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毛吴氏豪气道,“不就是两颗松子糖吗?你跟我去,姨奶奶给你称两斤!”
这回宁茵还没答,宁家婆子却瞧着不对,插进话来了,“让太太见笑了。我家四姐儿牙不好,家里一直管着不许多吃糖,两颗已是极限,可万万不敢多了。”
她也在想,这毛吴氏到底怎么回事?方才不还跟宁四娘闹了场不愉快,这会子怎么又讨好起宁茵来?
她们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老话还是听说过的。所以婆子一面说着,一面还递个眼色,让小丫鬟把宁茵往旁边带了带。
毛吴氏看着婆子敢反驳,顿时抖起威风,“怎么?你们宁家就这么看不上我们毛家,连颗糖也不许吃么?是我们家的糖还有毒还是怎么了?”
婆子被骂得正不好反驳,救星来了。
简氏早不想在祝大太太身边呆了,寻了个机会赶紧脱身,便过来寻人。此时远远瞧着毛吴氏又缠上了宁茵,她暗道不好,赶紧上前赔笑脸。
“这怎么了?表姨也在呀!”
毛吴氏转头一看她来了,暗道不妙,脸上却仍做出生气的样子道,“我看你家这小丫头落单,好心好意请她去吃点心,倒推三推四跟防贼似的!这是嫌弃我呢,还是连这行宫点心都看不上眼呢?”
看她又耍起无赖,简氏只觉头疼,才想着要怎么答复,小胖妞却又忙忙开口了,“姨奶奶我不嫌弃你,也不嫌弃这里的点心,要不你把点心拿过来吧。”她望着简氏甜甜一笑,还卖了个乖,“请七婶婶和我们一块儿在这儿吃。”
简氏给逗得差点乐出声来,这小丫头真是个小人精!
偏偏这话答得极巧,况且宁茵年纪又小,毛吴氏就是给憋出一腔血来,也不好拉了面子,只得没好气的道,“我就不奉陪了,省得你们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来人,去厨房要一碟重阳糕送来。走了!”
她气鼓鼓的走了,可手下丫鬟却只得拿了银子去厨房要吃的。
今日行宫是借出来了,但毛吴氏所说的重阳糕却不是人人能吃得到的精细点心。在这种一年开不到几回的行宫里,想劳动那些厨子拿些吃的,就算是毛延福亲自过来,不狠狠费上一回银子又怎么可能?
第133章和尚
不说毛吴氏回头听了丫鬟报账,气得肉疼。这边平白得了盘糕点的小胖妞开心了,可数来数去,一碟子也只有鸡蛋大的四小块。
先请简氏拿了一块,然后宁茵眼巴巴盯着盘子,却命丫鬟收好,说,“我留着二姐和祖母一起吃。”
简氏笑过之后,又有些感动,正想说自己这只不吃了,给她吃。忽地宁茵扭头看到一人,“那儿有个小和尚!”
顺着她的目光,简氏瞧见一个三头身,瞧着也只有三四岁的青袍小和尚,正给个青年妇人牵着路过,望着她们桌上的点心直咽口水。
眼看简氏也看了过来,那青年妇人察觉到了,不好意思的停下,福了一福。
她跟简氏差不多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生得修眉大眼,颇为英气。头上挽一个朝云近香髻,斜斜缀着一只衔珠金凤簪,倒也颇为华贵。只身上系着件烟霞红的鹤氅略带风尘,虽脸上有新扑的脂粉,也掩不住远道而来的一丝疲惫。
简氏瞧着面生,也想不出金陵谁家有这样的新媳妇,见人家没有停下详谈的意思,便也没有贸然上前,只笑着起身,也还了一礼。
青年妇人微微点头致意,正要带那小和尚离开,宁茵却忽地抓起盘中属于她自己的那块糕,追了上去,“喏,请你吃。”
青年妇人一愣,小和尚更是立即躲到她的身后,不敢去接。
宁茵却是又往前一步,几乎把糕递到小和尚面前,认真道,“给你。我有二姐,她会分我的。”
青年妇人这才诧异的意识到,宁茵是把属于自己的一块糕送了出来。东西虽小,但难得的是小女孩这么小的年纪,却能吞着口水,把自己的糕送出来,这份大方,就当真不易了。
简氏此时也上前道,“让他拿着吧。茵儿,这块给你。婶子方才吃了好些点心,正吃不下呢,这块你帮我吃了吧?好了,这下两个孩子都有了,不用谦让了。”
青年妇人这才道谢,让小和尚接了糕点,又问了一句,“不知尊府贵姓?”
