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早在这位袁家小姐回归袁家前,和陆小瑄便是认识的。而陆小瑄那等做大事的人,却肯为一个萃香阁苦心谋划……
视线不由得又在蕴宁身上流连片刻,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袁钊钰袁钊霖兄弟俩刀子似的视线。
登时一哆嗦,忙摆手道:
“这个倒不用了。不瞒袁大人说,之前在下已是和袁小姐的人谈妥,萃香阁以后会和虞家合作……”
袁钊霖却是皱了皱眉——什么阿姐的人,这句话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陆瑄才不是阿姐的什么人。
袁钊钰却是不疑有他,想着所谓“袁小姐”的人,应是指铺子里的掌柜,方才的气势也瞬间收敛:
“那么说还真是巧了。以后萃香阁还要劳烦虞公子多多费心了,这样,你定个日子,咱们那天找个酒楼坐一坐。”
萃香阁是小妹的铺子这件事,蕴宁倒是跟父兄提过一嘴,只这两人都是喜欢舞枪弄棒的,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想着赚了就当蕴宁多些零花钱,赔了也没什么,反正袁家旁的不多,金银上却是半点儿不愁的,大不了自己和爹爹多给她塞些私房钱填补就是了。
使人瞧了几回,都回说生意还好,父子俩便也没有再管过。
倒没想到今儿个便生出事端来。
至于虞家的名号,袁钊钰自然也是听说过的,虽然心知对方是绝不敢坑蕴宁的,袁钊钰却依旧觉得,还是把人叫出来敲打敲打更放心。毕竟阿妹的性子,还是太过乖巧了……
虞秀林是个聪明人,如何瞧不出袁钊钰的心思?忙反思之前跟陆瑄定下的有关合作条款——
一个陆小瑄已经够难缠了,再加上个护短的袁家一众兄弟……
怎么就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呢。
“走吧。阿娘这会儿还担心着呢,咱们也快些回去吧。”
“大哥等我一下。”蕴宁忙道。眼瞧着天气就要转凉了,正好拿些铺子里新出的香粉、口脂之类的给姐妹们带回去。
铺里掌柜早得了吩咐,很快就哈着腰抱了几个匣子过来——
话说之前那妇人来闹事时,掌柜的可不也吓了个半死?所谓和气生财,做生意的最头疼的可不就是这等跑来闹事的?
毕竟,萃香阁之所以口碑在外,可不全都是帝都小姐们口口相传?要是突然冒出一个毁容的,生意还不全毁了?
好在他瞧见了跟在蕴宁身边的采英和采莲。常日里就是这两位姑娘代表老板过来的。
果然,采莲姑娘很快过来,告诉他们不用怕,小姐和公子都在,那闹事的绝不会落得了好去。
掌柜的也就借机问了一下蕴宁的身份,乍一听说自家老板并不是寻常商户,竟是武安侯爷的掌上明珠,也是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老天爷,再想不到,自家老板来头那般大!
一时只觉和做梦一般。
也因此,当听蕴宁说了虞秀林的身份,并让他以后生意上有什么事,尽管和皇商虞家联系时,已是连惊讶都给省了——
搁从前,皇商什么的自然高不可攀。可那也分对谁啊,自家主子的身份可是武安侯府!
掌柜的这边自豪不已,街对面醉仙楼二层的雅座里,一个三十多的男子却是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相仿——
手下人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萃香阁的主人并没什么来头,十有八、九就是从太医令位子上退下来的一个老太医吗?
怎么这么会儿子,就冒出这么多大有来头的?
虞秀林也就罢了,江南虞家对萃香阁感兴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果郡王世子和袁家人又是怎么回事?
还想着这回出手,能一举败坏了萃香阁的名头,甚至还能一箭双雕,杀杀袁家人的锐气之余,直接把萃香阁给收购了。毕竟,多年的老对头了,旁人不知,自己可是清楚,这虞秀林分明就是虞家这一代最大的希望。
真是把他弄大牢里蹲上那么几日,把名声给弄臭了,还能怕他今后再翻出什么花样来!
