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她没有去过战场,不知道人们常说的沙场是什么样子,不懂“刀剑无眼”究竟有多凶险。
  她只知道在爹爹或者是哥哥们不在的时候,娘亲经常整日待在府里的小佛堂里,或者去郊外的护国寺上香。
  有时候她一个人无聊,想去找母亲,就看见母亲跪在蒲团上,手里拿着念珠,嘴里念着佛经,双眼明明紧闭,却依旧有眼泪隐隐的流下来。
  等她再大一点,懂得更多了些,她越来越不喜欢看到父亲或者哥哥们出征。她害怕,害怕看到他们带着伤回来,亦是害怕,害怕他们像别人家的兄父一般,最终都没有回来……
  宋景行搂着她,感受到她的无助与害怕。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说,到底也是无法打消她的担心。他只能将人搂的更紧一点,努力让她依靠。
  “我叫下人收拾东西?晚上我们就回将军府吧。我陪你住上两日。”宋景行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轻轻的,温柔的。
  “我自己回去就行,爹娘还没回山里,你陪我过去不好。”上次回门已经叫他陪着自己住了一晚,姜思之还是顾忌着规矩的。
  宋景行吻了吻她的发顶,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贴上她微凉的脸颊。
  “没事的,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的。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在你身边待着,我不放心。”
  宋景行不等她回话,就冲门外喊人,先叫何安去主院同父母还有祖父母说上一声,再叫他给自己收拾些行李。
  姜府里给姜思之的东西准备的全乎,为的就是怕女儿随时会回来住上一两日,宋景行是知道的,是以没有叫人去给她收拾行李。
  “可还在生我的气?”等吩咐完,宋景行又把下巴搭在她肩上,柔声问道。
  姜思之抿着嘴,似是有些羞于启齿,好一会儿才开口答他:“我是生气,但是气我自己,太没用了。”
  其实一开始,姜思之的确是气宋景行的。气他没有早些来接自己,气他没有及时出现。
  可等自己昨日冷静下来一想,何尝不明白自己怕是又被人给算计上了,只是她到底还是单纯了些,很多事情看不透,想了一宿也没明白自己这一摔究竟是淑贵妃算计的,还是别人害的。
  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每次进宫都会惹麻烦,总是等着别人来救,就算不能自保,却也总是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为何要气自己,袅袅那么好,是我不够珍惜。”宋景行用手稍稍将她的脸朝自己扳过来一点,凑上去轻柔的吻她。
  两人在房里就这么待了一下午,连午膳都是叫人端进放来,由宋景行亲手喂给姜思之吃的。
  正如陈妈妈所料,这小夫妻闹别扭,好的快,到了下午,两人穿戴整齐牵着手走出了屋子,去前院给长辈请安后便带着东西去了建威将军府。
  中午的时候,宋景行已经叫人去将军府送了消息过去了,是以门房看到小姐和姑爷回来后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恭敬的把人领了进去。
  姜修能和周栩令说好了在他出征后就叫她来将军府里住,是故这对夫妻白日里也干脆收拾了东西,一并在晚上带到了府里来。
  钟老太太难得进京,惯例是要去护国寺的,在自己的小外孙女成亲后,她也没有着急离京,除了年纪小的那些孩子回了江南去,钟老太太便带着剩下几个女眷住进了京郊山下的宅子。
  建威将军府里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除了依旧高挂着的那些喜气洋洋红灯笼,还有众人心里与之相反的忧思。
  这是姜修能第一次以主帅的身份单独带兵,姜正则虽然相信儿子的能力,但作为一个父亲,总是忍不住时不时的再叨唠两句。
  “你爹年纪大了,你们莫要嫌他。”听丈夫已经是第三次把同一句话来回说,钟氏终是出声说道,就怕孩子们听了烦。
  “怎么会,父亲都是为了他好。”周栩令看着身旁的丈夫,也忍不住说了一句:“父亲的话,你都要好好记着。不用担心家里。”
  听北方传来的消息,明明这次的事情说起来,并不算太艰险。可或许是儿子新婚,总叫他这次出行,叫家里多了些以往没有的难舍。
  钟氏眼眶也忍不住发酸,看着特地赶回来住的女儿,生怕这再要说下去就要弄的生离死别一般,就起身赶人。
  “行了行了,天色也晚了,你们都快去歇着吧。袅袅身子还虚,你们这几个明日又是要上朝的。”
  家里主事的开了口,众人这才顺从的起身,各自回房去。
  两天的日子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的。姜修能的行李已经全部收拾妥当。可周栩令和钟氏还是忍不住替他清点了一遍又一遍。
  这天,姜家人比以往早了半个多时辰就一道用了晚膳,家里人该嘱咐的该说的,这两日也已经都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了。
  姜修能明儿一早就要出发,小夫妻俩定是还有许多话要说。钟氏便把他们赶回了房,只叫两人能在临行前再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两人回到房里,相对无言,只静静相拥在一起。
  以前周栩令还没有嫁给他,听到他要出去打仗,心里担心他,却也从来不会找去跟他说。可如今自己已经是他的妻子,明明已经有立场有身份去关心他,没想到还是说不出话来。
  成亲不过两月,又是自己守了近十年的姑娘,姜修能也舍不得。第一次,他有了牵挂,那种出兵要胜的心不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想着要平安归来。
  姜修能把不舍化为行动,大手探进她的衣裳里就不规矩的动了起来。
  周栩令按住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急急忙忙的出声阻止他:“你干嘛!别动!”
