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老夫人也很是紧张:
  “烈哥儿你可别胡闹啊,咱们家这么多女人,可是要你护着呢——将来宁姐儿真遇到什么难事,可不还得你这当爹的出头。”
  如果说之前袁烈还只是愧疚竟然糟蹋了女儿的心血,这会儿被老娘、妻子、女儿这么紧张着,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尤其是老夫人最后一句话。
  揉了揉蕴宁的头发,竟是难得的认了错:
  “乖女儿,是阿爹错了。你放心,以后药膳爹一定按时吃,一滴都不浪费。”
  说完,大踏步就往外走。
  “这不是刚回来吗,又要去哪儿?”聂老夫人忙道。
  “去后面打会儿拳。”袁烈头也不回道——
  决定了,今后不独要按时用药膳,每天练功的时间再多加一个时辰,还有几个儿子,今天起也要好好操练起来,那样即便宁姐儿将来到了八十岁,袁家的男人照样能为她撑腰。
  “阿爹……”蕴宁愣了愣,还想去追——怎么也要弄清首饰的来源才好啊。
  却被聂老夫人拦住:
  “你爹忙着呢,别叫他了。打开瞧瞧看,我们宁姐儿选的什么?”
  “不是,我想问问爹这首饰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呀,你爹怕是不知道。”聂老夫人卖了个关子,看蕴宁真着急,才道,“是我一个老姐妹送给你的。等有机会了,我帮你引见引见,先打开看看吧。”
  是祖母的好姐妹吗?以老夫人的身份,想来对方自然也是地位非同一般。即便再想知道首饰的来源,蕴宁也只得暂时忍了。好在听祖母的意思,应该很快就能见到送首饰的那位夫人,便也只能熄了这会儿就见到人的心思。
  打开匣子的一瞬间,蕴宁明显愣了一下,老夫人和丁芳华旋即探头看了过去,也禁不住齐齐惊咦一声“好美的镯子。”
  却是匣子底部深红色的绸布上正躺着两只深邃如浩瀚夜空的湛蓝色镯子,更奇异的是镯子里还有天然形成的明亮星子。
  “这镯子太过珍贵,宁儿却是不敢收下……”蕴宁已是忐忑不已。能形成这么美丽的景象,玉质之纯粹更是世所罕有,价值有多昂贵可想而知。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看的不错的话,这玉镯之前分明长时间用药物温养过,戴了不独强身健体,更能令毒物退避三舍。
  更甚者若然不小心中了毒,取玉镯煮水,便能解去……
  听蕴宁说完,丁芳华已是目瞪口呆。
  聂老夫人也是感慨连连。陆家能给出这般大手笔的见面礼,可见对宁姐儿有多看重。
  这么一双镯子,可不是稀世宝贝那么简单,竟是连帮宁姐儿调养身体都考虑到了。
  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喜欢。
  毕竟,还未出嫁,便能得未来夫家长辈这般看重,遍观整个大正,宁姐儿都是头一份了。真是嫁过去,受委屈的可能性自然小之又小。
  宁姐儿幼时受了那么多,能嫁个这样看重她的人家,也算老天爷对孩子的眷顾了。
  “这可是点名送与你的,你真不想要?”要说聂老夫人这会儿对陆家真是再满意不过。毕竟这些日子,家里过来给宁姐儿说亲的冰人也没断过。
  可那些来求亲的人家,要么家道中落想要傍着袁家重振门楣,要么是家里次子,一心想着娶个家世好的回去装点门面,更甚者还有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
  哪里比得上陆家,既有名望,孩子还争气,更甚者老夫人言下之意,来年春闱,陆瑄就能进士及第。
  退一万步说,即便那诅咒之说传到皇上耳朵里,就凭着陆瑄关键时候阻止了胡太后搜捡广善寺这样的大功,皇上也绝对会抹了去……
  本想着过些日子再跟孙女儿说起陆家的心思,可这会儿老夫人又转变了想法。儿子说得对,怎么也得再确定一下孙女儿的心意才是。
  蕴宁已然直接把盒子递了回去:“这镯子确然极好,可所谓无功不受禄,宁儿断然不敢收下。”
  顿了顿又道:
  “若然对方坚持,那就祖母收着就好。”
