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从承恩伯府回来后,沈惜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更灵动活泼,更善解人意,让人忍不住去想要呵护她——
  打住。
  乔湛神色微冷,先前也正是沈惜做的那些糊涂事他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儿,乔湛的神色变得复杂。
  “侯爷您也坐。”沈惜装作没看出乔湛的神情变化,脸上的笑容不改。“我有事请教您。”
  明明当着众人的面,沈惜左一个“妾身”右一个“妾身”说得又恭敬又顺口,单独面对他时,却是放松了许多。
  可乔湛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抗拒沈惜这种近乎亲昵的态度。
  乔湛依言坐下,陈设着宝蓝色锦缎引枕的罗汉床上,中间摆了黑漆嵌螺钿小几,两人分坐在两旁,如同寻常夫妻闲话家常一般。
  腊梅识趣的端上了热茶便退了下去。
  “侯爷,有件事我思来想去,只能求助您。”沈惜双眸灿若星辰,唇畔含笑,侧过身讨好的望着他。
  面对沈惜难得的娇憨之态,乔湛没什么抵抗力,只是微微颔首。两人离得更近了些,乔湛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鼻尖隐隐冒汗,想来是在外头晒的。他的声音略低,如同醇厚的美酒一般。“擦擦。”
  直到一方素净的帕子递到沈惜跟前,沈惜盯着握着帕子的修长手指,还在愣神。
  帕子是给她擦汗的?
  沈惜猛地回过神来,这帕子一看便是乔侯爷的东西,沈惜不敢拂了他的好意,便往脸颊覆了上去。
  片刻移下来后,素色的帕子上,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竟然被晒到脱妆?这就很尴尬了。
  沈惜手疾眼快把帕子折了折,塞到自己的袖子里,掩饰的笑了声,道:“我洗干净再还给您!”
  以乔湛的视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想到自己方才竟然递了帕子给沈惜。故此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也难得的见了尴尬之意。
  “你有什么事,说罢。”乔侯爷话题转得比墙角还要直。
  “是嫁妆的事。”沈惜的话音未落,敏锐的发现乔湛眼底立刻便染上了一丝阴霾。
  只是他面上向来表情不多,故此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
  “我知道,那些嫁妆是您费心为我准备的。您既不想让我看承恩伯府的脸色,又不愿让永宁侯府的人瞧低了我。”沈惜苦笑一声,道:“只是先前我不争气,竟然把这些东西拱手让人,实在辜负您一片苦心!”
  乔湛断没想到,沈惜还能有明白的一天。
  纵然乔湛想到嫁妆的事心头冒火,见她惴惴不安陪着小心的模样,他的火气奇迹般的被熄灭了。
  “妾身当时糊涂,竟信了承恩伯夫人的话。”沈惜决心先把错都认完,才好再提要求。“让她的人把持着嫁妆册子,掌管着库房钥匙,简直是让猪油蒙了心。”
  乔湛眼底渐渐浮出讶异的神色。
  先前沈惜既没留下他三婶的人,又把刘氏的人排除在外,反而重用他送给她的人,便足以让他侧目。而今日沈惜处理红缨的事,更让乔湛刮目相看。
  再来之前,腊梅告诉了他这两日荣宁堂发生的事,沈惜竟也懂得用些借力打力的手段。大病一场后,真的让她彻底醒悟了?
  “先前您给我的东西,是我无能没守住。”沈惜眸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郑重之色。她沉声道:“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请您相信我!”
  乔湛凝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底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甚至她能看出,乔湛瞳孔中映射着自己的不安。沈惜闷得有些胸口发疼,她不知道,该如何赢得他的信任——每次都只有干巴巴的话。
  就在沈惜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唐突直白又没有说服力时,乔湛淡淡的开口了。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直到这时,沈惜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怕您见笑,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完整的嫁妆册子。”沈惜也不确定原主到底有没有看过,可是从她脑海残存的记忆中,却是找不到与此有关的。她面颊泛红,颇为难为情道:“既然这嫁妆是侯爷命人准备的,您手中应该还有记录罢?”
  乔湛看着沈惜,没做声。
  他手中自然还有一套册子,只是先前沈惜曾被刘氏撺掇着,在自己面前说过他不信任她这样愚蠢又伤人的话。若是自己给了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信任她,当初才又留下一套?
  “我知道我是蠢了点,笨了点。”沈惜抬眸,小声道:“以后我不会再犯糊涂了。”
  见沈惜翻来覆去都是自顾自的承认错误,那可怜兮兮的惨劲儿着实让人瞧了不忍。看到她无意识的咬着下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绞紧,乔湛不由在心中反思。
  自己是不是把她逼太紧了?
  故此他放缓了语气说道:“改日我让人拿给你便是了。”
  沈惜黯淡的眸子登时被点亮,她高兴的答应一声,千恩万谢的应了。
  “还有件事——”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眉,目光有若实质的落在她身上。
  其实她不想这么麻烦乔湛,倒有点得寸进尺的感觉。可说一半藏一半,她又不懂,到时候她自己搞得一团糟,还不如现下就求助。
  “就是还请侯爷把当时筹备嫁妆的人指给我用几日。”沈惜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讨好的眨巴着眼睛,“有些东西我没见过,万一弄错了就不好了。”
  就好像册子上写了“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若是刘氏糊弄她,货不对版的拿了件类似的东西过来,她也认不出来不是?
