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好奇什么?”
  许濛抚上自己的脸颊,道:“自然是好奇,我是何等绝世美人,殿下如此倾心于我了。”
  “你……”满娘无语。
  许濛见这幅哑口无言的样子,忽然扑哧一下,笑容灵动,道:“阿满,你真的太可爱了。”
  许濛实在是笑得太好看,满娘忍不住扑过去,却碰到了许濛前胸,许濛啊一声,满娘顿时停住了手。
  “又疼了?”满娘忧心道。
  许濛点点头,道:“快替我拿碗来,顺便给孩子们吃东西。”
  满娘忙去拿碗。
  满娘出去后,许濛见榻上的两个孩子还是垂着眼眸休息,便过去摸摸孩子的脸蛋,将他们叫醒,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听到身后有了动静,许濛粲然一笑,回头道:“阿满,你回来了?”
  只见陈昱立在殿门口,身后跟着高景。
  许濛楞了一下,忙从榻边起来,俯身跪拜道:“太子殿下……”
  没等许濛把请安的话说完,陈昱上前一步,道:“你今日有乔迁之喜,孤来看看,不过为何殿内无人?”
  “妾素来喜静,是以殿内无人。”
  陈昱见着女子在他面前这样规矩,忽然有些不舒服,毕竟她刚刚回眸一笑实在是太鲜活了,让他心中一动。
  许是重生归来再没亲近女子的缘故,陈昱心想。
  “起来吧。”陈昱坐在榻边,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忽然觉得这种感觉挺不错的。
  许濛不知这男人是搭错了哪根筋怎么忽然就跑来看她,一顿饭终于不能尽兴,实在可惜。
  满娘拿着碗回来了,见殿内有陈昱在,跪伏在地上。
  陈昱见满娘拿着碗,便道:“你们还没吃完?”
  许濛胸前有点隐隐作痛,她换了个姿势,道:“阿苍和小彘还没吃东西呢。”
  陈昱皱眉:“用碗吃?”
  “阿苍和小彘不喜欢乳娘的奶,平时也多是用碗喂给他们。”许濛说完话只见陈昱一直盯着她前胸看,她低头,只见胸前的蜀锦被溢出来乳汁给映湿了。
  许濛大窘,现在是春日,衣衫轻薄才有了这一出。
  她轻声道:“殿下可否……”她斟酌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字眼。
  陈昱则会意背过了身子,道:“你放心,孤不会看的。”
  满娘上前,许濛撩开了衣襟。
  陈昱说是不会看,余光却落在了那里,看得不分明,只能看到许濛侧脸上带着些细小的绒毛,让她看起来很是年轻,脸颊有微微的红晕,嘴唇也淡淡的粉粉的泛着光泽。
  陈昱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许濛手里端着碗,满娘准备去抱孩子。
  陈昱转过身,道:“你下去,孤来抱。”
  说着陈昱将阿苍抱在怀里,小彘见了似乎也不生气,只是目光随着大人的动作,看着机灵极了。
  许濛见了陈昱这样的动作,有些诧异,却也没办法,只得就着陈昱的怀抱给阿苍喂东西吃。
  许濛面对孩子的时候脸上常常带着微笑,露出细白的牙齿,小颗小颗的,很是可爱,她目光柔和,在微黄的烛火下,分外美丽。
  陈昱垂眸看她,也不知在想什么。
  喂完了两个孩子,只见小彘打了个哈欠,许濛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道:“小彘,你困了,快睡觉吧。”
  说完也没招呼满娘,居然就着自己的床榻开始拍孩子,嘴里唱着听不懂字句的眠曲,陈昱仔细听,居然听不出是哪里的曲调。
  “你让他们睡这里?”陈昱道。
  许濛有些奇怪,偏过头,只见满娘在给她使眼色,脸都快抽搐了。
  “是的,殿下。”
  也许是许濛看起来太过理所应当,陈昱想说什么,但是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他洒然一笑。
  旁边的满娘如梦初醒,立刻过来,道:“孺子,两位小殿下这是困了,该下去休息了。”
  说着满娘招呼着殿外的宫人,进来将小彘和阿苍抱走,满娘也跟着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给了许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室内只留一室灯火,以及许濛、陈昱二人。
