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江湖习惯,多少年了改不掉。”。
  “事办的如何?”
  “雍梁之乱果然与镇国公府有关,不过......”萧生停顿“我们找到确切证据前,奉国侯爷插了一手。我们恐怕暴露,提前撤了回来。还请少爷恕罪。”说完跪下,低头不语。
  少年神色未变,似是早有所料“你们做的对,现在还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只要明白这事和镇国公府有关,后面的与你们无需多管。”
  “是。少爷此行我有一事相报。”
  “说。”
  “我和胖子在陇西古道救下个女孩儿。少爷你猜是谁?就是上次给你手炉那个......”萧生邀功似的把秦蓁的事托盘而出“眉娘还说,她可机灵。观察入微,一眼就看出那对母子并非良善......”
  少年把书合上,把玩起身边的手炉,穗子微微发黄。嘴角不自觉上扬,她果然是个机灵的!
  *
  “昭儿姨妈,见信如唔。你我二人四年未见,以书往复。时至今日,临近新春佳年。如今可来一聚?”秦蓁吹干字迹。“你们说昭儿表姨今年会回来么?”
  “小姐每年都写信,昭儿姨妈看见了肯定会回来。”秋诗帮她晾干,扶正发里的白玉芙蓉簪。“小姐莫动了,梳好发髻咱们要去阆风书院。”
  果儿敲门“思颖小姐求见。”宋思颖还和小时一样,天天往她院子里跑。
  “蓁儿,你写信给昭儿姑妈了么!有没有说我也要个琉璃盏,都是亲戚不能厚此薄彼。”宋思颖进门,开口就是琉璃盏。上月宋昭儿托人带回一个琉璃盏,宋思颖眼红已久,每每央着秦蓁写信给宋昭儿再讨个来。
  秦蓁起身,扯了扯宋思颖的袖口。“表姐,多大人了。还这么急匆匆的,袖子掀起都不知。”
  “写了没有啊,好蓁儿。你答应我了的。”宋思颖五官张开,明眸皓齿,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明丽娇艳。
  “放心,写了的。特意写道:宋氏有女,渴望至极。愿得琉璃盏,治治红眼病!哈哈哈哈啊”秦蓁在武国公府好生将养着,这些年越来越有宋氏的风貌。唇红齿白,酒窝深深。
  “让你打趣我,撕了你。”两人在屋内打闹,还是秋诗提醒才想起快要迟到,急急忙忙的往阆风书院走去。
  宋芳语有点心不在焉,眼神不停往外瞥去。颜先生面色不虞“芳语你来说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出自何处?”宋芳语忽然被点名,站起来小声说了句不知,尴尬坐下。
  宋思颖抿嘴偷笑,对着秦蓁挤眉弄眼,用手指指窗外“我看芳语姑妈是思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短小君!秦蓁长大啦,虽然还没到可以成亲的日子,不过可以多很多互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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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
  宋思颖指的是隔壁房间。
  从那次云中郡之行后,阆风书院多了个课室,是为家中宋子琦宋昊开蒙所用。请的先生是翰林院退下的吴老,才学造诣不在颜公之下。虽然是给小儿开蒙,但认真负责,颇受宋贤尊敬。
  宋芳语钟意的当然不是老态龙钟的吴老,能让她魂不守舍的另有其人。
  五房陈氏生下的宋明现今也到了开蒙的年纪,这四年来陈氏和归义侯府斗智斗勇。陈氏生下男孩,坐稳武国公府夫人宝座,又给宋贤置办了几房美妾,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宋贤撑腰,陈氏愈发硬气。
  别说陈氏教子确实有门道,宋明三岁出头,成熟的和小大人似的。诗文字篇张口就来,待人斯文有礼。反观八岁的宋昊,个性怯懦,无法独当一面。归义侯府哪能不气!只是再怎么样也是武国公府,他们手伸不了这么长,宋贤又一心挂在陈氏身上,无法做些手脚。唯独让宋芳苓看紧点,把宋昊往正途上拉。
