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0节
拳王却不敢放松丝毫警惕，依旧驱动所有重型战斗傀儡都牢牢锁定地上的窟窿，一寸寸降落下来。
不一时，窟窿底下传来“嗤嗤”的笑声，一件五彩斑斓，破破烂烂的丝绸短衫，被一根晶缆保护管挑着钻了出来，当成白旗摇晃着。
“白旗”上面，竟然还站着一只小小的白玉老鼠，人模人样地冲拳王直拱手讨饶，那模样，既噱头又可爱。
“投降了，好厉害好厉害，投降了投降了！”
白老大在窟窿深处狂笑，“打爽了，今天总算把这把老骨头都活络爽了，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咱们两班人马都要注意到这里，伤了和气，就真要‘双输’啦！”
拳王愣住，上百台灵能傀儡的晶脑同时“嗡嗡”作响：“白老大，你究竟搞什么鬼？
“你竟然能将生命信息收敛得滴水不漏，连我都很难继续锁定你。
“刚才这样极度高温的攻击中，你还能游刃有余地保住衣衫不被烧成灰烬你这件衣服，应该就是普普通通的，最容易烧起来的绸缎材料吧？这样都没烧掉，可见你根本没受什么致命伤害。
“是你主动挑起战火，现在又要投降，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生气莫生气，别冲动别冲动话说你这样的存在，应该没有生气和冲动的设定，可以保持绝对理性的吧？”
白老大像是一只黑黢黢的老鼠，从几千度高温的窟窿中钻了出来，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看着半空中缓缓降落的上百台重型傀儡，口中喷出一股黑烟，咧嘴一笑，露出雪亮的牙齿，“刚才不是说了嘛，我很久没找到可以倾力一战的对手，什么‘左天鹰’和‘厉无疾’根本不过瘾，我憋得快要发狂，思来想去，那就只有找你老兄切磋一下喽！
“更何况，我觉得你人不错，真的，拳王，你人真不错，我是真心实意和你结交，不止当朋友，更要当好兄弟，讲义气的既然大家是兄弟，自然该更深入了解对方，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酣畅淋漓打一场，更能增进彼此的了解呢？”
拳王驾驭着上百台灵能傀儡，重重践踏到地面上，冷冷道：“所以，你不想杀我，只是切磋？”
“我是星盗，星盗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正如你所说，我们两个死战下去是‘双输’的结果，我为什么要杀你？”
白老大依旧舒舒服服躺在地上，笑眯眯看着对方，“更何况，我杀得了你吗？这一百多台重型战斗傀儡，就是你真正的身体吗？毁掉他们就能杀死你吗？
“还是说，你的本尊其实藏匿在修真者舰队的某一艘星舰里，未必是旗舰，或许是某一艘不起眼的快速攻击舰呢？倘若我真的显露出你无法抵挡的恶意，你瞬间就可以化身星舰，突出重围，扬长而去我没猜错吧？”
拳王沉吟片刻，几十台重型傀儡同时向白老大施礼，又亲自操纵一台傀儡上前搀扶白老大。
它冷冰冰的声音里，带上了一抹敬佩之意：“我原本以为，李耀那样的人就堪称怪物，今天才知道，白老大才是真正的怪物，李耀和你比，呃，虽然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不能撒谎，有什么说什么，他和你比，简直就是蚯蚓和蟒蛇的区别了。”
白老大“嘿嘿”一笑，也不谦虚，只是道：“你这是在变相夸奖自己么？即便我这样的怪物，都没把握能彻底毁灭你，只能向你‘投降’，拿你当兄弟啦！”
拳王沉吟道：“白老大不怕我？”
白老大一撇嘴：“我有必要怕你吗？”
“不是那种‘怕’，而是‘极度警惕’的意思。”
拳王想了想，道，“根据我的计算，如果我的真实身份曝光，会有很多人极度警惕和恐惧我，不遗余力要将我消灭掉正常人很难接受我这样未知的存在，但白老大却满不在乎，还和我谈笑风生，为什么？”
“只有弱者才会害怕‘未知’，强者只会对‘未知’张开环抱，或者拥抱它，或者征服它。”
白老大盯着拳王道，“宇宙浩瀚，万族林立，当然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生命形态存在，而各种生命形态之间的合作、竞争、共存和毁灭，也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面对如此残酷而凶险的宇宙，尽一切可能尽量壮大自己才是真理，而不是整天战战兢兢要去铲除威胁的苗头威胁的苗头千千万万，怎么可能铲除干净？