  这镯子已经不是钱财的问题,而是一份偌大的人情。这世上最不好还的就是人情债了。
  “那可不行。”聂老夫人有些促狭的一笑,“人家可是点名送给你的。”
  看蕴宁还要反对,直接给出了答案:
  “你先别急,听祖母告诉你送镯子的人是谁,再决定要不要退回去。”
  “朱雀桥的陆家知道吧?这镯子啊,就是崔老夫人亲自送过来的,说是很喜欢你,让你一定收下……”
  蕴宁并不傻。祖母带有深意的眼神,以及连连强调崔老夫人对自己的“喜欢”……
  这会儿如何还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一时只觉全身的血都向头顶涌去。又是羞涩,又说不出来的欢喜,一时想到前世陆瑄的苦苦相守,一时又想到今生的点点滴滴,竟是除了“圆满”两个字,再想不到别的……
  看蕴宁这般反应,聂老夫人如何还不明白孙女儿的心思?当下拍了拍丁芳华的手:
  “我也累了,要回房去歪会儿,你有什么事也去忙吧。”
  走到门口时又长长舒了口气——真好啊。家里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了。儿孙争气,孙女儿也有了好归宿,老头子,你在地下瞧着,也该高兴吧。
  后边丁芳华却是红了眼睛,女儿有一门合适的亲事自然是喜事,可一想到把女儿弄丢了那么久,这才刚找回来多长时间啊,又要很快离开自己,就止不住的难过……
  眼瞧着已是到了年底,各衙门都封了印,丁芳华和蕴宁却是越发忙碌了起来——
  本还想着能把闺女多留几年呢,可瞧陆家的态度,怕是等不得。即便这些年也给女儿攒了很多嫁妆,可丁芳华依旧觉得不够。再有就是,怎么也得让女儿跟着学学掌家练练手不是?
  执掌陆家那样的大家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片忙乱中,正旦日很快到了。
  因蕴宁是第一次进宫,聂老夫人还请了个宫中嬷嬷来教授礼仪,老祖宗高老夫人也特特把蕴宁叫过去,嘱咐了一番进宫后种种需注意的事项。
  看一家人都慎之又慎的模样,蕴宁也不免跟着紧张——
  听说今年的正旦日朝贺大殿,却是在坤宁宫中由数年不理宫中事务的皇后娘娘主持,难不成皇后娘娘是个性情严厉的,不然,家人如何这般严阵以待?
  眼瞧着天光大亮,高老夫人亲自把三人送到自家马车上,再次嘱咐蕴宁,多听,少说,宫中不要乱走……
  最后又再三嘱咐聂老夫人并丁芳华:
  “照顾好宁姐儿……”
  还有一句“宫里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又咽了回去——
  不是高老夫人草木皆兵,实在是今年的朝贺大典,怕是会有波澜。
  毕竟,之前因为皇后病体违和,接连数年,都是由慈宁宫的胡太后主持,眼下胡太后风头正盛,皇后这时候却突然强势回归,无疑是对太后权威的挑衅。两虎相斗,就怕会殃及池鱼啊。
  但愿这大典能够无惊无险,家人都能平平安安……
  ☆、袁太妃
  宫门高耸, 丹墀御踏,呼啸的寒风穿过宫墙, 鼓荡起众人的衣衫, 蕴宁下意识的攥紧斗篷边,依旧觉得寒意直透骨髓, 只觉悠长的甬道, 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
  却是牢记来之前高老夫人和诸位长辈的嘱托,行动间并未露出丝毫不合规矩之处。
  察觉到蕴宁的紧张, 走在前面的丁芳华微微放慢了步伐,握了握女儿的手, 小声安慰道:
  “宁姐儿莫要害怕, 皇后娘娘人很好的……”
  说句不谦虚的话, 袁家乃是大正股肱之臣,身为武安侯唯一嫡女,等闲应该不会有人敢把脑筋动到蕴宁头上。
  更甚者, 前些日子,蕴宁可还救过皇后娘娘……
  还要再说什么, 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丁芳华下意识抬头,正和一双视线对个正着——
  视线的主人是一位和丁芳华年龄相仿的夫人, 可不正是当今太后的侄媳妇、兵部尚书胡庆丰的夫人,于氏?
