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可还不等她说话,一边程氏就呵呵笑了开来。
  因着觉得安平公主方才是在刻意拿乔,而自家两个儿子又实在让她丢脸,程氏这会儿心里不快,因此说话就也有点儿夹枪带刺了,“三弟妹,不是我说你,这小孩子啊就该跑跑跳跳才好。像阿凝从前回来走路都要抱着,能站着绝不坐着,那是非常不好的,容易养出孩子的懒性儿。你看如今,阿凝爱跑爱跳了,人都瘦了,可比从前那小胖墩的模样好看多了!”
  安平公主从前其实也嫌弃女儿胖。
  可女儿再胖,在她看来那也是好看的!
  程氏这又说女儿懒又说女儿是胖墩,什么意思啊!
  一声冷笑,安平公主不客气的回道:“本宫生的女儿自是随本宫长,便是胖些也依然好看,不像是有些人,便是瘦的只剩骨头了,那也不好看。再说,简家的女儿,生来便是大家闺秀,日后也是要做人上人的。既然不是那起子需要取悦旁人的,何须为了讨人喜欢而苛责自己呢?”
  程氏的话不好听,但安平公主的话就有些毒了。
  可安平公主平生最在意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夫君,还有一个便是宫里她不愿意亲近的太皇太后。这三个人就是安平公主的逆鳞,谁说都不行。
  因此,程氏顿时就气得拍案而起了。
  “你说什么?你是在暗指什么呢?我好歹是你大嫂,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取悦旁人,讨人喜欢,这是在说以色侍人的下等女人。程氏也出自名门,夫君又是成国公府世子,哪里受得了这等窝囊气。
  跟程氏的愤怒而比,安平公主就显得淡然多了,她在宫里长大,自小不管是泼妇吵架还是贵族女子的绵里藏针,她统统见识过。
  她甚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这才道:“大嫂气什么,本宫又没说大嫂你。至于……”她声音一冷,茶杯也重重落在了桌子上,“至于你好歹是本宫大嫂,本宫怎么跟你说话的?呵,大嫂莫非忘了,本宫不仅是你的三弟妹,还是当今的安平公主!”
  程氏被安平公主面上的冷凝吓得一抖。
  陶老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她忙起身拉住了程氏,“老大媳妇,你别生气,公主没有不好的意思,定然是你想差了。”又劝安平公主,“公主,你看这大过年的,就不要吵了。而且你大嫂也是好意,咱们阿凝是要做皇后的,的确瘦些好看。都消消气,都消消气,不吵了好不好?”
  陶老太太出身乡野,根本没听懂方才安平公主和程氏在吵什么。可她一向主张家和万事兴,瞧见安平公主和程氏吵起来了,自是要站出来劝说,因为几乎每次吵架都是安平公主赢,陶老太太虽然听不懂,可下意识就觉得能把其他两个儿媳妇气到了,那自然是安平公主想惹事的。
  因此话里,不自觉就有了点儿偏向。
  第20章
  安平公主最不喜欢的, 就是陶老太太这一点。
  她若是什么都懂, 拉这样的偏架, 安平公主还能把她一起给骂了。可偏偏她不懂,这样的情况下安平公主若是跟她生气,那就真的无理了。
  原本还十分淡定的她,因着陶老太太的出头, 顿时就面色难看起来。不屑于争执, 当即就起身往外走, 一面吩咐吴嬷嬷,“叫人去寻阿凝, 咱们回公主府!”
  简凝才刚答应简成忠, 要给他买德兴楼的小点心, 终于把他给哄笑了的时候,吴嬷嬷就急匆匆跑了过来。来不及把事儿说清楚,只道:“郡主,公主要回府,您跟奴婢走吧!”
  吴嬷嬷年纪大了,跑来一趟已经累得不轻,自是不能再抱着简凝。简凝跟她跑了两步,就因冬日穿得多,裙子又长, 一不小心就身子一歪往地上摔了去。
  简成元见状, 忙一个箭步上去接住了她。
  “阿凝, 你没事吧?”刚一站稳, 他就急急问道。
  简凝心慌慌的,忙摇了摇头。
  简成元直接将她抱起,对吴嬷嬷道:“嬷嬷,我抱着阿凝过去。”
  吴嬷嬷有些犹豫,可也不能让简凝受伤,于是只好答应。
  因为他们本就没走远,几步赶到荣安堂门口的时候,安平公主也正好才出来。她看着简成元抱着简凝,心里恼了陶老太太和程氏,自然也摆不出好脸色,
  “阿凝,下来,跟娘走!”
  简凝迅速的拍了拍简成元,被他放下后就走到了安平公主身边。回头一看,就见陶老太太已经着急的赶了出来,程氏正气得怒瞪着简成元。
  这定然是娘和大伯母闹得不愉快了。
  这样的事,前世发生过好几次,所以简凝就越来越不喜欢这边的人。可是现在娘怀有身孕,又在气头上,她自是不能劝娘,于是只能努力挤了笑出来,道:“祖母,大伯母,那我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们。”
  程氏没出声。
  陶老太太却因为一头雾水,看着小孙女这么懂事,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大过年的,安平公主到底是闹什么呢?