  平日若说许濛聪明,她也的确真的聪明,毕竟随着祖父流放,看过不少世事,但若说她笨,也是真笨,同男人相处的时间很少,对这位太子殿下,就是当上司长辈一样供着。
  难道,这位殿下是想……
  许濛看着陈昱灯火下英俊的面庞,他儒雅贵气,平时带着些笑意,但是这种笑漫不经心,若是不知事的人自然以为他是个好亲近的人,但是正是这一切掩盖了他身为上位者的冷漠与凉薄。
  许濛的眼眸犹如星子,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不会吧,太子殿下佳丽无数,怎么今日要……
  许濛起身,倒了一杯茶来。
  “殿下,喝茶。”这番情势,躲也躲不过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昱有了兴致就不会压抑自己,但他也不是个急色的人,他喜欢啊,像个猎人一样观察、蛰伏,尤其是在对方还挺有意思的情况下。陈昱觉得,这是他的姬妾,二人孩子都有了,亲热是件正常的事。
  他接过许濛手中茶盏,顺势牵过许濛的手,将她带到榻上坐下,道:“这含春殿可还喜欢。”
  许濛有些僵硬,但还是认真地回答:“嗯,喜欢。”
  “只是……”许濛迟疑,不过见陈昱笑得温和,便接着道:“只是虽然叫含春殿,春天却已经过去了。”
  陈昱自然乐得见许濛放松下来的样子,这种轻松也感染了他,他自重生归来,同身边的每一个女人相处都带着审视和怀疑,难得这样同人说话。
  “哦,你喜欢春天?”
  许濛点点头,道:“喜欢,春日迟迟,采蘩祁祁,自然喜欢。”
  陈昱听许濛这样讲,忽然道:“我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哦,女郎春日曾有恨嫁之意么?”
  许濛不过脱口而出,却不想言语间被陈昱这样调戏,她脸一红道:“殿下此言谬矣,孔子云: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七月一诗,不过令妾想起了民间过社日时的景象。”
  “你曾见过民间过社日,那是怎样的情景。”这话倒是激起了陈昱的兴趣,他不曾料到,这个他随手丢出来的棋子,竟见识不少。
  “民间春社很是热闹,同王公贵族奉以太牢不同,民间简单随意,不过叩盆拊瓴,相和而歌。最有趣的乃是社祭,社祭同一般的祭祀不大一样,平时人们祭拜鬼神,所求皆为私欲,社祭时每家每年轮流喂一头彘,到了社祭之时,便将这彘奉为太牢,所求皆是为了大家一年的收成,乃是公心。”
  许濛光顾着说话,却见陈昱脸上的神色忽然淡了不少,渐渐地又有些阴沉,许濛按住了话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声音越来越小,暗自观察陈昱的神色。
  陈昱像是回过了神一般,恍然道:“说完了?”
  许濛低声道:“说完了。”
  陈昱起身,“孤还有事,你先歇着吧,下次再来看你。”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满娘才探头探脑地进来,道:“殿下,这是,走了?”语气中带着些难以置信。
  许濛往榻上一倒,半闭着眼睛,如释重负一般道:“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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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猎猎,拂起了陈昱的袍角,他快步回到寝殿,吩咐身边侍者皆不要跟上来,他把自己关在殿中,坐了片刻,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还是太子,这种反常的行为定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低头无奈地笑笑,对着外面道:“端杯茶进来,孤乏了。”
  陈昱冷眼看着殿中人忙来忙去,思绪无限。
  若真如那小小孺子所言,祭鬼神有私欲公心之分,那么他陈昱所谓魏太子的尊荣,会不会就是那头轮流养来的彘,而他的死是某人私欲还是众人公心呢?
