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三四年级的男孩子,不讲究的,这蓝墨水经常会弄脏衣服。
  顾晓莉心中一动,挪蹭到了窗户边,看看没人注意到她,偷偷地从窗户缝里把蓝墨水偷出来,然后溜进教室,放到了蜜芽儿后面的课桌上。
  ☆、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墨水之祸
  刘瑞华这边批改完了作业, 看看外面, 只见学生们都玩得正欢,踢毽子的蹦方块的也有撞拐的丢手绢, 只有顾晓莉站在一个角落不知道在想啥。
  她叹了口气。
  其实顾晓莉和蜜芽儿,都是昔日好友的孩子,她这么大年龄了也没结婚,对于朋友的孩子总是会看着亲切几分。
  可是蜜芽儿这孩子开朗,好看,讨人喜欢, 顾晓莉那孩子是越来越阴郁了。
  当然了这也不能只怪孩子, 还是大人的问题。
  不说其他,就说这次柯月为了回城指标大闹一场,顾晓莉这孩子是更加不合群了, 经常站在一旁发呆。
  她再次叹了口气,只好不去想了, 毕竟她也管不了,当下就开始喊了:“上课了,上课了!”
  他们是没什么教学铃的, 全凭老师嗓子吼。
  大家伙听了,争前恐后地往教室走去,蜜芽儿自然也不例外, 她和刘燕儿原本正玩剪子包袱锤, 听到刘老师的号令, 也都赶紧进教室。
  谁知道她来到自己座位旁, 刚要坐下,就见身旁的萧树礼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嘴里还叫了声:“别推我,别推我啊!”
  而伴随着萧树礼这个踉跄,有什么被打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周围的人仿佛都倒吸了一口气。
  蜜芽儿还没太明白,回头:“咋啦?”
  旁边的刘燕儿吓傻了,差点哭出来:“蜜芽儿,你的衣裳,你的衣裳,墨水!”
  蜜芽儿赶紧回头一看,看了后,顿时明白了。
  自己身后课桌上不知道怎么放了一瓶子蓝墨水,那蓝墨水在推搡中洒了,泼在蜜芽儿衣服上,原本簇新的衣裳顿时染上了一大片蓝墨水。
  而更可怕的是,这蓝墨水浸入袄片里面,怕是棉袄也跟着遭殃了!
  周围的小学生们都吓得脸白了。
  虽说现在大家伙的日子比以前挨饿的时候好多了,可也仅限于高粱面窝窝头吃饱,若说富裕,那是万万没有的。别说一般穷人家,就是蜜芽儿家这种日子过得好的,里面一层棉袄,外面一层袄片儿,那也不是随便能拿出来的。更不要说穷的人家,一个孩子可能一个冬天就只有一件棉袄,连个替换都没有!
  谁也不能说不在乎这个!
  “这,这是谁干的?”
  刘瑞华看到动静,也过来了,她一看就急了。
  她当然也知道,童韵要回北京探亲,蜜芽儿今天穿着新衣裳来,这肯定是为了去北京特意准备的。
  “谁把墨水拿到这屋来的?”
  按理一二年级还不用钢笔呢,都用铅笔,这好好的哪里来的墨水!
  而就在这个时候,三年级一位叫铁蛋的,忽然哭了起来。
  “那是我的墨水,我的墨水!是谁偷了我的墨水放这里,全都洒了,还我墨水!”
  穷苦人家,买个钢笔和墨水,那都是咬咬牙硬买的,有些孩子四年级了还在用铅笔,不舍得买钢笔呢。
  没办法,钢笔贵,最便宜的也要一块二毛钱,墨水一瓶子一毛八分钱。家里的酱油醋才多钱,醋是七分钱能打一斤,酱油是一毛四能打一斤。
  换句话说,这一瓶子墨水打翻了,那就相当于两斤半的醋!
  生产大队里那穷的,平时做菜都干脆不用醋,你说一下子打翻了两斤半的醋,能不心疼吗?