“总之，真正导致毁灭的，只能是自己的弱小，而不是敌人的强大我从踏上星盗之路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
“更何况，大宇宙彼岸极有可能存在一股恐怖的‘洪水’，已经毁灭了包括魔法文明在内的无数文明，焉知在不久的将来，这股毁灭的洪流不会侵袭我们修真世界呢？
“果真如此，一定是修真世界的浩劫，浩劫当头，我们都是从黑暗森林中仓皇逃窜的蛇虫鼠蚁，这时候还要互相忌惮，彼此敌对，小心翼翼又畏首畏尾，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拳王深思道：“的确……”
白老大眼里闪烁着渴望的火光，向拳王伸手：“那么，你愿意和我合作么？”
拳王道：“我们本来就在合作，一起对抗帝国。”
“帝国？哈哈哈哈，帝国！”
白老大的笑声愈发猖狂，“难道你觉得小小一个帝国，甚至小小的三千世界，就能困住我白老大，就有资格当我的终极猎物么？”
拳王愣住：“三千世界，就是已知宇宙的极限，连偌大的宇宙，都不够成为白老大的战场？”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啊！”
白老大眼底渴望的火光，渐渐烧成了无比瑰丽的天火，朝着被星舰戳穿，千疮百孔，恍若流血的人造天穹，张开枯瘦的双臂，他发出如饥似渴的呻吟，“你知道吗，拳王，当我刚刚来到星海中央时，即便面对帝国和圣盟这样强大的敌人，内心深处亦是……颇为失落的。
“那时候，我自以为看清楚了整片星海，除了帝国和圣盟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值得劫掠和征服的东西，充其量，再去探索探索洪荒时代的奥秘罢了。
“有那么一阵子，我很迷茫，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我的志向是成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星盗，但再伟大的星盗，无非也就是‘窃国大盗’，夺取一个国家而已，而这样的事情，包括黑星大帝武英奇在内的无数枭雄都已经做过了，我再照做一遍，等于是啃已经被前辈啃了一百次的骨头，又有什么意思，又凭什么在亿万年后，被这个文明，乃至被这个宇宙铭记？
“呵呵，劫掠真人类帝国的皇宫，抢夺圣约同盟的至宝，探索帝皇乃至盘古和女娲的坟墓听上去是很威风八面不错，但归根结底，这些皇宫、至宝和坟墓里的东西，还不是我们这个修真世界里，诸多生灵的共同财富吗？财富原本就在这里，就算落到我手里，无非是换了个地方，并没有增加什么。
“在自己的一方世界里逞威风，哪怕劫掠了一切，和偷光自己父母血汗钱的败家子，又有什么区别？这他妈究竟算什么‘最伟大的星盗’啊！”
拳王的声音，带上了一抹惊讶的味道：“那么，白老大以为，什么才是‘最伟大星盗’呢？”
“没出息的败家子，才只会‘窝里横’，在家里偷自己爹娘的血汗钱；真有本事，当然应该杀到外面去，抢别人家的东西回来了！”
白老大眉开眼笑，“魔法文明的存在，简直像是一把万丈光芒凝聚而成的战斧，一下子劈开了我的脑门，令我豁然开朗，洞开了全新的世界！
“光是在三千世界里打转，抢劫修真者和修仙者，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真正伟大的星盗，就应该驾驭万千修真者的战舰，突破荒芜和虚空的壁障，强袭魔法文明和无数异种文明的世界！
“嗯，虽然我发现的这个魔法文明很可能早就毁灭了，但焉知在无尽宇宙的彼岸，没有别的魔法文明，或者更加稀奇古怪的文明存在？
“驾驭修真战舰，指挥百万修士，催动亿万飞剑，威风凛凛地降临在那些巫师、魔法师、神魔使者面前，摧毁他们的法坛，焚烧他们的神庙，勾引他们的圣女，斩杀他们的魔兽、神兽，把魔法世界的宝贝统统抢回我们修真世界来这才是一个来自修真世界的星盗，应该干的事情，对吧？”
即便拳王的上百颗晶脑同时计算，也算不过来白老大的野心：“对……”
