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还好高氏和周氏已经都到了,沈惜趁机躲开了徐氏,和两人坐到了一处。可还没等三人说上几句话,只听徐氏便点了沈惜的名字。
  “眼看你们四姑娘也到了年龄,你这长嫂如母,也该替她操心起来才是。”不知方才谁提起了自家儿女的亲事,徐氏就把话引到了乔漪身上。“如今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时候,可不能把小姑娘最好的年纪给错过去。”
  先前徐氏不是没和沈惜提过乔漪的亲事,只是沈惜曾经以乔漪出事为借口,明确的回绝过。不知怎的徐氏又打起了乔漪的主意,还把心思放得这样明显。
  说来瑞亲王府对乔漪有救命之恩,沈惜也不好下徐氏的面子。若是乔漪真的订了亲,倒能免除许多麻烦。可眼下也不好随意用人来搪塞敷衍,徐氏定是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沈惜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现放着一段天造地设的好姻缘,依我看永宁侯夫人也不必舍近求远。”陈莹笑眯眯的开口,她的眼神往齐家大夫人何氏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沈惜道:“英雄救美,自是一段佳话。”
  她不必言明,在场的人便都明白了她话中所指的人是谁。
  当日虽是祁慎的人带兵捉拿了乱匪,可孤身从歹人手里把乔漪救出来的,却是路过的齐珏。
  若论起恩情来,只怕齐珏的救命之恩更重些。
  她的话音才落,徐氏脸上的笑容不由微微一僵。
  陈莹虽然于感情上头有些偏执,被蒙蔽了双眼,却并非蠢笨之人。她即便再厌恶沈惜,却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徐氏拉拢永宁侯府。
  若是乔湛真的站到瑞亲王府这边,对祁恪可是极大的不利。
  徐氏分明是想借此机会挟恩图报,想要逼迫着沈惜在众人面前松口——她断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
  陈莹往神色淡然的何氏身上看了一眼,顿时计上心来。
  说到底乔漪算是名声有损,齐珏又是将军府里最出色的孩子,深受齐老将军的喜爱。将来他的妻子可是齐家的宗妇,齐家会接受污了名声的媳妇么?
  而且若是齐家真的有这个意思,将军府和永宁侯府也早就该公布这个消息,好平息事端。
  多半是齐家不愿罢!
  陈莹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她看向沈惜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得意。被当众拒绝,看她永宁侯夫人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还没等她看到自己期待中的好戏,何氏竟先于沈惜出言了。
  “安亲王妃这话……”何氏本就出身武将之家,自有一股子利落的果决爽利。可她此时顿了顿,在场的人皆以为她是想要找个体面的借口回绝。
  “真是说到我的心坎儿里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完,让满屋子的人都愣了一下。
  周氏和高氏对望一眼,两人很快默契的看向沈惜,没想到沈惜眼底也是闪过一抹愕然。
  “阿漪是个娴雅沉静的姑娘,我瞧着甚是喜欢。”何氏眼中带笑,看向沈惜道:“只是齐珏毛毛躁躁的,恐怕唐突了阿漪。既是王妃的话说到这儿,我也就少不得厚着脸皮,代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问一问夫人的意思了。”
  何氏竟是支持的?
  沈惜心中感激,无论是何氏出于真心也好,为她解围也罢,这份情意实属难得。
  忽然她想起了那日在侯府时,素日里一副纨绔风流做派的齐珏,神色认真的说想要娶乔漪,说他会摆平家里,不让乔漪受一点儿委屈。
  如今看来,他做到了。
  ******
  在瑞亲王府的宴席散了之前,何氏向永宁侯府求亲的消息便已经传开了。
  徐氏和陈莹脸上都是面上带笑口中称贺,心里却是个各自咬牙切齿的恨了起来。她们都想以乔漪做筹码好拉拢永宁侯府,却不承想半路被截胡。
  她们竟无意间成全了别人,这怎能让人咽下这口气。
  一时散席,沈惜怕乔漪小姑娘脸皮薄,受不得众人打趣,便带着她先回府了。一道来的慧娘和容娘也只得跟着一同离开。
  慧娘容娘先上了马车,容娘自是发自内心的替乔漪高兴,而慧娘则是神色晦暗不明的靠在大迎枕上,闭口不言。
  明明乔漪已经名声有损,却还能得到将军府的求亲,齐家也是看在永宁侯的面子上罢!