  宋芳苓为着弟弟,及笄两年未出嫁。一方面是照顾亲弟,另一方面也是在待价而沽。可无论如何宋芳苓终究是要嫁人的,归义侯府于是乎又想了个法子,把自己的独子陈明睿送到武国公府伴读。
  这样一来陈明睿在书院也能照看宋昊,况且吴老的学识在京中数一数二,能得到他的指点,将来科举也会轻松些。
  内里恩怨倒霉的不是别人正是吴老,他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承武国公的人情来府内教书。没曾想一人要教三个不同水平的孩子,这可比在翰林院累的多!眼见的白发丛生。
  宋芳语心心念念的就是陈明睿陈少爷,他人长得挺拔,很是开朗,又与人为善。两道剑眉锋利英俊,偏又生了双弯眼,笑起来和煦的紧。这样的少年,家世不俗,生的不赖。哪能不讨女子欢心。
  秦蓁摇摇头,宋芳语色令智昏。陈明睿确实不错,不过这和天上的月亮星星有何分别,都只能看得见摸不着,远远观望最好。
  *
  秦蓁让果儿在路口守着,自己登上亭子,垫脚眺望。这里偏僻,亭子都快废弃,周围更是杂草丛生。秦蓁无意见发现这个宝坻,每每心情不佳时远眺,壮阔的景象总能让她平静下来。
  不过今日她来不是为了调节心情,而是为了看宋旭舅舅习武。时隔多年,宋旭舅舅终于又能赋闲在家,但闲暇之余他不忘练功,仍旧握着一身好本事。作为女儿家,秦蓁没法光明正大的看舅舅光膀子习武,而这个亭子视野开阔刚刚好能一览无遗。
  所以这几日,秦蓁天天带些果脯瓜子的,一下课就往亭子跑,专心致志的看舅舅耍铁枪。秦蓁情不自禁鼓掌,果然有两把刷子。身姿如同话本所写干脆利落,要不是怕声音太大惊动舅舅,秦蓁恐怕要起身学着舞两招。
  “宋将军这套惊鸿游龙枪法委实不错,以前只听人提起,今日一见才知那人不过是纸上谈兵。”秦蓁很是认同,嗑着瓜子点头,舅舅的枪法确实需要比传闻好上不少。过上一息才反应过来,蹭的跳起,撞在那人下巴。
  秦蓁连忙整理衣裙,抬头来人竟是陈明睿,果儿怎么也不提醒一句!像模像样地弯腰行礼“不知来人是陈家爷爷,多有唐突,还请爷爷不要计较。”
  陈明睿笑的爽朗,弯眼如画,露出一排皓齿,要是没有下巴上的红印定会艳压群芳。“我不过虚虚大你三四岁,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孙女。叫我明睿便是。”秦蓁咬牙,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恨自己辈分太低。
  “早就听闻亲家大嫂养着个性子温厚,知书达理的表小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位表姑娘当真“温厚”的很!”陈明睿眯眼,用手摸摸下巴,话里有话。
  哪家温厚的小姐爬亭子嗑瓜子只为看光着膀子的舅舅?秦蓁羞得脸红“那只是大家的谬赞罢了,不能作数的。倒是陈家爷爷您怎么会到后院来?”外男没有邀请不得入后院,就算在阆风书院读书,放学后也应速速离去。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哼!你也好不到哪去!
  秦蓁笑的揶揄,等着陈明睿的回答。不知是不是两人声音调子过高,宋旭有所惊动“是谁!”
  陈明睿见状拉着秦蓁一路小跑,直到墙角,反复查看后面无人追上,才停下喘粗气。秦蓁心想这人还真会挑地方,武国公府为数不多的几个僻静角落他都知道。秦蓁摆摆手,装作一副害羞模样,原是陈明睿还扯着秦蓁的小手。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情急之下,无奈之举。”这次换陈明睿脸红结巴。秦蓁今日已经有所跳脱,再和外男独处一处,真让人看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陈家爷爷,今日之事权当我俩的秘密。现在日头不早了,您还是早生歇息为好。”说完转身离去。
  还没走开几步被陈明睿喊住“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偷看宋将军习武?因为我十分仰慕宋将军!”
  秦蓁回头“您若仰慕舅舅,为何不当面央舅舅传你武艺?再怎么说您也是长辈,舅舅不可能抹了您的面子。”谎话都不会说,骗谁呢!
