。
  *
  却说这厢,西华宫中,丽妃正在和皇帝两个下棋。
  忽而哗啦一声,丽妃就把棋盘给掀了:“又输了,不下了不下了,皇上这般英明神武,又不肯让着人家,人家又输了嘛。”
  掀了还不够,一想自己从早上起来就输到现在,丽妃脚踩过去,将棋子儿都踢了个四散:“臭棋,烂棋,就是你们害人家输的这样惨。”
  “棋是臭棋,你可不就是个臭棋篓子?”皇帝叫丽妃给逗笑了,乐的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让人家再多看你一眼。”丽妃忽而就顿住了,两只含情默默的大眼睛,也是两汪波光滟滟的清泉,一手支着下颌,就直勾勾的望着皇帝。
  “朕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皇帝正是因为英明神武,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老了,当然,也不好看了。
  “皇上的眼睛像我家壮壮,嘴巴也像,哎哟,我真想念我的壮壮儿。”丽妃说着,忽而就攀了过来,于皇上面颊上轻轻吻了吻:“亲皇上,就当是亲我的壮壮儿吧。”
  这样率性的宫妃,普天下也就只有丽妃一个,所以皇帝格外珍惜她。
  “壮壮,还真是宪儿的孩子?”皇帝近来已经算是行动如常了,虽说还住在丽妃这儿,但只要拄上拐杖,要上朝或者外出散步都没问题。
  当然,他也曾听病了许久,天花才好的太孙说过,说壮壮儿确实是肃王的孩子。但是,是在前年的中秋之夜,用格外不光明的手段,才有的那孩子。
  第69章 重见天日
  虽说妃嫔众多,陶八娘于皇帝来说,因为死的太过年青,到底与别个不同。
  要说裴嘉宪在那夜用不光明的手段得来了孩子之后,一言不发,寐下此事,而又等着赐婚的,其人品,就很值得让人怀疑了。
  但是,太孙裴靖在天花好了之后,觐见皇帝时,不说别的,只说他四叔的私闱之事,这一点让皇帝也很苦恼。
  他一直以来看重的太孙,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一叶知秋,以点窥面,皇帝从这件小小的事情上,忽而意识到,自己这些年青气盛的儿子们,也许在私底下,并没有他们在明面上摆出来的那么无争,以及温和。
  他或者也还是逃不出历史,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皇位而丑态百出的,来一场争夺战了。
  就在这时,外面来人报说,太子,烨王并贤王,五皇子几位来了,等着面见。
  五皇子,因其确实脑子有点问题,原来皇帝一直都是托付给太子的。
  但是,又因其骁勇善战,去年萧蛮在雁门关外大肆排兵布阵之后,皇帝就把他给调到雁门关去了。
  守了半年多的关城的小儿子终于回来了,皇帝自然格外高兴,扫了丽妃一眼,叫她收了正形,便道:“传进来。”
  五皇子裴钰正身材极高,极瘦,皮肤黝黑,八月余热未散,他身上披的,竟是狐皮。
  只看人的形容相貌,倒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一说话,那种呆气就流露出来了。
  “老五热否?”皇上问道。
  “热。”
  “那为何不脱了这狐皮,换件普通衣衫?”
  “这是我亲自打的狐狸,亲自剥的皮子楦的皮,要穿给父王看。”
  好吧,等他走近了,身上一股血腥带着臭气,这居然是剥了的生狐狸皮。
  皇帝臭的着不住,挥手示意他往后退,裴钰正也不晓得拐个弯子,径直往后退着,若非太子躲得及,就得从太子身上碾过去。
  “老五可见过宝昌郡主了?她欲与你为妻,你瞧着如何?”皇帝于是再问。
  裴钰正实言:“没有佟姑娘漂亮,也没有佟姑娘温柔。”
  他说的佟姑娘,自然就是为太孙钦定好的太孙妃佟幼若了。太子一听裴钰正开始乱说话,便斥道:“老五,不许瞎说,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是不能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的。”
  裴钰正似乎极害怕太子,立刻就闭紧了嘴巴。
  而这一切,皇帝实则都看在眼中。但为着难得糊涂几个字,皇帝还是装作没瞧见。
  “告诉父皇,说你愿意娶杜宛宁为妃。”太子又在一旁悄声引道。
  “我愿意娶杜宛宁为妃。”裴钰正于是跟学舌的孩子一般说道。
  太子再道:“再告诉皇上,前年中秋之夜,老四是怎么哄着你,让你到翠火宫中去纵火,然后,再强占了罗氏的。再告诉皇上,老四如此作的目的,为何。”
  裴钰正结巴了会子,目光直勾勾的,说:“四哥,四哥……”
  他再不肯往下说,太子急了,上前道:“父皇,老四可不止对着杜虢提过拳头。前年中秋那夜的纵火之人,就是他。要说儿臣为何如此笃定,就是因为,如今老五,以及陶嫔娘娘都可以作证。”
  皇帝本是一头华发,而且因为这一年多来总在吃药,头发掉了不少,稀稀疏疏的,一听八娘二字,那一头疏发顿时就全竖了起来:“陶嫔?她不是死了嘛,太子,你如今提起一个死人作甚?”
