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随着时间的推移,薛怀的情况越发糟糕,脸上因为发烧的缘故出现不正常的驼红,唇色也变得更深,顾尔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冷。”薛怀无意识的启唇说道。
  顾尔又到屋子外面搬了些柴火进来,把火烧得更旺了些,但这对于薛怀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依旧冷的发颤。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太阳就要落山,外面的冷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这个破败的茅屋难以抵御冬夜的凉风,墙上窗户处处都是缝隙,处处都让风有机可乘。
  顾尔在屋子里左右走了不知道几圈,天渐渐的黑了,她想着林惟要是今夜赶不来该如何是好,最终,顾尔站到床前,看着床上虚弱的薛怀,做了一个决定。
  薛怀救她一命,现在也是时候还了,她不再犹豫,伸手扯开衣带,打算用体温来给薛怀取暖。
  只是顾尔衣服还未脱下,茅屋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林惟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的狼狈。
  “林大侠!”顾尔将衣服重新系好,关上了他身后那扇门。
  林惟迅速的跑到床边,先查看了一番薛怀的伤势,面色凝重,他俯身背起薛怀,对顾尔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回城。”
  林惟是驾着马车来的,他从河里把陶老头带上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询问,陶老头便咽了气,好在他并没有被河水冲出去多远,身上的钱财也都在,林惟没有急着去找薛怀,而是先把陶老头给埋了,他以为凭薛怀的本事定能安然无恙的脱险,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林惟背着薛怀上了马车,他驾着车心里一阵悔恨。
  在林惟眼里薛怀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薛怀可以逃生,在看到薛怀发的信号后也未曾着急,而是先去雇了马车,却不知道他伤的这么重。
  “驾!”林惟挥动着鞭子,马蹄狂奔朝江南城而去。
  顾尔抱着薛怀,路途颠簸,薛怀恢复了一小会儿意识,说了两句话之后合上了眼睛。
  顾尔不敢怠慢,将话传给了林惟,林惟看着薛怀的模样越发难受,马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马蹄声声,顾尔全部的心思都在薛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林惟掀开车帘背起薛怀下了车,两人小跑着往府里冲,看门的小厮没眼力见,在这个时候凑了上来。
  “站住,你是何人?”
  林惟急的不行,哪有心思和他多说废话,也没多解释,一脚踹了过去,“滚!”
  小厮被踹的在地上滚了两圈,疼的“哎呦”直叫,。
  林惟直接冲到了秦逸的院子里,迎面撞上了薛葵。
  薛葵刚和秦逸用完晚膳,准备一个人去花园里走走,看到林惟自是十分的惊讶,“林惟?出什么事儿了?”
  林惟口干舌燥,不知从何解释,“大小姐,快请大夫,少爷受伤了!”
  薛葵这才看到他背上还背了个人,心里“咯噔”一下,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对身后的小丫鬟说:“快去把张大夫叫来,就说我身子不爽利,切记不要惊动其他人,快,快去!”
  小丫鬟听令去了,薛葵引着林惟进了院子,在一间空屋里林惟把薛怀放下,听到动静的秦逸推门进来,看到薛怀的样子也很震惊,他大步走到床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葵看到秦逸过来,依偎到他的怀中,抹起眼泪来,林惟急着说道:“还是等少爷醒过来了再和秦少爷解释吧。”
  有丫鬟送了热水进来,顾尔把毛巾浸湿给薛怀擦着额头上的汗。
  张大夫终于赶了过来,秦逸指着床上的人对他说道:“ 大夫,快!”
  张大夫是个通透的人,没有多问,直接上去就为薛怀把脉,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解开薛怀的衣服,看到背上狰狞的伤口,眉头紧锁,对顾尔说:“在他嘴里塞块布巾。”
  顾尔依言拿了块干巾子给薛怀咬上,大夫在随身的医药箱里翻了翻,拿了一个药瓶出来,转头问道:“有没有匕首?”
