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阿圆,这个名字很耳熟啊。陈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是谁,她道:“阿圆,这些糕点都给你吃,你可以不说话了么?”
  阿圆想了一会儿,认真道:“不行。”
  陈姝有点想扶额,见厅中的女孩子要么聚在一起,要么就围在了陈婥身边,她道:“为什么?”问完了陈姝就有点后悔,她感觉自己就快和阿圆是一个智商档次了。
  “那个太甜了,吃腻了。”阿圆黑白瞳仁分明,看着可爱极了。
  陈姝觉得不能够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把正要起身,忽然有人打帘进来,宫婢们手上都拿着托盘,呈到了桌上,为首的宫婢道:“孟婕妤着人送了鲜花过来,请公主殿下和各位小姐取用。”
  厅中的小女孩儿们都欢喜地拿过了自己面前的花,陈姝看了看自己面前是一株紫藤,她兴趣缺缺,迟迟未动。阿圆的目光被她自己面前的桃花吸引,伸手拿着把玩,见陈姝没有动作,便探过了身子,将那紫藤簪到了陈姝头上。
  陈姝一愣,便见阿圆可怜兮兮地看她,想伸手把那紫藤取下来,却终于没有动作。
  阿圆见陈姝没有动作,满足地笑了,很是可爱。
  接着宫人们送上了午膳,皆是制作精巧用料新奇的膳食,餐前陈婥起身,还说了两句话,明显是孟婕妤教的,可是陈婥似乎记了个颠三倒四,说得乱七八糟,她脸上一红,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个圈圈,见陈姝似乎在看她,又瞪了回来。
  陈姝无语,笑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东西,入口便蹙眉,又是甜口,她不喜欢的,随意动了两口,她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喝了点果露。
  厅中的女孩们用餐姿态倒是优雅,可见平日家教严格,陈婥看着其他女孩儿的模样,也似模似样地学起了杨清平日里教她的东西。
  陈姝目光扫过陈婥,陈婥刚好抬头看她,只见小姑娘脸色一白,尖叫一声,厅中的女孩儿都吓坏了,抬头看着陈婥,陈婥见所有人都看她,哆哆嗦嗦地指着陈姝的头,道:“虫子,有虫子。”
  陈姝偏过头,她一旁的女孩儿也叫了,接着厅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声,接着花厅的门也叫人打开,只见孟婕妤许濛还有一干贵妇们急匆匆进来,道:“怎么了,怎么了?”
  陈姝身边的阿圆看着陈姝的头发,道:“阿姝,你头发上有白白的小虫子。”
  陈姝道:“哦。”说着摸上了那朵紫藤,入手都是软绵绵的小虫子,她摸下来一只,只见是个米粒大小的小白虫,她抬手道:“是这个么?”
  阿圆也上手来摸,道:“嗯,还有好多呢。”
  此时许濛上来,用自己手上的帕子将陈姝头上的小虫子抓掉,她细细看了看,道:“应该没有了。”许濛起身拉着神色淡定的陈姝,道:“不好意思,惊扰了这小宴,我带着阿姝去重新梳洗一番。”
  陈姝的模样实在是太平静,一般的女孩子见了这种小虫子恨不得吓死,可她一没叫二没哭,只是任由许濛牵着她。
  孟婕妤自然知道刚刚尖叫的是陈婥,她瞪了陈婥一眼,道:“真是,怎么会这样,快,来人,带着许容华她们去梳洗。”
  许濛道:“多谢孟婕妤,此事不过是个意外,春日多虫是正常的,请孟婕妤不用太介怀。”
  孟婕妤咬牙,许濛这一句话到让在场的夫人们将目光放到了其他小女孩手上,小姑娘们后知后觉将自己手上的花朵仍在地上,孟婕妤忙道:“都是我的不是,没成想这花上会有虫子。”她握住拳头,原本是想要借着这虫子让许濛和陈姝出丑,可那陈姝居然一点都不怕虫。
  许濛带着陈姝离开了花厅,她一路上神色冷凝,二人进了偏房,她亲手替陈姝散开了头发,用篦子将里面一一篦过,道:“真是,何必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吓唬你。”
  陈姝拉住了许濛的手,轻声道:“阿娘,我没事,我不怕虫子的。”
  许濛觉得奇怪,一般小女孩都会怕虫子,可是陈姝仿佛不在意的样子,陈姝笑了,心道自己前世,烤老鼠都吃过,怕什么小虫子。