  太子不敢上前,却是使了个眼色给烨王,烨王于是上前,说道:“实则,陶嫔娘娘并未死,大火之后流落出了宫廷,恰好前些日子,儿臣们将她找到了。她也说了,自己愿意作证,证明那夜翠华宫的火,是老四亲自放的。”
  原本,陶八娘这步棋,烨王是留备来攻击太子的。
  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为了把裴嘉宪给搞下去,他就不得不祭出陶八娘来,一举搞垮裴嘉宪。
  “陶嫔,果真还活着?”皇帝声音顿时发起了颤。
  他只有一个公主,还远嫁了土蕃,当初御医们会诊,皆说陶八娘腹中怀着的是个女胎,皇帝不知有多高兴过,却不料一尸两命。
  “孩子呢?”皇帝再问一句:“她腹中的孩子可有存活下来?”
  烨王道:“据说孩子是没了,但儿臣确认陶八娘委实活着,而她也愿意指认,当夜纵火行凶之人就是老四。”
  皇帝闭了闭眼,紧攥着椅背:“把陶嫔给朕带上来,朕得见见她,也要亲口听她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且说早些时候。
  罗九宁以为入宫之后,自己得先去西华宫给丽妃请安,然后再像未婚时那样,转上一圈子,从北宫到南宫,给太后和皇后也磕头请安的。
  谁知入宫之后,眼看就要到西华宫了,裴嘉宪却是脚步一拐,就准备要往翠华宫而去。
  那地方如今住着杜细奴杜美人儿,而且,还曾经起过一场大火。虽说陶八娘如今还活着,但到底不知在陈刺史府上过的如何。
  只要一想几个姨妈全部凋零,罗九宁就一步都不想去翠华宫。
  “王爷若想去,自个儿去便罢了,我去西华宫找丽妃娘娘去,可好?”就在太液池畔止了步,垂柳青青,罗九宁就不肯走了。
  裴嘉宪回过头来,似笑非笑望着她:“阿宁,西华宫中只有一亩玫瑰院子,到了八月,玫瑰开的可就不多了,她宁可自己不食粥,也要把花送给你来吃,就喊她一声母妃又能如何?”
  罗九宁迄今为止,还没有唤丽妃叫过一句母妃呢。
  她撇了撇嘴,没接这话。
  就在这时,西华宫的总管大太监阿福疾步匆匆的,就从翠华宫那边的来路上跑了来,这阿福是个胖子,跑了一身的汗,遥遥见了裴嘉宪,便道:“王爷,翠华宫外全是烨亲王的人,瞧着果然有点儿不同寻常。奴才也敲了半天的门,无人应声儿。”
  绿柳扶风,裴嘉宪那鸦青面的绸袍叫风吹着,烈烈而响。他道:“罢了,你陪王妃在此站着,等闲不要让她乱走动,孤前去看看。”
  他说着就要走,罗九宁又觉得不对劲儿了:“王爷,是否翠华宫中有什么人?”
  那杜细奴是杜家的人,烨王的人却在宫门外守着,罗九宁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王妃不是不想去翠华宫?”
  “我现在想去看看了。”
  “或者去了会有危险,你还是在此站着的好。”
  “那我就回西华宫去。”
  “太子,烨王,一并老五他们都在,你要想去凑热闹,此刻就可以去。”
  “那我还是跟着你的好。”罗九宁紧赶两步,跟到了裴嘉宪的身后,这下,她的跟紧紧儿的,生怕裴嘉宪要甩掉自己,还主动就拉上了他的袍袖,裴嘉宪顺手一挽,就把她的手给挽到手里了。
  他在前走着,到了翠华宫门上时,朱红色的宫墙之外,两丛桂花树,其实中几株的树干上,还残留着曾经烧焦过的痕迹。
  这些桂花树,还是当初皇帝在陶八娘初入宫的时候,种给陶八娘的。
  如今八娘走了,又来了杜细奴,树自然就属于杜细奴了。
  只是,陶八娘当初有多珍爱这些树,杜细奴就有多讨厌它们。为了能让这些每到八月就散发着异香的树快快儿的死去,杜细奴甚至一缘边儿的,就剥了它的皮,让树干裸露在风中。
  而翠华宫的宫门外,确实三五步便是一人,虽说皆是内侍装扮,但只瞧他们那挺直的腰板儿,显然就不是普通的内侍。
  “肃王殿下,今日翠华宫中有皇上的贵客,您不能进。”为首一人见裴嘉宪路不斜步,就是个要入翠华宫的样子,连忙就上来阻拦。
  “什么贵客,缘何孤不能见?”裴嘉宪问道。
  那人吱吱唔唔,一语未尽,忽而眸光一厉,竟是高喝一声:“兄弟们抄家伙,肃王这是来劫人的。”
  就在这时,裴嘉宪忽而兜裆便是一脚,将这要踢翻在地,再拽了罗九宁一把,俩人已经在翠华宫的门上了。
  守在门外的,烨王的人们一见情形不好,旋即全都围了上来,而翠华宫的宫门此时尚且是紧闭着的,就这样想要进,肯定进不去。
  裴嘉宪将罗九宁护到了自己身后,见了这些内侍们,连手也动,专抬腿,踢他们的裆部。
  按理来说,净了身之人,那裆部没了东西了,也就没有弱点了,不该疼的。
  但是,这些人只要裴宪瞅稳了脚踹过去,立马就给疼的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偏偏趁着乱时,他还在侧首问罗九宁:“你就不想知道,孤要给你看的那惊喜是甚?”
  罗九宁躲在他身后,只见来来往往皆是拳脚,而烨王府的这些人出手狠辣,全不曾因为裴嘉宪是皇子就松软分毫人,虽说没有兵器大家只是拼拳脚,但偶尔一拳打在裴嘉宪身上,她都替他疼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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