  那铁蛋都要蹦起来了,哭嚷着喊:“我爹肯定揍我,肯定揍我!我求了半天他才给我买钢笔墨水的,我上来就打碎了,肯定揍死我!你还我墨水,我墨水都泼你身上了!”
  而蜜芽儿比他更想哭啊,她这可真是从里到外一身衣裳啊!崭新的要去北京穿的衣裳啊!
  娘辛苦了几天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裳,兴奋激动地穿上,满心欢喜地来上学,小心翼翼地连撞拐都不玩怕别人碰脏新衣裳,结果就落了这结局!
  这一瓶子墨水下去,哪能洗干净呢!
  就算能勉强洗掉,肯定也有印儿,有了印儿,就不是新衣裳了!
  有时候小孩子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得个好东西,就想着它是完美的,是崭新的,眼里容不下瑕疵。
  谁愿意正高兴的时候被泼一瓶子墨水?
  所以蜜芽儿这个时候也是无奈;“好好的你的墨水怎么会被人拿这里来?怎么就恰好泼我身上了?”
  这肯定不能是巧合,这里面肯定有事!
  那铁蛋听了也急了:“我哪知道,这是我的墨水,我的墨水都喂给你衣服了!我还心疼呢!”
  蜜芽儿听着简直是不知道说啥了。
  他的墨水值钱,还是她的衣服值钱?
  不过也对,对于每个人来说,肯定是自己的东西最值钱!铁蛋的墨水在他看来就是天大的事儿。
  铁蛋和蜜芽儿对上,旁边的“三大金刚”顿时不乐意了,猪毛眯着眼瞅向铁蛋,以示警告,黑蛋直接用胳膊箍住了铁蛋的脖子:“说啥呢,说啥呢,你看清楚,你对谁说话呢?”
  那语气,真是一股子霸道土匪味儿。
  牙狗则是跑过去搓搓手:“你小子,是不是想挨揍啊?”
  蜜芽儿一看这是要打架,只好赶紧劝下哥哥:“哥,咱先别吵,这事儿也怪不得他,还是得搞清楚是谁把墨水放我后面的,还有刚才,萧树礼怎么说有人推他?”
  刘瑞华一看这情况,赶紧道:“对,同学们不要吵架,事情没弄清楚,不能互相指责,我们先查清楚这墨水的事。”
  一时间,她就问大家伙:“这墨水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放这里的?”
  萧树礼一看,很是忐忑地说:“老师,这墨水是在我课桌上,可我真没看到,我一直在和牛根玩跳远呢!”
  牛根吓得赶紧出来作证。
  毕竟这不是小事,这肯定得让老师带着去找家长,找了家长肯定挨揍,挨揍不说,接下来的事还没完,毕竟这墨水这衣服都得赔。
  事情闹大发了。
  这个时候莫暖暖和彭金秀也来了,莫暖暖先陪着蜜芽儿回家,刘瑞华开始找凶手。
  这小学一年级约莫二十个小朋友,二年级十几个,到了三四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个了。总共五十多个人,排排站,站在那里,一个个地挨个说下自己课间活动时干了啥,都玩什么了,同时小朋友们互相作证。
  刘瑞华盯着每个小朋友,看他们说话,试图从他们的神态中找出蛛丝马迹。
  终于这群人轮到顾晓莉的时候,顾晓莉说:“我没看到,我就在外面玩了,后来回教室,我想着我的作业,就赶紧过来了。”
  刘瑞华想起了之前顾晓莉站在门外面发呆的情景,其实有些怀疑,不过又不太敢相信,毕竟才七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有这心机。
  这棉袄,袄片儿,一瓶子墨水,在个小孩子看来,那是太多太多的钱,小孩子谁敢下这种狠心?随便一个孩子干了这种事,回去后能被家里打死。
  “你在外面窗户下站着干嘛了?”刘瑞华盯着顾晓莉,厉声问道。
  “我,我——”顾晓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她也看其他小朋友怎么说了,她就学着来,她觉得自己天衣无缝,肯定没什么破绽,谁知道刘瑞华忽然这么对她。
  她仰起脸,小心翼翼地朝刘瑞华看过去,只见刘瑞华那双锐利的眼睛好像看穿了她一眼,把她看得心虚。
  她一下子毛了,害怕了。
  她委屈了,哭了,一边哭一边恨恨地说:“你凭啥怀疑我,凭啥怀疑我,不就认为我穷么,因为我穷就是我干的啊?你凭啥啊!”
