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厉绵阴恻恻地看着她道:“我是木属性天灵根。”
南颜迎着她的目光,道:“抱歉,贫尼不同邪道修士交易。”
厉绵不管她态度如何,神识传音道:“我藏了一小块水本源精粹,你以道心起誓帮我个忙,它就是你的。”
南颜眉梢一动,抬眸看向她:“你今天……被夺舍了吗?”
厉绵冷着脸拿出一块指甲盖大的蓝色晶石,在南颜面前晃了一下便收起,看到南颜目光微动,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哥哥他喜欢你这张脸,只要你态度稍稍软化,他一定不会设防。”
这对兄妹?
南颜稍稍来了点兴趣:“你想做什么?”
厉绵深吸一口气,目露狠色道:“十业山虽说是最终战场,但只要不去到山巅,并不凶险,就算是想放弃的修士,找个没人的地方捏碎玉戒便可传送出山海禁决,我要你……在十业山上、在我哥哥传送出去前,杀了他。”
这对兄妹?
南颜记得厉绵是一口一个哥哥地叫,厉迟待她也不错,而现在却是满腔恨意,不禁好奇起来。
“我怎知你不是他派来诓我的?总该有些缘由来说服我不是吗?”
厉绵的面容微微扭曲,直接扯开领口,露出脖颈下方一圈诡异的、宛如虫子扭动的符文。
南颜诧异道:“这是……”
“这是双生诅印。”厉绵掩上领口,满目仇恨道,“若不是我在幽泉川被鬼咒毁容,我还没机会在父侯救治我时,暗中听到他和我哥哥的对话……我本不是一个活人,是父亲为了让哥哥的体质适合鬼道、夺取狱主的位置,在母胎里时,就把哥哥的一条魂抽出来,献祭给道生天的溟河天瀑,让他们重新造出来的一个双生鬼胎。”
南颜瞬间坐直了身子,但顾念到外人的目光,尽量让表情看上去是在谈交易。
“你继续。”
“我们巳洲,受制于道生天多年,那些道生天的人都是妖怪,他们会把活的人抽魂献给魂河天瀑,吸足了溟泉鬼气后,再送回来,以化神修士的手段重塑肉身,使得我们降生时看起来像是双生子一样。实则,我是一个辅魂,可以和哥哥共享修为,等到哥哥需要的时候,就把我吞噬……”厉绵的脸上既憎恨又恐惧,“十业山上,他不死,死的就是我……只要我哥哥吞噬了我,他就能直接结婴而且不被山海禁决排斥,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南颜悚然一惊,诸州帝子中,穆战霆是肯定不会退出的,到时候最猝不及防的可能就是他。
“好,你说……”
……
一个时辰后,诸州的人交易得差不多了,各自调息吸收本源灵气时,城墙顶上远远传来一声似是猛兽啸叫、又似号角的声音,一直沉默发带的墨行徵这才起身。
“诸位道友,山海之间每至月升,便有妖鬼大战,每至月落,则妖鬼散离……这片城墙外,便是鬼门关,闯得过此关,才是山河海冕所在的十业山。帝君驾崩,则山河海冕自动回归于此,修界裁决之主近在眼前,谁人敢战?”
“我敢!”
“岂能袖手坐看大洲争锋?”
年轻人特有的锐意冲天而起,不断遁去城楼的灵光中,南颜回头去找穆战霆打算提醒他厉迟的事,却见他的背影早就朝着一个偏僻的城楼飞去。
诶?辰洲的城楼不是在左边吗?他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去那儿做什么?
此时到处都是修士纷杂的人影,南颜无奈,只能独身跟他进了一个角落的城楼里。
“哥,你怎么不和你们辰洲的人一起?诶?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穆战霆”听到她的声音,身形不由得微微一僵,因为紧张而略微佝偻的身形尽量绷直了些,调整了一下神情回头道。
“我自是觉得这地方稳妥,你怎么跟来了?”
南颜总觉得穆战霆忽然变得怪怪的,道:“你的肚子这会儿舒坦了?”
对方嘴角抽搐了一下,道:“有劳师……妹妹挂心,我已恢复如初。之所以来这儿,是别有筹谋。”
“哈?”南颜愣了一下,道,“大哥的意思是?”