  好罢,她得承认,大多数东西她都很难对上号。
  听沈惜说完,乔湛的眸光微闪,却也欣然答应下来。
  无论如何,学得聪明了总是件好事。
  “过两日我便让人把东西送来。”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沈惜千恩万谢的就要把乔湛给送出了门。
  “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就别乱跑了。”乔湛还是没忍住,道:“要什么做什么只管吩咐下面人去做。”
  沈惜眨了眨眼。
  这算是乔侯爷对她表示关心了罢?
  ******
  果然下午有御医过府给沈惜诊脉。
  沈惜这半日听了乔湛的话,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没动,换回了她的小清新衣裙,让兰香帮她涂好了药膏,托着腮琢磨事。
  乔湛也抽了时间过来,等到御医诊完脉,便陪着他出去叙话。
  纵然这具身子因为伤寒还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原本沈惜就是心病更重,且她一心求死。如今注入新的灵魂,去了心病,她的病便好了大半。
  “给夫人开了些温补的方子,慢慢调理便是,夫人身子已无大碍。”乔湛请过来的御医同他有交情,对永宁侯府的事也略知一二。
  当初沈惜投湖被救上来后,便是他给瞧的。
  如今他也看着沈惜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来,却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乔湛又仔细的问了该注意的事项,拿了方子,便命人送上表礼,亲自把人送出了府。
  回来的路上,乔湛直接去了松涛院。
  他确实有事要忙,并不是刻意为了要躲沈惜。至于沈惜会不会多想,乔湛心里也没底。
  乔湛想到这儿,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注起沈惜的感受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整章的糖对不对?让我看到你们的花花~
  第22章 看破
  不出沈惜意料,红缨的事让乔三夫人简直气了个倒仰。
  虽说事情发生在荣宁堂,里头没有乔三夫人的探子,可毕竟闹得动静不小,后又有文竹出面把人给送到了庄子上。这一路出府,碰上的人想来不少。
  且红缨的模样实在有些凄惨。
  先是在地上跪着,她又被张嬷嬷扇了耳光,见乔侯爷过来还跪着爬着去抱人家大腿,最后又发了狠,把自己的脸给划破了。她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便是万分的狼狈不堪。
  经过众人的口口相传,说的愈发离谱。
  有人说红缨还想着要爬床,惹怒了沈惜,沈惜便命人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发配到庄子上永远都不能回来。
  还有人说红缨惹怒的人是乔湛,毕竟出面的可是文竹,从来只听乔湛一人的话。
  也难怪越说越难听,毕竟红缨衣衫不整的样子,倒也很像想要自荐枕席的,只不过时候不对。
  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
  她才把人送到了荣宁堂,还没等红缨有所施展,沈惜便喊打喊杀的把人送了出去,岂不是在下她的面子?明明她临走之前,沈惜答应的千好万好——
  若是这事没有牵扯到乔湛,乔三夫人一早就杀到荣宁堂去了,非得逼着沈惜给她给说法不成。可毕竟当时乔湛也在——乔三夫人心里直打突突,万一真是乔湛的意思呢?
  后来又听到乔湛给沈惜请了宫中的御医来诊脉,又是亲自把御医送出门。纵然他最终还是回了松涛院,乔三夫人仍是提了些小心。
  她好歹咽下了这口气,没有立刻便过去。
  便是要好生说道这件事,也该把沈惜叫过来好生训斥一通才是。没道理她做长辈的三天两头的跑,倒像是她给沈惜献殷勤似的——
  忽然,乔三夫人眼珠一转,叫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梳洗。
  “我要去给太夫人请安。”乔三夫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太夫人从始至终都不喜欢沈惜,这些事她还可得好生同太夫人说道说道才是。若是太夫人能亲自出面——要比她出面要强上许多。
  她作为三婶,贸然插手侄子房中的事不好。可太夫人好歹占了乔湛祖母的名义,正八经的是乔湛的长辈。
  说到底,太夫人可是乔三老爷的亲娘,总是要帮着她们这一房的。那些沈惜没留下的下人中,未尝没有太夫人的人。若是她善加利用——乔三夫人唇边浮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太夫人的手段可够沈惜受的。
  等到收拾妥当后,乔三夫人便只带了个贴身丫鬟就去了太夫人的院中。
  太夫人正在小佛堂念经。
  在她礼佛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乔三夫人再着急,也只得先去了堂屋候着。
  “太夫人,三夫人等您好一会儿了。”太夫人身边的心腹陈嬷嬷见太夫人从蒲团上起身,上前低声道。
  太夫人微微颔首,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悦之色。老三媳妇竟还这样不稳重。
  “娘,媳妇今日真真是被沈惜给气着了,您给评评理!”乔三夫人没看出太夫人脸色不好,自以为有理。等到让身边服侍的小丫鬟下去后,乔三夫人急急的道:“她太过分了!”
  说着,三夫人便把昨日沈惜拒了那些下人、今日把又把红缨给扔出来的事,如数告诉了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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