再不想,天衣无缝的计策,竟是被武安侯府的人给破坏了。
正急的热锅上的蚂蚁相仿,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随即被推开,男子回头,却是之前派人报信的小厮回来了。
“世子说,让您赶紧出京避避风头。”那小厮喘着粗气说,“还让您节前这几个月都留在胶东老家,别在帝都露面了。”
“怎么会?”男子明显没想到,竟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一时如丧考妣,毕竟,为了争到这个可以为世子效力的机会,说是苦心筹谋也不为过。这会儿被打发回胶东,可不得被那些竞争的兄弟们笑死?
“爷还是听世子爷的吧。”那小厮苦着脸道,“您不知道,一听说那太医的名字叫程仲,世子就生气了,说您,说您混账,办事不知轻重……那程仲倒是无碍,只他的孙女儿之前却是入了袁家,眼下正是袁家嫡女的身份,说是,还颇受宠爱……世子让您,这会儿就赶紧离开,说袁家人可不是善茬……”
看世子爷大发雷霆的样子,分明是要一心拉拢袁家,真是因为自家爷谋划的这件事,影响了世子爷的大事,可就不只是爷一个人倒霉,说不好整个家族都得吃挂落。
“怪不得袁家人会来……”男子脸一白,火烧屁股似的一下跳了起来,拉开门就大步往外走,手心都往外直冒冷汗——
虞家他不怕,可他怕袁家啊。
听说武安侯爷袁烈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说句不好听的,袁侯爷可是一手掌控着帝都军事,真是想抓自己,那可真就是天罗地网了,这会儿不跑,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了……
身后的兵荒马乱,蕴宁自是全然不知。
袁钊钰袁钊霖一路护着,自然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冲撞。待得进了家门,丁芳华早在二门处等着了,一眼瞧见从车上下来的蕴宁,忙上前接住:
“我听你大哥说,萃香阁那里出了点儿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去你的铺子里闹?”
“已经没事了。”蕴宁笑着摇头。
那边儿袁钊霖却是兴奋不已,忙不迭把之前的事全都说给了丁芳华听:
“……娘亲不知道,他们还想耍横呢……被我带人全都打趴下了……”
“还有那女人,竟上赶着往自己脸上用毒……”又把妇人的狼狈相给说了,逗得丁芳华直乐,直道:
“那毒性也太强了吧,怎么差人打了一巴掌。就能沾到自己手上?”
说着又有些担心,忙瞧向蕴宁:
“你站的远不远?可别沾上才好。”
“倒也不是用毒。”蕴宁笑着摇头,“是他们往胭脂里混入了马尿泡的根液……”
“马尿泡的根液?”袁钊霖忽然觉得有些古怪,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可那胭脂,我也用了的呀……”
“我之前不是给你洗了脸吗。”蕴宁笑吟吟道,“那洗脸水是特意用马尿泡的枝叶熬煮过的。马尿泡的根液有毒,枝叶却恰好解毒……”
袁钊霖一下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可阿姐不是说他们脸上的毒一时半刻解不了吗。”
“那是因为那女子的帕子上又抹上了燕尾草熬得汁啊。”
这回帮着解惑的却是侍立旁边的采莲。
之前让暗卫悄悄趁乱取了女子的帕子过来,往上抹了燕尾草熬得汁儿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还了回去。那女子假装哭泣时自然拿出来用,正好就着了道了。
“阿姐好厉害。”袁钊霖眼神里全是崇拜,“看他们下回还敢不敢使什么坏心眼儿。”
“阿妹还是太过心软。”袁钊钰却是有些不赞成,“就该让他们的脸一辈子都好不了。”
“就是。”丁芳华也从旁附和,“不然,我让你爹跟顺天府尹说一声,先让人去牢里把人好好的揍一顿……”
袁烈正好走过来,当即表示:“宁姐儿身边还是再添几个暗卫吧,再有不长眼睛的,直接打个半死再说。”
旁边的采英采莲听得又是好笑又是担心——
怪道袁家家世显赫,那些清流世家却是不爱和他家结亲,现在瞧着,这一家子怎么都有些,土匪作风呢?
