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钟建国皱眉:“别说那么严重,总共才三个班。”
  “三个班三套教材,我每天晚上得备三份课。”宋招娣道,“钟建国,我真接下这个活儿,你不但得洗衣服、劈柴,还得做饭刷锅,哄孩子睡觉。”
  钟建国盯着她,一字一顿:“是三个班,不是三十个班。”
  “爱谁谁。”宋招娣耸一下肩,“我不干总行吧。反正我离校有一年多,我说以前学的全忘了,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钟建国脑壳痛:“你,你怎么能这么无赖。”
  “我就这样。”宋招娣抱着三娃起来,很是无所谓,“让我干也行,我的工资得跟校长一样。否则,免谈。”
  钟建国跟着站起来:“干什么去?”
  “找你儿子回家睡觉。”宋招娣道,“衣服没洗,木柴还没劈,钟建国,敢偷懒,我明儿早上就不做饭。”
  钟建国脚步一顿:“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别这么说,这里是你家。”宋招娣道,“我一个人,你们四个人,真算起来吃亏的人永远是我。”
  钟建国摆摆手:“赶紧出去,我现在一看到你就头疼。”
  “吃菜的时候也没见你头疼。”宋招娣回头白了他一眼,“滨海的事,你们尽管查,查出一点问题来,我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都不用你送。”
  钟建国见状,放心下来,转身走到压水井边,猛然想到宋招娣还没洗澡,今儿穿的衣服根本没换下来,顿时脸一热,把衣服洗好就去劈柴。
  刘师长听到隔壁砰砰响,走到院子里循声看过去,颇为无语:“大晚上劈柴,年轻就是好,下午训练半天也不嫌累。”
  “钟大哥又不是铁打的,肯定会嫌累。只是有的人不干活,钟大哥才不得不干。”
  段大嫂瞪她闺女一眼:“少胡说八道。人家小宋上午翻半天地,下午又是杀鸭子,又是给几个孩子补衣服,根本没停过。”
  “这个小宋挺能干啊。”刘师长颇为意外,“我还以为她跟白桦一样呢。”
  段大嫂:“怎么可能一样。白桦是大城市里的知识分子,小宋是农村人,干活做事不用说也比白桦强。”
  “你很喜欢小宋?”刘师长以前常听他妻子抱怨白桦不会过日子。宋招娣刚来一天就能得妻子袒护,刘师长更加意外。
  段大嫂:“小宋那个人爽利,还会来事,我瞧着挺好。前几天听你说小宋是个农村姑娘,我还以为跟二十多年前的我一样,什么都不懂呢。”
  “你口中的小宋确实跟你不一样。”刘师长转向他闺女,“你也不要瞧不起小宋是农村来的,你以后得喊她宋老师。”
  段大嫂愣了一下:“宋老师?什么意思?”
  “小宋是大学生。”刘师长道。
  段大嫂惊呼:“大学生?!”
  “大学生?钟大娃,别吹牛了,你后妈就是搁地里刨食的土女人。”距离段大嫂两百多米的空地上,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大声嚷嚷,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
  大娃大声辩解:“我没骗人,我后妈是大学生,很厉害。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准说我后妈。”
  “大,大学生也是个黑心的大学生。”小男孩觉得自己说的对,点了点头,“对,就是黑心的大学生。”
  钟大娃急了眼,三两步跑到他跟前:“不是!”
  “就是,”男孩道,“后妈都黑心。”
  钟大娃抬手推他一把:“你才黑心。我后妈最好,我后妈还给我做鸡蛋,做鸭子吃。”
  “吹牛大王钟大娃。”小男孩说着,抬手推他一把。
  钟二娃蹭一下跑过去:“打我哥?!”朝对方脸上搂一把。
  男孩顿时急了眼,甩手给二娃一巴掌。
  “你打我弟弟?”钟大娃朝他胳膊上一下,把小男孩的手拍下来。二娃连忙躲到他哥身后。
  宋招娣听到大娃的声音不大对,循声走过去就看到三个孩子撕扯到一块,瞧着她的两个便宜儿子没吃亏,往阴影里退两步才问旁观的孩子:“怎么回事?”
  “好像是大娃在哭。”刘师长正跟妻子和女儿说宋招娣的事,突然听到一阵哭声,越听还越熟悉,“大娃怎么哭了?”
  段大嫂想也没想,脱口道:“是不是大娃不听话,小宋揍他?”
  “不可能。”刘师长道,“小宋是知识分子,不可能揍孩子。老段,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段大嫂抬脚往外走,走两步停下来:“我去不合适,还是你去吧。”
  “叫你去就去。”刘师长道,“你们女人之间好说话。”
  “爸,妈,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她不可能在外面打大娃。”
  段大嫂仔细一听,哭声越来越近:“估计是跟哪家孩子打架了。”
  与此同时,钟建国放下斧头,深吸一口气,就往外走:“没有一个省心的。又怎么了?”
  “马振兴是个坏蛋。”钟大娃还没到钟建国跟前就开始告状。
  钟建国:“谁问你这个,我问你为什么打架?”