  宫人呈了衣服上来,许濛不敢给陈姝穿,她道:“阿姝,你好好休息一下,这宴不参加也罢,左右是她搅了局,到时让你阿父给你赐下一个伴读便是了,何必要陪着她把戏演完,你啊,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带你回去。”
  这话说的倒是正中陈姝下怀,她早就不想留在那花厅中了,说实话一个心理年龄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实在觉得小孩都挺吵的,若让她接着参与什么小孩社交,真是能逼疯了她。
  她道:“阿娘你去吧,我在这里睡一会儿。”
  许濛点头,将身边的两个宫婢留下,呈衣服的宫婢见许濛让她离开,便将炭盆扒拉几下,躬身下拜,离去了。
  许濛道:“守好了公主,若是惊悸速来报我。”说完这话便离开了。
  室内只有陈姝和这两个宫婢,她兴趣缺缺躺在榻上,道:“你们去外面守着吧,人多了我很累。”
  二人有些犹豫,陈姝道:“我也未必要睡,若是有事会叫你们。”
  二人见陈姝坚持,只得退下,许濛坐在榻上,细细思量,忽然笑出声来,她倒是觉得这位孟婕妤也是好笑,不由想起了前世孟婕妤的结局,孟氏与卢氏相争,陈昱暴毙之后,卢氏扶老四登位,孟氏一直被打压,后来孟氏怒了,发起宫变想要夺位,联合的便是燕王陈晟。可是那燕王陈晟何曾真心要同孟氏合作,杀了个回马枪,自己夺了皇位,孟婕妤不得不委身燕王,保全自己的孩子,而燕王夺位,倒是给了各方藩王一个新的思路,一时间烽烟四起,便开启了浩浩荡荡的八王之乱。陈晟比起陈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自然抵挡不住各方藩王的清君侧诛邪逆,挺了三年就垮台了,而孟婕妤便是叫陈晟杀死在景泰殿,一剑将她捅了个透心凉。
  说来,他们还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兄妹呢,怎么下手就这么狠?
  陈姝不知想了多久,忽然觉得脑袋昏沉,她忽然惊醒,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不对,有问题。
  她目光定住在那炭盆上,心中冷笑,这人终于动手了,原来她的性命还有这样的用处。
  她立刻起身,却觉得身上有些酸软,她把桌上的茶水倒在了自己的绢布手帕上,捂住了口鼻,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不做声走到了门前,拍了两下门,果然不出她之所料,门前守着的人都不在了,陈姝推门,丝毫不动。她也不着急,转身缓步走到榻边,扶上了那窗框,推了几下,窗户也叫人锁死了,这窗户叫人糊了两层,外层是油纸内层是绢布,真是结实啊。
  陈姝将那茶杯打碎,拿起了一旁的瓷片,她一手捂着口鼻,一手用尖利的瓷片磨着那绢布,总算是将绢布划烂了,可是油纸还是密密一层,这情况虽然看似紧急,可是陈姝面上一点慌乱的神色都无,她只是目光坚定看着窗纸。
  不知磨了多久,她将那窗户纸上捅了个窟窿,她伸手进去,手被雕花窗棂咯得生疼,陈姝面色不变,她把那窗纸撕开了个大口子,将自己的脸对上了那口子,深深呼吸了几下,带着凉意的风扑在脸上,陈姝忽然笑了。
  抓到你了,坏蛋。
  第74章 愤怒
  许濛在宴上坐定后,同那位唐夫人倒是相谈甚欢,唐夫人告诉她那个叫阿圆的小女孩就是她的孙女,名叫唐馨,是个性情爽朗的小姑娘,许濛刚刚也见到了陈姝身边的唐馨,她觉得这小女孩果然同别人不同,胆子很大,又很活泼。这样率真开朗的性子其实同陈姝过于沉稳的性格应当是一种互补,许濛心中有了这样的打算,却不知道唐夫人是否愿意,毕竟这样一说,唐馨是陈昱表哥的女儿,贸贸然提出,倒是会让别人觉得许濛在巴结唐氏。
  席间女眷玩笑了一会儿又用过了膳,许濛惦记着陈姝,便派了身边的宫婢,道:“你去看看阿姝怎么样,睡了没有,有没有做噩梦。”
  宫婢退去,许濛举杯同唐夫人致意,一旁的孟婕妤看了心情却很是不好,她略施手段却叫许濛引导大家觉得是她的花有问题,而陈婥刚刚的表现的确不好,让孟婕妤失了面子,她见虽然陈姝离去,可是许濛这厢居然同唐夫人搭上了话,她颇有些气闷。再看那饮酒的靖宁公主,孟婕妤心情更差了,刚刚靖宁公主回来便说到了说陈婥胆子太小了,哪里像是陈氏的公主。合着像她那样,荒淫无度纵情声色就是陈氏公主的样子么,真是不够丢人的。
  过了一会儿,那宫婢匆匆而来,神色焦急,她在许濛耳边道:“奴婢去的时候她们二人都不在,奴婢去推门门好像被卡住了,完全推不动。”
  许濛大惊,道:“你说的情况属实?”
