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219.分宗祠
柴文道和柴伐北这一对叔侄,如一对刚出窝的神兽,奶声奶气虚张声势地吼了一嗓子,立刻招来许多猛兽跟着咆哮山林。这对神兽受了惊吓,立刻躲回娘身边,再不敢露头了。
这是许多重臣对叔侄俩的感觉,他们俩也的确没想到,只不过是习惯性地给对方挖个坑,没想到这个坑挖得甚是成功,对方一头就栽了下去摔死了。摔死自己还不算,顺手还拽了一把旁边的路人。
然后路人又拽了一把他旁边的仇人,仇人又顺手扯下来路人的朋友……
一长串连贯反应下来,就连正贞帝都觉得这事儿闹得太大,几位阁老也发现了其中势头,赶紧出手约束,该拍板的拍板,该流放的流放,总算在腊月十五之前把这事儿压了下去。大夏朝这场席卷六部、引动一府十八省的官场地震,在轰轰烈烈的三个月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涉及官员不计其数,有的青云直上,也有的被抄家流放,几位阁老重新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就连当初不想卷进去的吕相都不得不殚精竭虑,很为手下的人费了一番心思。
高媛曾经担忧地问柴文道叔侄俩,这是不是他们引起来的祸端。
柴文道却淡然地笑着,说这不过是君臣联手导演的一出大戏罢了,而他们叔侄俩在其中,顶多起了一个导火索的角色。
导火索这个名词,还是她教的。
如果说柴伐北在乾清宫声泪俱下地告了一状为导火索的话,柴文道主持的立宗祠事件,便是这场地震的催化剂。
在永安侯张羊被夺爵入狱之后,张家一朝如鸟兽散,负责抄家的锦衣卫气势汹汹,冲着原本的上司张洪辉家下了手。哦,忘了说了,张洪辉在西南已经畏罪自杀了。
柴文远早在一年多之前就把张洪辉及其心腹派往了西南边境战场,移除了自己彻底掌控锦衣卫的最后一块绊脚石。这两年不动声色地收集了许多张家的罪证,时机一到,立刻给予无情一击,彻底将这个暴发了十来年的新贵打落尘埃。张家被冠以私通外敌之罪,正贞帝仁慈,除了罪魁祸首要枭首示众之外,其余的张家人都被判了流放。
张家众人被驱赶着离京那一天,柴伐北去城楼上目送。城楼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可那时候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驸马爷了,自然可以随意上下。
他在寻找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当年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却是他的生死仇敌。他的前几个孩子,都丧命在那个女人手上。只有在他成了真武侯之后,才能让其病亡,才能养下自己的孩子。
今世,我不要你的命,你好自为之。
柴伐北默默地看着那个如今还十分单薄的女子哭哭啼啼地被官差呵斥着,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养尊处优的身体,架不住大厦忽倾的灾祸,三千里之外的流放之地,他们需要一步一步走过去,能不能熬到地方,全靠运气。
柴伐北冷漠地转头下了城楼,有些人能够原谅,有些人则永远不能。
守城楼的官兵都傻了,不是说这个驸马爷特别随和特别活泼么?谁说的?!这个模样,这个眼神,跟他亲爹那个活阎王也没区别了。
大夏律例,祸不及出嫁女,因此在这群流放的人中间,没有真武侯夫人张氏的身影,她还可以继续当着她的侯夫人,享受着锦衣玉食,甚至是朝廷的俸禄。
自然,这只是理论上的。
柴文远在对待张氏的问题上,是个典型的封建大男人思想,外面的事情一律和她无关,内院却给她充分的权利。
在面对张氏声嘶力竭的诘问时,柴文远只问了一句话:“你当初接到信,为何只告诉娘家?”
张氏歇斯底里地吼着:“我不告诉娘家,谁来为我做主?难不成让我当你的小妾不成?”
