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陆诗云报以微笑,“恭喜四妹。”笑容之下掩不住的慌色。
  陆玉簪再次看向蔡氏,“那日在紫阳观为翠色做道场,巧遇上微服私访的陛下。” 就是那么巧,是翠色在天之灵助她么?
  话音刚落,陆初凌脸色骤然泛白,彷佛刚想起这人一般。
  陆玉簪嘴角缓缓翘起一个弧度,她,终于,害怕了。在她进宫之后。
  ……
  陆家二房出了个才人,顿时引来议论纷纷,在这个嫔妃来自于民间的朝代,冷不丁出现了一个官宦人家的才人,让人不好奇都难,尤其这还不是普通官宦人家。陆家二老爷陆衍是三品武将,陆徵是一部尚书,还有一位长公主。
  陆家顿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便是陆玉簪的身世也被刨根究底挖出来,外室女的身份凭添一份谈资。
  自从得到消息之后,陆夷光的心情就像暴风雨天,电闪雷鸣,毫不停歇。
  亲舅舅纳了亲堂姐,任谁心里都得犯膈应。
  尤其陆夷光最近正在怀疑她舅舅和她姑姑有不得不说二三事。
  陆玉簪肖似姑姑。
  皇帝封陆玉簪为才人。
  陆玉簪很难不多想,她自己也说不清是皇帝见色起意还是皇帝把陆玉簪当做替身更能接受。
  要可以,她哪个都不想接受,然而圣旨已下,她不接受又如何,轮得到她说话吗?
  “到底怎么一回事,陛下怎么突然就下旨了,年前遇上那次,我看陛下并无反应,这才多久,怎么突然就封才人了,”陆夷光烦躁地扒了下头发,“玉簪她甘愿入宫,怎么可能!”一开始她笃定陆玉簪是被逼无奈,可马上蔡氏传来的消息推翻了她的笃定。
  看着烦闷不已的陆夷光,陆见深轻叹一声,“事已成定局,你就是拔光了头发也无济于事,实在想不开便去见见四堂妹。”
  陆夷光丧着脸,“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陆见深揉了下她的头顶,“难道你这辈子都不见她了。”
  陆夷光咬咬下唇,她既然入了宫,早晚有遇上的时候,当下吩咐人备车。
  “阿萝。”陆见深突然叫住起身的陆夷光。
  陆夷光回头。
  陆见深平声道,“人很复杂。”
  陆夷光心往下坠,大哥在暗示什么。
  很快,陆夷光就明白陆见深话里含义,人真的很复杂,比她想象中更复杂。
  陆玉簪神情平和,无悲无喜,“我是真的心甘情愿。”甚至主动勾引了皇帝,只是她不想告诉陆夷光,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可以不那么差劲。
  陆夷光是整个陆家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哪怕她曾经因为软弱在夏兰盈的事上对不起她过,她依然真心实意的关心她。
  陆夷光有些发怔,“为什么?”她不相信陆玉簪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若真有这心,以她的美貌,早就可以行动了。
  陆玉簪眼里笼着一层雾,“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羡慕你?”
