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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晕。”江予夺说。
  “多久了?”陈庆转头看着程恪。
  “呃……”程恪赶紧拿出手机,“就给你打电话那会儿开始晕的,大概四十分钟?”
  “那还得一会儿。”陈庆去浴室里搓了条湿毛巾出来擦了擦江予夺脸上的汗,然后站在沙发旁边,低头看着江予夺。
  “一般晕多长时间啊?”程恪走过去,轻声问。
  “不一定,”陈庆说,“有时候半小时就过去了,有时候几个小时都动不了。”
  “哦。”程恪点了点头,那你是怎么知道还得一会儿的?不过他并不想追问,毕竟对方是陈庆。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屋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江予夺是没法说话,他和陈庆是没什么可说的,其实程恪这会儿有点儿想走了,他跟江予夺也没熟到病床前伺候的程度,而且陈庆已经来了,明显陈庆非常熟悉江予夺的这个毛病。
  但眼下这种静止,又让他找不到开口的契机,这会儿开口说什么都有点儿突兀。
  “你俩,”江予夺很艰难地开了口,“别跟这儿默哀。”
  “什么?”程恪看了一眼陈庆。
  “遗体告别呢?”江予夺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又很快闭上了。
  “瞎说什么!”陈庆回过神,喊了一嗓子。
  “操。”江予夺估计是被吓着了,手都抖了一下,咬牙骂了一句。
  “那积……恪……”陈庆转头看着程恪,面部表情能看得出他正努力地在脑子里寻找某个名字。
  “程恪,”程恪帮他说了,“你实在改不过来的话,积家就积家吧,别费劲了。”
  “你可以走了。”陈庆说。
  “……好。”程恪觉得陈庆能跟江予夺关系这么近,一定是他俩异曲同工的说话方式。
  他拿过外套,往门口走过去的时候,陈庆才好像突然奇迹出现般地回过神来:“辛苦你了啊,谢谢。”
  “不客气。”程恪说。
  “早点是不是……”陈庆走到桌子旁边,很利索地把基本没动的早点收起来装进了袋子里,“都还没吃呢吧?你带着吧,回去热热吃,中午都不用做了。”
  “不用了。”程恪赶紧说,这些东西尤其是那盒流沙包,他实在是不想吃。
  “为什么?”陈庆问。
  “什么为什么?”程恪说。
  “你都没吃早点呢,为什么不拿着?”陈庆说。
  “我……”程恪再次陷入找不出借口的艰难里。
  “拿上走,不想吃出门扔了,”江予夺哑着嗓子,声音透着痛苦,“别在这儿推,我要诈尸了。”
  程恪接过了陈庆手里的两兜吃的,拎着出了门。
  不过他没有在门口把这些东西扔了,他有点儿饿,这些就不浪费了,就算不吃流沙包,也还有很多别的。
  快走到楼下的时候,他远远就看到了楼道口停着一辆没熄火的路虎。
  车牌尾号888。
  程怿的两辆车,尾号都是888,程恪一直不明白,一个年轻人,为什么会这么迷信。
  也许是家庭氛围,老妈每天阿弥陀佛的……
  走到车旁边,看到司机拉开副驾车门,程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才猛地收回了思绪。
  “你怎么在这儿?”他看着程怿。
  “你不联系我,也不回去拿东西,”程怿说,“我只能帮你把东西送过来啊,都是每天要用的,怕你不顺手。”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程恪又问。
  “你是我哥,”程怿说,“你在哪儿我还能不知道吗。”
  司机把车熄了火,又下车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冲程恪很随意地点了点头:“大少爷。”
  程恪没出声也没看他。
  这个司机叫何远,跟了程怿好几年,不能算程怿的心腹,程怿没有心腹,他谁也信不过,但何远算得上非常了解程怿,也很能跟他一条战线,程怿不能表现出来的态度,何远都替他表现了。
  “把东西拿上去。”程怿说。
  何远打开了后备箱,后排的座位都放下去了,码着几个大箱子,不知道装着什么,没搁箱子里的倒是一眼就能看得清。
  他的电脑,沙画台,没用完的沙子,还有他最喜欢的那张椅子……
  不知道为什么,程恪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猛地有一种被撕掉衣服放在大街上展览的尴尬和羞耻感。
  这些东西都在他的卧室和书房里,单拿出来看,每一件物品都是普通的,可以被人看到的,但这些东西是属于他的,一旦有了这一层关系,这些东西再被这样展示出来的时候,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程怿进了他的房间,不,不止是程怿,何远肯定也进去了,毕竟程怿不会亲自动手去搬东西,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人。
  这些人在他的房间里走动,四下看着,把他的东西一件件拿起来……
  “我不要。”程恪说。
  “你能不能现实点儿?”程怿看着他,低声说,“这些东西你要用的,总不能全部重新买吧?花费得多少?你现在不能还像以前一样,完全不考虑钱的问题吧?”