“不对，即便这样也还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白老大将刚才挑在晶管上的“花旗”摘下来，重新披在身上，却不扣，任凭灵焰蒸腾的热流，将千疮百孔的短衫吹得向后抛飞，猎猎作响，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和笔挺如枪的脊梁。
他叉开十指伸向天空，似乎要一路刺破三维宇宙的界限，掠夺四维空间的无尽宝藏，带着梦呓般的表情，发出了猖狂的嘶吼，“即便将魔法文明吃干抹净，那也仅仅是在三维宇宙的泥淖里打转，既然是‘最伟大的星盗’，只敢抢三维碳基生命又算什么本事，焉知有朝一日，我们不能想到一种方法，突入四维宇宙去，把那些四维生命抢个精光？
“呵呵，来自四维空间的神魔，能够主宰人类文明进程的至高存在啊……我呸，一听到这样的话，我他妈就想吐，终有一日，我会让那些自诩为神魔的杂碎知道，我们修真世界的修炼者，和魔法文明的魔法师是不同的，没有任何存在能爬到我们头上，恣意操纵我们的命运，没有，没有，没有！”
“啪！”
组成拳王身体的一台灵能傀儡，无法承受超过极限的复杂计算，晶脑烧毁，瘫软下去。
“你真的疯了吗，白老大？”
拳王剩下的所有傀儡一起叫道，“高维生命的先进和强大，是低维生命无法想象的，你根本威胁不了高维生命！”
“不要妄自菲薄啊，拳王，生命是何等奇妙的存在，强大和弱小，先进和落后，不可一概而论的。”
白老大笑得既疯狂又认真，“和人类相比，病毒总算是既原始又弱小了吧，但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依旧没能彻底毁灭所有病毒，甚至连昔日的盘古和女娲文明都没能毁灭所有病毒，即便在盘古文明联盟最鼎盛的时代，依旧有无数个体会感染病毒，凄惨地死去，无药可救！
“还有老鼠，‘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看上去是很弱小的东西，然而在人类文明的十万年发展史上，依旧有无数星球上所有生灵，都被鼠疫和变种鼠疫消灭！
“病毒可以杀死人类，人类三维宇宙中的小小病毒、蝼蚁和老鼠，为什么就不能杀死更高维度宇宙中，貌似更先进、发达和强大的存在？
“我的终极理想，就是成为这样一只‘宇宙老鼠’，啃噬多维宇宙之间的壁障，钻出一个个千疮百孔的窟窿，去到无穷无尽的世界，无论是四维宇宙的生命，五维宇宙的暴君，六维宇宙的强者还是七维宇宙中的神魔只要他们存在，我都要把他们偷光抢光扫光，让他们一听到三维宇宙中小小老鼠和病毒的名字就瑟瑟发抖，一看到大白星盗团的战旗就哭爹喊娘！
“具体怎么实现，现在还不重要，总而言之，管你三维、四维、五维六维七八十来维呢，脱光了膀子就是干，这他妈才叫‘全宇宙最伟大的星盗’啊！”
“啪啪！”
拳王又有两具分身烧掉了。
“你这小体格不行啊。”
白老大撇嘴，“要跟我一块儿干，还得练。”
“我？”
拳王的所有分身同时指着自己的钢铁鼻尖，“跟你一起……脱光了膀子干？”
“没错，时至今日我留在帝国的最大目的，就是组建一支足以远征大宇宙彼岸乃至四维宇宙的舰队。”
白老大道，“所以我才愿意向你开诚布公，试探你究竟是不是‘高氏特壳中人’，如果你是的话，加入我的跨宇宙抢劫大军，我们并肩作战，就有机会突破最初的难关，那就是跨越三千世界之外的无垠黑墙。
“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找到魔法文明和别的三维碳基文明，甚至四维神魔和五六七八维的那些杂碎们，然后，狠狠干死他们！”——
第2469章 好像是万无一失……
白老大的身躯何其瘦小，但这瘦小身躯爆发出来的气势，和足以将太阳都熔化的野心又是何其狂放，就连拳王的九十九具钢铁分身，都被白老大咄咄逼人的灼热气浪逼迫，同时倒退一步
“白老大，我感知到你的脑电波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拳王道，“简直像是，简直像是每一秒钟都都在走火入魔，但你偏偏又想办法控制住了这种走火入魔，或者说，习惯了走火入魔状态这就是你的力量之源，就是你远远凌驾于普通化神之上的原因吗，真是不可思议，真是疯狂！”
“或许吧，或许我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走火入魔，一直疯魔到今天，还将继续疯魔下去。”
