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这一刀的力度之大,几乎把那梁峰钉在地上,迸出的血雨直接飞溅到胡敏蓉的面门之上。
  把个胡敏蓉吓得脚一软,就坐倒在地。
  同一时间,又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却是袁钊鸿和几个堂兄弟带着府内侍卫赶到。待得瞧见眼前情形,一个个脸色俱是难看至极——
  袁家儿郎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为的可不是有朝一日被人这般欺负!
  “我带着妹妹先走,分一拨人去乱葬岗那儿瞧瞧,剩下的人把这些凶徒全体押送大理寺!”知道这会儿不是叙话的时机,袁钊睿简单的吩咐了一句,抱起蕴宁送到马上,自己跟着飞身上去。
  快要被吓晕的胡敏蓉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你们敢!我是兵部尚书长女,你们不许对我无礼!”
  口中说着,却已是带上了哭腔——
  早听说过武安侯府的人悍不畏死、胆大包天,胡敏蓉却是并没有放在心里。
  毕竟这可是天子脚下,大正帝都,比袁家声望更隆的家族不要太多。
  甚至就在之前,胡敏蓉还想着等抓到袁蕴宁,让她跪下赔罪之余,还要拿这件事,向陆家、袁家兴师问罪呢。再不想事情变化这么快,眼下自己倒是成了被问罪的那个。
  真是被以凶徒的名义押送到大理寺,胡敏蓉可以预料到,自己势必成为整个帝都的笑柄。
  只任凭她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都不曾让袁钊鸿一行人改变心思。
  至于袁钊睿已经载着蕴宁,带了八个侍卫往城里飞驰而去。
  甚至到达城门时,速度都不曾降低多少。
  袁家儿郎各个擅强弓、精骑射,袁钊睿的马上功夫自然比蕴宁强的太多了,即便在大街上,都能穿行自如。
  竟是还没用半个时辰,就赶到了如意楼。
  不想刚到外围,就被兵丁拦住,待得瞧见马上人是袁钊睿,忙又躬身退开——
  今儿个在这里守卫的依旧是袁烈部下。
  袁钊睿点了点头,马都没下,照旧催动马儿上前。
  兵丁忙在前面帮着开路,以致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就有些骚动之意。
  许是察觉到什么,正自低头凝思的陆瑄倏地抬头,眼睛往这个方向瞟了一眼,上身猛地前倾,竟是想要站起来的模样,蕴宁眼睛登时热辣辣的,遥遥挥了挥手,就和袁钊睿入了袁烈临时歇息的地方。
  即便袁钊睿把蕴宁护的极为严实,陆瑄却是依旧把人认了出来。太过激动之下,竟是禁不住以手掩面。手中饱蘸笔墨的毛笔晃动之下,当即落下一大滴墨汁来,竟是一下把写了没几行的卷面污了一大片。
  “时间到!”差人同时一挥手,直接上前抽走了陆瑄手中的笔。
  ☆、232
  王梓云借着交试卷的机会, 看了眼差人手中另一张卷子,却是揉了揉眼睛,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
  一片策论, 陆瑄写了不过五六行,内容这么少也就罢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上面还有好大一摊墨汁, 整张卷子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
  片刻的恍惚之后,紧接着就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真叫自己猜着了, 陆瑄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王梓云身后那些落第举子登时沸腾起来:
  “呸!我就说这春闱有猫腻!”
  “可怜我苦学数十年,竟是被这等斯文败类误了前程!”
  更有那等情绪激动的, 直接在地上跪倒, 以头抢地:
  “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啊!”
  竟是涕泗交流、哭泣不止。
  至于陆瑄身后的那些取中者,除了杨修云崔浩两人外,无不神情惨淡, 惊疑不定,说是惶惶若丧家之犬也不为过, 哪还有之前一丝一毫的意气风发?
  抚平两人试卷,差人不敢耽搁,忙用托盘盛了, 小心送入如意楼中。
  试卷先呈到坐在中间的周珉手中,周珉看了一眼,旋即敛去脸上笑意,转手递给旁边周瑾。
  之前陆瑄的异常, 自然早已落入周瑾眼中,这会儿瞧见陆瑄的卷子,神情滞了一下,却是没说什么,不动声色的把试卷放了回去。
  胡庆丰自是把周瑾的不自然尽收眼中——
  这周瑾还真是和他父亲睿王一般,就是个一根筋没脑子的。以为巴着皇上就能分得最大利益吧?
  待得坐实了这春闱舞弊案,周瑾就等着被言官弹劾吧。
  毕竟,之前可已查明,陆瑄和周瑾之间乃是旧交!
  随手拿起陆瑄污损了的试卷,粗略翻了一下,反手递给陆明熙,一副很是惋惜的模样:
  “莫不是陆公子今日状态不佳?怎么这么长时间,就写出了这样一篇东西来?啊呀呀,这可怎么好,老夫还想着,要领略一番会元公的风采呢!”
