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早年被救的恩情早就被几百次的毒打消磨干净,除了合作的关系之外,他对淑妃并没有多余的情分,然而或许是时间过的久了,让淑妃渐渐忘记了当年做过的那些事,竟开始珍惜这段亲戚关系。
  可傅明礼心里清楚,有些事是无法修复的。
  他在宫里经历的污糟太多,渐渐连他也开始污糟起来,就连骨子里都透着凉薄。不过这些事没必要跟阿幼说,她既然觉得自己没有受过苦,那便让她这么觉得吧。
  傅明礼垂眸捏了捏她的手指,低声道:“跟我说说你和父亲的故事吧。”
  “嗯。”夏幼幼点了点头,为了让他高兴,思索一下后将她从小到大的好玩事都讲了一遍,说到兴奋处甚至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尽心尽力的还原当时的场景。
  傅明礼听得眼底带笑,嘴角扬起后就没有垂下来,等将她的故事听完一遍,就好像自己也跟着过了一段快意江湖的人生。
  夏幼幼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晾好的温水一饮而尽,喝完擦了一下嘴角,总结道:“你也不必羡慕,等你傅家的事解决后你也不会再留下做太监了吧?我便带着你离开,你功夫这么好一定很适合做杀手,到时候我们做一对雌雄双煞。”
  “你要带我走?”傅明礼笑道。
  夏幼幼点了点头,看他眼底调笑的模样略为不满:“你笑什么,我是说认真的啊,密语阁就缺你这样的人才,你若是肯做杀手,排名分分钟就超过黑山……对了,说起黑山,他要杀娇娇时我一个不留神伤了他的眼睛,估计以后就只有一只眼睛能看到了。”
  “你们密语阁不是说不让自相残杀,你伤了他,他会不会告诉密语阁然后追杀你?”傅明礼皱眉道。
  夏幼幼想了一下摇头:“应该不会,是他动杀心在先,我若是不伤他,娇娇现在就是个死人了,又不是他一个人会告状,他要是真敢跟阁里说,那我也会去阁里说他坏话的。”
  听着她小孩子过家家的语气,傅明礼好笑的同时又略带担心:“还是让刘成多给他一倍的金子,让他以后不要来找你麻烦好了。”
  夏幼幼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黑山那个人小心眼又狠毒,若能拿钱消灾最好不过,于是跟傅明礼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那你先帮我给他银子好了,等我以后再接了单子,就把钱还你。”
  傅明礼听到她这么执着于当杀手后,忍不住问道:“为何不选择平稳些的生活,一定要做杀手吗?”
  “平稳的生活?你是说男耕女织?别傻了孩子,”夏幼幼悲悯的看他一眼,“不犯法的工作多不挣钱啊,你以为我跟师父刀尖舔血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挥霍啊挥霍!”
  “……”不得不说,通过她对父亲详细的描述,他脑海中那个伟岸的父亲形象已经开始慢慢崩人设了。
  傅明礼叹了声气,无奈的掐着夏幼幼的脸:“你这么说,是不是不知道你夫君有多少银子?”
  “?”夏幼幼眼睛一亮,是啊,这人好歹也是第一奸宦,想必送礼的人不会少了,她竟然把这茬给忘了,“那你银子很多吗?”
  “腰缠万贯。”
  夏幼幼嘿嘿一笑:“让我管钱吗?”
  “让。”
  “那我们就过平稳的生活吧,去个南方好地方,过挥金如土的平稳生活。”夏幼幼含蓄的朝他抛个媚眼。
  “……”他以前怎么没有看出,他的夫人如此爱财,这是本性暴露了?
  第69章
  商定好以后谁管钱的问题, 夏幼幼捶捶腰流露出疲惫的神态, 傅明礼立刻识相的拿来软垫放到她腰后, 夏幼幼这才满意的笑笑。
  两个人含情脉脉的对视着,几乎要被对方眼睛里的情意给溺死。沉默片刻之后,傅明礼突然道:“把你跟父亲生活的趣事再跟我讲讲。”
  今天一天用嗓过度的夏幼幼:“……”
  “说说吧, 我喜欢听这些。”傅明礼温柔道。
  想到他这些年没能得到的父爱, 夏幼幼心疼的叹了声气,将刚刚已经说过的故事给又讲了一遍。
  傅明礼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见她口渴时立刻递上杯子, 夏幼幼喝完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只得继续。
  好不容易又说完一遍, 傅明礼笑道:“再讲一遍。”
  “……”夏幼幼无言的看着他, 直到在他一直含笑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才认命的开始复述。
  直到她累得趴在桌子上, 任凭他美貌引诱也无动于衷, 傅明礼才只好作罢,看着她疲惫的样子道:“可还想说话?”
