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上辈子的时候,她从上了初中以后就不断地发胖,明明和弟弟妹妹吃一样的饭菜,唯独她胖的跟个球似的。继母张淑琴说这是因为她的“基因缘故”。
  她也尝试过各种减肥手段,包括节食、锻炼、催吐,可是什么办法都不奏效!
  直到高考体检的时候,有个老医生告诉她:“你体内的激素水平很不正常,肯定是小的时候吃多了含有糖皮质激素的药物……”
  糖皮质激素是一种人体调节激素。如果服用过多的话,就会出现各种肥胖症状。所以,她长大后是个满月脸、水牛背,痤疮、多毛的丑女人。这都是糖皮质激素导致的一种叫库欣综合症的病,又称皮质醇增多症,而这种病几乎是不可治疗的。
  彼时,张淑琴已经带着她的一双漂亮儿女去了加拿大定居,她的这一笔债就无处去结算了。
  也是因为被激素戕害了缘故,她报了医科大学,希望可以借用医疗的手段挽救自己走形的身材。
  但连续几年被喂饱含糖皮质激素的食物,这一身的激素水平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她终生都是个胖子,无论吃的多还是少。
  ***
  很快,门铃响了。
  一个漂亮白净的女人先走了进来,是她的继母张淑琴,后面的是张淑琴的一双儿女。看到她在,张淑琴的笑容凝滞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扮作十分慈祥的模样问道:“囡囡,今天学校放学的这么早?”
  囡囡是她的小名,亲生母亲取的。
  现在听到这个小护士叫自己的小名,她心里一阵厌恶,口上还要应承:
  “哦,老师临时有事,晚自习取消了。”
  张淑琴温和笑道:“那你先去做作业,七点的时候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才上初一的妹妹楚蕾哼了一声,声音中带着轻蔑:“妈妈,我不想和姐姐一桌吃饭,她吃饭的样子像个猪猡!”
  “蕾蕾乖,不准这么说姐姐。”张淑琴嘴上这么说,却一点责怪女儿的意思都没有。
  弟弟楚畅也附和:“妈妈,姐姐的样子本来就像个猪嘛!蕾蕾说的又没错。”
  “你们怎么这么调皮?这话别让爸爸听到了……”
  张淑琴只顾着和儿女聊天,让他们“别让爸爸听到了。”至于她这个受害者呢……完全尴尬地站着,好像是个外来的陌生者一样。
  张淑琴安置好了一双儿女,才发觉她这个继女还站在玄关处,就嫌恶地瞪了一眼,姿态没有了刚才那样的温柔,居高临下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哦,吃晚饭的时候叫我。”
  楚瑟转身上了二楼,两边宽阔的走廊分别是通往弟妹和父母的房间,至于去阁楼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横架在阁楼和走廊之间的木梯。
  她手脚并用爬上了木梯子。
  ——每天晚上,弟弟妹妹都是大大方方走进房间,只有她爬着进房间,佝偻着腰,窝进这个小阁楼里。
  她不得不匍匐才可以苟活。
  ****
  楚瑟很确定:张淑琴肯定在她的饮食中动过了手脚。
  因为只有张淑琴如此恨她。
  ——她的亲生母亲名叫缪林懿,复旦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后转入本地第一人民医院进修临床医师,实习期间,因为一场小小的阑尾手术认识了楚闲林。
  楚闲林是本地房地产大佬,追求母亲的过程很是热烈。期间母亲不小心怀孕了,不得不嫁给楚闲林,可是生产的时候,发生了血崩病危,张淑琴就是参与抢救母亲的小护士之一。后来,母亲尸骨未寒,张淑琴就和她的父亲楚闲林勾搭上了。
  在她不懂事的时候,父亲曾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很危险,是你张阿姨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你的,你要把张阿姨当你的亲生母亲看待!”她还真把这小护士当回事了,小的时候一直跟在张淑琴的背后喊:“妈妈”。
  后来渐渐长大才看了出来:张淑琴根本没把她当个女儿看待,张淑琴的眼中心中只有那一对亲生的双胞胎儿女。至于她这个前妻的女儿,完全是当做个畜生一般地憎恨。并且运用药物手段毁了她的容貌和身材,间接让她嫁不出去了。
  不得不说,张淑琴是有两把刷子的,当年在医院的时候,张淑琴就整了个护士长当当,辞职当阔太以后,她又把一双儿女的饮食起居照料得是无微不至。于是妹妹楚蕾长得白白净净的,小学五年级就有无数人追求了,楚畅也是个健康的捣蛋鬼。
  只有她,因为“基因不好”一直在发胖,变丑,而父亲根本不管不问,认为这是由她自己贪吃造成的!