  “晓莉,咱们就事论事,老师在问你话,你好好回,不要东扯西扯,你这样子,很容易让人怀疑你心虚知道吗?”
  刘瑞华越看越觉得就是她,谁知道她扯什么穷,也是无奈。
  旁边彭金秀看着这情况,也是皱眉,这孩子得多敏感脆弱啊,这也能上纲上线,她咋不上天呢?
  不过她还是按下脾气,好好地劝说:“晓莉,你别多想,刘老师不是那个意思,刘老师就是想问问你,想弄清楚——”
  谁知道顾晓莉这个时候已经炸了,她指着刘瑞华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向着蜜芽儿说话,你和她四叔私底下有事儿,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你为了她,真是啥都不顾了,乱冤枉人!”
  她这话一出,刘瑞华顿时呆了。
  刘瑞华气得手都发抖,一个劲地抖。
  当年童韵是提过她和顾建党的事,可是她觉得不合适,人家是根正苗红的烈士家属,自己如果真嫁过去,那是连累人。再说,自己也不愿意欠这人情。本来打算嫁那麻子脸的,谁知道麻子脸也不稀罕她,于是这些年,她就干脆一个人过了。
  后来也是赶上了,顾老太退休,把这人民教师的位置空出来,加上生产大队的孩子多,陈胜利就说得多招几个,扩扩规模,于是有三个民办教师名额。
  她成分不好,当不了正式民办教师,所以是莫暖暖和彭金秀当正式的,她当代课老师。名义上代课老师,其实该干的事和莫暖暖彭金秀比起来并不少,还是班主任,只不过编制不一样,拿钱少。
  这些年,她也不想着嫁人了,也不想着那成分的事,干脆一心扑到孩子身上,慢慢地,也算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人们提到她,叫一声刘老师,过年过节,还有人给她送一个鸡蛋啥的。
  她感动,她感激,她打算好好地干。
  至于那顾建党,是,后来挨饿的时候,顾建党偷偷地把自己的干粮藏下来,他自己饿着肚子,给她送过点吃的。
  后来她有了工资,也暗地里给顾建党孩子买过点东西。
  可是也就这样了,仅限于这样,她知道她和顾建党不可能,所以不敢多想,也不敢多迈一步!
  结果呢,现在她竟然被自己的学生,被个顾晓莉这么嚷出来。
  当着五十几个学生,被人这么说。
  刘瑞华捂住了嘴巴,差点哭出来,她红着眼圈:“你,顾晓莉,你——”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顾晓莉那么小,咋可能知道,一定是柯月说的,柯月暗地里叨叨过自己,所以顾晓莉听到了。
  她虽然年纪不小了,二十七八了,可到底没结婚,没结婚就是姑娘家,姑娘家任凭谁,听到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骂自己,怕是也伤心得不行。
  更何况,她是为人师表的老师,骂她的竟然是自己的学生。
  这一刻,刘瑞华几乎崩溃。
  “我和他清清白白的!”她竟然失了分寸,这样大声反驳说。
  旁边的彭金秀一看情况不同,知道刘瑞华这是急了。其实任凭学生怎么说,你当老师的怎么可以这么吼,越吼越显得你心虚似的。
  当下她绷着脸,对那顾晓莉说:“顾晓莉,咱们在说墨水的水,你不用扯东扯西,更不用往老师身上泼脏水,你要是这样,我们干脆不问了,直接请大队长过来,让大队长找公安局来查!”
  她冷冷地说:“如果真请了公安局,这么大的事,到时候谁做错了,就直接会留在档案里,老师可帮不了你们!”
  她倒不是随便说说,这年头,有人因为偷个鸡,可能就进去了,更别说现在糟蹋的是崭新的衣服和贵重的棉袄。
  顾晓莉到底是个小孩子,她吓到了,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彭金秀,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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