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什么研究,”王珊失笑,“只是有点经验。”
  “经验?妈,您嫁给我爸之前,谈过几次恋爱?”燕麓之把剥好的开心果仁放到钟妈妈手里,自己扭头看一眼厨房,“放心,我爸开着油烟机,听不见。”
  王珊点了女儿额头一下,笑道:“听见我也不怕,在他之前,就谈过一次,他都知道。”
  燕麓之继续剥开心果,等下文,王珊却突然问他:“你觉得你爸有什么优点?”
  “勤快、肯做家务,”燕麓之指指厨房,“还会做饭;工作也很认真努力;顾家,孝顺,体贴,还幽默……”
  “你停吧!”王珊一脸无语,“知道你跟你爸好,也不用这么夸吧?让你爸听见还不乐得要上天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燕麓之说的很认真,却也忍不住笑,“我还没说完呢,年轻时候还帅,您肯嫁给我爸,肯定有这方面原因吧?”
  王珊也没憋住,扑哧笑了,“嗯,确实是有。而且你爸是那种朴实的帅,不是那种一看就很花花肠子的帅,他个子也高,我觉得将来孩子的基因有保障,就同意结婚了。”
  “您考虑的这么长远?”燕麓之忍俊不禁。
  “当然了,结婚后面紧跟着的就是生子,肯定要放在一起考虑。我还问过他们家家族病史呢!”
  燕麓之笑的更厉害了,“我爸没生气?”
  “没有。我又不是直通通问的,套话是有技巧的,以后妈妈慢慢教你。今天先不说这个,只说你爸这个人,你刚刚说的他这些优点,其实有一些,我跟他结婚时,他都不具备。”
  王珊拿纸巾擦了把手,又喝口茶,正式开始针对女儿早恋的青春期教育课程,“勤快,他确实是很勤快,谈恋爱那会儿就经常去我家帮着修修电器、搬搬重物什么的,但他那时候可不会做饭,这是我有了你以后他现学的。”
  “工作上,他确实是很有上进心,也踏实肯干,和同事关系也处的好。这一点很重要,”王珊开始给女儿划重点,“上一条勤快,谈恋爱时帮着干活,这是可以伪装的,有很多男人都能装个一年半载,等关系稳定、谈婚论嫁了,就原形毕露,懒得油瓶倒了都不扶。但工作态度、人际关系,这是伪装不了的。”
  这是干货啊,燕麓之开始认真考虑,趁钟妈妈不注意,录个音什么的,过后给钟晓婉听。
  “咱们一家人,虽然没谁出人头地到做多大官或者身价过亿、有多少多少财产,但有一个算一个,都肯努力上进,你又从小目标明确、理想远大,妈妈相信你也不会喜欢那种得过且过、混日子的人,但有些人可能会装,在你面前吹嘘自己,这时候你就要接触他的同事同学,听听他们怎么说。”
  人生观不同,确实没法一起生活,燕麓之点头表示赞同。
  “至于说顾家,我也很欣赏你爸这一点,但妈妈不建议把这个作为硬性指标,因为顾家这个品德是一体两面的。每个人都会有两个家,一个是你出生的原生家庭,一个是你成年后自己成立的小家,真正顾家的人,不可能只顾小家,不管原生家庭,你明白吗?”
  “您是说……”燕麓之认真想了想,“两个家庭之间有可能会失衡?”
  “也不至于失衡,但总会有委屈自己小家的时候,就像前几年你叔叔买房子,首付不够,你爸二话不说借了20万过去,我们换大房子的计划就搁置了。妈妈觉得有点委屈,但是你爸说的也对,我们已经有房子住了,你叔叔结婚后还在外面租着房,那是买第一套房,咱们有能力,不帮一下,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你爸只有这一个亲弟弟。”
  原来还有这一茬,不过叔叔买房子,爷爷奶奶没能力帮忙吗?怎么会需要钟爸爸拿出20万这么多?因为叔叔在一线城市,首付高?一会儿要问问钟晓婉。
  王珊说完捧着杯子又喝了几口茶,才接道:“而且你爸对你姥姥姥爷也没得挑,孝顺的跟亲儿子似的,所以我心里委屈两下,也就算了。”
  钟妈妈真可爱,燕麓之笑着把自己剥好的开心果仁再次递过去,“那也是您明事理。”
  “少拍我马屁!”王珊斜女儿一眼,“自己吃吧,我吃多了上火。”
  又叹道:“生活不就这样嘛,哪能有事事顺心、好处占尽的事?而且现在看来,大房子没换成也有好处,一是你上高中近,二么,换套大房子,你也住不了两年,眼看上大学了,以后越飞越远,怎么看都不可能回常青定居,我们老两口,要那么大房子干嘛?”
  “哪里就老两口了?”燕麓之这次反应很快,“您年轻得很。”
  “好,我年轻。说到年轻,就说到你夸你爸幽默了,这确实是他自带的优秀品质,我最受不了那些闷罐子,你跟他说话,半天回你一个字,你说这日子有法过吗?”