  “属实。”
  许濛立刻起身,对孟婕妤道:“阿姝那边出了些事情,我要去看看,请各位自便。”
  这话一说,孟婕妤冷眼看她,一旁靖宁公主道:“依我看今日孟婕妤选的日子不好,怎么就出了这么些事情,罢了,阿姝也是我的侄女,许容华,你我同去如何?”
  许濛看着那靖宁公主,她神色冷峻,对对方仿佛看热闹一样的态度不置可否,起身道:“是妾搅了今日的春日宴,靖宁公主雅兴,妾不敢打扰。”
  许濛出门,完全没顾及那孟婕妤难看的脸色还有一众贵妇莫测的神情,靖宁公主笑笑,仿佛对许濛刚才生硬的口气完全不在意似的,她懒懒地起身,跟了上去,道:“阿姝啊,是我陈氏人,无论怎么样,都要去看看的。”
  靖宁公主刚出门,唐夫人忽然道:“孟婕妤,我们也去看看吧。”
  孟婕妤迟疑,“姨母?”
  唐夫人打量自己这个晚辈,终究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太好面子太要强,总是要吃亏的。
  “靖宁公主说的对,二公主毕竟是二公主。”唐夫人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如同惊雷落在了在场人耳边,是呀,倘使二公主有何不测,那么在场之人,谁能逃得过。想想也是晦气,入宫一趟,竟然碰上了这样的事情。
  孟婕妤不甘不愿同唐夫人等人出去,跟上了许濛。
  许濛脚下生风,走在回廊上,不一会儿就到了那暖阁门前,她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她不由焦急,大喊道:“阿姝,阿姝?”侧耳一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许濛看着身后的靖宁公主,对方仿佛真的只是来跟着看着热闹,许濛一咬牙,使唤身后的三个宫婢,道:“你们合力把门撞开。”
  三个宫婢合力撞门,可是这门似乎是被卡着了,怎么也打不开。孟婕妤等人倒是来了,她道:“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动静。”
  许濛见孟婕妤倒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心中无限焦急,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道:“孟婕妤自己有眼睛,看不出来么?”说完也不理她,对在场人半个眼神都欠奉,她同身边的三名宫婢将那假山旁的石头搬起来,石头很重,十分狼狈的模样,这时唐夫人身边的侍女也过来帮忙,许濛只得感激地看了唐夫人一眼。
  五人合力用那大石头砸开了房门,许濛快步走进去,室内十分憋闷,她脸色一白,看向一旁的炭盆,再看向孟婕妤的神色便十分凶狠,许濛绕过了屏风,隐隐有些颤抖着道:“阿姝?”
  只听那里传来了微弱的声音,许濛小跑过去,只见陈姝裹着被子站在窗边,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许濛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她没顾上哭,而是一路把陈姝抱出了房间。
  众人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见许濛把陈姝抱了出来,皆面面相觑,神色莫名。
  许濛道:“阿姝,阿姝。”
  陈姝靠在许濛身上,她的目光从众人间一一扫过,终于低下头藏在许濛怀中,闷声道:“母亲我没事。”
  许濛确定陈姝无事,她冷冷地目光从孟婕妤脸上刮过,对身边宫婢道:“此事速速禀报陛下,你,出去调了金吾卫进来,封禁这间房,在宫中搜捕那两个宫婢。”
  孟婕妤见许濛什么话都没说,便要搅了她的春日宴,不由道:“许容华,究竟发生何事,你要惊动陛下?许容华平日在陛下面前得宠,可是请许容华行事要注意分寸。”
  许濛冷笑,“惊动?孟婕妤,阿姝在宴上为紫藤花中的小虫所惊,在这暖阁歇息,可是暖阁中的炭盆烟道排烟不畅,守着的两个宫婢又都不见了,孟婕妤以为是人为还是巧合,此事是否不当惊动陛下?”
