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去过久安捧过来的帕子,将她额角细密的汗珠拭去,温声问:“玩得开心吗?”
  “不开心,不过她果然是个傻子,还肖想我家那么好看的夫子。”慕听筠扬起头,一副傲娇的小模样。
  公仪疏岚轻笑,俯身到她耳边细语:“我是你的,谁肖想也无用。”
  湿热的气息沾染到耳机,白玉捏做般的耳朵泛起颜色,慕听筠嗔他一眼,看了看马车的位置,狡黠道:“走的好累呀。”
  “那我就背夫人过去吧。”公仪疏岚十分了然,背对着她弯下腰身。
  慕听筠喜滋滋的伏上去,“夫子最好了。”
  从山脚到马车停驻地不过几十步,但其间收到的瞩目却一点也不少,更不提今日来云溪山上香的人大多是士族,看到这一幕皆是瞠目结舌,多数人是觉着公仪家大公子的的确确与夫人恩爱,但有部分心思阴沉的想的却是公仪大公子费心讨好郡主,以此来获取皇恩。
  无论旁人如何猜想,慕听筠在南平的这些小日子照旧过得极为滋润,许是公仪疏岚交代过的缘故,除了她看着投眼缘的人进得来小院,其他人都被拦在了外头。
  公仪家后院有一常年僻静的流芳阁,一晚夜间,公仪疏岚哄睡了小姑娘后,起身换了身黑色长衫,留下久安看着,带着久泽径直走到流芳阁,推门进去后,能瞧见一石梯绵延下去。
  与这雅致的名字不同,越随着石梯往下走,周围空气越发冷然。公仪疏岚身姿单薄却面色不变,干净的靴子踩过脏污地面,才微微蹙了眉,似有不虞之色。
  暗卫久渊听见响动过来,俯身行礼道:“公子,已经气息微弱了,要如何处理?”
  公仪疏岚没接话,走过去隔着木栏看了看内里被吊起来的女子,淡声说:“她不是为夫人费心想了去处,就把这去处给她吧。”
  听见耳熟的声音,夏侯眠费力睁开眼睛,见到是公仪疏岚面上一喜,刚要费力说话,又听他说:“至于夏侯舟,我记得随云河畔有不少好地方,送去吧。”
  夏侯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缓步走出地牢,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忍不住要发出哀嚎时才发觉,她的舌头早已没了知觉……
  走到石阶上,公仪疏岚淡漠着面色吩咐:“把这里打扫一遍,另外,不需要做的太干净。”夏侯家不会存在太久了,正好可以用来做个靶子,让那些子人瞧瞧,害得他家小夫人不开心的下场。
  走出压抑的流芳阁,久泽忽地询问:“三姑娘和四姑娘如何?”
  “明日,问问夫人再说吧。”公仪疏岚眼底掠过狠色,很快化为平静。
  回到正房,公仪疏岚沐浴后尚带着水汽,刚躺倒,他心爱的小姑娘又立马滚进他怀里,梦中呓语了句后,额角紧贴着他的胸膛不动了。
  拂过她脸上的碎发,公仪疏岚心想,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多好,他宁愿一生病痛缠身,也只希望她能陪在身边,互见白头。
  她是他的念想,更是他的命。想要他的命,那如何简单的了。
  两日后,闷在院里想出门的慕听筠好容易扯了夫子,决意坐着马车去江面游湖。
  秋季的江面,晨起夜间水雾朦胧,有花船来往泛舟,琴意歌声不眠。慕听筠兴冲冲让墨芜替自己换好男装,站在镜子前左右瞧瞧,满意自夸:“看着就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嘛,与夫子不相上下!”
  站在门边等她的公仪疏岚笑着摇头,她对自己有多依赖,他是知道的,等出了门,两人动作只要稍稍亲密些,想来他还好男风的名头又会传出去了。
  “夫子,好看吗?我就这样穿好不好?”走到公仪疏岚面前,转了一圈后,她目露期待的看向他。
  公仪疏岚颔首,“好,走吧。”
  此时明月初现,江面上已有众多游船,丝竹声由隐约变为清晰。公仪疏岚揽着她走上一条宽敞的木船,看她在床头走来走去,眼里浮现出宠溺之色。
  “喜欢?”
  “喜欢!夫子,咱们也找个弹琴的女子?”既然出来了,那就要好好玩玩,婚后被束缚久了的慕听筠很是奉行这项决意。
  公仪疏岚无可无不可的点头,扫了眼久泽,后者明了飞身而去,不过一盏茶,就领了两人从一条小舟上过来,皆是怀里抱琴。
  “你们会弹什么曲子?”慕听筠兴致勃勃,她琴意即便是被公仪疏岚亲自教导过,也不过是不难入耳,弹琴不行,但她却是很喜听曲。
  那两人相视一眼,垂眸细声说:“客主想听什么?”