柴文远懒得理她了,转身离去,只留下张氏一人在屋里疯狂地摔打着,屋里的瓷器早就被她摔完了,如今全是铜壶锡罐,随便她摔。
他还留着她的侯夫人之位,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然而柴文道不这么想。
立宗祠这件事情,需要僧道做法。柴文道去相国寺请了五十个和尚在青龙湖念了三天经,又去白云观请了五十个道士念了三天经,最后是自家人沐浴焚香,亲手布置了各种供品,行了大礼,维持了七天的立宗祠程序就此结束。从此,青龙湖这一支和盛宁街的那一支彻底分开,不再是一家人了。
柴文道还特地给柴文远送了六千两银票去,五千两是还以前成亲的银子,一千两是付金堂巷宅子的银子。
柴文远接到银票之后一言不发,沉默地当差去了。
正贞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特地把他叫过去安慰了几句。
柴文远惭愧地道:“都怪臣无能,家务事弄的乱七八糟,让皇上也跟着累心。”
正贞帝安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是朕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
柴文远继续叹气:“臣也不知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对伐北,臣比对他弟弟还要温和些,谁知道他还说我偏心。”
正贞帝道:“朕觉得吕相说的对,你毕竟没养过他,贤良夫人又是个慈母,他怕是从来不知道严父是怎么回事。又加上少年心性,只看到自己受了委屈,哪里知道你这个当爹的背后做了那许多?”
柴文远叹道:“罢了,许是命中注定的我和他们没缘分,就当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柴伐北和柴文远的情绪却截然不同,和盛宁街那边分了宗祠之后,他可开心了。尤其是成了亲之后,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不过不怎么去找正贞帝,他现在是太后和皇后面前的红人,每回都是和寿康公主、高媛一起进宫。
寿康公主的车辇足够大,他们三口人坐在里头一点儿都不挤,还能打个滚儿。
寿康公主的身体等不了人,所以公主府也没办法另建,只把某个空了几年的王府收拾了给她当公主府。驸马府按说也该建,可同样是因为这门婚事太急,宗人府的几个官员一商量,干脆把王府旁边的那所五进的大宅子也腾出来当了现成的驸马府。公主府和驸马府之间就一道墙,开了几道门,只略微收拾了花草树木,不到半月的功夫就好了。
两府合一的公主府,地盘就不是一般的大,别说高媛这个不得不住进去的,就是柴文道两口子,都被柴伐北给安排了一个三进的院子,方便他们俩时不时过来住几天。住了几天之后,柴文道就不走了。
一来这地方离皇宫就两条街,只不过是从原本西边的金堂巷搬到东边的寿康街来。二来吕开妍和高媛、寿康公主相处得十分融洽,尤其是寿康公主,格外地喜欢这个年轻的婶娘,除了缠着高媛就是缠着她。公主府太大,主人家太少,还不如都住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好。
寿康公主今年只有九岁,虽然说是成了亲,可要等圆房,怕还要过几年。因为身体的原因,她如今跟着高媛住。
高媛的身份水涨船高,驸马之母就不能是六品的安人了,朝廷自有律令,她如今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按照规制,她自己至少要住一个三进的院落。
在金堂巷的时候,她一个人住五间屋子都嫌大,还特地弄出一间来当库房呢,如今让她一个人住一个三进的几十间的院子,她怎么住得过来?