  摊开作业本,楚瑟写上几个大字:“去他妈的一家人!”
  对,这屋子里的是一家人,只有她是个突兀的存在!后母甚至恨不得让她下地狱!这是她的家么?不不不,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而往后的时间里,这场噩梦甚至困顿了她的整个人生,不得解脱!
  现在,她需要什么呢?下去质问张淑琴你有没有给我下毒?!那不行的,这女人当过护士,懂不少药学知识,只怕直接抓是抓不住把柄的。
  那么分析一下:张淑琴如果下了糖皮质激素,会在什么地方下?菜里是不可能的,那是全家人都吃的,汤也不可能,那么只剩下——饭了。
  时间好不容易挨到了七点。楚瑟深吸一口气,决定下楼去好好吃饭——上辈子饥一顿饱一顿的,最终造成了精神性暴食症,并且付出了生命为代价。重生这一世,她得好好吃饭,让自己成为个健康的人,如此才能有正常的人生。
  问题是:如何获得健康的饭菜?!
  没等张淑琴来叫她,楚瑟自己来到了客厅,桌上已经摆好了五个人的饭菜。
  家里人的地位,也就如同这碗筷的摆放一般:父亲是老大首位,张淑琴坐在爸爸的左边,弟弟楚畅坐在爸爸的右边,妹妹楚蕾靠在张淑琴的身边。只有她的一副碗筷和那“一家人”隔了一个座位,摆在一张桌子的最末尾那个。
  楚瑟迅速行动起来,决定给今天的晚饭来点不一样的——先找来两个空碗,将妹妹弟弟的饭倒在一起,然后将自己碗里面的饭替换给弟弟妹妹。完事了,再把多余的饭装进了塑料袋,当做以后化验的样品。
  吃饭的时候,张淑琴没察觉异样,还让她“多吃点。”
  楚瑟细嚼慢咽起来,不似平时吃的那么快,倒是很温文淑雅的样子。
  ——因为她全神贯注欣赏着楚畅和楚蕾吃饭的样子:
  ——你们的母亲亲手烹制的饭,好吃么?好吃你们就多吃点。
  楚蕾和楚畅吃得很快,吃完了还嫌不够还要装饭,张淑琴就不许他们吃了。美其名曰:“你们还小,真的不能吃这么多饭!”
  说完了,又笑着看了她一眼:“囡囡上了高中了,正是考试用功的时候,还要再装一碗饭么?”
  “哦,我吃饱了,今晚就这么多。”
  张淑琴奇了怪了,这丫头今天居然没主动加饭,于是不甘心地追问道:
  “真的不吃了吗?晚上不吃饱的话半夜会饿的哦。”
  楚瑟嘟着小嘴:“我真的不吃了,我再吃的话,岂不是比爸爸都要胖了?”
  楚闲林瞥了妻子一眼:“小孩子说不吃了就不要给她装了嘛!看看她都多胖了!”
  张淑琴笑道:“我这是关心囡囡,我们家囡囡上了高中,营养可不能跟不上,你说是不是?”
  楚瑟“嗯”了一声。
  楚闲林很满意妻子的贤惠,于是道:“淑琴,蕾蕾,畅畅,这周末我有空,带你们三个去花鸟市场看看怎么样?”
  楚畅欢呼起来:“奥耶!nice!”楚蕾更是走到了父亲的身边,小牛皮靴踮起,亲了亲父亲,小嘴甜甜地道:“爸爸我爱你!”