  “那弹首《乱花》罢。”慕听筠笑眯眯的说,想起这首曲子还是二弟前几日聊天时无意说出的,她还从未听过呢。
  听到她这句话,除却那两名艺伎,齐齐变了脸色,久安禁不住轻咳一声,被公仪疏岚轻飘飘的眼神看了眼后,立马老实的转身走出船舱。
  “兜儿,换首吧。”
  “为何?”慕听筠眨眨眼,不明所以。
  公仪疏岚看着她一身男装,却仍改不了的女子柔段,难得的有些头疼。他相信这两名混于风月场所的艺伎已然看穿,那他要如何说,这首曲子是青楼妓子用来讨好男人弹奏的靡靡之音。
  至于他家纯然的兜儿为何会知道这首曲子,公仪疏岚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二弟无疑。
  就在不远处江面花船里的公仪疏泽重重打了个喷嚏,手上的酒洒了一身,身边衣着暴露的女子忙拿香帕擦拭,浓浓的脂粉香气拂过,他又打了个喷嚏。
  今晚真是邪门了,谁这么念叨他?公仪疏泽揉了揉鼻子,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78章 生变
  “夫……公子, ”被自家公子眼神示意的久泽硬着头皮上前道, “南平有许多不错的曲子, 当属《秋水》最为悦耳, 其次还有《月笼烟》、《夏宴》等等, 这《 乱花》实则并非绝曲。”
  慕听筠犹豫了,她是个记忆力极好的,记得二弟虽然是顺口一提,但那副模样显然是觉得那曲子极好的。
  “不过一首曲子,费不得多长时间。”慕听筠还是有些舍得不下。
  公仪疏岚无声轻叹, 佯作无意道:“这首曲子指法不错, 你听了一遍, 回去当能弹奏出来,恰好你也有些时日没练琴了,不如练练手。”
  “不不不, 我们还是听其他的吧。”慕听筠忙摆手,一脸的抗拒。
  久泽和久安长舒了口气,还是公子有办法……
  两位存在感极低的艺伎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公仪大公子回南平的消息人尽皆知,她们也曾凑热闹去瞧过,南平都在传公仪大公子之所以娶了夙京城娇女是因仕途,然今日瞧着, 谣言当真不可信。两名艺伎倏地打起了精神, 若是能听到些秘闻, 说出去可又能小赚一笔。
  选曲子的事儿告一段落, 公仪疏岚吩咐久安几句话后,每每揍完几曲,久安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其他曲子,慕听筠便再没提过,倚靠在公仪疏岚怀里,捏着剥好的荔枝闭眼听曲子,别提有多惬意。
  不过夜间的江面因着纨绔子弟众多的缘故,总会有些事儿发生。慕听筠被一阵吵闹声从半睡半醒中闹醒后,气哼哼的从公仪疏岚怀里爬起来,想去瞅瞅是谁。
  公仪疏岚哪里不知她想凑热闹,紧跟在她身后,行到船头瞧见那离他们不远处的花船,脸上微微一沉。
  守在外面的护卫走过来小声道:“听说是余郡守的独子看上了靳家的妾侍,正在闹腾。”
  “兜儿,进去吧。”公仪疏岚狭长的眼睛眯起,已经看见余郡守儿子余鸣萩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了。
  慕听筠却顿住了身形,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消失,她深吸一口气道:“夫子,我好像看见了四妹妹。”
  “看清楚了?”公仪疏岚皱眉。
  “嗯,她看到我了。”慕听芮比她最后一次见着似乎胖了些许,姿容更为清丽,穿着宽松的衣裙,愈发显得身姿羸弱惹人怜惜,此时她望向她,目露哀求。
  垂眸细思了几息,慕听筠扯了扯他的衣袖,“管一管吧,我在这儿,那什么郡守的儿子不会如何。”
  “好,”公仪疏岚反握住她的手,转而对久泽淡声道,“靠船,告知余公子,公仪某携夫人请登船。”
  “是。”
  不知余鸣萩身旁的人对他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变了又变,待两船间搭上木板后,立时走到船头俯身静候。
  “余公子?”慕听筠含笑,上下打量着他说,“听闻南平余郡守是个难得的清官,想必其子也是不俗?”
  余鸣萩额上渐显冷汗,“在下惭愧,但在下的父亲确实是为名请命的好官!请宰相大人、郡主明鉴。”
  “本郡主只是随夫君到南平省亲,其他的事儿我一概不管。”慕听筠视线若有若无的在慕听芮面上打转,不知为何,原本内心对她的那些复杂想法入流水般渐渐淌逝,就好像看一个曾在街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余鸣萩又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心思再听,索性打断道:“这位是靳老板的夫人?”