吕开妍帮她布置屋子,寿康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
高媛的这处三进院落,好处是中间那一进院落极大,前后两进院落都很狭小,这样就保证了她的主要活动空间和别的地方是相对独立的。
吕开妍将伺候她的下人们(足有几十个)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是两个看门的粗使婆子,一起住在院门右边的倒座房里,高媛在门口瞄了一眼,大约十来平米的样子,住两个人绰绰有余了,还带着一个大约二十来平米的小院子呢,有一扇小门通往外面的过道。
第二部分下人也是粗使的丫头婆子,这部分比较多,有扫院子的、挑东西的、劈柴烧火的、跑腿儿的等等,加起来有二十来个,全都住进了院门左边的一溜倒座房中,倒座房有五间呢,一间住四个人,地方也足够了。
高媛也瞄了一眼,嗯,跟前世的大学宿舍一样,就是个单人床和上下铺的区别。
倒座房和垂花门之间是个狭长的院子,都铺了青砖,就算是下雨也不怕泥泞。进了垂花门,便是豁然开朗的一处大院。两侧游廊、厢房、耳房都是齐的,吕开妍按照以前在金堂巷的习惯,把东厢房充当了小厨房,西厢房则当了书房,耳房则由贴身的四个丫头分两处住了。
这四个丫头都是寿康公主的,高媛一个也不要,她还不到三十呢,才不想连擦个手都得丫头伺候。
从角门进去的第三进,院子也是狭长的,屋子也简单,就是一溜七间的后罩房,吕开妍全给她安排成了库房,以后您有什么东西,就使劲儿往里装吧。
高媛十分满意,低头对寿康道:“寿康啊,这管家的事情,你还是跟着你婶娘学吧,我可不行。”
寿康笑嘻嘻地道:“娘也很厉害的。”
高媛笑了,牵着她的手进了五间的正屋,寿康如今,呃,跟她一个房间睡。
这事儿放在别的公主身上,就得被御史喷个半死,可放在寿康公主身上,大家就都不言语了。
因为谁都知道寿康公主身体太弱,要想活命,就得跟高媛时常混在一处。什么时候时间最长还不耽误事儿?必须是晚上啊。
为了这个,高媛还特地跟皇后请求,不要派那些老嬷嬷来。不是说公主要见驸马,还得经这些老嬷嬷同意么?开玩笑,倒底谁才是主人?
皇后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犹豫,后来被高媛这么一说,立刻同意了。
可毕竟是自家捧在手心里的闺女,皇后还是派了自己的两个心腹宫女当了陪嫁,如今一边一间耳房住着,还顺带着教新丫头。
呃,不管是丫头还是粗使婆子,不管是内院还是外院,这满府的下人,全都是皇家的。
金堂巷的原班人马,如今都在吕开妍的院子里当差。只有一个知义,原本是柴伐北的常随,如今还是,可他的主要负责对象,是数风流。
跟人家公主的陪嫁相比,高媛的数风流就是个渣渣。
单说土地,寿康公主的陪嫁是两万亩,全都是良田,而且都在大夏朝最富庶的江南。
至于铺子什么的,高媛都不想看了,怕受打击。
同时她也能理解为什么大夏朝的驸马不用当官挣钱养家了,皇家全都给你包了。
若不是寿康公主的命系在她身上,他们一家子在公主府,的确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吃喝花用全都靠人家,你还能有什么底气?
谁掌握了财政大权,谁说了算,这是亘古不破的道理。大夏朝的驸马,的确就是个被养在金丝笼子里的悲剧。因为他们连家里的事情都做不了主,公主府等同于亲王府的规制,府里是有长史为首的一整套班子的,人家拿的不是公主府的月钱,而是朝廷发的俸禄。没错,这些都是朝廷官员。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人,从正五品到不入流,都齐了,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因为寿康身体不好的缘故,连两个良医都是从太医院精挑细选出来的。
可高媛是谁啊?皇家拿她当高级私人医护,她就可以把寿康公主的心给养到自己这边来。
首先是坚决制止下人们进她的卧室,你是皇后的心腹也不行,我不喜欢。问题是她的卧室就是寿康公主的卧室,两个人如今睡在一张床上呢。
心腹之一随书强硬地道:“奴婢们总是要值夜的,公主晚上离不了人。”
高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那你值吧。”
随书满意地走了,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搬了自己的被褥放到了床踏板上。
高媛也不管她,随她放下床幔,把寿康的小手握在手里:“要不要听故事?”
寿康眼睛亮亮的,还没开口说话,踏板上躺着的随书就道:“夫人,寝不语。”
寿康眼里的亮光立刻就淡了下去。
高媛气得想骂人,她为什么不让皇后陪嫁那些老嬷嬷来?还不是想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个轻松些的童年。结果这个随书,这般不知趣!
这是眼看着公主身边没有主事的人,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