  陆夷光沉默。
  陆玉簪轻轻一笑,“郡主是天上的云,人人仰望,不敢怠慢,想要什么无须自己争,便有人双手奉上。我却是地里的泥,哪怕什么都不做,躺在那里都会被人践踏,我若是不争,唯有被碾作尘的下场。”
  第89章
  陆夷光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柳叶胡同,被人践踏,谁践踏了她?她问,陆玉簪却不说。
  陆玉簪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坐在马车里的陆夷光托着腮,一点一点回忆,好像就是从她腊月里摔了一跤之后,她开始变了,人更沉郁了,但是也没今天这么奇怪。
  陆夷光说不上具体哪里怪,但是觉得今天的陆玉簪哪里都奇怪,她摸了摸胳膊,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从腊月到现在,陆夷光皱眉,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就是马蜂蜇人这事。对此,她一直纳闷,这么冷的天,哪里跑出来的马蜂。
  若是不争,唯有被碾作尘的下场。
  陆夷光脸色变了又变,不会吧。
  陆夷光心神不宁地回到公主府,迎接她的是不放心的陆见深,他一直在等着她。
  见她愁上加愁,陆见深低叹一声,看来并不乐观。
  陆夷光愁眉苦脸,“大哥,我得捋捋,我现在心里乱的很。”
  陆见深点了点头,目光温柔的看着她,“想不开就暂且放在一边,时间会解决很多烦恼。”
  陆夷光扯了扯嘴角,让陆见深放心。
  陆见深送了她回房。
  陆夷光丧里丧气地平躺在床上,细细回想,猛地坐起来,跑去找南康长公主,“娘,二婶就没跟你说什么?”陆玉簪进宫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整个陆家都被波及。
  陆夷光纠结着把自己的猜测说了,虽然无凭无据,可母女俩说话又不是衙门审案子,她有疑惑就直说了,哪有那么多忌讳。
  南康长公主原不想告诉她这些腌臜事,脏耳朵,可看她愁眉不展又猜到几分,遂叹了一声,说道,“你二婶说,马蜂那桩事是初凌和诗云恶作剧,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闹出了人命。” 不安之下,蔡氏还是红着脸说了,她怕陆玉簪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入宫,蔡氏很难不想她是被刺激了。若是被刺激出了争强好胜之心还罢,就怕她生存怨怼,伺机报复。
  陆夷光懵了下,喃喃,“恶作剧,她们脑子进水了么?这是能恶作剧的!”以前她就知道陆初凌和陆诗云不怎么喜欢陆玉簪,这能理解,半路冒出来的姐妹,没有义务喜欢,尤其陆初凌作为嫡女,肯定会替蔡氏不平。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也没这么作践人的。
  南康长公主摇了摇头,这姑娘多了就是是非多。
  陆夷光想,除了马蜂事件外应该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事吧,陆玉簪擅长隐忍,光这件事不足以让她失态:“所以玉簪是受了刺激,豁出去不管不顾了?”
  南康长公主道:“可能吧。”蔡氏说的好听,不想引起姐妹生分,所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白了就是想维护陆初凌。其实她能理解,一边是亲生女儿,一边是庶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谁也不是圣人。委屈一个庶女,压根不算个事。
  陆玉簪心里该是恨的,吃了亏她只能往心里咽,甚至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受辱。她的荣辱喜怒掌握在蔡氏手里,她反抗不了。
  也许还有李恪的因素,短时间内,一桩连着一桩的打击,所以陆玉簪心性大变豁出去拼一把?
  她想做什么?想报复?还是想给自己挣一条不受人桎梏的路,她要是有本事生下龙裔,下半生倒是稳了。一般而言,皇帝对替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不会差。
  “她是想报仇么?”陆夷光直接问了出来。
  南康长公主回神,看着陆夷光的双眼,“想不想,只有她最清楚。但是如果她损及陆家的利益,我和你爹不会坐视不理。”
  陆夷光嘴角颤了颤,“她不会的,就算想报仇,她也不会殃及无辜。”
  “但愿如此。”南康长公主扯了扯嘴角,只要不损及陆家利益,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原本她就不喜陆初凌,被宠坏的孩子。
  一时间,陆夷光望着木架上的藤萝出神,良久她突然问,“娘,陛下为什么会看中玉簪?”
  南康长公主一挑嘴角,“男人鲜有不爱年轻貌美女子的。”
  陆夷光执拗地看着她,直接道,“玉簪她很像姑姑,陛下他,有没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你在说什么!”南康长公主矢口否认,神情异常严肃,“你这丫头,什么都敢胡说,传出去会污了你姑姑的清誉。”
  南康长公主的神情太过坦然镇定,一瞬间陆夷光自我怀疑起来,不过很快她就打消这点怀疑,她可是和大哥求证过的。
  “娘,你就别骗我了,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陆夷光言之凿凿,“我很确定,你放心,我没对外人提过。”只对大哥说过,大哥是自己人。
  南康长公主的表情难以言喻,“你想起了什么?”