  林惟从腰间抽出一把来递了过去,大夫将匕首在烛火上走了两下,而后划开了薛怀背后已经停止流血的伤,黑色的脓血流了出来,薛怀嘶吼一声,咬住口中的布巾,浑身肌肉绷紧,疼的汗如雨下。
  薛葵不忍看到这一幕,将头埋到秦逸怀中,秦逸吻了吻她的发,也偏开头不忍多看。
  大夫将黑血全部逼出,等血变成红色这才停手,但脸上的神色却并未轻松。
  “大夫,怎么样了?”薛葵焦急地问,脸上还带着泪痕。
  张大夫因为刚才的一番动作头上也出了汗,他一边擦汗一边说道:“毒血我给放出来了,但因为中毒时间过久,毒已侵入五脏,我开个方子,若是在晚上可以将毒素逼出来,那边没有什么大碍,但若是逼不出来……”
  说到这儿,张大夫禁了声,微微摇了摇头。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不好,薛葵此刻已经不再流泪,坐在床沿看着双目紧闭的薛怀,喃喃的说:“怀弟,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咱们薛家少了你可怎么办,咱们娘少了你又该怎么办,你醒醒啊,快些醒过来。”
  她话里的恳切听之动容,秦逸按住薛葵的肩膀,安慰道:“子风他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
  薛葵点点头,抓着薛怀的手不肯松开,丫鬟拿了方子去煎药,张大夫也被送走,顾尔站在床边默默地流眼泪,心里五味杂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蔓延。
  药煎好后,薛葵一勺一勺的给薛怀喂了下去,天色已经不早,秦逸将空碗放到一边,对薛葵说:“阿葵,我送你回屋休息。”
  “怀弟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回去怎么睡得着。”薛葵不从,看着床上的薛怀眼里都是怜惜,她比薛怀大的不多,两人从小感情就深,现在薛怀出了这种事情,她怎么能放的下心。
  顾尔看薛葵脸色苍白很没精神的样子,也开口劝道:“夫人回去休息吧,少爷这儿我来照顾。”
  秦风看了顾尔一眼,说:“阿葵,再担心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身子本来就虚,这一个晚上不休息怎么熬得住。”
  薛葵低着头,面上虽是不愿,但他们说的却是有道理,她给薛怀擦了擦汗,说道:“怀弟,姐姐明天再来看你,你要赶快好起来。”
  她说着站起身来,对顾尔说:“你好好照顾他。”
  秦逸和薛葵回了主房,他看着薛葵睡下,给她掖了掖被角,说道:“阿葵,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薛葵拉着被子,想起一件事情来,“薛府那边……”
  她话没说完,秦逸朝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娘那边我已经派人去知会过了,说子风酒喝多了,暂且在我们这儿住一晚,你安心睡,恩?”
  “逸之,谢谢你。”薛葵说道。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秦逸在她额上落下缱绻一吻。
  他吹灭了床头的蜡烛,留了一盏灯,推门径直去了书房,林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林惟,你给我讲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惟想,既然薛怀受伤了能来秦逸这儿,就说明他是足以信任的,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秦逸听完之后陷入沉思,而后说道:“十之八九是太子的人,陶老头呢?有没有留下点什么线索?”
  林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摇头,“未曾,我将他救上岸后才发现他颈部插了根毒针,还没来得及询问,陶老头就咽气了。”
  秦逸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步,“那线索到这儿就全断了,太子究竟为什么要对陶老头赶尽杀绝,他要找的那副画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还有,为什么要借二叔之口让子风卷进去呢?”
  一个又一个疑问不断的从秦逸脑中冒出,却没有一个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想来也只有等薛怀醒过来,才可能有突破口了。
  薛怀被喂了药,脸上还是一片惨白,顾尔不敢睡,坐在床沿用毛巾不断地给他擦拭手背和额头。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屋中点着一盏昏暗的蜡烛,顾尔奔波了一天,眼皮子打起架来,头一点一点,猛地撞在床柱子上,换来了片刻清醒,她站起来动了动僵直的脖子,把脸盆里面冷掉的水换了,回到床边的时候就看到薛怀咬着牙在痛苦的□□。
  顾尔急忙将手中的盆放下,跑到床边,刚才的睡意早已不见,她焦躁的看着薛怀,却不知道该如何帮他缓解痛苦,只能干干的在那儿等着。
  薛怀在床上挣扎了会,浑身出的透湿,背上伤也因为他剧烈的动作溢出血迹来,顾尔的手忽的被他抓住,似要将它弄断一般,顾尔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咬唇强忍着疼意,放在一边的铜盆在混乱中被打翻,发出清脆的响声,睡在隔壁的林惟瞬间清醒过来。
  “爷!”林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看薛怀痛苦的模样,抓起他的手,传了些内力过去。
  过了半刻钟,林惟开始冒起了虚汗,薛怀比之前平静了很多,就在顾尔以为没事之际,薛怀突地往外吐了口黑血,她惊呼一声,就见林惟慢慢收回了手。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把薛怀在床上安置好后,脚步虚浮的走到桌边坐下,“他没事了。”
  顾尔想起大夫说的话,这应该是身体里的毒素被逼出来了,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顾尔走到林惟身边替他倒了杯水,林惟没拒绝,喝下去过后也松了口气,对顾尔说道:“你好好照顾少爷,我先回去了。”
  “林大侠,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找大夫瞧一瞧?”
