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眉002 中暑

  还好，是本地人，江婉偷偷松一口气。
  回不回城跟他没多大关系，也不关乎到他的切身利益，这样一想，她便有了底气，俏脸一沉，面色不善道：“这不用你管，刚才听到的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什么话？”蒋易斜忙着拍他裤腿上的泥灰，抽空瞥她一眼，丝毫没有作为偷听者心怀歉意的自觉，将漫不经心演绎到了极致。
  没想到这人还挺上道，江婉心里一喜，刚想说你知道就好，下一秒男人戏谑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哦！是你托你父亲走后门让你们提前回去？还是你用回城作为要挟，抢了赵眉的男人？”
  “你！！！你闭嘴。”江婉毕竟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脸皮还薄得很，眼下被人这样直白又赤裸的揭穿，刚才在人前故作镇静强压下去的羞耻此刻通通冒出来，强烈的羞意迅速充斥了体内每个毛孔，江婉脸上一阵滚烫，她看到角落里堆放的农用工具，恨不得拿一把冲上去跟他同归于尽。
  蒋易看她满脸愤恨，哂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你放心，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见，姓周的那小子我老早看不惯了，你最好是带着他回城，永远别回来了。”下半身的血液循坏恢复畅通，蒋易从柴堆后面走出来。
  男人一米九的身高对于一米六的江婉来说，无异于一座大山，何况人家手里还有刀，江婉硬着头皮道：“你什么意思？”他前后不一的态度弄得她有些糊涂。
  “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句，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你们一下回去三个，全是插队一年不到的，是个人都看得出门道，不过你老子有本事，别人也只有看的份，别堵在门口，我要出去。”
  江婉侧身让开。
  蒋易走了，她还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看不惯周寄川，凭什么？
  寄川长得好，又有学识，待人温和有礼，哪一点不好。
  唯一的可能。
  ......
  他喜欢赵眉。
  这样一来，再好不过，她的愧疚也能少点。
  江婉带上门，脚步轻快的离开。
  六月初，下午二三点钟，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天上一丝云也无，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地面，空气里又闷又热，地里高高低低攒动着浪似的麦穗，豆大的汗珠从一张张黝黑坚毅的面庞上滚落，麦穗扬起的厚尘，黏在发汗的皮肤上，让人窒息。
  男人在地里割麦，女人在树荫下捆麦。
  赵眉心里存了事，主动要求下地，队长本来有些犹豫，看在她一米七的个子、身材丰满的份上，勉强同意了，答应给她多记一个工分。
  一阵南风从远处刮来，地里涌起一股热浪，烘烤着麦穗的香味，钻进人的鼻腔，这是丰收的味道，赵眉被引诱得暂时放松，接着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麦地。
  蒋易离她不远，眼神总忍不住往她身上飘，赵眉晕倒，他最先反应过来，左手抓的麦穗和右手拿的镰刀同时松开，两步冲过去扛起她就往村口的卫生所跑。
  旁边人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看见人一溜烟窜出去了。
  赵眉不算轻，蒋易扛着跑了几百米，累得直喘气，隔着卫生所老远就喊；“老陈，快点，有人中暑了。”
  老陈的孙女小翠跑出来，一看他这像土匪抢人的架势，嚷嚷道：“你咋扛在肩上呀，背着她好受一点。”
  “啊？”蒋易都急死了，哪顾得上这么多。
  “哎呀，快点进来，把她放到床上去。”
  蒋易忙跑进去，笨手笨脚把肩上的女人放上床。
  胡子花白的赤脚大夫把风扇转过来对着赵眉，看了下她的瞳孔和舌头，说：“没什么大问题，你先出去。”
  蒋易看着单床上面无血色的女人，急道：“她嘴巴都是白的，不行，我得在这看着。”
  老陈眼一瞪：“中暑的人需要通风，你这大块头挡在这，一身汗味，熏人，小翠还要用酒精给她擦身体，你不出去，难道在这儿看着。”
  蒋易心想老子早晚要看到，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
  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烦躁的扒拉两下头发，姓周那小子有什么好的，手不能提肩部能挑的，长得好看顶个屁用，关键时候还不是跟别的女人跑了，至于为他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老陈出来看到他，说：“她等会就醒了，不用你在这儿守着，赶紧回去上工。”
  “我乐意。”
  “怎么，喜欢人家姑娘。”
  蒋易不做声。
  老陈叹口气，继续说：“你可想清楚了，人家总归是要回去的，到时候你咋办？”
  老陈的儿媳就是下乡插队的知青，跟他儿子结了婚，生了小翠，后来还是回城了，老陈的儿子进城去找她，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蒋易瓮声瓮气：“总会有办法。”
  老陈拍拍他的肩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屋里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屋外一老一少却无端觉得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