  “就是姑姑和陛下在一起的事。”陆夷光说的理直气壮,彷佛确有其事,实际上她就想起了那么模模糊糊的一个片段而已,其他都是推测出来的。
  她语气神态太过坚定,南康长公主信了,又庆幸,她记不得最重要的一部分,毕竟怕她童言无忌,陆清猗一直都未教她唤爹娘,说来陆清猗至死都没听阿萝亲口唤过她一声娘。
  眼见南康长公主静默,陆夷光最后那一点子怀疑都没了,姑姑和陛下果然有一段过去,不禁追问,“娘,姑姑和陛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康长公主微微出神,有关于皇帝和陆清猗之间,其实她也知道不多,等她知道时,陆清猗已经怀孕一个月。
  那时,她也正巧诊出一个月的身孕。陆清猗求她帮她,如果是女孩,她不想让孩子在皇宫长大,更不想孩子背负不堪的出身,她想让孩子简简单单的长大。
  孩子的母亲是她小姑子,孩子的父亲是她皇兄,她自然应下。
  她见过好几次皇帝和陆清猗相处的情形,皇帝对陆清猗的迷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陆清猗却有些淡淡的,不过她从来都是这般清清淡淡的模样。
  说来陆徵一度怀疑陆清猗是被强迫的,陆清猗矢口否认,只说,是她守不住本心被迷惑,自己选的路她自己走下去。
  对陆清猗这人,其实自己颇有些不满,既然破了戒,却不肯还俗,还俗对她而言并不难也不会有过多舆论压力,换个身份进宫也容易。可她就是不肯还俗,与皇帝这么不清不楚的处着,到头来最委屈的是阿萝。
  “不就是那么一回事,长辈的事,你一个做晚辈的不要刨根究底。”一句话堵住了陆夷光接下来的疑问,作为晚辈打听长辈私事的确不合适,尤其还是一位故去长辈的隐私。
  陆夷光只得将满腹狐疑压下,但是她还是不死心的再问了一遍,“陛下让玉簪进宫,有没有姑姑的原因?”
  应该……有的吧,皇帝不缺美人,偏偏是陆玉簪,若说没有陆清猗的缘故,南康长公主是不信的。
  陆夷光心里打翻了调料瓶说不出的滋味,陆玉簪知道自己是替代品吗?不知道的话,日后知道了,她情何以堪,知道的话,她又是以何种心境看待。
  南康长公主抚了抚陆夷光雪白的脸,“好了,别想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陆夷光委屈的扑进南康长公主的怀里,觉得心里有一团无名火在拱,瓮声瓮气道,“陛下怎么能这样,他将姑姑置于何地,又把玉簪当什么了!”
  南康长公主怜惜地抚着她的后背,若有朝一日,阿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怕更膈应。
  因着这一茬,接连几日,陆夷光都是焉头耷脑无精打采的模样,南康长公主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命陆见游强行拉她出去踏青。
  陆见游瞧着陆夷光那霜打茄子的颓丧样也不得劲,二话不说,把陆夷光往马车里一塞,拉到京郊。
  到了目的地,陆见游将马鞭扔给她,“人都进宫了,你就郁闷死了都没用。”
  陆夷光下意识接住迎面而来的马鞭。
  “事已至此,能做的就是以后她遇麻烦了,你能帮就帮下,不能就祈祷她自求多福,你垂头丧气有什么用,除了让我们跟着担心。”陆见游教训。
  陆夷光被他说得红了脸,是的了,她心里别扭,不高兴,弄得大家都不高兴算怎么回事。
  用力搓了搓脸,陆夷光一扫之前颓丧,精神奕奕地跳下马车。
  陆见游心满意足了,这才是他熟悉的陆夷光吗,之前那个怎么看怎么碍眼,“好久没跑马了,咱们比一场?”
  陆夷光欣然接受他的战帖,“还怕你不成。”
  赛马热了身,两人弯弓搭箭进山行猎,为了一较高下,两人各自为政,带上护卫一东一西走。
  马背上的陆夷光眨巴眨巴眼,她想打兔子,没想打鸳鸯。摸着手里的弓,陆夷光一脸深沉的想,她是不是和金侧妃母女俩犯冲,去年撞破了金侧妃私通,今年撞见李莹玉和傅延年小树林幽会。
  幸好李莹玉的场面和金侧妃一比,小巫见大巫,两人衣冠整洁,只是拥着靠在树上而已。
  陆夷光眼角抽了抽,而已,何时她如此见多识广了。
  傅延年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这种事本来就是男子影响小,何况他声名狼藉,压根不在乎再添一笔风流债。
  倒是李莹玉,小脸煞白煞白的,金侧妃的孝期还没过。
  陆夷光视线打了转,竟然觉得这两人还挺配,什么锅配什么盖,省得祸害无辜的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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