  “……三天内都不想多说。”夏幼幼闷声道。
  傅明礼满意的点了点头:“待会儿徐延会来,你去跟他解释我们的关系,记得要长话短说。”
  “……”夏幼幼这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只可惜这个时候嘴犯懒了不说, 连胳膊都不想抬了。
  傅明礼见状便将她抱回床上, 盖好薄被后低声道:“我去做事, 你先睡会儿,徐延若是来了,我会让人来叫你。”
  说完他想了想, 又补充道:“到时候我会派人看着你,不准跟他说太多。”
  “……滚蛋。”夏幼幼斜了他一眼,直接把被子盖到了头顶。
  傅明礼笑笑,拍了拍被子离开了。
  他刚走,夏幼幼就坐了起来,本想去看看周书郊,可身上穿的是傅明礼的衣裳,就这么出去实在是打眼,说不定还没见到人就被推回来了。
  这时她才后悔方才没有开口要一身新衣裳,不过转念一想以傅公公发腹黑程度,说不定是故意不给衣裳穿的,好让她哪也去不了。
  等到天色渐晚,几个宫女拿着新衣裳和鞋子过来时,证明了她猜的果然是对的,这个小心眼,还真是为了困住她!
  夏幼幼恨恨的从床上坐起来,换了衣裳后随意挽了个发髻,还未彻底收拾好,便听到徐延来了的消息,她顿了一下,转身朝外头走去。
  徐延今日事忙,等抽出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心急的到了司礼监,傅明礼却不在这里。好在这里的宫人已经得了吩咐,一见他来了立刻去请夏幼幼。
  在没见到夏幼幼之前,他的一颗心一直悬着,可真看到她好模好样的出来了,心里又升起一股诡异的不适。
  “你……”换衣裳了,徐延匆匆上前,看到她身上崭新的宫装后皱起眉头。
  夏幼幼斜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人:“你们退下吧。”
  “是。”宫人们福身,然后往后退了一小步。
  夏幼幼的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人可真够听话的,傅明礼让盯着她就这么认真的盯着。
  不过好在她和傅明礼所有事情已经说开,即使和徐延见面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便不再介意这个电灯泡。夏幼幼朝徐延笑笑:“听说你昨天来找过我?多谢啦,果然够朋友。”
  徐延看到她没事松了口气:“没受伤吧?”
  “当然。”
  徐延点了点头,想去牵她的手,但想了一下还是克制道:“那就好,走吧。”说完便要带着她离开。
  夏幼幼忙叫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徐延疑惑的回头。
  夏幼幼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什么,我就不跟你走了,我得等明礼回来,和他一起回家呢。”
  “明礼?”徐延愣了一下,随后瞪大了眼睛。
  夏幼幼点了点头:“抱歉啊,之前因为一些事,没敢把这事儿告诉你,其实我和明礼已经成亲了,他这次抓我也是因为前些日子我和他闹别扭,他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没想到让你费心了。”
  她的话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开,将他所有构想的‘以后’都炸成粉末,徐延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才艰难的问:“你说你和明礼……”
  “是啊,我是他夫人。”夏幼幼笑道。
  这句话犹如一个巴掌甩到了他脸上,想到昨天来说那些话时傅明礼的表情、她此刻娇笑的模样,都让他昨日今时做的事、操的心都变成了笑话。
  徐延愣了半天,猛地朝后退了一步,仍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到她开口道:“对了,你的白玉镯子我昨日不小心打破了,真的抱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去再找一个还你,虽然知道不能和你那个比,但是也是我的歉意……那个,我的红绳你什么时候可以还给我?”
  “红绳?”