  说完许濛又对在场贵妇道:“今日扰了各位雅兴,来日定然赔罪,先告辞了。”许濛再未看众人,抱着陈姝便出了门去。
  孟婕妤叫许濛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很是愤怒,她道:“我们走。”在场女眷没想到入宫一趟居然碰上了这样的皇家阴私,是以不敢多留,纷纷向着孟婕妤告辞了。
  一场春日小宴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孟婕妤见靖宁公主还在一旁饮酒,便气不打一处来,道:“都走了,公主殿下为何还留在这里?”
  靖宁笑了,道:“阿姝是我的侄女儿,我自然要等到她确认无事再走了。”
  孟婕妤轻蔑道:“公主的用意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何必这样冠冕堂皇。”
  孟婕妤这是讽刺靖宁,想要留下来巴结陈昱,靖宁也不气,只是将那媚眼斜斜地横了过来,道:“说来,还是人家许容华说话有意思,孟婕妤,今日之事,是巧合还是人为呢?”
  孟婕妤一滞,紫藤花是人为,可是那炭盆她着实没有安排啊,这是有人借了她的手,想要泼脏水在她身上,孟婕妤咬牙,这样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过,也曾吃过亏,那人从来就是用这种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手段,真是恼人。
  陈婧见孟婕妤似乎是想到了谁,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摇摇晃晃离去了。
  是夜,陈昱匆匆而来,许濛一直守在陈姝的榻边,直到陈昱的手扶上了她的肩膀,陈姝才反应过来。
  “陛下。”许濛起身规矩行礼,陈昱原本伸出的手顿在那里,他默默将手收回,道:“起来吧,阿姝怎么样了?”
  许濛的目光看着熟睡的陈姝,道:“若非是阿姝机警将窗户弄破,只怕要活活闷死在那小房子里了。”
  “守着阿姝的两个宫婢呢?”陈昱道。
  许濛道:“在花园的假山中被人发现,都被打晕了,二人陆续叫人引了过去,行凶者的面貌也未曾看清,什么都不记得。而那房中的炭盆说是烟道年久失修,还有门,门只是轴承生锈,卡住了。”许濛心中冷笑,此事终究变成了无头公案。
  陈昱略一沉吟,道:“此事,朕会下旨斥责孟婕妤。”
  许濛轻声道:“陛下以为此事是孟婕妤所为?孟婕妤虽然好面子,可是她不会蠢到在自己操办的宫宴上害阿姝。这样的手段,无非便是要挑拨妾和孟婕妤,当然她成功了,妾对孟婕妤心中的确有了忌惮和怨怼,但是不代表她就可以得逞。”
  许濛说完了话,却见陈昱默默望她,她这才觉得自己心中怒火翻滚,不吐不快。
  陈昱扶住了许濛的手,道:“此事,你没有证据,朕会命人彻查。”
  许濛心知此事不是找个替罪羊出来,便是要高举轻放,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是最好的方法,但是情感却让许濛很是愤怒,她道:“陛下,妾知道,现在恰逢藩王入洛阳,而后宫也不平顺,后宫局势有风吹草动便要牵连前朝,陛下有自己的难处,可是陛下,请您记得,阿苍是您的女儿。”
  陈昱忽然道:“阿濛,你一定要这样同我说话么?”
  许濛愣住了,她转身,道:“妾没有相逼之意,但是为人母,心中难安。”
  陈昱大叹,“我知我终究薄待了你,但是阿濛,你这样我很高兴。”
  许濛愣住了,抬头呆呆地看着陈昱,陈昱道:“你若是心中有怒便说出来,我也知你心中的怒意,我是皇帝,可是皇帝不代表为所欲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曾护着谁,但也要以大局为重。阿姝的事情,朕会给她一个交代,阿濛,我希望你可以怨我怒我,告诉我。”
  许濛直视陈昱许久,叹道:“陛下,我已经没有心给你算计了。”
  “阿姝她累了,陛下请走吧。”许濛终于回头,坐在了陈姝床前,不再看陈昱。
  陈昱伸手想要说话,却终究放弃了,他转身离开,道:“阿濛,你要小心。”
  第75章 余波
  翌日,卢八子倒是接到了卢后的消息,说是让她按兵不动,不要随意去靠近陈昱,卢八子进宫也有些时日了,这些新进宫的女子中数她位份最高,又单独住在合仪殿。新进宫的女子们常常聚在一起,她们比的无非便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卢八子以为自己地位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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