  对上丁芳华疑惑的眼神,于氏索性停下脚步,待得袁家几人过来, 先同高老夫人见了礼,又矜持的朝着丁芳华一笑:
  “袁夫人身边这位,就是令嫒吧?端的是,好才情,好相貌。”
  口中说着,视线在蕴宁脸上停了下,眼神中有打量,更有隐隐的挑剔。
  于氏的身边,同样也跟着个和蕴宁差不多大的少女,看于氏停下来,也跟着往这边看,瞧着蕴宁的眼神却分明很是不善。
  蕴宁自是认得这位胡家二小姐。上一次在庆王府,已经领教了这刁蛮少女的种种恶意,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何处处针对自己,蕴宁却也不甚在意——
  这里是皇宫,可不是庆王府,胡敏君再不喜欢自己,也应该不敢乱来才对。
  那边丁芳华眼中却是闪过些防备之色——
  胡家和袁家素无来往,眼下又是在宫里,最应该谨言慎行的地方,如何也没有想到,于氏竟然会停下来等自己不说,还和自己攀谈上了。
  只胡家背后有太后,自然可以不拘小节,丁芳华却不欲落人话柄,当下打了个哈哈“哪里比得上胡家的女孩钟灵毓秀”,便欲越过于氏。
  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听得于氏低声说了一句:
  “从贵府出来的那位袁太妃,听说这几日,颇是想家呢……”
  正在前面走着的聂老夫人脚下猛地一顿,本是沉稳的脸色顿时变得焦灼——
  于氏口中的袁太妃不是旁人,正是老侯爷的嫡亲妹子,武安侯袁烈的姑母。
  袁太妃未入宫前,和聂老夫人姑嫂感情便很好。即便后来进了宫,姑嫂之间感情不独没有生疏,反而更胜往昔。
  先帝晚年,因被奸臣所惑,曾对袁家生出猜忌之心,彼时多亏了袁太妃在宫中周旋,才让袁家不致有大难。
  又因袁太妃膝下空虚,并无一子半女,倒是抚养过安王几年,母子感情也颇好,本想记到自己名下,老了也好有个依靠,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到得最后,安王远去藩地,袁太妃也只好同其他无子的太妃一般随着胡太后居住深宫,袁家人再想见她也是千难万难。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老侯爷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了。
  高老夫人每每想起这个女儿,也都会黯然垂泪。
  进宫前,可不一再嘱咐聂老夫人和丁芳华,得空了千万去看一眼袁太妃。
  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太妃的消息,却是从于氏口中——
  于氏话虽说的隐晦,可里头的意思明显不大好。毕竟,无缘无故的,袁太妃如何会突然想家?所谓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分明是暗示两人,袁太妃有恙在身。
  袁太妃的名字,蕴宁自然也听过。之前请来教导自己宫中礼仪的嬷嬷,就是袁太妃送过来的。
  之前也接到过好几次袁太妃托人从宫里送的礼物,每一件都明显是精心准备,即便没见过这位老太妃的面,对这样一位爱护自己的长辈,蕴宁也是颇有好感的。
  这会儿看祖母和母亲脸色不好,也是担心不已,想了想小声道:
  “祖母,母亲莫要担心,有宁儿呢。”
  即便无子,袁太妃这么多年来也在宫中过的安稳,可见瞧在武安侯府的面上,应该也没有人敢太过为难她才对。再有就是,蕴宁自信,若然只是身体不妥,只要不是病入膏肓,自己应该就有一救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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