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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四十一界限

  “行了,不用告诉我了,你回来是要干嘛?”忘机摆摆手,理所当然地跳过了话题。
  啧,被她一打岔,连自己回来干什么都差点忘了,刘季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撇撇嘴道,“还是告诉你答案吧,我也不藏着捏着,就当是交束,那个束什么来着……”
  “束脩,你还知道这个啊。”忘机故作惊讶,从善如流地补充道。
  “对对,就叫束脩,怎么,我不能知道吗?”刘季顶着她揶揄的眼神没好气道,“我很小就与家人失散了,谁知道家是不是沛县,有没有哥哥,不过要是有的话,我还至于自己挣饭吃?”直接让他们养就完了,他摊着手,耸了耸肩。
  噢,这样看来就不是他了,一开始忘机没有将刘季联系到刘邦身上,就是因为刘季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古时以伯仲季排序,刘季就等同于后世的刘叁,一个县里能抓出几十个叫某季的。
  “你不失望?我还以为你很想找到这个人呢,他跟我一样也叫刘季?你跟他什么关系啊?”刘季见忘机的反应很平淡,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十分不解,心里有点不得劲,那她刚才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答案。
  “话真多,你好烦。不是说要请教么,你想学什么?”忘机语气凉凉,瞥了刘季一眼,起身把琴背在身后,农家不比墨家,在这里要保持警惕。
  不是,他都没嫌她问东问西,多管闲事要当老师呢,刘季也跟着站起来,有心发怒吓吓她,反正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然而对上那双翦水秋瞳,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呵,要是她教的不好,或者对神农堂图谋不轨,有她受的,刘季一个大步冲到前面,干巴巴地瞪着忘机。
  忘机懒得理刘季,言简意赅,“挡着门做什么,带路。”
  没想到刘季住的地方就在隔壁,出门左转就到了,忘机挑挑眉,语气颇有深意,“难道你也是神农堂的客人?”
  总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好像一直吃瘪,刘季说话有些没底气,幸好他的脸皮很厚,“咳,这不是方便我请教嘛,别想太多,别想太多啊。”
  想来是他临时住的地方,没想到里面倒还真有一个书房,竹简成堆的放在架子上,没有分类和名字就得一卷一卷打开看,忘机看着竹简上也不知积了多久的厚厚一层灰,抬头望了刘季一眼。
  “看我干什么?不就是都没看过,有什么稀奇的?”明明年纪不大,看起来也比他矮小得多,怎么气势就比自己高出一截,刘季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运起内力朝架子上吹去。
  然后…刘季成功的收获了她杀人一般的厉色眼神。
  两个人顿时被漫天飞溅起的尘埃包围住,烟雾缭绕,一副仙气袅袅的画面,实际上却让他们不约而同的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咳,咳咳!”只要捂住了口鼻,咳嗽两声也就完了,偏偏忘机不能暴露出反应力和武功,只能装作避不开这些微小的灰尘,故意没有及时闭眼。
  异物入侵让她一双湛蓝的清透眸子,变得水润无比,眼睫不停地扇动,蕴出透明的泪珠,顺着微微发红的眼尾流下。
  怎么哭了,刘季有些许慌乱,他是心存试探之意,但真的没想到忘机武功这么差,稍微有点内力的人,在察觉到劲风时都会闭眼的,看她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柔,这么软。
  农家的女弟子不算少,不过说好听点是性格坚毅,说直白点就是个个都坚强的像男子一般,即使在酒楼里遇见的那些个女子也都热情奔放,刘季哪里和这样如水般的姑娘打过交道。
  倒显得像是自己欺负了她,刘季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也不想地一把捏住她的晧腕往门口跑去,这边没有灰尘。
  刘季见忘机还是止不住地揉眼睛,好好的翦水秋瞳被她揉成了兔子般的一双红眼,下意识地想掰开她的眼睛帮着吹一吹,手伸到半空中,意识到不合适又懊恼地放下去。
  “抱,抱歉啊,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厚道,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的,谁知道你这么不禁——”刘季故作平静,大大咧咧道,若真是个娇软的小姑娘听了这番话,恐怕是要气死了。
  忘机心里并没有任何波动,本来就做好了被不停试探地准备,只是刘季的做法多少有点出乎意料的无赖,她闭着眼睛轻声道,“有帕子么?粗布的即可。”
  殊不知这幅泪珠将落未落,微微低垂着头,貌似冷淡的模样落到别人眼里,却是叁分的清秀样貌配上了五分的怜爱表情,变成了八分的让人心疼。
  “你一个姑娘都没有带,我这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有……”刘季虽然嘟嘟囔囔着,看似不情愿,实则脚步飞快,撂下一句话便走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
  等到刘季慌忙赶回来,看见的就是已经恢复正常,倚在檐柱上的忘机,见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顿时无语,“我还以为有多严重呢,你这不是没事吗?害得我白跑一趟。”
  他手里迭好的素色丝帕还淌着水,这是刘季问路上碰到的女弟子买的,他厚着脸皮挨个儿问,麻布帕子当然好找,但想起她白皙的皮肤,一看就娇嫩,所以费心给她带了一条绢帕。
  忘机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很是真诚,“你怎么知道不严重?”