白老大深吸一口气，尽情享受着疯魔的状态，“如果我不疯狂的话，完全可以留在老家，过舒舒服服，儿孙满堂，甚至被万人敬仰的生活，但对一名真正的星盗而言，那样枯燥乏味的生活，和生不如死，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分别？
“既然踏出这一步，来到星海中央，自然要追求最疯狂的梦想，要鏖战最不可思议的敌人，要探索亿万年之前和亿万年之后，都没人会、没人敢、没人能探索的地方！
“拳王，加入我的行列吧，我听说你追求的‘道’就是成为宇宙最强，但宇宙之上还有宇宙，就算你成为三千世界的主宰，在大灾变的毁灭洪流侵袭之下亦要仓皇逃窜、灰飞烟灭的，那算什么最强？
“和我一起，远征魔法世界，逆袭四维空间，杀那些四维、五六七个片甲不留，这才叫真正的‘宇宙最强’啊！”
“哔哔哔，哔哔哔哔！”
拳王的九十九具钢铁分身，晶眼乱闪，青烟缭绕，噪音此起彼伏，陷入超越极限的思考当中，想了半天，愣愣道，“你的提议，听上去颇有道理，但是李耀说……”
“别管李耀说，那个畏首畏尾、妇人之仁、拖泥带水、鼠目寸光的小学生懂什么，谁跟他组队，只会被他害死的。”
白老大打断了拳王的话，上前亲切地搂住拳王的一具钢铁分身，道，“还是跟着我白老大混比较有前途，看看咱们刚刚打下来的蓝天市场和这么多星舰，你不觉得吗？”
拳王被白老大突如其来的搂抱弄糊涂了，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道：“你真的不介意我……不是人？”
“人？哈哈哈哈，你不是人，但谁又算是真正的人呢？”
白老大大笑，将拳王的钢铁战躯搂得更紧，“我们修炼者，自从觉醒灵根，加快进化速度之后，就逐渐从‘人’朝着‘超人’乃至‘非人’的方向发展，越是修炼，距离狭义上‘人’这个概念就越远。
“能开山劈石，水火不避，这算不算人？
“能从三万六千个毛孔中激荡出电弧，能以血肉之躯硬抗数千度高温，这算不算人？
“能神魂出窍，瞬息间狂飙万里，这又算不算人？
“呐，大家是兄弟，告诉你个小秘密也无妨你说，如果有一名修真者死后，神魂分裂成了五百只小老鼠，这五百只小老鼠互相残杀和吞噬，却也互相配对和繁殖，经过上百年的分分合合，最后演变出来的残魂，又和另一名修真者的残魂融合到一起，诞生了一个全新的‘人’，这他妈还算是人吗，还是夺舍的鬼怪，还是老鼠成精呢？哈哈哈哈，谁分得清，哈哈哈哈哈哈哈！”
拳王陷入深深的迷茫，他发现自己在白老大面前，计算力总是处于透支状态：“五百只老鼠变成的人，唔……”、
“所以，我根本不想去纠结什么‘是人不是人’的问题，也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定义是非、正邪、黑白、‘人’还是‘非人’，谁有资格代替我，代替你，来裁决这些东西？”
白老大看着拳王的晶眼，表情相当癫狂，眼神却清澈无比，“出身如何，并不重要，别人如何看待、评价和定义你，也全都是放狗屁，你究竟是不是人，是什么人，只取决于当下和今后每一秒钟你的所作所为，你将用毕生所做的一切来定义自己，直到最后，你迎来死亡和毁灭的那一天，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这就是所谓的盖棺定论。”
拳王沉默片刻，道：“我似乎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白老大放开拳王，双手背负，迎着人造海风，淡淡道，“究竟什么是人，究竟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样的问题，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搞明白的？每次我们自以为明白了，不过是进入了更大的未知，即将面临更多困惑和抉择而已。
“唯有不断修炼，不断战斗，不断去伪存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回首往昔之路，或许，才能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真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吧？哈哈，大概这就是‘修真’，这就是修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