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虽然这不是五娘第一次见他,但却是她第一次与他独处,不过她转头看了看门口那来回晃动的影子,就转头笑着朝昭亲王走了过去:“王爷叫臣女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昭亲王指了指右边的榻:“坐吧,本王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既然他让她坐下,五娘也就不扭捏地坐到榻上:“王爷请说。”
昭亲王想了想最近京里有关她的传言,就直截了当地说:“你这几天要是听到什么传言,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什么传言?“五娘知道最近京里不太平,可是她这几天也没听说有关他们的什么传言?不对,不是他们,是她,毕竟昭亲王的闲话还是没几个人敢说的:“又是什么传言?请王爷说来听听,只要不是太难听的话,臣女也不是很在乎。”
昭亲王见她扭头看过来,就对着她笑了笑:“大概就是说你傻人有傻福,不但好命的被赐婚,就连皇帝赏赐给本王的两个侧妃都接连出了事,还有一切其他的老话,你听听就算了。”
“除了第一句有些失真之外,其他的好像都是事实,”五娘自小就听惯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早就已经不在乎了,日子是自己在过,那干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昭亲王就知道她不似寻常女子,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她更适合自己:“你觉得你不傻?”
“傻吗?”五娘盯着他的脸,一脸严肃地说:“哪里傻?”
“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宫女的一句话,”昭亲王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就已经开始观察起小媳妇面上的神情了,有时候他真心觉得他小媳妇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五娘抬了抬眉:“这傻吗?臣女觉得在那当下不要说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五百两黄金,只要那宫女给臣女一句准话,臣女都会掏。毕竟钱财没了,可以再赚,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臣女认为臣女并不傻。”
“你怎么就知道那宫女会跟你说实话?”昭亲王很认同她刚说的话,他是在试探她,毕竟他自小就是看着他母后是怎样在那皇宫里挣扎求生的,他不想他的妻子也过着跟他母后一样的生活。他不贪色欲,如果可能,他希望他跟她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五娘很敏锐,她已经察觉到昭亲王在试探她,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客气了:“臣女会看,那宫女看着年岁就不小了,在宫里生活那么久脸上还有肉,说明她心宽,人缘应该也不错,再看她身上那藏不住的憨气,就知道她出身好不到哪去。臣女跟她无冤无仇的,只要银子给到位,她会心动的,毕竟宫外的日子,没银子是不行的。倒是王爷一连失了两位貌美如花的佳人有些可惜了。”
昭亲王有些欣赏他小媳妇了,才这么会就意识到他在试探她,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了:“本王并不好色,你进宫一趟,应该已经发现了一些事情,那两位侧妃就算是她们没有心怀不轨,本王也不会让她们进府。”
对于这一点,五娘倒是有些意外:“王爷府里也不是没有姬妾,多几位养着也无所谓。”
昭亲王瞥了她一眼:“你倒是大方,不过还真是要让你失望了,”说到这,他就起身准备走了。
五娘被他这说到一半的话吊着,心里不上不下的,看他站了起来,她也就跟着站起身,准备送他出去。
两人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昭亲王突然转身,稍稍弯下腰把头杵到五娘耳边,低声说到:“本王自小就练内家功夫,戒色。”
听了这话之后,五娘一脸的呆愣,微微扭过头看他,什么意思?他练功夫要戒色,那还娶妻干什么?
昭亲王见她小媳妇的那眼神,就知道她想偏了:“到明年的六月初一就可以破戒了。”
他这话刚说完,五娘的脸就迅速翻红,这人就是个登徒子,不过不得不说她心里有些高兴,确切来说应该是很高兴。
“哈哈……,”昭亲王见小媳妇快要冒烟的小脸,心里终于满足了,笑着推门出去,准备回王府。
米氏草草恭送了下昭亲王,也不送他到院门口,就匆匆进屋了,见她那傻闺女一脸通红地站着,她终是忍不住走过去,沉声说到:“人都走了,好回神了,没出息的丫头,老娘这么多年的细心教导算是白瞎了。”
五娘吐了吐舌头,就赶紧凑了过去:“娘,您闺女都这么好了,您怎么还贪心不满意呢?”
米氏看着她的心头肉,叹了口气:“昭亲王,娘也算是见过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过娘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身份尊贵,要是你以后受了委屈,娘都不知道能不能替你作主?”