  楚闲林满含爱意地看着儿女和妻子。
  楚瑟默默扒饭,她似乎连出声打扰这一家人,都是一种罪恶。
  第3章 高中
  第十中学是本市倒数的高中,也就比职高稍微好一点点。
  每年高考的时候,十中只能考出几个二本学生出来,四五年才能出一个重点大学的学生。而大多数十中的学生,只不过是在学校混日子罢了。
  ——楚瑟明白,若不是上辈子后母欺压的太甚,她的成绩完全是可以上好高中的。但是为了生存,为了躲避继母的迫害,她必须装出愚笨的样子,故意考不出好成绩,这样才能让张淑琴确信她无法上大学,继而放松了警惕。
  这辈子,她也要压抑自己的聪明才智吗?
  到了高一(3)班的教室,楚瑟还没踏进班级的大门,已经有男生在门口吹口哨——
  “肥婆来了!”
  在第十中学,楚瑟是没有名字的,只有无数个代号:肥婆、肥猪。因为她是整个学校最胖的女孩,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球似的。熊孩子们当然不知道这是激素的作用,熊孩子们只负责嘲笑,因为他们只会这么无聊的勾当。
  楚瑟不和这些小孩子一般理论,坐在了座位上,拿出了课本。
  同桌位叫李建阳,属于那种仗着有点小帅就很坏的男孩,今天的李建阳也不忘了重画了三八线,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肥猪!你敢过这条线我就用圆规戳你!”
  楚瑟白了他一眼:“你骂谁呢?!”
  李建阳呵呵笑:“当然是骂你肥猪啊!你爸妈是不是给你喂的猪伺料长这么胖啊?!”
  她冷冷怼道:“我中午吃的是食堂里大家吃的饭菜。这么说来,全校学生吃的都是猪伺料喽?”
  李建阳的脸都红了:“你才吃猪伺料呢!全校这么多女的,就你长得跟一头猪似的!”
  “哦,我长得是一个头两只手两只脚,摆明了是个人。这么说来,你认为人长得像猪吗?还是你自己长得像一头猪啊?!”
  “哈哈哈!”旁边围观的学生都笑了起来,李建阳被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死肥婆你等着瞧!”
  “哦,我对一头自称像猪的男生不感兴趣。”
  “哈哈哈哈!”旁边围观的学生笑得更夸张了,有的还竖起了大拇指。
  今天的楚瑟战斗力太强悍了,这个李建阳其实从开学开始就欺负她了,一周下来各种难听的绰号,都是从他的嘴巴里面出来的。之前楚瑟听到了只能忍着,今天她爆发了,三言两语就把李建阳打发了个干净,灰溜溜地走了。
  不一会儿开课了,老师却迟迟才赶来:
  “……省中转来一名学生要来我们班,李建阳,你坐去郭安安旁边!”
  ——开学以后才转学,的确有些不常见,但楚瑟没当一回事,李建阳搬就搬吧,正好眼不见为净。但刚逃离了“猪婆”的李建阳也不开心,因为他的新同桌叫郭安安,班上有名的“臭臭女”,身上总是有一股汗味。
  全班同学都在窃笑:这倒霉催的转校生居然要和猪婆当同桌,真真是太可怜了!还有李建阳,居然和臭臭女坐在一起了,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忽然一阵掌声响起。
  班主任陆老师带头鼓掌:“让我们一起欢迎薄同学!”
  话音刚落,走进来一个人。
  满室的阳光和煦,台上的少年穿着圆领衫,戴着一副大圆眼镜,五官逆着阳光看不太真切。
  有女生在底下小声地说:“你看,他长得好高哦,我们班没有男的比他还高了吧?”
  另外一个女生道:“你看他的鞋子,base london的,我哥哥说要几万块钱一双呢!”
  楚瑟瞥了一眼这小鬼,也没在意。直到男孩开了口,是低沉好听的嗓音:“我叫薄瑾亭。”
  楚瑟蓦然抬起头,就在这一刻、这一秒,脑海中仿佛有千百遍烟花放过——
  轰——!啪——!
  炸的她的眼前眩晕,人也神志不清起来。
  薄瑾亭、为什么他也叫薄瑾亭?!这世界上,有多少个同名同姓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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