  “哎,哎,好。”她忙不迭的应了。
  安平公主生气,却又不愿训斥女儿,因此只道:“走了!”
  ·
  因着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告诉简松临,回去的马车上便只有安平公主和简凝。简凝忍了好一会儿,才拉了安平公主的手,小声道:“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平公主和程氏不和已久,可不管是程氏贬低女儿的话,还是她暗讽程氏的话,这些她都不想告诉女儿。女儿还小,这些污糟话别脏了她的耳朵。
  她摇摇头,道:“没什么。”顿了顿,又忍不住,“反正你只记着,你大伯母不是个好东西,你往后远着点。至于你祖母,那就是个老糊涂,这么多年没一点长进!”
  这些话前世安平公主就经常说,简凝听的太多也不觉得什么,毕竟她和程氏没什么接触,可……可想到陶老太太对她的好,就觉得娘这话未免有些过了。
  “娘,发生了什么事,您还是给我说说吧。”她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日后是要待在宫里的,有些事儿是不是应该提早知道比较好?”
  安平公主轻蹙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女儿日后在宫里,什么样肮脏的手段都可能碰到,如今只不过几句吵嘴的话,的确不应该事事都瞒着。
  叹了口气,安平公主道:“和你大伯母有几句吵嘴,她先挑的事儿,我自是不让她。可我将她气着后,你祖母……你祖母听不懂,只瞧着我将她气倒了,便出面拉偏架!”
  即便安平公主脸上一片厌烦,可简凝还是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只不知道具体吵嘴的内容,她面上就有些一头雾水。
  安平公主自不会说,女儿乖巧可爱,而且小鼻子小嘴巴都像她,就算唯一不像她的眼睛,那也是一笑起来眼儿弯弯,有些像简松临,分明漂亮的不得了。旁人说女儿不好的话,安平公主一句也不会告诉女儿。
  而至于她之后说的话,安平公主本还觉得没什么,可这会儿见女儿睁大眼睛看着她,便也觉得有些后悔了,那话似乎有些太难听了,自不能告诉女儿,回头污了女儿的耳朵。
  于是她就把和程氏张氏的不和,告诉了简凝。
  原来进门后她也不是立刻就有了简凝的,之后有了简凝又久久没能再次有孕,可程氏却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后进门的张氏也是一进门就生了儿子,因此三人见面,她便总觉得这两人在笑话她。
  她身为公主,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就算不能生儿子又怎么了?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的夫君,依然也只能守着她一个人。
  她不屑于程氏和张氏的笑话,反倒是笑话她们,简家大伯二伯常年驻守西北,程氏和张氏就送了贴身丫头过去伺候,她看不上眼,自是说了几句,没想到原本只是有些不和的关系,彻底恶劣了。
  至于陶老太太,那就是一个听不懂媳妇们吵什么,却还偏偏要出来做和事佬的人。每回即便是程氏和张氏挑得事,就因为她会说,能将两人气到,最后陶老太太出面都是叫她别闹了。
  安平公主气道:“你说你祖母这是不是是非不分?也或许不仅仅是,还因为我生不出儿子,她简家面上不敢有异议,私底下怕是也不高兴吧?”
  所以,婆婆才会拉偏架!
  简凝还真不知道,虽然祖母疼她,可她对祖母的为人的确不了解。只不过劝人自是没有把人往坏处说的,明明都是小事,没道理非要娘和简家那边闹成这样,这般不止爹夹在其中难做,就是娘也多少会被人指点。
  她就劝道:“娘,您也说了,祖母她出身乡野,是因为不懂这里面的机锋,所以才会有失偏颇的。说起来这也怪娘您,谁叫您那么厉害,吵架每回都赢,那大伯母和二伯母自然像是受委屈的了。”
  怪我?
  安平公主瞪大眼,想跟女儿生气,可听了女儿后面的话,却又气不出来,倒是被逗乐了。
  简凝又道:“至于大伯母和二伯母,您就更不应该和她们生气了。娘,大伯母二伯母那般说您,未必没有羡慕您的意思,不管您生不生儿子,爹不都一样只待您好吗?可是大伯母和二伯母却不一样,她们一是不能和自己的夫君在一处,二是还要看您和爹恩恩爱爱,长此以往,心里有点儿嫉妒也是正常。”
  “就是她们给伯父们送丫头的事,您以您的身份看自是没问题,可她们也有自己的考量。与其伯父们自个儿找人伺候,不如她们送去,起码听话,起码安全。”
  安平公主被说动了,因为简凝的话不仅有道理,还暗暗恭维了她一把。可被说动了,她顿时就眼眶一红,心疼起了女儿,“阿凝,你小小年纪,如何会连这些事儿也懂?”
  简凝一惊,她这是太着急,暴露了吗?