  姜修能不懂她为什么不让自己碰,蹙眉问她:“你小日子来了?”
  周栩令一愣,眼神有些闪躲,咬着下唇,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试探的问他:“干嘛问这个?”
  姜修能撇撇嘴,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那干嘛不让我碰。”
  听他这样回答,她不免有些好笑,却是依旧按着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明儿一早就要出发,你可别折腾了。”
  姜修能听她这话就不乐意了,自己明天一走就要小半年不回来,走前还不得抓紧时间亲热亲热?
  “就一次?”他跟她商量。
  可周栩令的拒绝却是斩钉截铁的:“半次都不行。”
  姜修能有些不高兴,以为她是怕他明天会疲惫。在他看来这是对他能力的质疑。
  周栩令才不管这些,她态度坚决,干脆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明天都要走了,就不能好好说说话嘛。”
  姜修能跟着她也坐了起来,不敢与她争执,只好妥协。他又把人抱进怀里,躺了下去,两人鼻尖相对,一只大手却又不老实的伸了进去。
  感觉到她的再次制止,他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就揉揉还不行嘛。”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制止。
  “怎么感觉大了?”姜修能闭着眼睛,感受着手间的柔软,哼哼道。
  “就你话多。”周栩令把他的手扯了出来,让他搭在自己腰上,复又细细打量他的表情,见他没有再多问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番外二!慎买!
  钟家的画舫巨大, 足有三层, 用料都是上好的木材,镂雕精致。画舫前夜就已经停靠在运河边,经人收拾妥当。
  这一回皇帝将此次南下带来的人一同带上了画舫去。姜正则一上去就开始四处寻着仙子的影子, 但一直没有看到。
  他不知道, 虽然今日钟家将府上女眷也一同带了上来,但因着这画舫大,钟家将皇帝一行人安排在了最上层,而各房嫡出安排在二层。每一层的楼梯也是分开的, 为了就是避免上下时会冲撞到。
  他有些心灰意冷,再转念一想,本就是自己痴心妄想, 这样好的姑娘,当然应该配一个文质彬彬门户相对的世家子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好。
  自己若真是为了一己之私把人弄了回来,到底还是会蹉跎了人家一辈子。
  可或许是前两日心底怀有些许的期望,这会儿便多少也有些失落。今日皇帝带了不少人, 画舫上也有钟家的护卫, 姜正则也可以不用时刻紧贴在皇帝身边。
  他端着一壶酒,因着南方的小酒盅吃起酒来委实不过瘾, 他便直接以壶口对嘴喝着,步子不自觉的走到的围栏边望下看去。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画舫最下面那层的夹板上,有不少孩子正在嬉戏追逐,好不热闹。第一次,姜正则意识到自己那般年纪了, 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他收回了眼神,改而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眺望。许是心境不一样了,竟也生出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来。
  拿起手中的酒壶,又是一大口酒入肚,还真有些将船买酒白云边的样子。
  男子汉保家卫国,卫国他做到了,可今夕何夕,家在何处?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姜正则望着空无一物的湖面出神,突然身形一晃,脚下趔趄。他稳住身子,用力一晃脑袋醒神,还只当是自己饮酒太快,酒起后劲。
  可又一阵微不可查的晃动紧接而至,叫他查出了端倪。晃动从脚下而来,是画舫在动。
  他眯起双目,平稳呼吸,看着微泛涟漪的湖面,感受着脚下与湖面活动全然不同节奏的晃动。
  姜正则觉察出问题,手握腰间佩剑,转身大步冲向皇帝身边,一声“护驾”怒吼而出。
  众人见他剑眉怒指,面色严肃却双颊泛红,还只当他是饮醉酒胡闹,竟无一人有动作。
  姜正则紧抿双唇,也不言语,双眼警惕的扫视四周,身子伏低起势,呼气上下起伏,像一只会随时发起进攻的豹子。