这件事传出去,保不齐小姐身上又要多个“嚣张”的标签了。
可还真是,解气的很呢。
☆、113
天刚拂晓, 东边天空已是隐现点点鱼肚白,渐渐的便有绚烂的霞色氤氲开来。
晨霭烟光中, 一位清癯男子正拄着拐杖缓步而行, 他的旁边,则是一位耄耋老妇, 虽是已至暮年, 满头银发如雪,却难掩雍容尊贵的气度。
可不正是袁府老祖宗高氏并儿子袁成阳?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儿子从床上站起来不说, 更甚者还能不靠他人搀扶,独立行走, 高氏真是觉得, 死也能够瞑目了。
袁成阳站住脚, 单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则拿了方帕子帮高氏擦去眼角的泪,笑着调侃道:
“啊呀呀, 小时候娘亲老是说,甭管多俊俏的小子, 哭的时候都丑的不得了,儿子怎么觉得这话也不对啊,瞧我家老娘, 就是哭的时候,也很好看吗……”
“又油嘴滑舌。”高氏登时破涕为笑,却是长舒了口气,“都是菩萨保佑, 把咱们宁姐儿送了回来,我儿终于不必日日躺卧床上……”
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啊。即便袁成阳已经年过花甲,高氏心里却也没什么两样——
如果说昔年高大英武的汉子让高氏喜欢之余更觉得骄傲,那么之后瘫倒床上骨肉如柴的袁成阳,则让高氏更加心疼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拿自己的性命去祈求上天,换回儿子健康的双腿。
眼下终于美梦成真,高氏如何能不喜极而泣?
“这算什么?”袁成阳却是豪气干云,“儿子再好好的锻炼些日子,还能背着娘上山呢。”
之前高氏曾经在佛前发过誓愿,但凡袁成阳能从床上站起来,她便会为菩萨重塑金身,这会儿既然愿望成真,自然要去还愿:
“……咱们明儿个就去,让宁姐儿也跟着……让菩萨看到咱们的诚心……”
“祖父竟能走的这般远了?”
袁明欣惊喜的声音响起。
却是袁明欣袁明秀正陪着母亲赵氏过来。她们身边还跟着个俊秀少年郎,正是三房嫡子袁钊华。
瞧见袁成阳真能下地走路了,袁钊华也红了眼睛,忙不迭小跑着上前,搀住袁成阳的一只胳膊:
“祖父,您真的能走路了?真是太好了。”
父亲早亡,袁钊华幼时和袁成阳祖孙俩一直亲近的很。袁钊华的生命中,祖父便是连父亲的责任也一并充当了。
只他在国子监读书,甚少回家,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外出寻医的祖父竟然回来了,还能走路了。
“华哥儿昨晚上回来,就一门心思的想着要去看爹,媳妇儿觉得时间太晚了,就拦了下。”赵氏忙在旁解释,又吩咐,“这孩子瞧见爹的腿好了,也是欢喜的傻了——还不快给曾祖母请安?”
袁钊华忙擦了擦眼睛,就要给高氏磕头,却被高氏给拦住:
“华哥儿是个孝顺的,别说他了,当初你爹能从床上下来时,就是我这老婆子……”
说着又要流泪。
“祖母莫要难过了咱们家却是好事连连呢。”丁芳华正好带着蕴宁过来,见状忙道。
“可不是。”高氏直接放开了袁钊华,上前拉住蕴宁的手,眼神慈爱,“要说咱们家最大的好事,就是宁姐儿回来了。”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毕竟这么多曾孙女呢,赵氏也在呢,听自己如此说,可别想歪了才好。正想描补一下,不想赵氏却是不住点头:
“可不是,自从宁姐儿回来,咱们家可不是事事顺遂——不瞒老祖宗说,咱们欣姐儿的亲事也要定下了,待会儿就会有媒人上门了。”
多年的守寡生活,让赵氏早习惯了把所有有可能流露在外的情绪全给收敛了起来,这会儿提及女儿的亲事,却依旧不由得喜动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