  “我没打架。”
  “没打架哭什么?难不成你后妈揍你了。”
  “没有。是,是马,马振兴说,说后妈又黑又丑没人要,才嫁给爸爸。”钟大娃瘪瘪嘴,“明明就不是。”
  钟建国看向宋招娣:“你没冲马家的孩子发火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她是见大娃哭了,才上前把仨孩子扯开。不过,这种事宋招娣不打算告诉钟建国,“我可是你媳妇,不能给你丢脸。就跟大家伙说,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今天老死不相往来,明天又会挤到一块玩。”
  钟大娃抹掉眼泪,认真道:“我不跟马振兴玩。”
  “好好好,不跟他玩。”钟大娃从未跟别人打过架,出生后第一次,钟建国想问清楚,“他说你后妈没人要,你就跟马振兴打起来了?”
  钟大娃:“我才没有。他又说后妈黑心肠,我才打他。”
  “打人家,结果你自己哭了。”钟建国叹气,“你还真有出息。”
  宋招娣:“你儿子觉得马家的孩子不讲道理,被马家的那个孩子气哭了。不是因为马振兴打他。”
  钟大娃下意识看向宋招娣,疑惑又惊讶,只差没明说,你怎么知道。
  “我聪明啊。”宋招娣道,“二娃,马振兴的弟弟有没有打你?”
  钟二娃摇了摇头:“马小二去搬救兵了。爸爸,我有帮哥哥打马振兴。”
  “二娃做得对。”宋招娣道,“马家小二有没有说搬什么救兵?”
  钟大娃:“他爸爸。”
  “别胡说,他爸马中华不在家。”钟建国道。
  宋招娣:“那就是他妈妈了。钟团长是在院里等着马家娘俩,还是躲屋里?”
  “你说家里的大小事都听你的,我必须得回屋。”钟建国接过三娃,“二娃,跟我上楼。”
  钟二娃大声道:“不要,我要在这里等马振兴。”
  站在自家篱笆墙边的刘家四口没听清钟建国说什么就打算回屋,二娃的大嗓门让刘家四口互看一眼,再次挨着墙根站直。
  片刻,一个女人牵着两个孩子走进钟家。
  刘师长拍拍妻子的胳膊:“你过去劝劝,别吵起来。”
  “吵不起来。”段大嫂望着隔壁院里的人,“马中华的媳妇也是个文化人,文化人跟文化人说话都是讲道理。”
  “那不见得。”
  段大嫂瞪她闺女一眼,低声呵斥:“没你的事,给我闭嘴!”
  “大娃,胳膊还痛吗?”
  宋招娣的声音传过来,刘师长小声道:“你们娘俩别吵吵,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没大事咱们就回屋。”
  钟大娃楞了一下,抬起头就想说,我的胳膊好好的。话到嘴边又听到宋招娣说:“大娃,别哭了,我现在就叫你爸送你去医务室。”转身往屋里走,突然停下来,装作刚刚发现院里多出两大一小,“请问你是?”
  “马振兴和他妈妈。”大娃下意识转过身,看清来人连忙提醒宋招娣。
  宋招娣心想,他们一进门我就猜出来了:“马振兴?马妈妈,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来人牵着两个孩子走过来,“你们家大娃和二娃打振兴一个,是不是得给我们个说法?”
  宋招娣挑眉,这个时代的人给孩子出头也这么文明啊:“正好。我们家大娃胳膊上烂一块,说是振兴抓的。今儿天闷热,容易感染,必须得抹药。既然你来了,咱们一块去医务室,你把药钱结了,再谈谈几个孩子为什么打架。”
  “我没有抓钟大娃的胳膊。”马振兴忙说。
  宋招娣:“那我们家二娃也没打你。”
  “你——”瘦高的女人噎了一下,“大家都看到了,你别想——”
  宋招娣打断她的话:“你儿子不承认大娃的胳膊是他抓烂的,我为什么不能说我们家二娃没动手?”
  女人噎了一下:“这,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的确不是一码事。”宋招娣道,“你想掰扯清楚,那咱们就先谈谈两个孩子为什么动手。”
  钟大娃:“马振兴骂人。”
  “听见了没?”宋招娣问,“是你家孩子起的头。”
  女人道:“那也不能动手打人。”
  “看来你是知道你家孩子都说了什么。既然这样,我把你祖宗八代问候一遍,你如果能忍,今天这事就算大娃错了。”宋招娣道,“是斟茶认错,还是磕头赔罪,我们家都认。”
  女人再次噎住,深深的看了宋招娣一眼,拽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
  钟大娃眨了眨眼:“走了?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宋招娣看他一眼,“你还想怎样?你们哥俩打人家一个,换个蛮不讲理的人,这事有的叨叨呢。都给我上楼睡觉去。”
  哥俩相视一眼,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往屋里走。
  刘师长摇头失笑:“这个小宋,真是个人才。”
  “大娃没伤着啊?”段大嫂后知后觉追上去。
  刘师长边走边说:“小钟是个疼孩子的,大娃胳膊上有伤,他不可能抱着三娃上楼。”
  “那小宋是?”段大嫂不敢置信,“故意骗小马的媳妇。”
  刘师长:“听小宋那么一说,马家的孩子肯定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比如说大娃的妈妈死了,大娃是个没妈的孩子,把大娃给气着了。”顿了顿,“不过,小宋没得理不饶人,倒是让我挺意外。”
  段大嫂:“我刚才都说了,人家小宋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我现在知道了。”刘师长往钟家小楼那边看一眼,“这个小钟啊,我明儿得好好说说他。”
  段大嫂不解:“小钟犯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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