“娘,您不是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吗?”经过今天双方的试探,昭亲王跟她心里估计都有些底了,五娘其实并不担心她以后的日子,大不了眼不见为净,自己快活过:“您要相信您女儿是得了您的真传,学了您的真本事,会像您说的那样亏待谁都不要亏待自己。”
米氏抱着五娘,闭上了眼睛。
景盛十八年算是快要过去了,五娘把大长公主府送来的那张帖子扔进了炭火里,并没有去公主府参加什么赏梅宴,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的时候,她可折腾不起,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给推了。
这一个年,安平伯府过得是既高兴,又带着些许不舍,毕竟这是五娘在伯府里过得最后一个年了。
大年初二,五娘坐在榻上,右手搭在炕几上,手边是一个装着几颗金花生的紫檀木盒子,左手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没想到除了娘跟哥嫂他们,我还能收到其它的压岁红封。”
兮香捂嘴偷笑着:“姑爷还是真有心。”
五娘来回翻看着手里这个郝嬷嬷刚送过来的香囊,心里有些好奇,摸着里面应该不是金银,难道是银票?
她打开香囊,手指探了进去,嘀咕了一声:“还真是银票,”说完她就把那张“银票”给夹了出来,想知道那人给了她多少银子?毕竟她上次一下子给了他三十万两白银。只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一般都比较不尽如人意。
五娘看着手中这张宣旨,翻了个白眼,撅了撅嘴,就打开白纸,看看他写了些什么?
“本王有事要去南方一趟,半月归来。”
五娘看着纸上遒劲有力、行云流水的一行字,笑了笑,便把这张纸重新折好,放回到香囊里。她起身下榻来到寝室的妆奁前,拉开抽屉,把手中的香囊放进了抽屉里的八宝盒中。
五娘心情很好的抬头照了照镜子,见自己气色不错,就理了理有些散落下来的碎发,嘴里念叨了一句:“算你识相。”她不缺金银,也不在乎金银,但她在乎那人对她的态度。
大年初二,也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元娘夫妇今天一早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伯府。严明给岳母请了安拜了年之后,给小辈们发了压岁钱,就跟着三个舅老爷去了外书房,而元娘则留下跟米氏娘几个好好唠嗑唠嗑。
“小妹呢?”等屋里的小辈们都出去了,元娘直接开口问到:“怎么不见她人?”
米氏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散漫的性子,没事就喜欢窝在自己屋里,她是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的,估计一会就过来了。”
“这一到过年,我就想起小妹幼时,小小的一团,穿得红彤彤的,抱着个紫檀木盒子,挨个给她那些高高矮矮的晚辈发压岁钱的场面,”元娘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事儿,一边感叹着:“这转眼间,小妹也长大了,再过半年就要嫁人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你还好意思说,”陈氏瞪了元娘一眼:“想那几年,为了你这大姑奶奶的乐子,咱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竟然骗小妹年初二是除夕,这一骗就骗到她五岁才不骗了。”
二夫人吴氏想到那些事儿也是止不住的笑:“那哪是不骗了呀,是骗不下去了才是。”
米氏这个亲娘也跟着凑热闹:“五娘小时候被我养得圆乎乎的,你们还总爱给她寻摸好吃的,她那张小嘴一天到晚就没停的时候。我那时就特别怕我这闺女长大了也那么胖,那我得准备多少嫁妆才能把她给嫁出去,没想等到年龄到了,一抽条,竟也刚刚好,不胖了。”
“说到嫁妆,”元娘忍不住问了一嘴:“母亲,小妹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米氏最近正愁着这事儿,元娘一提,她就又开始头疼了:“我这几天都在想要不要打些大一点的楠木箱子,那些乱七八糟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既然说到这了,那她也就把话说到底了:“我那些东西都是要给她的,你们也不要怪我偏心眼。”
“母亲说什么呢?”作为长嫂,陈氏首先表了态:“您的那些东西本就是小妹的,我们这些做哥嫂的难道会连这点都拎不清?”