  可她呢?只能默默无闻的跟在沈惜身后,依靠着来自仇人的施舍——想到这儿,她不由又攥紧了帕子。
  此时沈惜已经无心去想慧娘的心思了,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乔漪,怕她钻牛角尖。
  齐珏确实是良配没错,沈惜也很喜欢他,但最重要的是乔漪自己喜欢。无论是出事前还是出事后,沈惜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阿漪,若是你心里头不痛快,就告诉嫂子。”沈惜斟酌着此举,小心的问道。
  从上了车后就一直垂着头的乔漪,此时却抬起头来。清丽的小脸儿上染着淡淡的绯色,一双眼睛却是清亮中透着坚定,她轻轻摇了摇头。
  “嫂子,我没有不痛快。”乔漪耳尖红红的,声音也不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轻轻的道:“嫂子,他能这样做,我心里头很高兴。”
  见乔漪并没有为难之色,沈惜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或许,我可以试着相信他。”乔漪浅浅的笑了,如同水莲徐徐绽放。这是自从乔漪出事后,沈惜难得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嫂子,我想试一试。”
  她又特意重复了一次。不知是在安慰沈惜,还是在说服自己。
  第192章 心思
  乔漪在马车上同沈惜说话时的镇定和坦然, 在回府后便土崩瓦解, 自己躲在屋子里又害羞起来。
  惹得沈惜好笑的摇了摇头,也不勉强她。
  “看来咱们府上是好事将近了。”腊梅在一旁笑道:“左右夫人您替四姑娘准备的嫁妆也差不多齐全了,我看早早把这件事定下来也不错。”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最后还是要侯爷点头的。阿漪还不急,先订了亲,等及笄后再嫁过去也不迟。”
  正院中服侍的人见沈惜高兴, 忙凑趣的说了许多吉利话。沈惜也大方, 当即让兰草去开箱子, 每人都有赏,或是金镯子或是金戒指等物。
  “你们且好生守着, 这是夫人赏你们的, 往后做嫁妆也是件好东西。”来回事的赵嬷嬷看到,笑着打趣道:“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小子, 能得了你们去。”
  房中俱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 听到赵嬷嬷的打趣,不由红着脸低下了头。
  沈惜笑笑, 便让她们都散了去。
  “她们能服侍您,也是她们的福气。”赵嬷嬷感慨道:“您这样为她们着想, 等她们出了门,谁也不敢看轻她们。”
  赵嬷嬷的话倒不全然是恭维之词, 多半是发自真心的。
  据她所知, 沈惜时不时就会赏身边的丫鬟些首饰衣料之类的东西,尤其是首饰,并不以新巧为主, 更多的全是赤金的首饰。或是自己戴或是融了换钱补贴家用都是极好的选择,全然是给她们准备嫁妆的意思。
  沈惜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摇头道:“她们尽心尽力的服侍我,我也只能略略的回报一二罢了。”
  两人闲话了两句,赵嬷嬷又说了两件要请沈惜示下的家务事,便听到小丫鬟通传说侯爷回来了。
  赵嬷嬷识趣的退了出去,只见乔湛大步流星的自己撩帘走了进来。
  见了赵嬷嬷,乔湛先是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旋即松开的眉又紧皱了起来。
  “侯爷,您回来了。”沈惜一眼便猜到了乔湛是所为何事,她故意没说破,抿着嘴微微一笑,便上前亲自帮乔湛换了外头的衣裳。
  乔湛忍了又忍,见沈惜没问,终于没忍住问道:“阿漪怎么说?”