简氏简单报了个家门,青年妇人点头肃容道,“素闻府上高义,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妾乃山东都指挥使戚门高氏,只今日家中有事,不得详叙,万勿见怪。”
她低头一瞧,索性将鹤氅上扣环处一枚碧玺五福银鎏金的别针摘下,送到宁茵手里,“这便给你当个见面礼了。”
然后也不等简氏推辞,便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和尚匆匆走了。
简氏心中倒犯起嘀咕,要说山东都指挥使,那是地方武官中头一号实权人物,足足的正三品,就算魏国公见着,也难免要行礼。
可她怎么突然跑到金陵行宫来了?还带着个小和尚,太奇怪了。
要说姓高,又跟金陵有关联的,大概就是本地新来的府尹大人了。可那位高大人自上任起,就没有带过家眷,所以关于他家的事情,金陵人多半倒是不清楚的。
简氏正琢磨着,却很快就有行宫的宫女来通知大家,说宴会已经开始,请各位夫人小姐都到后殿里去入席。
简氏忙让人去寻回宁芳她们,又跟宁四娘一起去入席了。
而这位姓高的青年妇人牵着小和尚,很快去到一处偏殿。
得知消息,早已遣退下人,在这里等候她们的正是金陵府尹高文秀。
看她二人进来,高文秀等门一关,再没有惯常的儒雅,怒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青年妇人,也就是高文秀的嫡长女高燕燕见此,不由气苦得微红了眼圈,“我若不来,父亲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告诉我,把阿弟送去了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
高文秀大怒,“你胡说什么?什么不见天日的地方,那是堂堂皇家寺庙,他能去那儿为国祈福,才是他的福气呢!”
高燕燕咬牙扯开小和尚身上的僧袍,露出小人儿身上那挨打留下的青紫棍痕。
“我知道,父亲一心想光大门楣,所以宁肯把女儿嫁给比您年纪还大的戚老爷当填房……”
高文秀愤怒的打断道,“你这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戚大人就算年纪大些,可他对你不好吗?瞧瞧你这穿的戴的,又有哪点不如意?”
高燕燕听得几欲落泪,“是啊,女儿命好,能得丈夫疼爱。就算此生可能永远也生不出儿女,好歹戚家还有几个孝顺孩子,将来可以依靠。可阿弟呢?您把他送去出家,说的是为国祈福,可这是要毁他一世啊!这是您的亲生儿子,我们高家的嫡亲骨肉!您怎么舍得?”
高文秀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休得胡说!皇上有向佛之心,奈何国事缠身,不得亲至。我等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君分忧。送个孩子出家算得了什么?再说不过一个庶生子,又不是你亲弟弟,你管这些闲事做甚?”
高燕燕垂泪道,“是,楚姨娘不过是个妾室。可自母亲过世,是她在后宅扶持着女儿,渡过那么多难关。就算说她对我有一半的养育之恩,也不算为过。她临终前,我答应过她,要照看她唯一的孩子,我不能食言!”
“那你想怎样?他出家已经是报上朝廷的事了,谁也更改不了!”
高燕燕抬手拭了眼泪,昂首道,“我知道!但是朝廷却也管不着和尚到哪儿挂单吧?”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度牒,“我来之前,已经跟鸡鸣寺方丈谈妥,只要父亲大人您签字盖章,我就能把阿弟带回山东去。您放心,我也不敢连累夫家,必是让他去庙里礼佛。只是有我这个姐姐照管着,让他日子能好过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