其他两个媳妇也都点头附和,元娘更是一点没意见:“小妹是嫁入皇家,咱们家虽然门第不显,但必不能委屈了她,嫁妆上面是一定要拿得出手,咱们这些做哥姐嫂嫂的也都再添置一些,也让外面的那些人长长眼,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小妹去。”
“就是这个理,”三夫人罗氏也出了声:“昨晚上三爷还说了皇后当年嫁入东宫的时候,抬了一百六十四抬嫁妆,咱们家就比着皇后来少两抬就行。”
“这会不会太打眼了?”米氏有些担心地说:“我怕到时候又是没得底的闲言碎语。”
元娘想想那些杂七杂八顾这顾那的事情就烦,又想到自己家还有一个宝贝蛋也快成人了,更是烦躁不已,就随口冒出一句:“实在不行,就直接装一箱子银票得了。”
她这话说完,屋里的几位就都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开玩笑……开玩笑。”
“这想法不错,”米氏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她当年嫁入安平伯府的时候,因为娘家觉得对她有愧,就陪嫁了足足有十万两白银,再加上她外祖家留给她的产业,这么多年下来,她说句大话,除了皇室,这京城头里估计也没有谁能比她更富裕的了:“看来再过些时候,等昭亲王府下了聘之后,我得找个日子让汇通钱庄的大总管过来一趟。”
元娘没想到她的无心之语,竟真的说进了她继母的心坎里:“母亲,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您不会是来真的吧?”
米氏一脸认真的样子:“我想想觉得还是银子握在手里比较实在。”
元娘瞪大了眼睛:“您这样是要把昭亲王给彻底镇住啊?”
“这关昭亲王什么事儿?”米氏感到有些莫名,自古以来女方的嫁妆就是跟男方一点关系都没有:“昭亲王一个王爷,还是太后亲生的,他难道还缺银子不成?”
“还真缺,”元娘想了想,就摆摆手让屋里伺候的奴才都退下去,才低声说到:“严明前些日子应酬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一位户部的官员喝多了说漏嘴的,说是自昭亲王去了西北封地之后,朝廷就再没给过西北军军饷。”
“你说什么?”米氏那双跟五娘一模一样的柳叶眼瞬间瞪大了:“这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元娘当时听严明说这事的时候,就立马想到昭亲王是不是盯上他们家了?不过她把这想法说出来之后,竟被严明给耻笑了。
严明说依着昭亲王的身份,要真是想要银子还是很容易的,才不会盯上她们家这点子家底。她当时就背过身去,不住的翻白眼,那是他不知道她继母有多少身家才敢这么说。
“不会吧,昭亲王可是太后亲生的,皇帝嫡嫡亲的弟弟,户部不敢这样做吧?”陈氏有些怀疑。
米氏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她都把这事压到了心底,看来她应该要找人摸一摸昭亲王的底:“这事你们都给烂在肚子里,不许往外说。”
“知道了,母亲,”这事谁敢往外说,找死吗?
年后,这春宴是一场接着一场,但五娘却是一次也没参加,一则她怕麻烦,二则她自认为她已经有主了,就没那个必要再出门露脸去。就这样她整天窝在她的芷湫苑里吃吃喝喝的,眼瞧着人都圆润了一圈。
今天已经是正月十四,明儿就是元宵了,五娘倚躺在榻上,估算着那人这两日也是时候回京了,她这两天闲得发慌,想着要不要看在那人主动向她透露行踪的份上,给他做个香囊?
“兮香,把我的针线篓子拿过来。”
兮香闻言就跑进了寝室,没一会便抱着针线篓子来到榻边,把它摆放在炕几上:“姑娘是要打络子还是做物件?”