  典型闷罐子燕麓之:“……”
  “年轻时候,可能还觉得这种性格有点酷,沉默寡言的坐在一群夸夸其谈的少年人里,显得稳重成熟,但这种人,其实多半是生来的性格内向,或者就是心思沉。这两种类型,无论哪一种,你跟他在一起相处久了,都不会觉得愉快,他们身边环绕的低气压,甚至会不知不觉削减你对快乐的敏感度。”
  胸口戳了一万支箭的燕麓之彻底笑不出来了。
  正好这时候钟爸爸也做好饭了,探头叫她们:“洗手吃饭。”
  燕麓之心不在焉的吃了一顿饭,吃完蔫蔫的回了房间,钟志良疑惑:“这孩子怎么了?”
  “没事儿。”王珊很有自信的笑道,“我给她上了一课,让她慢慢想。”
  被上了一课的燕麓之抱着枕头躺在床上,感觉有点点委屈,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司彧发消息:你觉得我身边有低气压吗?
  发完寻思几秒,又接着打字:算了不用回,我知道我有。
  司彧:……?
  燕麓之:你说实话,我的低气压有没有影响你?
  司彧:影响我什么?
  燕麓之:让你觉得不快,或者,情绪也跟着低落。
  司彧:有
  燕麓之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住了,结果对面接着发:的话,我不早就跟你绝交了?
  燕麓之气死了:你特么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再发?
  司彧:哈哈,不好意思,我在外面,打球出汗,手滑,你干嘛呢?
  他在来月经、养身体,燕麓之觉得心里很不平衡,回了一句:在思考人生。就把手机丢一边了。
  这一思考人生,他很快就思考睡着了,直到钟晓婉来电话把他吵醒。
  “我给你发一个录音文件,你从42分钟开始听吧。”
  燕麓之迷迷糊糊的:“什么录音?”
  “我和你妈中午谈话的录音。你睡觉呢?那晚上再听也行。”
  钟晓婉说完就挂了电话,燕麓之发了会儿呆,才打开微信把音频文件下载到本地,照她说的,拖到42分钟开始听。
  “麓麓,你是不是始终怪我当年说走就走?”
  这句话听的他想笑,这还用问吗?
  录音继续播放:“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爸……就是那年再婚的。”
  接着沉默了几秒,女人才苦笑一声,继续说:“昨天你外公说我,怎么就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了这个样子,其实我早就想不通,我怎么就稀里糊涂过成这个样子了,竟然在和你爸离婚四年后,直到他要再婚,才意识到我其实……其实还在幻想有一天我们能……重新开始。”
  女人的声音掺杂了哽咽,“我当时太难过了,完全没法面对,正好报社打算派个人去南美,我想暂时离开熟悉的环境,也许能早点忘记……”
  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暂时?三年多,是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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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n年后,燕麓之第一次登门拜访未来岳父岳母,有问必答、侃侃而谈、滔滔不绝
  钟晓婉:你从哪偷的话匣子?
  燕麓之:咱妈不喜欢闷罐子……(对手指,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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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可能是三更,我先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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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燕妈妈的忏悔
  钟晓婉当时实在没忍住, 这些天层层堆积在心里的不平,瞬间就喷涌而出, “你既然因为我爸而觉得无法面对我,为什么不干脆叫我爸带我走?你知道你一走了之, 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遗弃!”
  燕如诗无法承受似的深吸一口气, 同时两大颗眼泪掉下来,她急忙侧过脸,抬头擦擦眼睛, 说:“对不起,麓麓……”
  钟晓婉又生气又难过, 语气冷酷的说:“你这句对不起说的太晚了。”
  燕如诗说不出话,两人相对沉默片刻, 钟晓婉先开口:“所以那时我状况不太好,你也是因为我爸赶回来了, 故意避而不见、才不回国来看我吗?”
  “不不不。”燕如诗打起精神解释,“这件事可能你外公外婆没跟你提过, 一开始我因为去原住民那里采访,通讯不便, 你外公外婆联系不上我。后来我感染流感, 发烧肺炎又住了几天院, 等我联系上家里的时候, 医生已经确认你没有太大问题,只要家人多多关爱就可以了。我怕你外公外婆担心, 也没说生病的事,只说走不开,你外公外婆因为这个,也一直生我的气。”
  “那病好之后为什么也不回来?”