  陈明睿苦笑“且不说归义侯府与武国公府大房关系如何,单单说我要习武这条,我娘亲就是千万个不准。蓁儿,你觉得大丈夫出人头地只有科举一条么?”
  “当然不是,人各有志,谁又能说哪个是最好的?好比人,走在路上在正常不过。但在陆地上行走是最好的么?换做一条鱼儿,硬生生的让它在地上游走,过不了多时便会气尽鱼亡。”
  秦蓁心中有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一个是她爹爹另一个就是舅舅。舅舅多年孤身一声长驻云中郡,守卫边疆,是铮铮铁骨的汉子,难道不能称作男子汉大丈夫?
  “好一个气尽鱼亡!蓁儿你当真这样觉得?家中的姐姐妹妹,各色亲戚都说我想习武只是异想天开,唯有科举才是正途。你还是第一个说人各有志的。”陈明睿很是激动,眼神中透出异样的光芒。
  “其实吧,她们说的也有道理。从武太过艰辛,我之前在云中郡时,边关将领风餐露宿,哪有京中这般富贵享受......”秦蓁一听归义侯府都不赞同陈明睿习武,生怕被人扣下教唆的帽子,惹下祸端,连忙把话圆回来。
  “你还去过云中郡?哪里风景如何?可有战事发生?”陈明睿没注意秦蓁话里的重点,单单听到云中郡三字。他自幼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去过最远的地方还不过渭河。
  秦蓁无语,怎么又挑起他的兴致?陈明睿被归义侯府保护的太好,凡事想的简单容易,云中郡可不是玩闹的地方。
  秦蓁抬眼看天,确实时候不早,果儿找不着自己,肯定着急。“陈家爷爷时候真的不早了。我们改日再谈可好?”说完头也不回朝汀兰水榭走去,身后是陈明睿的叮嘱“那明日我们亭子再会!还有别叫我爷爷啦!不见不散啊!”
  *
  回到汀兰水榭,果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对着秋诗直掉金豆“秋诗姐,我把小姐弄丢了。她会不会出事啊。”秋诗觉得好笑,正所谓关心则乱,果儿遇见秦蓁的事就没个分寸。人就在武国公府,哪能走丢?
  让果儿掉金豆子的后果就是,果儿一下午没理过秦蓁。直到傍晚才悠悠传来一句,宋晁舅舅有请。
  宋晁已经取代宋贤成为秦蓁在武国公府中最怕的人。宋贤的大家长做派,秦蓁这些年摸到些门道,顺着他话说下去,奉承两句,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宋晁舅舅不一样,他就像一个炮仗,好的时候确实温润如玉耐心教秦蓁绘丹青,不好的时候为人疯癫,知道秦臻去过云中郡,发起病来一遍遍询问依米故乡何样。
  秦蓁试探的问过老太太几次,但总被老太太打太极糊弄过去。似乎依米真是个不能提起的秘密。
  好在今日宋晁舅舅是正常的。故人送他一壶桃花酿,他无人分享,喊来秦蓁一起赏月小酌一“舅舅且看如何。”秦蓁献宝似的捧画站在宋晁面前。
  杯。
  桃花酿微甜,入口润滑。一口两口的不见真招,不小心就喝多去。秦蓁微酣,起了作画的兴致。也想在宋晁舅舅面前一展自己多日苦练的画工。提笔描绘一幅水墨山水,笔锋错落,学着宋晁舅舅的沧桑韧劲,点点墨印化作画中仙境,细雨飘柔,朦胧惬意。
  “笔法老练,一看蓁儿下了苦功夫。不过意境欠缺。”宋晁仰头喝酒“蓁儿切记,绘画在于画神而非画形。你作下这画意在炫技,名家大作一眼便能看透里头空空如也。”
  秦蓁暗道自己过于浮躁,和宋晁舅舅学画三四年,还只是学了个皮毛,让人一眼看穿,不免有些羞愧。只见宋晁舅舅挥毫作画,不过几息就画出一幅山水。
  秦蓁定睛一看,画的与自己大抵无二,只是多了一簇用朱砂绘出的玫瑰。背后是雾雨萧肃,孤寂落寞。前面却是一簇灿然开放的火红玫瑰。
  “舅舅,这玫瑰着实惊艳,但与背景并不相搭......”秦蓁小心翼翼说出自己想法,舅舅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若是艳阳天,倒是相衬。”
  宋晁没有理会,拿起沾好朱砂的笔,点上少许墨。一笔一划绘在玫瑰上,又在地上勾出几笔落红“现在如何?”