五娘微红着小脸:“我准备做个香囊。”
“那行,奴婢这就去给你找些粉色或者红色的锦缎过来,”说着兮香就要转身离开,不过她刚走了两步就被五娘给叫了回来:“不用找粉色的,你去找些红色、黑色的就行,顺便再拿些金线过来。”
昭亲王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回了京城,一回到京城,彦先生就急急忙忙地寻过来了:“王爷,傅天明估计是动不了了。”
“傅家那个女儿很得宠吗?”昭亲王坐到书案后边的太师椅上:“看来枕边风吹得不错。”
彦先生破扇子也不摇了,一手摸着嘴边的胡须:“宫里传出消息,傅天明那女儿自进宫之后,可算是一枝独秀,后宫竟没有一人能与她比及的,这对咱们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昭亲王伸手拿起放在案上的那几封印信看了起来:“宫里没有能够与她比及的,不代表宫外也没有,先生应该不用本王教你怎么做吧?查查那傅家女的底细,在宫外再寻几个像样的送进宫里。”
“王爷,那傅天明暂时就动不了了,”彦先生提醒道。
“本王也并非是一定要动他,”昭亲王想着要不是因为他小媳妇,他才懒得替皇帝擦屁股:“知会那傅天明一声,量他也不敢再压着安平伯府的起复折子了,要是他不听话,本王不介意提前送他去见阎王。”
“是,彦某知道该怎么做了,”彦先生就喜欢昭亲王这不拖泥带水的性子,正事问完了,他又开始碎嘴起来了:“王爷这次去南边雁谷,看来是捉着大雁了,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去安平伯府下聘?”
昭亲王这次去南边,的确只是为了寻摸两只活雁,毕竟他这一生不出意外只成这一次亲:“你去镇国侯府一趟,请本王舅父去一趟施府,问问正月二十是不是个好日子?”
“王爷选的,那就一定是个好日子,”彦先生朝昭亲王拱了拱手,便就退下了。
昭亲王一人坐在三思堂里,拿起刚刚他看过的那封印信,又重新细细看了一边嘴角一勾:“终于忍不住了吗?”
慈宁宫里,太后刚礼好佛,魏石就进来回禀说皇后来了。太后坐在主位上,放下手里的佛珠:“让她进来吧。”
皇后其实也不想来的,只是她不得不过来慈宁宫一趟,这皇帝已经连着半个月都歇在了新进宫的那个狐狸精那。今天好不容易皇上舍得从狐狸窝里出来,来了坤宁宫,皇后原还以为皇上终于对那狐狸精腻烦了,没想到皇上来坤宁宫只是为了知会她一声,说他要封那狐狸精为贤妃,这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
“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皇后知道她管不了皇上,但太后不一样,她知道皇帝怕太后。
“起来吧,”太后看皇后那脸上厚重的妆容,就知道最近她不好过:“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太后这一问,皇后就绷不住了,眼里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她双膝跪到地上:“母后,臣妾今日过来,是求您劝劝皇上的。”
后宫的事儿,太后是知道:“皇帝最近还一直歇在钟粹宫?”
皇后抽噎了一声:“是,今日皇上来臣妾宫里,说是要封那傅氏为贤妃,母后,那傅氏才入宫不到一个月,皇上就要封她为妃,已经算是违背祖制了,况且依那傅氏的德行,根本就担不起贤妃之名。”
太后没想到皇帝竟荒唐至此:“你就没劝劝?”
提到这个,皇后就感觉心寒得很:“臣妾劝了,可皇上说如若臣妾再劝就封那傅氏为贵妃。”
“好一个贵妃,”换成其他人,太后也许不会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但那傅氏刚刚好就是她最讨厌的那一类:“小西,你去乾明殿请皇上过来一趟,就说哀家有话要跟他说。”
“是,”西嬷嬷躬身退了出去。太后不想看皇后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实在是看着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人:“你也先回去吧。”
“是,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景盛帝才来到慈宁宫。进了慈宁宫的宫门后,他心里才有些慌,毕竟他最近的确是有些荒唐,不过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女人,景盛帝就想要多宠着些:“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太后看了看景盛帝,也没叫他起来。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哀家听皇后说你要封一个刚进宫的新人为贤妃,可有此事?”
景盛帝听这话,就知道是皇后在太后这说了什么:“确有此事,皇后跟您说了?”
“哀家这都快要泪流成河了,”太后冷哼了一声:“你喜欢那女子,哀家也不拦着,但封妃之事暂时就不要再提了。”
景盛帝叹了口气:“儿子知道了。”
“你作为皇帝,一国之君,应该知道独宠是万万要不得的,雨露均沾才是长久之计,”太后接着说到:“以前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你自己去闻闻你后宫的那股酸味,后宫不宁,你前朝还能安稳吗?”
“是儿子的不是,让母后替儿子担心了,”景盛帝跪着,他心里也有些不爽快,以前他独宠皇后的时候,怎么不见皇后提什么雨露均沾?现在倒好,他只不过才冷落她几天,她竟告到太后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