  “嗯,可以吗?”夏幼幼期待的看向他。
  徐延和她对视许久,只觉得贴在衣物内的红绳烫得仿佛着火了一般,将他整个人都灼伤了。半晌,他冷淡一笑:“对不起,因为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弄丢了。”
  “你!”夏幼幼的眉头猛地皱起,但想到这人是傅明礼顶头上司、未来皇帝后,生生忍下这口气,憋屈道,“丢了就算了,等过几日,我找到和你那个差不多的白玉镯子了,就还给你。”
  “那是傅明礼的家传之物,不过是暂由我母亲保管而已,你砸的是他的东西,不必还给我。”徐延面无表情道。
  夏幼幼一听是傅明礼的家传之物,立刻开始肉疼了,原先还不觉得那镯子有什么好的,现在越想越觉得好看,她牙酸道:“这样的话,那我就不用还了。”
  徐延平静的看着她,一双手紧紧握成拳,隐在袖子下的胳膊青筋直露,夏幼幼奇怪的看他一眼,觉得他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那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夏幼幼讪笑一声,“我看你还挺累的,回去多休息。”
  她说完,本着地主之谊,想要送他到门外,结果刚经过他身边,就被他猛地抓住了袖子,一把拉到了他的面前。
  夏幼幼毫不犹豫的反身一摔,直接将他过肩摔到了地上,颇为反感的揉着手腕:“做什么动手动脚的?有话不会好好说?”
  旁边伺候的宫人被眼前的一切给吓到了,谁也没想到夏幼幼会敢对储君动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等他们上前搀扶,徐延羞恼的从地上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夏幼幼:“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敢对我大不敬?!”
  “抱歉,我只是不喜欢旁人碰我。”夏幼幼皱眉,是她反应过敏了,这人好歹是未来皇帝,她纵然不喜欢,但也不得不思忖该如何道歉。
  徐延气笑了,垂眸刚好看到她微微捋起的袖子下,白皙的胳膊上点点红斑,他虽然还未娶妻,但很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徐延的眼睛瞬间红了,冷着脸看着她:“我不能碰,傅明礼就能碰了?”
  “废话,”察觉到他话里的不善,夏幼幼的脸也冷了下来,“他是我夫君,自然能碰得。”
  “好、好,”徐延往后退了两步,红着眼眶冷笑,“是我蠢,活该被你们骗,发福蝶,你好样的!”
  夏幼幼看他明显不正常,疑惑道:“你到底怎么了?纵然我暂时瞒了你,可也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你至于这么生气?”
  “我本来是要封你做皇后的!”徐延怒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找了个太监就嫁了?!”
  “……”夏幼幼确定这人是疯了,也确定他好像喜欢自己,同时反思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给了他错觉,仔细回想一下后确定没有,当即扬起头道,“我就算不喜欢太监,也不会喜欢你,你想封我做皇后,问过我的意见吗?”
  被她这么一说,徐延心中的怒火更甚:“我问又如何,不问又如何,反正你就是要做我的皇后,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若是旁人,可能早被这霸道皇帝爱上我的戏码吓傻了,而夏幼幼只是翻了个白眼:“滚远点。”
  “……”宫人每听她说一句话,就心惊胆战一次,默默后悔一开始没有她的出这个门,也省得听到她和徐延抬杠了。
  “你!你给我等着!”徐延气得甩袖离开。
  夏幼幼并没有等着的觉悟,盘算着等傅明礼回来了,定要他抓紧时间办傅家平冤的事,然后两个人远走高飞。
  虽然她江湖习气重,对这些王孙贵族不甚在意,可也知道被皇帝缠上有多麻烦,早知道徐延会对她动那种心思,她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他的。
  夏幼幼一边叫苦,一边等着傅明礼,好不容易将人等回来了,就赶紧将此事跟他说了。
  傅明礼听了之后安静许久,夏幼幼小心的看着他:“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抛开徐延是上司这一点,他和尚言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表兄弟,她有些担心这么做太过不留情面了。
  傅明礼看她一眼,夸奖道:“你做的没错,以后也要这么乖。”
  “……”她做了什么乖事?招惹徐延还是揍徐延?夏幼幼嘴角抽了抽,颇为担心道,“你也别不当回事,赶紧把傅家的事情了了,我们好抽身。”
  “嗯,知道了。”纵使没有徐延这事儿,他也会抓紧时间处理,他在这宫里已经够久了,也该出去看看了。
  “还有……”夏幼幼撇了撇嘴,提起此事有些委屈,“我那红绳和他的镯子本来互为抵押,现在白玉镯子被你摔了,红绳也被他弄丢了,我什么都没了。”
  “没了再买就是,”傅明礼说完,突然想到那个卖红绳的小贩已经无迹可寻,顿了一下后道,“我知晓那个纹络是什么,等过些日子画出来,找个老师傅试试能不能编。”
  夏幼幼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啊,徐延说那镯子是你的传家之宝,怎么会出现在他那里?”
  “是傅家给世代儿媳的,本来在我母亲手上,傅家出事时她给了我,”在他进宫后便被淑妃夺走了,之后便没了消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傅明礼笑笑,“或许是淑妃给的徐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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