  程恪没有说话,皱眉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进你房间,”程怿说,“这么多年我也没进去过吧?你这么一走,也不跟人联系,我能怎么办?我不进去把东西给你搬过来,你指望爸去帮你弄吗?”
  “我再说一遍,”程恪说,“这些东西我不要,我也不需要谁帮我送过来,我出门的时候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程怿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冷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又笑了笑:“电脑总得拿上吧,这么私人的东西也不要了?”
  “我不是你,”程恪眯缝了一下眼睛也笑了笑,“我的电脑里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私人内容。”
  程怿嘴角的笑容消失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冲何远挥了挥手:“去垃圾站。”
  何远关上了后备箱的门,帮程怿拉开副驾车门。
  程恪转身走进楼道。
  “程恪,”程怿在后面叫了他一声,“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有出息,希望你挺得住,不要让我看到你回头去求爸让你回家。”
  程恪没回头,脚步也没有停,进了楼道之后也没去按电梯,直接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程怿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不过应该还不知道楼层,楼下的保安很严肃,没有他的允许,不会告诉陌生人他的房号。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让程怿知道他具体住在哪一层,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但他还是选择了步梯。
  大概是被江予夺传染了?
  神经病的传染性这么强……
  消防通道里有些憋闷,隔几天保洁就会清扫一次,但还是能闻到空气里灰扑扑的水泥味儿。
  他偏过头,虽然有窗,但窗口看出去只能看到另一栋楼的侧面,低头抬头,从地到天的一堵灰墙。
  收回目光,昏暗里也同样是灰色。
  程恪叹了口气,一步步往上走。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徒步走上15层,还拎着两袋早点。
  挺累的,膝盖有点儿酸,但他中途没有停,他怕停了就不想再动了。
  为什么不去坐电梯呢?
  不知道,万一程怿还在外头等着看电梯上的数字呢?
  他笑了起来,神经病啊。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但掏出钥匙之后,他却感觉身上一下没了力量。
  明明只需要把钥匙戳到锁眼儿里拧一下,他就可以进门,扑到沙发上休息,然后热一热袋子里的东西,吃完就可以睡觉了,但他却靠在门上,怎么也不想再动了。
  就抬这一下手,都不愿意了。
  他一直觉得,程怿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影响,但事实是,程怿再一次把他拉回了一个多月之前。
  整个人都丧气得像是刚从家里出来的那一天。
  “操。”程恪用脑门儿顶着门,低声骂了一句。
  好几分钟之后,他才打开门进了屋。
  这种时候应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新生活再怎么不如意,也已经开始了,过得好过得不好都是自己决定。
  把气卡插上,然后加热一下已经凉了的食物……怎么加热?不知道,然后吃,吃完了睡一会儿,起床之后……
  去你妈的。
  程恪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算了吧,插什么卡加什么热吃个屁啊直接睡吧。
  什么新生活。
  逗呢。
  程恪觉得以自己现在的状态,睡到明天下午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他判断失误了,他连一秒钟也没睡着,就闭着眼死撑着,后脑勺和后背一片酸麻,他不得不坐了起来。
  看了一眼手机,撑了两个小时,也算是个强人了。
  他顺手点开了电话本,在联系人里来回扒拉了几下,最后点了许丁的名字。
  “晚上出来喝两杯吧。”程恪说。
  “晚上啊?”许丁顿了顿,“行,在哪儿?”
  “不知道,还是我边儿吧,我懒得跑了,还得打车,”程恪说,“你定个地方。”
  “行,”许丁说,“我去接你吧,到小区门口给你打电话。”
  “嗯,”程恪顿了顿,“你跟没跟……”
  话说了一半他又打住了,许丁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许丁也并不知道他租的房子在哪一栋。
  “小怿知道你住哪儿了?”许丁非常敏锐,马上问了一句。
  “刚在楼下等我,”程恪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能找到楼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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