  他的继任者会是谁呢,他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四个儿子,一一想了个遍,他继位的儿子会不会查一查自己的君父因何而死,忽然他想到了自己,若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呢?
  陈昱将刚刚拿在手中的茶盏放在小几上,冷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我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出自《豳风 七月》
  讲社祭这段参考了《中国民俗史》(汉魏卷)
  第5章 喊魂
  自陈昱来过后的两个月都不曾见过他的人影,稀奇的是,不仅仅是东宫,便是连整个宫中,气氛都十分诡异。许濛倒是不太在意,太子妃给她的那些优待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不过若放在普通的女子身上,骤然间身份提升很容易乱了阵脚,心生自满,许濛却还是同往日一样,吃吃喝喝,陪着孩子玩耍。
  可惜许濛不找事,事情会自己上门。
  两个孩子满了百日之后,就入了夏,宫中陆续配上了给孩子驱傩祈福的东西,这原本是大魏多年来的习俗,可是却在民间和朝堂刮起了一阵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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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含光殿乃是太子陈昱的寝殿,殿中侍者以高景为首,宫女则是一个叫锦娘的姑姑管理着,陈昱自许濛产子后,让人觉得愈发难伺候起来,倒不是挑剔,而是原本会给一些反应的事情,到了陈昱这里居然全无反应,热也好冷也罢,陈昱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高景看着陈昱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接着面无表情地把茶盏丢在了地上,说实话,陈昱常年脸上都带着一种温文尔雅的笑,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刻很少,高景委实不清楚陈昱这是怎么了。
  陈昱面上也没怒色,十分淡定道:“叫人进来收拾吧。”
  高景招呼了几个小侍从进来收拾东西,都是他平日里使惯了的侍从,嘴巴很严,在东宫这样的地方,太子的事,喜怒哀乐都能叫有心人解读出深意来,是以平日若是陈昱发了火甚少这样乱丢东西,即便有控制不住的时候,也是悄悄地叫人收拾了。
  只见陈昱冷冷地打量着殿内这几个小侍从,接着一拂袖又将小几掀翻了,他道:“乱成这样,多叫几个人进来收拾。”
  高景讷讷不知说点什么好,只得将门外随侍的宫人都叫进来。
  一干人等鱼贯而入,陈昱坐在榻边,默不做声,脑子里却想到了这两月以来发生的事。
  开春入夏后,接连几个节日,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民间的庆典也多了起来,可是却在各地流传起了一阵喊魂的谣言。说是有楚地的巫师,会在庆典上勾了孩子的魂魄,原不过是乡野传闻,但是一阵阵地竟越来越有鼻子有眼睛起来。
  其实按照陈昱的处理方法,自然是不用管这种无稽之谈,但是,他神色有些晦暗,他父皇的反应却可算是过激了。
  他想到前些日子,他的父皇接到郡县邸报的时候,面色十分阴沉,接着居然下令严查,陈昱也曾做过皇帝,自然知道在官员眼中,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是朝廷下令,那么为了能够完成朝廷的任务,官员便会屈打成招,在民间酿成冤案。
  陈昱当时便出面阻止,但是收效甚微,而现在风潮愈演愈烈,洛阳和宫中居然都有了谣传。
  陈昱还在沉思,高景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杨师来了。”
  陈昱恍然,这才想起,杨师乃是他的老师,只是前世已经过世多年,今生在他成年后也不太来往,今日怎么就有了时间来东宫。
  高景引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进来,只见杨师跪伏在地道:“太子殿下。”
  陈昱起身,将杨师搀了起来,道:“杨师在宫中教导诸位皇弟,课业繁忙,怎么有时间,来我东宫?”
  杨师挣脱了陈昱的手,继而下拜,道:“殿下,老朽年迈,这次是,是有求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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