对方面露忧色,道:“那左线的鬼潮最是凶恶难当,何况还有那么多部洲的人虎视眈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求稳妥,我们还是需静观默察,你跟着我的话……须得听我指挥,勿要自作主张。”
“哦、哦好。”
南小颜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但盯着她哥后脑勺的目光慢慢犀利起来。
——不对、这不对,他为什么忽然能把成语说得如此炉火纯青了?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地厌
南颜在外云游时, 被人拉着问家里有几口人,她总是会这么说——
“我家里有三个哥哥, 个个脑子不太好使,所以我只能出家到处化缘养他们。我二哥是个败家爷们, 没有他败不下手的小裙子,我三哥是个脑识分裂者, 一会儿认真严肃得说罚你抄四书五经,就绝不让你抄七侠五义,一会儿你敲个木鱼都能让他撩出个鹊桥钓鱼的典故来,也不知他到底是想娶我还是取我狗命。”
“那你家里还有谁呀?”
“我还有个大哥。”
“他人品如何?”
“我大哥, 是个孔夫子再世都料不到他下一句会吟出个什么的魔鬼。”
……
从虫母树那里逃出来的胡瑞此刻是很紧张的, 银蝅幼虫短期内只能让他变化成在虫母树中见过的人一次,申洲的人与他太相熟、南颜又是个女子, 姿态气质上大相径庭,他就只能假扮穆战霆,等到恢复完全后, 再变成其他人的模样逃走。
只是……没想到南颜跟了上来。
胡瑞还记得这女修出手刚猛狠辣之处, 犹胜魔修, 被打碎过一次的脊柱隐隐作痛, 并不敢多停留让她生疑, 便道:“这十业山上处处恶鬼横行,不知你可有良策?”
“……”南颜幽幽地看着他, 道, “哥你忘了?我的佛道专克妖魔邪鬼, 连墨行徵都想拉拢我去帮忙。你莫不是因为吞噬那火鬼侯,脑子都不清楚了?”
胡瑞干咳数声,道:“确实,有些不适……”
此时最后一缕日光悄然沉默在沉暗的海那边,唯一让人感到安慰的星光也逐渐被沉暗的浓云掩盖,鬼族大军的咆哮山呼海啸般从十业山上飘下。
南颜感到手上的玉戒震动起来,抬手的瞬间,里面传出墨行徵的声音。
“诸位道友,鬼潮即将来袭,务必全神备战,每打退一波鬼潮,这鬼门关的城墙便会以城楼为基,城墙便会向十业山推进一线,若抵挡不住,城楼毁,则鬼潮会以此为隘口进攻九劫海!”
“我人族所守的城楼虽对于整个九劫海而言微不足道,却是为我们自身机缘而战!守住城楼,便可彼此守望相助!成则大道可期,败则尸骨无存,我以道生天玄宰嫡传身份宣布——开战!”
墨行徵不是帝子,甚至连一洲之主继承人也未被正式确认,但他有一个身份,就足以令所有的天骄黯然失色。
道生天玄宰的嫡传,存世的大道终极的最强者的嫡传,这一个身份,无人敢轻视,也无人敢放肆,远胜世间无数浮名。
但南颜却隐约听出一股悲凉之意,很快,一声鬼物的咆哮从城楼外响起,旁边的胡瑞连忙道——
“你去楼上,我在这儿防御着!”
城楼分上下两层,上面虽然视野广阔,但没有多少防护。
南颜笑了笑,她安心了,因为如果当真是她那些不靠谱的哥哥们,根本就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
既然如此……南颜想到了巳洲那伙人想要以穆战霆为目标的筹谋,默念了一声罪过,眼底闪过一丝决意。
城头上立着一杆破碎的旗帜,上面不知绘着什么妖文,散出一股濛濛紫光,让涌上来的那些先锋小鬼撞在光幕上便溃散开来。
那紫色光幕虽强,但在小鬼海潮般的攻势中,却在不断黯淡。南颜看了一眼这妖旗,心道这杆妖旗却是和她二哥的那杆万傩旗有几分形似。
南颜往城墙下一看,便看到一个眼熟的鬼物——和她在幽泉川见过的牛头鬼十分相似,拖着一口人高的大斧,抡着就往紫色的光幕上一砸。
咔嚓一声,光幕应声而碎,顿时百鬼欢呼,飞的飞、爬的爬,闻着九劫海的生灵血气便一拥而上,却不料,上方蓦然一座金身佛像笼罩整个城楼,碰到佛光的小鬼登时崩溃。
领头的牛头鬼抬头一看,眼眶里跳动着的鬼火蓦然大盛,咆哮着跳起来一斧劈向千手观音的面门。
下一刻“叮”的一声轻响,那菩萨仅伸出其中一手,便轻描淡写地将斧尖捏住,随后一发力,五六只手掌同时朝牛头鬼捏来,它后退不及,惨叫声中,被千手观音包的掌中,登时发出凄厉的鬼嚎。
“佛者净业,你……轮回去吧。”
然而牛头鬼却未如南颜以往所见的那般魂灵飞升,而是化作一团灰蒙蒙的游魂飞往了十业山的巅峰。
“这些鬼……渡不了?”南颜抬头望去,左右的战线各种法光剑光中,被击溃的鬼族并没有消散,而是全数化作游魂灰雾飞往了同一个地方。
和巳洲那边的情况是一样的,死者不能转生,死后在所属的炼狱中徘徊。
随着第一波鬼潮被打散,南颜看到身后的妖旗蓦然散出耀眼的紫光,随后四洲轰隆隆的声音传出,脚下的城楼竟好似活了一般,分开山石土壤向前移动。
同时,南颜看到左右也有不少城楼开始往前挪动,距离也稍稍靠近了一些,能使得她看清楚旁边的城楼上是哪拨人。
“真圆道友。”墨行徵这会儿也不故作亲热地喊人师妹了,在休战的空隙顺着城墙走过来,看了一眼城楼里的人,诧异道,“我记得辰洲的战线应该在二十里外的那座城楼,穆兄怎么在这里?”