  孕期的安平公主情绪波动有些大,见简凝变了脸色却没说话,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你在宫里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外祖母,她没有照顾好你吗?怎么会让你小小年纪,就……”
  简凝已经知道不能说不想嫁了,说了也没用,于是忙道:“不是不是,我在宫里过得很好,外祖母也待我很好,可是……可是表哥喜欢裴如月,我心里着急,又没办法,只能没事就去听一些宫人们说从前的事。毕竟以后我要一辈子留在宫里,我总得知道以后遇到事儿该怎么办,不然两眼一抹黑,我就只能被裴如月欺负了。”
  安平公主只觉得心都被女儿的话说碎了,她疼得想捧在掌心的女儿,就因为要嫁给皇上,这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她抓了简凝的手,胡乱抹了下眼泪,就道:“阿凝,你别怕,有娘在呢!即便你祖父伯父们不能帮你出头,有娘在,若是日后齐铭敢给你委屈受,娘给你出头,就算是拼了命不要,我也会去跟裴心蕊闹一闹。我就不信,真的事儿闹大,简家的儿媳妇和孙女被欺负成那样,简家的男人还能不管!”
  简凝一愣,“祖父和伯父们,为什么不能帮我出头?”
  安平公主咬着牙道:“你爹说的,说什么你祖父和伯父忠君爱国,先有国才有家。你祖父又和你外祖父当年是异姓兄弟,便看皇家如今子嗣凋零,看在你外祖父的面上,他也不会管齐铭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吗?
  那她一直隐隐有怪娘不让她和简家亲近,不是太过份了?爹如此说,意思她便是和简家那边亲近,遇到事儿了,也不会有人帮着出头?
  这样看来,娘似乎也没什么错。
  因为和伯母们不和,祖母又拉偏架,娘又对于祖父和伯父们不能给她出头做靠山而不满,一日日的带着她疏远简家,的确是正常的。
  重生以来,她终于知道了一件前世不知道的事。这让她觉得茅塞顿开的同时,也对安平公主生出了愧疚,不管前世娘后来为什么那般不喜她,可到底,娘曾有过一心一意爱她的时候。
  而后来的事,定然也是有原因的。
  许是她无意中,做了什么对不起娘的事。
  也或许是因为爹的死,娘性情大变了。
  慢慢来,她总会一点点查出来的。
  简凝下定决心,伸手抱住了安平公主的手臂,软声道:“娘,您别哭了,也别难过了。我在宫里有外祖母护着,在外面有您,而且即便祖父那边不能给我出头,我却可以扯了虎皮来傍身,表哥也不敢太欺负我的。”
  劝说了一路,总算到公主府门口的时候,安平公主止住了眼泪。两人下了马车,就看到一脸急色的简松临已经等在了门口,若是仔细看,能看到他脸上暗含怒色。
  可此刻安平公主和简凝都没心情看他,而他在看到妻女均红肿着眼睛,似乎哭过一场的模样,也有些疑惑。
  难不成这回不是安平公主的错?
  反倒是连带着阿凝,是她们母女受委屈了?
  他愣了一下,忙追了上去。
  ·
  爹和娘感情好,这回的事不必简凝担心,没两日两人就和好了。可是简凝却觉得,这事儿还是挺重要的,只她年纪小,若是去找祖母和大伯母说,似乎不大好。
  这一日,趁着简松临有时间,她便悄悄把人拉到了房里。
  简松临看她神神秘秘的模样,忍不住好笑,“阿凝,你这是做什么呢?”
  简凝将门开了,又让青湘青黛等在门口,这才快速跑回他对面坐下。
  “爹,初一那天的事儿,娘跟您说了吗?”
  简松临微怔,继而点了头,“说了,怎么了?”
  简凝道:“那您是怎么想的?”
  简松临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疲惫,沉默了片刻才道:“能怎么想,除了逢年过节,以后再少一点来往吧!”
  简凝眉头一皱,避开根本就不是事儿。
  娘不是听不进去人劝的,那日她劝了娘,娘分明已经理解几分了。只要大伯母和祖母那边也能被劝一回,日后不说多么亲近,大家相安无事只保个面子情定是不难的。
  “爹,您要不要去和祖母说一声?”大伯母那里爹不方便过去,却可以和祖母说一声,叫祖母帮着劝几句。还有就是祖母自个儿,拉偏架这事,便是无心也的确是她的不对了。
  简松临无意和她说这些,伸手探过桌子揉了她的头,笑道:“咱们阿凝还是小孩子,这些大人的事儿就不必管了。马上就是元宵节,你应该又要进宫了,这几日在家就好好玩,尽着性子乐一回。”
  简凝不满他这态度,只还不等说话,简松临就已经起身往外走了,“乖,爹出门有事儿,你若是无事就去陪陪你娘。”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他回身蹲下看着简凝道:“阿凝,在宫中不比在家,皇上虽是你表哥,可你也不能由着性子胡闹。若是日后他不喜欢你,你嫁了他,吃苦受罪的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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