  瑞亲王府中发生的事早就传开了,乔湛自然也知晓了在宴席上发生的事。他又是惊讶又是不甘,惊讶是因为他没想到齐珏竟真的这么快说服了家里,不甘则是舍不得妹妹就要许给别人了。
  “阿漪跟我说,她想试一试相信齐珏。”沈惜见乔湛一副长兄如父的姿态兀自纠结着,也不再卖关子。“我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
  若是乔漪能摆脱那件事带给他的阴影,自然是好的。乔湛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真担心乔漪钻牛角尖,会觉得哥哥嫂子是嫌她累赘,才要她快些嫁出去。
  饶是她这么说,乔湛皱紧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仍是紧绷着脸,像是某种大型的食肉动物炸毛一样。
  “我知道您舍不得阿漪。”沈惜在心里笑了笑,给纠结的乔侯爷顺毛道:“可阿漪离及笄还有一年,可以先定亲,最早也要及笄后再提阿漪的出阁之事。”
  乔湛这会儿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侯爷,说起来咱们还要感谢齐家大夫人。”沈惜隐去了脸上的笑意,换上了郑重的神色。“当时瑞亲王妃又要拿阿漪的亲事做文章,陈莹胡搅蛮缠提到了齐珏救阿漪的事,齐家大夫人这才开口的。”
  沈惜倒不是怀疑齐家大夫人只用权宜之计敷衍。以齐家的身份地位,如果不是真的情愿,犯不着出这个头,随便找个话带过去也就是了。
  趁机挑明两家的意思,倒也免去了许多麻烦。
  “瑞亲王妃又逼你了?”乔湛闻言神色微冷,自从祁慎的人马帮了救了乔漪以后,自己只是送上了金银财物,并没有站队的表示,祁慎便有些着急。
  沈惜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前几日兵部尚书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今上属意从左右侍郎中擢升一位。听圣上的意思,似乎是左侍郎更合圣上心意,他曾是护国公的旧部。”
  护国公?
  沈惜有些茫然的看着乔湛,一时间没想起来为何会让祁慎急切。
  “安亲王的发妻便是护国公嫡长女。”乔湛提示道:“也是祁烺的生母。我在宫中听说烺哥儿的病似是大有改观,圣上还有意让我指点几位小皇孙的武功,特特点了烺哥儿的名字。”
  原来如此,难怪祁慎着急了。
  烺哥儿的外家是护国公府,若是往日烺哥儿痴痴傻傻倒也罢了,他还不放在心上。可眼见烺哥儿竟像突然开窍一般,又深得圣上喜欢,他自是怕祁恪再度越过他去。
  抛开祁恪不提,沈惜还是非常喜欢和心疼烺哥儿的,听到乔湛这么说,她心里头还是高兴的。虽然她从没认为烺哥儿真的是人们口中的痴傻之人,可也替他着急。
  “今日我在瑞亲王府见到了烺哥儿,他果真大有不同。”沈惜回忆起方才见到的烺哥儿,他确实比原先更外向活泼了些,看起来似乎明白事理了些。“能早些开窍自是好的。”
  可沈惜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只是说不上来。烺哥儿的行为举止,仿佛有些刻意似的。
  大抵转变时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眼下沈惜来不及多想烺哥儿的事,既然已经在瑞亲王府公开两家的意思,恐怕她和齐家大夫人都要有所表示。
  想到这儿,沈惜忙拉着乔湛商量起来。
  ******
  护国公府。
  从瑞亲王府回来后,护国公夫人王氏心中早就萌芽的一个想法,愈发的坚定起来。
  “夫人,奴婢给您端碗参茶来?”服侍在一旁的张嬷嬷见她神色有异,忙在一旁低声到:“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氏摇了摇头,她靠在大迎枕上,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坐下来,咱们说说话。”
  张嬷嬷自小便在王氏身边服侍,长到十六七岁时被王氏指了一门亲事,未婚夫在成亲前不慎坠马身亡,她守了望门寡,便自梳不再嫁人。素日里她最得王氏的信任,甚至比王氏的儿女还深些。
  “是,夫人。”张嬷嬷应了一声,在软榻前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屏退了房中的服侍的丫鬟,王氏方才缓缓的道:“你如今看烺哥儿这情形,该是开窍了罢?”
  烺哥儿曾是王氏心中最深的痛,独女早逝后,留下一子,模样最是玉雪可爱,王氏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偏生随时烺哥儿年龄的增长,本该活泼伶俐的孩子,确实看起来有几分异常。三岁时还说不出完成的句子,性子实在是闷极了——王氏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的外孙是个痴傻的孩子。
  宫里的御医都给烺哥儿瞧过病,宫外凡是能听说过的名医,也全部都请了过来给他诊治。可皆是没瞧出病根儿究竟在何处,多少大家名医也不过是含混的说句“贵人语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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