  “主要还是经济上的原因。当时去南美之前,报社领导就跟我谈过,让我考虑好了再去,因为报社这边不希望我去三五个月就回来,再另找人接替,打乱工作计划,我当时如果坚持回来,只能辞职。那会儿你外婆刚退休,退休工资很低,我自己没什么积蓄,不想再给他们增添负担。”
  燕如诗冷静了一些,拿起纸巾擦擦鼻子,“而且你就要上小学了,我想攒钱买学区房、让你上个好学校,派驻南美,补贴比较高,再多呆两年,回来也好升职。还有一个原因,我去南美之后,你始终不肯跟我讲电话,发视频你也总是扭头就走……”
  她又有点哽咽,却不敢停下来,磕磕绊绊的解释,“妈妈不是怪你,而是……妈妈当时不懂,只觉得你大概就是……和外公外婆亲,和妈妈不亲,就觉得我……暂时不回来也没关系,有外公外婆……照顾你就好。”
  “连司彧都知道我那时状况不好跟你突然去南美有关,你现在说你觉得你不回来没关系?”钟晓婉真心觉得她所有解释都站不住脚,燕麓之听完大概只会坚信这妈就是不爱他。
  燕如诗眼泪又流了出来,“对不起,麓麓,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配当一个妈妈,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准备好做母亲,生下你之后,单单是照顾婴儿就让我崩溃,你爸那时参与的项目又要出差,他不在身边,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常常歇斯底里……”
  然后她就捂着脸哭了起来,钟晓婉呆了几秒,才拿起纸巾递给她,问:“我爸爸不在你身边吗?有多长时间?”
  燕如诗擦擦眼泪,勉强止住哭,“四五个月吧,大约半个月能回来一次。我们常常因为这事吵架,我那时候很任性,叫他在工作和我们母子之间做选择,你爸觉得我不可理喻,我们越吵越厉害,终于说出离婚……”
  “任性?”旁观者的冷静回归,钟晓婉沉吟着说,“听起来,你好像有产后抑郁……”
  “可能是吧,后来我和你许叔叔聊起来时,他也这样说,但时过境迁,也很难判断了。”燕如诗抽噎两声,“而且我那段人生的失败,也真的不能都推给产后抑郁,就像你外公经常批评我说的,越是干系重大的选择,我越是决定的草率,然后很快就后悔,继而半途而废,然后再后悔。”
  她吸吸鼻子,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偏偏又醒悟的不是时候。那时你外公叫我赶快回来,我莫名其妙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了,我觉得,如果我就那么回来,一定又会重复以前的错误,人生从此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钟晓婉低低回答一声:“嗯,也没错,你因此认识许叔叔了,不是么?”
  燕麓之是说燕如诗在南美认识的许友正吧?事实证明,她的人生从那以后,确实彻底改变了。
  燕如诗迟疑一瞬,问:“你是不是对你许叔叔有意见?”
  钟晓婉很诚实的摇头:“我只对你有意见。”而且是从身体到灵魂的双重有意见。
  燕如诗:“……”
  然后对话双方就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燕麓之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太阳女王啊,真是爱打抱不平,且特别真情实感,不过听她替自己伸张正义,还真的挺爽的。
  “对不起……”耳机里终于再次传来说话声,“妈妈真的做错了很多事,你有意见是应该的,妈妈应该早一点跟你谈,听听你的意见。”
  这句说完,有喝水和杯子碰到桌面的声音响起,接着燕如诗说道:“你许叔叔也劝过我,叫我早一点和你谈,哪怕你不能谅解过去,至少我们可以一起努力面向未来,但我……我其实有点害怕,怕你说太晚了,更怕你说你不在乎……我能感觉到,宝然出生之后,你离我更远了。”
  钟晓婉很不客气的反问:“你只感觉远了,就没想想原因?”
  燕如诗低声回:“我知道原因。但是麓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和宝然的感情是一样的,只是你小时候,我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妈妈,到有宝然,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也很想弥补你,但是你总是什么都做得很好,自己就能照顾自己,根本不给我机会……”
  “你知道怎么做妈妈了,还要孩子给你机会?”钟晓婉打断她,语气更不客气了一些。
  “你不是一般的孩子嘛。”燕如诗似乎没生气,声音里还多了点笑意,“所以这次你肯说出心里的想法,妈妈还是挺高兴的,因为你还在乎妈妈。其实……妈妈每天都看着你早起晨跑、出门上学,晚上也都等你回来,看着你关灯休息了,才会睡觉……”
  她声音又哽咽起来,却坚持继续说道,“那天撞见你吃冰淇淋,其实我就是下楼去看你睡了没有的。”
  “……你是说你一直躲在暗中关心,为什么?”
  “我怕你烦我。读初中以后,你就不喜欢我多问了,老师也说你性格独立,不喜欢师长唠叨,我想做个开通的家长,却没想到,我们反而越来越疏远……”
  初中……,燕麓之仔细回想,哦,好像是许宝然上幼儿园之后,有段时间她很有做妈妈的热情,把大半精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但燕麓之并不领情,他那时候觉得,这是她多出来、许宝然不需要了的母爱,自己又不是捡漏儿的流浪汉乞丐,会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感动流泪。
  她碰壁几次之后,热情消退,中二期的燕麓之越发觉得自己是对的,两母子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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