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宁芳心中暗暗点头,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哪怕是个新鲜出炉的芝麻绿豆小官儿呢,只要人在京城,天子脚下,又有翰林院探花这样清贵无比的名头,就很能镇一镇这皇亲国戚了。
  “那顾家人,后来又如何了?”
  徐妈妈道,“那顾家人也算是有志气的,吃了这样大亏,卖了宅子便回了乡下老家,从此再不出来做买卖,而是置下田产,供子孙读书。十来年的工夫吧,便有些陆续考中秀才的。然后约摸二十年前,当时夫人也才十来岁,徐妈妈也还年轻着呢。顾家终于有人中了举,能做官了!特特请人敲锣打鼓,走街串巷的舞了一回狮子,几乎轰动全城。后头顾家人还特意来宁府答谢,把咱们老太爷都请去吃了酒的。”
  宁芳很是唏嘘,“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不是?”徐妈妈赞同的拍了个巴掌,“要说起此事,金陵的老人们都知道。都说宁家厚道,否则顾家当年连贱价都卖不起,必是要破家灭门的。不过他们家也挺念旧,原先咱们长房在金陵时,逢年过节总会差人走动。后来咱们老太爷和老太太过世,也都遣人送了礼。只这些年我们都在乡下,才渐渐断了音信。不过想来,也该过得不错。”
  宁芳点头。
  不忘祖训,不忘旧情。这样的人家,怎么也不会太差。
  只是再看看周遭这精致秀丽的花园,未免有些感慨。
  从来创业难,守业也难。
  象顾家先祖,肯定也是用了许多年的艰辛努力,才挣下这样一份家业。可一场飞来横祸,就把他们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就算是子孙争气,改换了门庭,可这祖宅又怎么拿得回去?
  宁芳突然就明白了,大舅舅在接手丝绸生意时的畏首畏尾。不愿占妹妹家便宜是一方面,恐怕更深的,还是怕太出风头,反而招祸吧?
  反观祖母,还有七堂叔宁珂,却从头到尾都没担心过这样问题。
  因为官宦世家的宁家,天然的就给了大家胆量。更何况,她们背后还有个英王府呢!
  宁芳想及此,对程岳的佩服更深一层。
  关于程家那些糟心事,宁四娘早跟孙女普及过了。
  身为嫡出的龙子凤孙,却落到一个草根出身的外臣家做继子。既没有得力的家世相帮,还处处遭天子忌惮。
  说来顾家惨,起码还有个奔头,可英王府能有什么奔头?
  再往上,就只能造反了。
  但这又是绝无可能的。
  若换个寻常人,肯定不是怨天尤人,怪自己投错了胎,就是一蹶不振。反正也看不出这破破烂烂的人生还能有什么奔头,干脆破罐子破摔得了。
  可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程岳却依旧那么云淡风清。就算是得了肺病,快要死了,可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时,他手边总拿着书。
  一本又一本。
  这样的人,无怪他能独占京城八斗粮,成为人人称赞的大才子。
  若设身处地想一想,宁芳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反正读再好也没前途,学了又有什么用?
  可程岳却用他看过的书,梁溪县志告诉她,读书还是有用的。
  他用书上的知识给夏珍珍找到解决赌约的办法,也给上下溪村的老百姓,找到生财的门路。
  后世的宁芳,只是一个普通中等人家的女儿,所以她更能体会到桑蚕生意,将要给大家的生活带来的巨变。
  有钱人家挣一百两银子,无非吃顿饭而已。可若是寻常人家得了这一百两银子,却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比这家有个儿子,原本是读不起书的,可若有了一百两银子,便可以送进学堂,好歹认识些字。将来再出去做工或是遇到什么事,就不至于目不识丁,上当受骗。
  万一运气好,考中童生或是秀才,在乡下就会很得敬重。回头说亲事,就能说个好些的姑娘家。往后再教养子女,成材的机会就更高了。
  若运气再好些,能中举做官,那简直就可以扭转全家人的命运。
  所以宁芳坚信,等蚕丝生意顺顺当当做起来,再过二十年,上下溪村绝对有人家能改换门庭!
  或者就看如今,要不是程岳带来的蚕丝生意,帮着解决了夏珍珍的赌约,宁守信能那么痛快的让出半爿花园给她们一家住?
  而没有蚕丝生意,夏珍珍又拿什么回报娘家人?
  而她若没有跟夏家的和解,宁芳如今又怎么能得到大舅舅的指点,做起高粱饴糖的生意?
  一环一扣,皆有始终。
  在别人的命运不知怎样时,宁芳忽地意识到,她的命运因程岳的出现,正发生着不易察觉的变化。
  还全是好的。
  顾家受了宁家恩情,隔了多少年,都记得要报,可如今她从程岳身上收了这样大的好处,可要怎么报答?
  在宁芳歪着小脑袋发愁的时候,远在京城里的人,却也在担心着她。
  第87章担心
  京城。
  英王府内两位夫人本带着丫鬟婆子来给小叔子量冬天要做的新衣裳,忽地收到宁芳来信,便一起坐下听一听了。
  这信是宁怀璧刚归家时,命女儿写了替他报平安的。因两家认亲,全因这个女儿,宁芳年纪又小,故此只要没什么大事,书信来往倒多由宁芳执笔。
  只是江南到京城路途遥远,宁家又没什么门道去走官道加急。故此等京城收到时,已经是宁芳一家都搬到金陵的时候了。
  大夫人裴氏对宁怀璧印象不错,听着掰了掰手指头,“算算日子,如今怀璧也该去赴任了吧?芳姐儿信上可有说,要不要带她们母女同去?”
  程岳摇头,“不去,他分到的可是个穷县。横竖离得近,常回去看看也就是了。信上倒是提起,她们家想搬回金陵去。”
  他说着话,已微微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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