  林惟摆了摆手,有些虚弱的回答,“不用了,我去睡一觉就好了,你以后别叫我林大侠了,还是叫大哥吧,大侠听着总觉得怪怪的。”他一边说一边朝隔壁屋子走。
  顾尔摇头笑笑,没想到林惟竟在纠结这样的事情,她重新打了一盆水,把薛怀的伤口又包扎了一下,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快要亮了,她将一切都收拾妥当,看薛怀脸色不像之前那般泛青发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薛葵今日醒的也格外早,一起床洗漱完就直奔薛怀这儿,听说夜里已经将毒素逼了出来,双手合十念叨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薛怀是在临近午时的时候醒的,一睁眼就对上了薛葵忧心忡忡的目光,他哑着嗓子启唇,“姐。”
  薛葵忍不住又落起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对薛怀说:“怀弟,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多休息,饿不饿,我叫人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粥呢。”
  薛怀点头,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腹中空空,一点力气都没有,薛葵赶紧叫人把粥拿了过来,她端着碗,打算喂给薛怀吃,薛怀偏开头,“我自己能吃。”
  他动了动从床上坐起来,顾尔在他身后塞了个枕头,薛葵却不让他自己动手,反而把碗交给了顾尔,她让出位置,说道:“你是不是想吓死我,知不知道你昨天到府上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得多担心!”
  ☆、第二十六章
  薛葵却不让他自己动手, 反而把碗交给了顾尔, 她让出位置,说道:“你是不是想吓死我,知不知道你昨天到府上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得多担心!”
  薛葵半埋怨半责怪的说, 薛怀吃完一小碗粥, 整个人都精神了,回道:“所以我才不敢回府里去。”
  “我就知道。”薛葵用手指点了点他,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秦逸上前搂住薛葵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先回去, 我有事同子风说。”
  薛葵侧头看了看薛怀,见他脸色不复之前的苍白,便同意了, “恩,你们别说太久,一会儿张大夫还要过来,你别让他太累了。”
  秦逸点头, 把薛葵送出门后, 屋里除了顾尔林惟再无外人,他还未开口, 就听见薛怀说:“逸之,林惟应该把事情的大概都告诉你了吧?”
  “是。”秦逸拉了张椅子坐下。
  薛怀抬手,牵扯到背上的伤,不由皱了眉头,“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顾尔和林惟出了门后, 薛怀靠在枕头上,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逸之,昨日之事绝不简单,是我们中计了。”
  “中计?!”秦逸惊讶的开口。
  “没错,中计,现在这浑水是不蹚也得蹚了。”薛怀默默叹气道:“太子此番派人下江南,目的是寻画没错,但是有人却不想让我们薛家独善其身,明明可以自己调查的事情,偏偏透露给了二叔,你说是安的什么心?他们就是算准了二叔想讨好太子,会主动帮他们寻画,一来可以让找到画的线索的事情变得简单,二来也能让薛家卷进来,何乐而不为?只可惜二叔太过无能,花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能给他们带来一丝收获,所以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秦逸越听越糊涂,“你是说,你知道这件事是那群人授意二叔的?”
  “是。”薛怀肯定的说,以薛禄的为人,是断然不会将这种事情告诉他人的,除非有人教他。
  “那帮人难道就不怕副画落到你手里,成为威胁太子的把柄?那个算计你的人又是谁?”秦逸问道。
  “怕啊,怎么不怕,所以才会在我们找到陶老头的时候杀了进来,至于那个算计我的人,现在我还不确定。”提到陶老头,薛怀问他,“陶老头呢?人在哪里?”
  秦逸放低了声调,说道:“他……死了。”
  “我便猜到了。”薛怀垂着眸子,脸上未见震惊,“他们的目标从来只有陶老头一个,我们只不过是用来找到这些和画有关之人的棋子而已。”
  “陶老头死了,线索也断了,你打算怎么办?”
  在屋里气氛凝重的时刻,薛怀竟然笑了出来,说道:“不怎么办,好好的回家给祖母准备生辰。”
  秦逸愣住,“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了?”
  薛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切事情都等年后再说,太子的人此刻应该已经离开江南了。”
  秦逸不相信他们会这么轻易离开,“难道永和村里面知情的只有陶老头一个吗?”
  薛怀下意识的捻着手指,说道:“一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把村里所有人排查一遍,我们再回去也发现不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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