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又和那老板周旋了一二,最后老板想用一斤三毛钱的价格收购。
  田芬芳听了什么都没说,直接将袋子收起来,作势要走。
  还跟孙天成说了一句,“走吧,这么便宜,还不够咱们搭出去的功夫钱,再说,这黄花菜又能当药材卖,一会儿咱就去药铺问问价格,实在不行,咱自己做菜吃也行啊,好多大馆子都收黄花呢,下次我多摘点,晾好之后送给城里的亲戚,也是拿得出手的山货了。”
  孙天成在一边点头附和,“是,这东西不好采,也不是谁都能遇到的,这集上就你独一份,咱们自己留着也不愁卖,本想着跟老板说说,以后就卖给他们家算了,没想到出价这么低,那咱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完,他接过田芬芳手里的口袋,两人肩并肩就要往外走。
  明知道这两人是一唱一和的在演戏,可老板还真被他俩这对口相声给蒙住了。
  没想到这黄花菜这么有市场,又能当药材,又能下奶,还是不错的干货,关键饭店做菜也用得上,正好老板的表弟在城里,看看能不能让他打听一下销路。
  不管咋说,干货店的老板被田芬芳和孙天成彻底给唬住了,她极力挽留住两人,然后一再做出让步,最后把价格提高到了四毛五一斤,再多就不行了,一副要了她命的表情。
  可田芬芳还是不为所动,她说,“老板,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来买花菜的婶子,至少从我这儿抓了二斤出去,我才要了她五毛钱,这东西是什么市价行情,是明摆着的,你给我四毛五,是不是也有点太……”
  “黑心”两个字儿她虽然没说出口,但老板也从田芬芳的脸上看出来了。
  老板有些气急的说道,“姑娘,我也是做生意的,你也得让我有点赚头啊,再说,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收,能卖的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这一大袋子,至少有十斤八斤的,我要是一口气收了,卖不出去,不是赔了么!”
  “呵呵,那你看着办吧,反正少于六毛五,我是不会卖的。”
  说完,田芬芳又扎紧袋口要走,一旁的孙天成赶紧跟她对了个眼神,两人默契十足,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因此当老板说出,“那你这价钱也太离谱了……”
  还没等她说完,孙天成赶紧打断道,“行了,老板,咱们也不计较这一毛、五分的了,这么着吧,我做主,六毛钱一斤,你同意么?不同意,我们就真的走了。”
  六毛一斤,这价格都相当于中档次新鲜野蘑菇的收购价了,这么一比较,老板有点肉疼,表情也犹豫不定。
  孙天成看出来,赶紧又给她加了一颗砝码,说道,“老板,快,付钱吧,别寻思了,过了这村没这店,你现在是独一家,明天那给儿媳妇儿下奶的大婶还得来找你呢,我们以后就卖你家,不给别家供货,怎么样?”
  说完,他便将一大袋子黄花菜都倒在了干货店大秤的笸箩里。
  看到饱满又新鲜的黄花菜招人喜欢的模样,干货店老板终于下了决心,按照秤上的斤两,用六毛一斤的价钱收购了。
  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六块多钱,田芬芳笑得像朵花似的,出门之前,又被那老板叮嘱,以后一定只卖给她这一家。
  田芬芳点头应了,说道,“这你放心,做生意最讲个信用。”
  那老板听了才笑着说,“你这小姑娘,真够不简单的,还有你这对象也是,看着斯斯文文的,也是个嘴巴厉害的人物。你们两口子要是做起生意,怕不是没了别人的活路了。”
  被老板这么一调侃,田芬芳红了脸,赶紧迈出门走在前头。
  孙天成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回头对老板说道,“老板,你眼光这么好,以后生意肯定会更兴隆的。”
  做生意的哪有不爱听这句话的,老板笑着应下,“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孙天成这才笑着出了门,去追田芬芳去了。
  两人从干货店出来,马上就要到中午了,孙天成追上田芬芳之后问,“芬芳,咱们是先去药铺,还是先找地方吃点饭。”
  本来还有点为刚才老板的调侃感到不好意思的田芬芳,被孙天成一问,立即缓过神,说道,“咱们想去吃饭吧,就去我昨天说的那家面馆,孙老师,今天咱们旗开得胜,必须庆祝庆祝。”
  孙天成看她高兴的样子,也跟着笑道,“行,那咱们就先去吃饭。”
  两人穿过半个集市,来到了那家面馆。
  果然像田芬芳说的那样,这家面馆生意很兴隆,虽然只是卖简单的面条和凉拌拼盘,但店里已经坐得人满为患,店家又在外面搭了凉棚,摆了临时的桌椅,就是这,剩下的空位都不多了。
  孙天成见人这么多,看准了一个阴凉下的位置,赶紧跑过去占了。
  然后便向田芬芳招手,意思是让她快过来。
  田芬芳忍不住想笑,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孙天成可爱,讲起植物知识头头是道,严肃认真,可要是遇到这些生活上的琐事,感觉他率真又随性,和他相处一点压力也没有,完全感觉不到他是什么大知识分子,让人高不可攀。
  看着凉棚下给自己擦板凳的孙天成,田芬芳忽然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要是和他过日子,会不会特别踏实有意思?