  有人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可刚想开口劝他去休息,画舫四周就窜起数道黑色身影,手持刀剑竟就朝里冲了进来。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四处逃窜。
  这些黑衣人来势汹汹,下手狠毒,全然是豁出性命去的死士一般作为。他们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还滴着水,竟像是从湖底钻出来一般。
  不过好在钟家的护卫和皇帝身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双方交手中,也没让这些刺客近身。
  姜正则功力了得,虽然分心护着身后的皇帝,可手里的剑却依旧是以一敌三的架势攻着。
  因着今日皇帝在船上,画舫上得力的护卫皆在最上层护着。这些刺客见势头不对,相互以眼神对视,还活着的几个人当机立断退至围栏边下跳,竟是要去底下行凶的样子。
  姜正则眼皮直跳,暗道糟糕,朝后看了眼,见皇帝身周都已叫守卫护住,便头也不回的跟着那些死士追了下去。
  这些死士果然对着下面的人发起了攻势,见人就砍,赶尽杀绝一般。
  画舫下层虽也有护卫,但功夫到底不如最上层的那些,且这些死士也都是厉害的,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二层的地板上就已经躺下不少人。
  刀剑声与女眷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叫的姜正则心焦。他一边对付着这些歹徒,双眼一边仔细的找着那抹倩影。
  钟鸢娓此刻正依靠在船侧,由丫鬟紧紧护着,她努力想镇定下来,可面前混乱血腥的场面实在是叫她双腿发软,牙关打颤。
  死士如今只剩两名了,可除了姜正则之外的守卫也只剩两名。因着不知道这些刺客是否会有后手,最上层的人不敢松懈,只叫了一部分人同姜正则一道追了下来。
  船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安全无恙的或蜷缩着,或躲了起来。倒叫吓得挪不开步子的钟鸢娓甚是显眼。
  姜正则看到了她,冲过去一下子将人紧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着剑依旧与死士周旋着。
  钟鸢娓被他紧紧护着,鼻尖充斥着血腥味和汗味,并不好闻。可她这会已经忘记了思考,任他抱着自己跳跃跑动。
  眼见刀光剑影,杀意盎然,可她竟然不再似刚才那般害怕,甚至不禁抬起头,盯着上方那个男人的下巴看着。
  他的下巴光洁,应当是特意修整过的,这会儿汗水顺着那刚毅的线条滑落,叫她看的移不开眼。
  突然,她听到一声闷哼声从那线条刚硬的唇角泄.出,随后便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僵。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正则终于停下了动作,死士已经被全部解决,整个画舫鸦雀无声。他以剑撑地,单膝跪下,大口的喘着粗气,动作轻柔的将怀中人放下。
  钟鸢娓站直了身子,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动作,直到丫鬟跑上来护着自己查看一番。
  知道死士已全数解决,又叫人在画舫四周仔细查看了一番,上层的人才都下到二层来。
  最上层的人,除了守卫无一人受伤。可二层的状况就比较惨了,死了不少护主的丫鬟守卫,万幸的是姜正则武力惊人,解决的迅速,各房嫡出都只受了伤罢了。
  这些死士是有备而来的,舌底藏着剧毒,都是抱着誓死的心而来,身上也没有其他可查的痕迹,叫人探看不出其身份。
  “你、你受伤了!”
  一声惊呼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是站在姜正则身边的钟鸢娓喊出来的。
  她被他放下后,站在他身边,原本在心里踌躇着要怎么开口道谢,却看他迟迟没有起身。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肩背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看的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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