  跟着抖开王梓云的试卷,文章虽说不上行云流水,却是清秀工整倒也颇为醒目。
  胡庆丰捋着胡子,先就叫了一声“好”:
  “果然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江南王家还真是名不虚传,单看这篇文章,说是才高八斗也不为过。”
  他这番话声音极响,明显是要说给陆明熙听的。以周奎元为首,胡党众人围拢过来,自是纷纷附和。
  裴云杉意识到情形不对,忙站起身形,待得瞧清楚陆瑄的试卷,更有那滴大大的墨汁,登时倒吸了口凉气,失声道:
  “怎么可能?!”
  裴云杉身侧正是今科副主考姚青,跟着探头看去,一眼瞧见陆瑄卷子情形,脚下顿时一软,正好撞到面前的桌案,上面茶水顿时歪斜,水迹淋漓之下,衣服袖子湿了大半,姚青却似是没有感觉到一般,满脑子都是一句话“我命休矣!”
  看到姚青这般如丧考妣,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古以来,科举舞弊案最是朝廷痛恨,一旦确认,则不定要滚落多少颗人头,尤其是这两位主考官……
  一时痛快者有之,惶恐者也大有人在,茶楼之前的祥和气氛早丧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触即发的紧张。
  不远处的陆明廉却是猛一拍桌子,脸上尽是怒容:
  “真是不肖子孙!便是祖宗也要跟着蒙羞……”
  “明廉公莫要动怒……只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年少时,哪能不犯些错误的。”胡庆丰微微一哂,转身瞧向陆明熙,“眼下这样,明熙公瞧着,是否还要再比下去?”
  “比,如何不比?”陆明熙眉角上挑,一抹凌厉之色一闪而过,却是很快恢复平静,“三篇策论,这才是第一场……”
  口中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却是如意楼下本来直挺挺坐在那里的陆瑄正好抬头瞧过来,父子视线相触,又迅疾分开。
  “就依陆公所言。”胡庆丰神情一冷,一拂袖子,“宣布第一场比试结果,挂出两人试卷,然后把下一场题目送过去。”
  差人应了一声,捧着两张卷子快速下楼,很快便有洪亮的声音在如意楼外响起:
  “第一局,王梓云胜出。”
  又有两个差人上前,捧了两人卷子,悬挂于场中。
  虽是距离有些远,上面写了什么,看的并不甚清楚,却并不妨碍大家一眼瞧见陆瑄空了大半的纸张,并上面刺眼的一滩墨迹,面面相觑之余,几乎所有人心头都升起一个模糊的猜测,难不成,陆瑄的会元真有猫腻不成?!
  差人回身,送了陆瑄并王梓云每人一张纸条。
  因为第一局的胜利,王梓云这会儿可不是踌躇满志?
  利索的展开纸条,“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几个字瞬间映入眼帘。
  水漏计时的滴答声同时响起。和上一场一般,第二场比试依旧以半个时辰为限。
  王梓云沉思片刻,很快有了思路,提笔时抬眸瞧向对面的陆瑄,不觉皱了下眉头——
  和第一场时陆瑄久久凝思不同,自己这边才刚有了思路,那边陆瑄竟已挥墨泼毫,下笔疾书。
  王梓云微微一哂。
  这句话语出《中庸》,原句是“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本意是讲的中庸之道,君子之道,出题人的用意却是清楚,明显是要剑指陆家父子。
  今日后,世人但凡提起陆家,必会同时奉上“伪君子”三字!
  一想到过了今日,就可折得会元桂冠,至于看不起自己的陆瑄,则要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王梓云就恨不得大笑三声。
  心情痛快之下,文思亦是泉涌,洋洋洒洒一气写了数百言。
  偷眼看一眼水漏,三分之一,足够自己再构思一个完美的收尾……
  “啪”的一声轻响却是瞬间传入耳中,陆瑄清越的声音随即响起:
  “敢问各位大人,学生可能提前交卷?”
  有了第一场的经验,王梓云早对陆瑄种种大异常人的行径习以为常——
  前面好歹还能坚持到底写上几行,这回竟是中途就要认输了吗?
  身后举子可也是一样的想法,一个个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意来。
  差人很快把陆瑄的意思禀报上去。
  陆明熙还未开口,胡庆丰已经笑着道:
  “年轻人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不过是输了一场,就这般意气用事,陆公瞧着,该当如何?”
  “咱们只说以半个时辰为限,若然想要提前呈交试卷,未为不可。”陆明熙回了胡庆丰一个笑脸,“让差人把卷子呈上来吧,不然,岂不白费了胡大人一番苦心。”
  语气轻松,嘲讽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胡庆丰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
  “苦心不敢当,不过是为国为民四字罢了。”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当下一摆手:
  “呈上来。”
  陆瑄方才的话,围观众人也听得清楚。这会儿看差人过去,个个踮起脚跟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差人拿起卷子的一瞬间,明显也是大吃一惊。还以为陆瑄是破罐子破摔,和第一场般放弃了呢,再不想已是写的满满当当。
  虽是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却不妨碍差人依旧对眼前这张卷子惊艳无比。实在是这上面的字,真是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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