  只需几笔,盛开的玫瑰转瞬变为残破之相。与背景融为一体,破败哀伤。“舅舅果然妙笔生花,这幅画取名没有?”
  “命运。”迎着秦蓁的不解“这花开的再灿烂还不是注定只能凋谢在雾雨中,难道不是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陈明睿如果放在现代应该是爱看热血漫画的中二富家少年!中二病赛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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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己
  宋晁接下来的一整晚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抿酒,偶尔苦笑一声,用手摩挲画上凋谢的玫瑰。
  今日的宋晁舅舅没有癫狂,却比往常更落寞。清冷的月光下,他一袭素衣,形单影只。秦蓁眯着醉眼,眼中的舅舅仿佛谪仙,下一秒便会羽化归去。
  依米是雾雨里的玫瑰,注定凋谢。那她呢?百花丛中的野草,是能开出绚丽的花朵,还是被人一把除去?秦蓁低头灌酒,不知不觉喝的多了些。回去时趴在秋诗背上嘟囔。
  “秋诗,宋晁舅舅真是孤单。心里的人无法诉说,这么多年憋着,变成如今的模样。”她顿了顿,用手拍拍脸,让自己清醒点“还好我有你们,有外祖母,就算哪一天我消失了。你们也会记着我的。人最害怕的不是离开,而是离开后没人记得你。我不想来人间走一趟,回去时空落落的。”秦蓁语气低落,受了宋晁影响,情绪不佳。
  秋诗知道小姐这几年过得苦。没有爹娘的孩子要比早熟的多,自家小姐日日挑灯夜读,只为颜先生一句颇有为父风范。十个指头破了又好,终于能绣出栩栩如生的绣帕。平日里的开朗活泼不过是让老太太放心的伪装,唯有她们贴身丫鬟才知道,无数个孤寂的夜里小姐房中传出的压抑哭声。
  “小姐莫担心,我和果儿会一直陪着您的。您是喝多了,想远了些。”秋诗轻声安慰,背着小姐往汀兰水榭走去。
  秦蓁看见汀兰水榭的匾额,揉揉眼睛,再三确认回到自己的院子,才开口道“我的确是喝多了,不过也只能借酒劲说说自己想说的,做些自己想做的。明个一早,我就又是武国公府的表姑娘,不是秦蓁了。”说完闭上眼睛,嘴角传出细鼾。
  秋诗把秦蓁放在塌上,用水帮她擦净身子。替她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熄灯关门。
  门外是一脸焦急的果儿,自家小姐多年没像今日这般喝醉。
  “小姐睡下了?”
  “嘘,刚睡下。”秋诗把果儿拉到一旁“咱们小姐宅心仁厚,对我们可以说亲如姐妹。下午你对小姐的样子,放在别家,说不准一卷草席了事。也就我们小姐还好言好语。小姐心思重,又不爱与他人说道。我们做下人的,切不可再给小姐添堵了。”
  果儿也明白自己做的有些过,连忙点头附和。她望向小姐的闺房,很是心疼。
  *
  第二日,秦蓁宿醉清醒,除却脑袋昏昏沉沉,昨晚发生什么一概不记得。果儿帮她按按太阳穴,秋诗则给她梳了个垂挂髻。一边插着翡翠杏花簪,另一边垂吊一串碧玺翠绿细珠。前面是理得整齐的齐刘海,配上小巧流苏耳坠。颜色清新娇俏,十分可爱。
  秋诗确认后将今日所学书本放入秦蓁怀里,看着自家小姐走进阆风书院。秦蓁今日的打扮像是春日抽芽的嫩枝,鲜嫩可口。一进学堂吸引众人目光。低调惯了的秦蓁,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往女学课室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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