  这个念头虽然一闪而过,可立即就让田芬芳脸红心跳,自己这俩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想起这些不找边际的事情?
  等她走到桌前的时候,孙天成已经给她往茶碗里倒好了水,又把筷子都用水冲洗好了,服务的十分周到。
  田芬芳看了忍不住笑道,“孙老师,你心真细,这方面我真是不如你。”
  “其实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不想这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自己得什么事儿都往前想一想,这样才能照顾好你。”
  孙天成这话说得直白,但是却没敢看向田芬芳,他声音也很低,只顾闷着头擦自己的筷子。
  田芬芳听了这样的表白,更是不好意思答话,偶尔一瞥,发现孙天成的整个耳朵连带着脖子都是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很久呢。
  两人谁也不说话了,直到店里的伙计过来问,“两位吃什么,凉拌面还是热汤面,凉菜点点啥?”
  孙天成赶紧问田芬芳,“芬芳你想吃什么?”
  田芬芳脸上的火热还没消下去,她毫不犹豫的说,“我要凉拌面,多放点醋!”
  看到她鼻尖上冒着汗,两颊粉红,鬓边的头发因为汗湿打着小卷,孙天成觉得她特别可爱,看了之后挪不开眼,那伙计又问了他一次,他才说,“我,我也要凉拌面。”
  “凉菜呢?两位要么?”伙计又问道。
  “要酱牛肉和松花蛋。”田芬芳觉得既然是自己请客,一定得大方点,不能就点一盘菜。
  那伙计听了,点头在小本子上记下,然后就跑向了后厨。
  伙计刚走,孙天成就站起身,田芬芳以为他去方便了,也没问,自己坐在凉棚底下扇着草帽解暑。
  过了好半天,两人的凉拌面都上桌了,孙天成才回来,他手里拿着军用水壶,对田芬芳笑着说,“芬芳,快尝尝,特别解渴。”
  闻言,田芬芳好奇的探头看,只见孙天成往杯子里倒出来的是汩汩的紫红色汁水,一闻酸甜冰爽,让人口舌生津。
  “酸梅汤!”
  田芬芳高兴地睁大了眼睛。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咱们刚进集市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刚才听说你要给面条多放醋,我想着你应该是爱吃酸的,就跑过去给你买了。快喝吧,特别凉快,我刚才都偷偷先喝过一口了。”
  田芬芳笑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酸爽的液体立即顺着食道流窜到四肢百骸,让她从里到外都感觉到了凉快。
  “真好喝!谢谢你,孙老师!”田芬芳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看得孙天成也跟着开心。
  “多喝点,我打了一整壶呢,一会儿咱回去的时候再把这壶灌满,路上也就不觉得热了!”