  这不是肉眼可见的吗?他又不是瞎子,刘季很想大声反驳,但是对上她的眼尾微微发红的眸子,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呵,是你的行为后果很严重,我让你拿帕子不是为了我的眼睛,是让你进去打扫。”忘机笑得如沐春风,一副温柔的做派,只是“你”字的发音尤其加重,“不打扫干净,我觉得合作也不用谈了,刘季,你觉得呢?”
  “真的假的,你这也太儿戏了吧,这么重要的合作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说不干就不干……”刘季悻悻道,迎着她的视线,声音越说越小,毫无底气。
  一步,两步,刘季缓缓挪动步子,虽然嘴上没有答应,但是身体十分诚实地朝房间里走去,咳咳,都是看在大哥的份上,大哥说过他真的很重视这份合作,可不能搞砸在自己手上。
  刘季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一旦确定了要做什么,就会坚定不移的立刻去做,他打扫的速度并不慢,甚至中途还去打了一桶水。
  那些拿出来的竹简,忘机只需要扫一眼就能迅速分类,她按照诸子百家流派,由浅入深的程度,将竹简分门别类的放好。
  等到刘季打扫完,忘机也把整座书房整理好了,最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齐坐下,都长呼出一口气。
  “行了,这下满意了吗?”刘季没好气道,伸了个懒腰,开始活动关节,拉拉左臂,按按右肩,总之坐着也静不下来。
  “百家学说,想学什么?诗赋你肯定不感兴趣,儒学,道学,法学。”忘机随手拿起一卷《孙膑兵书》,“兵法?还是别的什么?”
  刘季正襟危坐,眼神微眯,显得有些深沉,似乎整个人都褪去了一层愚笨,语气也变了,“魏姑娘,什么都能教?”
  “略通一二,算不得什么,倘若遇到我不懂的,也只能如实告知。”忘机笑笑,并不做掩饰。
  “江湖组织为什么会教人各家学说,真是让人好奇。”刘季双手紧握,突然俯下身子,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夜星的统领可否透露一二。”
  对上刘季锐利的眼神,忘机也神态自若,语气平静,“一,夜星并不教人学习,这些都是在我加入之前学的。二,我加入夜星不过一年,只做该做的事,其他的一概不插手,恕我无可奉告。”
  眼神凝实不飘忽,眨眼的次数正常,身体放松,呼吸平静,从刘季的经验判断来看,忘机确实没有说谎,他默默退回去,鼓了鼓掌,“一年就能做到七星之一,厉害!”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知人善用,才尽其用,这是规矩。”忘机轻笑一声,眼神中似有光芒,“七星之位,能者居之,不局限于武功,更无关乎于资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知人善用,才尽其用!刘季心中一惊,只言片语透露出的是何等广阔的胸襟和气度,倘若夜星真的以此作则,即使庞大如农家也绝不能小觑他们。
  “魏姑娘,现在我相信你什么都能教了,大才,刘季佩服。”刘季俯首,拱手作揖,这十六个字他当铭记于心,以此御下,恐怕连一国之君都莫过于此。
  看似莽撞无赖,实则能屈能伸,心胸宽广,思维灵活,虽然起步晚,但这样的人做什么都容易成功,倒是让忘机生出两分欣赏,高看刘季一眼,她把竹简扔到他面前,“我既然许下承诺教你,自然说到做到,快念,看看你的基础。”
  他其实不是真的想学…刘季只觉得自己拿起竹简的手在微微发抖,说实话,他还是适合刚刚那种你问我答的形式,但忘机气势极盛,又是为了教他才浪费时间,实在不敢拒绝。
  果然,刘季再次刷新了忘机对他厚脸皮的认识,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念错一大堆字,还流畅地把全文通读一遍的。
  两人面面相觑,见刘季一脸无辜,忘机扶额,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竹简,没好气道,“我先把你不认识的字圈出来。”
  阳光斜斜地照进房间里,忘机恰好落在阴影中,更显得她露出的皓腕纤细,笔走龙蛇,指尖错落捏着乌色的毫笔,更显玉削雪白。
  刘季侧着身子,手掌托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忘机,数着她根根分明的纤长羽睫,竟完全不觉得无聊。
  她的样貌只能说是普普通通,但是配合上周身的气度,以及超然的眼界学识,刘季只觉得比那些所谓的绝色美人更加引人注目,印象深刻,就像赌场里永远未知的结果一样,不停地吸引人下注。
  回过神来,发现有些口干舌燥,但刘季先给忘机倒了一杯茶,悄悄放在她手边,然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忘机放下毫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刘季坐过来。
  刘季愣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轻咳一声,才绕过桌案走了过去,下意识去接她手里的竹简,却不慎碰到她的指尖,雪白的肌肤微凉,有着上等玉脂也比不上的细腻触感,他慌忙地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有些坐立不安。
  她没什么反应,似乎对这样的触碰毫不在意,本来…他也不该在意,但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仿佛能闻到不属于他的幽香,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一种界限被打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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