  “是,是草民的妾侍,已有孕在身。”靳怀远忙躬身回道。
  慕听筠点点头,“靳老板好福气,愿你多子多福了。夫君,我乏了,咱们回去吧。”她知道,有她这句话在,慕听芮的日子会过得更好,她向来是个会谋划的人物,见她现如今身姿丰润便能明晓了。
  “好,回去吧。”公仪疏岚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领着她过木板时小心的揽着她,不宽不窄的木板上,慕听筠那边儿空了许多。
  回到船舱,慕听筠意兴阑珊的趴在软榻上,看着窗户外雾气朦胧的江面发呆,公仪疏岚端着碗热气弥漫的山药炖鸡汤进来,撩起衣摆坐到她身边,柔声道:“喝完汤暖暖,一会儿就到家了。”
  “不想喝。”慕听筠将碗接过随手放到一旁,倾身钻进他怀里,微凉的双手探进他的衣服里,贴在他紧实的腰际取暖。
  “不行,手都这么凉了。”公仪疏岚长手一伸,又把碗拿回来放到她唇边,好说歹说喝了大半碗。
  公仪疏岚是一国宰相,不能离开太久,又在南平待了几日后,他们准备启程返回夙京城。
  只是不知缘何,公仪疏岚这几日忽然忙起来,夜间常起身出去。慕听筠起先不知,但随着天色变凉,她越来越爱黏着夫子,即便每次夫子起身都小心掖好被子,她也会意识渐渐变弱再清醒过来。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慕听筠甚至想着是不是夫子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当然,她是没那个胆子问出来的。
  “你怎么又起了。”慕听筠缩在被子里,看着夫子轻手轻脚的背影,忍不住问出声。
  公仪疏岚立马转身,清冷的面容看向她时泛起柔色,“明日就出发了,我再去看看,你好好睡,为夫很快就回来了。”
  “没你我睡不着。”委屈巴巴的说完,慕听筠眨巴一双湿眸凝视他。
  被心爱的小妻子这种眼神看着,公仪疏岚只觉心都要化了,禁不住上前俯身在她耳边吻了吻,温言道:“真的是去去就来,乖宝儿,闭上眼睛等夫子回来好不好?”
  慕听筠听着就知夫子这是定然要出去了,咬着被角小声说:“那你快点回来,我冷。”
  “好好好,很快就回来了。”
  走出门,公仪疏岚柔和的神色尽敛,冷声问:“那边如何?”
  “的确准备在路上动手,不知哪里钻出来的人,我们的人竟也查不出先在哪里,公子,咱们明日还要出发吗?”形势有些不乐观,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是当真没打算再让他们回去。
  公仪疏岚轻捏眉心,“陛下那里已经开始清扫了,必须得回去。久泽现在就出发,调一批暗线过来,重点保护好夫人。”
  “是,属下明白。”
  “另外那两人准备好了?”
  久安应道:“已经备好了,明日会分一批人‘保护’他们。”
  “嗯,你们也跟着。”公仪疏岚侧身看向内室,一向稳定帷幄的心此时却挑起不安,心慌难耐。
  久安和久泽大惊,“这怎么行!”
  烦躁的攥紧袖笼里的玉珏,公仪疏岚语气强硬的说:“这样对方才更相信。我会从江州绕行,那里有认识的友人,若是期间必须有事,你们不放到江州福安县的柳家村寻我们。”
  公子这是,算定了明日会出事?久安愕然,他私心想贴身保护公子和夫人,但公子所言极有道理,他们不得不遵从公子的命令。
  “属下明白了,公子请万万小心。”
  “嗯。”
  公仪疏岚的视线仿佛能透过纸窗看到内室缩在被子里等他回去的娇人儿,有她在,他赌不起。
  不管暗地里的波涛汹涌,次日的送行却分外和谐。虽说公仪疏岚已经把持了公仪本家乃至整个家族,但他在和不在,可是两码事。
  慕听筠与公仪夫人及旁支的几位夫人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道别,视线扫过人群,却没看到公仪晨和公仪晚,再看公仪夫人眼里闪烁的憎恶,她心下了然。
  公仪晚如何,她是无所谓的,只是公仪晨……那毕竟是夫子嫡亲的妹妹啊,正因如此,前两日夫子说将那两人交给她处置,她才借故推脱了。
  上了马车,慕听筠迫不及待地问:“晨儿呢?”
  “再过两月她就要嫁人了,就没让她出来。”摸摸她的侧脸,若是旁人参与谋害她,他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但这是他亲妹,无论怎样也下不去手。
  “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呀,”抬手握住公仪疏岚的手,慕听筠认真道,“我本就没什么事,小惩大诫即可,往后她能明白过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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