胡瑞背后生汗,而南颜却及时从城楼上下来道:“兄长担心我罢了,墨道友可是想提在寅洲的前约?”
“没错,我原以为许你个七品元婴的诺已算不少,如今看来你的成长倒也不需要这些。”墨行徵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取出一卷玉简道,“本宗内禁制佛道传承,这些是我师兄当年私下收集撰写的心得,他精修百家,此心得对佛门化神大道已受高僧认可,对佛修有益,我用不上,便赠你好了。”
这字迹太熟悉了……
南颜将佛卷收好,垂首道谢:“多谢,时间不多,贫尼便不寒暄了,墨道友来寻我是需要我做什么?”
墨行徵见她虽表面淡然地接过,但眼底隐约有一丝异样的情绪,道:“按以往的路子,因为我们无法直接踏上十业山的土壤,要打上十业山巅竞逐那山河海冕,便要依靠这城墙保护我们逐步推进,只是这么一来我们需得熬个十天半月,不过我却是有个法子,已得到诸州的人认可,只是较为凶险,恰好穆兄也在这里,那就一并说了吧。”
胡瑞一听凶险,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刚刚后退半步,却被南颜扯着积极地上前道:“既然诸州的强手都在列,加上大哥在,想必也安全许多,墨道友请说。”
“我上次来山海禁决时,曾看到过我师兄在这里镇压过一头恶鬼‘地厌’,此獠半鬼半妖,宛如龟鳖,背上可负人,且不被鬼气侵蚀,我们便无需等待这城墙一步步移动过去,只需要站在其背上,一个昼夜便能到达十业山顶的山海大殿。”
南颜道:“你师兄留下的封印,你可解?”
墨行徵略一沉默,道:“……他是惯会照拂晚辈的,有什么好东西,嘴上虽是讨人厌,到头来总是会周全给别人。”
“……”
南颜握紧了手掌,之前在万宝阁里得到的那块逆演轮回镜碎片好似在掌心里隐隐发烫,她低声问道:“我兄长是为了帝子的责任,墨师兄是为什么执着于想到十业山顶?”
墨行徵意有所指道:“因为世上所有的谎言,不一定都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但世上所有不平之事,总会有想讨个公道的人在。”
第二个黎明到来之前,本来意气昂然的修士渐渐安静下来,开始计算着灵力应付源源不断的鬼潮。
除了辰洲和巳洲两个久经战事的部洲,其他部洲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疲惫的状态。
“到底还有多少?世上的不去轮回的鬼物当真有这么多吗?”
城墙东线。
宛如岐天原战场时换防一样,穆战霆刚得了休息的空隙,就赶忙催动戒指给南颜传音,连了半晌,扛着各种妖力和灵力的乱流终于和南颜那边接通,穆战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熊。
“你为什么要跑到西线的犄角旮旯里孤芳自赏?你跟哪个狗篮子在一起?我听到男人的声音了,是不是宋逐?我没看见他!他肯定溜去找你了……我告诉你,我不准,你二哥不准,你三哥也不准!你才二十七岁,快回来!”
南颜那头听着穆战霆咆哮,把戒指拿得远远的,半晌找到空隙,道:“哪有什么狗篮子?我周围都是各洲的靠谱道友,哦哦鬼来了,我先打着了,有什么话回头说。”
脚下是一条枯骨般的龟甲,被镇压在地底多年,被放出来时既愤恨又恐惧。
“真圆道友,你在跟谁说话?”
南颜:“没有,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请道友从旁协助,以佛言枷锁驾驭地厌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