  说着,孙天成又帮她把杯子给倒满了。
  田芬芳自己喝了两杯,才想起来没让孙天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孙老师,你也喝啊,别光让我,我嘴馋,一遇上好吃的,就忘了别人了。”
  第一次听姑娘主动承认嘴馋的。
  这个年代,承认自己是个吃货那绝对需要勇气。老辈人都说,嘴馋的闺女容易被骗,嫁不好神马的,所以这个年代的大姑娘都觉得嘴馋这种事很丢人。
  但田芬芳这样大大方方的一说出来,弄得孙天成喷笑的同时,更感觉到她可爱非常。
  他以前接触的女孩,无论是城里的还是农村的,到了他面前都是很能端着,不知道是因为他大学老师的名头唬人,还是他本人平时也看上去比较斯文讲究,反正以前的那些女孩,跟他同桌吃饭或者说话的时候,绝没有像田芬芳这样自然大方,都有些让人别扭的扭捏作态。
  因此,孙天成看田芬芳,那就像是翠绿山谷里吹来的一股带着花香的清风,又美好又舒服,让人忍不住追着她不想放手。
  两人喝完酸梅汤的时候,菜也上全乎了。
  满满一盘子酱牛肉,分量特别足,而且肉色酱红,油润光亮,肉中掺着黄色透明的牛筋,特别诱人,夹起一片吃进嘴里,咸淡适中,酱香浓郁,不硬不柴,劲道刚好。
  两人吃了一口之后,不约而同的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满足感,不由同时“嘿嘿”笑出声。
  这种吃货之间才有的默契,让人感觉尤其心灵相通。
  尝过了酱牛肉,两人又把筷子伸向松花蛋,却发现这一盘子松花蛋也太少了,估摸着也就两三个的样子。
  正要叫来伙计询问,那伙计就自己走到了跟前,带这些歉意的笑容说道,“两位,今天我们店的松花蛋卖完了,这盘我们老板说了,不收你们的钱了,以后常来照顾生意就行。”
  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孙天成没当回事儿,谢过伙计之后便夸老板会做生意,可田芬芳眼睛转了转,又叫住那伙计道,“师傅,你且慢走,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这会儿大拨的客人都走了,那伙计也不十分忙了,便停下脚,问道,“什么事儿?”
  “你家的松花蛋是自己做的还是外面卖的?”田芬芳开门见山的问道。
  闻言,那伙计上下打量她一下,道,“怎么,姑娘你有松花蛋要卖啊?”
  田芬芳笑着说,“现在没有,过几天吧,所以跟你问道问道。”
  “哦,那你要是想打听,可以找我们老板,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家即使从外面买松花蛋,那也是固定的几家,不熟悉的,我们老板也不要,毕竟这里都是熟客,要是做的不好,砸得可是我家的牌子。”
  说完,那伙计也没再多言,转身就走了。
  孙天成感觉天芬芳不是无缘无故有此一问,便放下筷子问道,“芬芳,你还想做松花蛋?”
  “恩,我奶奶之前教过我,这手艺一般人还不会呢,我想着做点来卖。只不过家里的小鸡小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蛋。哎~”
  孙天成一听她又想赚钱,不由打趣她道,“你呀,我看真是掉进钱眼里了。其实你不用那么辛苦的,我每个月光工资就有一百多块,下乡在外,还有各项补助,回到学校代课,能有课时费,要是论文能发表,还有稿费,养活一家子是完全没问题的。”
  孙老师突然自爆收入,让田芬芳有点措手不及,她怔怔的看着对方,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那个,孙老师,你吃完了么?吃完了,咱们去药铺吧。”
  田芬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孙天成的话,放下筷子,红着脸站起了身,然后招呼伙计结账打包。
  谁知那伙计用油纸报了酱牛肉和松花蛋之后,却告诉她,“不用结账了,刚才这小伙子已经把钱给了。”
  闻言,田芬芳一愣,低头看了看还在扒拉最后一口面条的孙天成,对方察觉之后,对她憨笑了一下。
  “孙老师,你也太客气了,黄花菜本来就是咱俩一起摘得,我说请你吃饭都算占你便宜了,怎么还好意思让你再付钱。”
  两人往药铺走的路上,田芬芳有些歉疚的说。
  “我刚才不都告诉你了嘛,我赚的钱养活一大家子人都够了,何况现在就你一个。”
  孙天成说完之后,果然成功让田芬芳脸色通红的住了嘴。
  憋了半天,都走到药铺门口了,田芬芳才说出一句,“不是跟你客气,我是想自力更生,再说我请你吃饭,也是一份心意,你怎么不懂呢?”
  说完,田芬芳率先迈步进了药铺,把有些怔愣的孙天成留在了门口发呆。
  自己刚才没听错吧,芬芳说她对自己有心意?
  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孙天成终于从田芬芳嘴里听到了一句给两人关系下定义的话。
  虽然很是朦胧,很是模糊,但他也明白,作为一个农村姑娘,而且田芬芳性格又不是那种婉约造作的类型,能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已经很知足了。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一直在回味这句话的孙天成,还是在田芬芳的呼唤他之后,才赶紧迈步进了药铺。
  他一进门,发现田芬芳已经将那棵大黄芪拿出来给老板展示了。
  而药铺那位上了年纪的干瘦老板,则认认真真的戴上老花镜,再拿上放大镜,开始对着那棵黄芪研究起来。
  田芬芳也没说话,就坐在边上的条凳上等着,孙天成进来之后,也和她一起,挨着坐在条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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