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不觉一下攥住秦妈妈的手,总是楚楚可怜的眼神里是从没有过的狰狞:
  “奶娘,事情不对,事情真的不对……”
  好像就是从那场大雨开始,事情就开始一点点脱离掌控——明明那丫头之前一直活死人般缩在后院,如何还能探知老爷子要回来的消息?更甚者,以她对顾德忠的依赖,不是应该死心塌地的跟着顾德忠私奔吗,怎么最终竟会和老爷子一起去了公主府?
  还有这回碰上袁家人——明明是让人无比厌烦的阴沉沉的性子,怎么可能入得了自来眼高于顶的袁家人的眼?
  难不成真是和血缘有关?
  却是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甚而用力太大之下,指甲都陷入秦妈妈干瘪的肉里:
  “奶娘,你说,她是不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是不是……”
  声音凄厉而满是恐惧愤恨之意。
  秦妈妈疼的一哆嗦,却是不敢把丁氏推开,反是把丁氏搂到怀里,不停的轻拍着:
  “太太切莫胡思乱想……来,老奴扶着你到床上躺着,好好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不是老奴说,那丫头的脸已是彻底毁了的,凭他是神仙,也别想治好了,不然老爷子能出去跑了这么久?一个脸都没了的丫头,还能掀起什么浪花来?从前的事天知地知,这还没什么呢,太太怎么就自己先乱了?就是为了小姐,您也不能这么着啊!”
  “是,是,明珠,我的明珠!”丁氏大口喘着粗气,却终究渐渐冷静了下来,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有些疯狂的神色,“我的明珠是有福的,凭什么那等泼天的富贵只能丁芳华的女儿占着,那个贱人,她也配,她也配……”
  口中说着,却是滴下几滴泪来。
  秦妈妈强忍住喉头的一声叹息,却是把丁氏揽的更紧——
  太太是又想起辛姨娘了吧?
  当初,辛姨娘可不是同太太一样,一心想帮自己女儿谋个好前程?
  本来作为伯爷身边最受宠的姨娘,辛姨娘完全有资格自己抚养小姐,却是狠下心来,把小姐寄到夫人名下。
  小姐生的貌美,便是比起丁芳华这个嫡小姐来,也不相上下,甚至更多了些让人怜爱的楚楚动人之态。便是老伯爷心里,对小姐也是极宠爱的。
  本来依着小姐的条件,即便不能高嫁,配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嫡次子,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却是千不该万不该,竟是遇着了武安侯爷袁烈。
  少年英豪,出身顶级权贵世家,俊美无双……
  这样得上天垂怜的俊俏郎君,哪个女孩子见了会不动心?
  自家小姐可不也是,仅仅见了一面,便深深陷了进去。甚至总是在袁烈到府里来时,找借口制造各种“偶遇”,更在一次袁侯爷经过花园时,特特遗下一方题了情诗的绣帕……
  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方绣帕竟是落到了夫人手里……
  最后是辛姨娘把所有的事都扛了下来,说那帕子是她的,情诗也是写给伯爷的……
  好在小姐的绣工本就是辛姨娘亲手教的,就是字,母女俩也是像的紧……
  夫人自是明显不信,直到辛姨娘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那之后小姐大病一场,待得痊愈时,正碰上伯爷发愁该把那个女儿许给程仲嗣子程庆轩,以偿报救命大恩——
  嫡女明显太委屈了,便是庶女们,也俱都哭哭啼啼。
  便自请下嫁,替伯爷偿还恩情……
  不得不说小姐这一步走的很是正确,甚至秦妈妈已经听人说起,彼时,夫人已是有意把小姐许给一个乡下的破落户为妻……
  本以为所有的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
  再不想丁芳华因太过担心袁烈,竟然动了胎气难产了,武安侯府的人慌乱之下,竟是拿着帖子跑到程家,想要请老爷子过去坐镇。
  也就有了小姐借机调换两人孩子的事……
  “我不甘心,奶娘,我只是,不甘心啊……”丁氏眼泪不停流淌,“凭什么她们母女可以享尽荣华富贵,我……还有我的亲娘,就该那么着横死……”
  秦妈妈听着也不觉心酸:“我知道,我知道,小姐心里苦……可万事,总要往好处想不是?明珠小姐那般聪明伶俐,袁家人看的如珠如宝,事事都为她谋算,但凡有一点儿怀疑,也不会爱的那样不是?退一万步说,真是有个什么,可不还得靠太太替她谋划?便是为了明珠小姐,咱们也得打起精神不是?”
  一番话说得丁氏终是慢慢收了眼泪,却是不肯再躺着:
  “奶娘说的是……你帮我打盆水来……”
  “这就对了。”看丁氏振作起来,秦妈妈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对了,这些日子顾德忠也来过几次,却是全被老爷给轰了出去,太太看……”
  “下一次顾德忠再过来时,你直接领到我跟前来。”丁氏已是恢复了平静,眼神却是更加暗沉,“家里两个丫头也大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嗳,这就对了。”秦妈妈应了一声,“我去厨房看看,给太太整几个爱吃的小菜来……”
  只她走出去不久,却又很快回来,脸上神情无措之余,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太太,外面有客人来了。”
  “客人?”丁氏敏感的察觉,秦妈妈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是哪家的?”
  “是明珠小姐,明珠小姐和武安侯夫人一块儿过来了。”秦妈妈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丁氏脑袋“嗡”的一下,颤着嗓子道:
  “我不是听错了吧?你说是,明珠,明珠过来了?”
  口中说着,人却已极快的从床上下来,抖着手摸了根珠钗,想要往头上戴,却插了好几次都找不好位置。
  秦妈妈忙接了帮她插好,又拿了胭脂帮她匀上:
  “太太且定定心,武安侯夫人面前,可不要失了礼才好……”
  一句话说的丁氏登时清醒过来——
  对啊,来的可不只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明珠,还有丁芳华这个武安侯夫人呢。
  ☆、危机
  武安侯府的马车刚在内院停好,丁氏就带着程宝茹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神情里更是有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姐姐怎么过来了?昨儿个我还和老爷说起,要去侯府见姐姐……”
  喉头却仿佛被人掐住似的,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却是车厢门正好打开,一个身着水蓝色褙子,月华色罗裙的少女,正好探出身形。
  少女身材娇小,肌肤莹白如玉,水灵灵的杏核眼顾盼生姿……
  丁氏拼命眨眼,好容易才把眼中的泪意给眨去,上前一步,就想伸手去把住少女的手臂:
  “这是,珠姐儿吧?几年不见,珠姐儿生的更漂亮了……”
  尾音不可避免的有些发颤。
  袁明珠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眼底处甚至还有一丝尽力压下的厌恶,却是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让了让,喊了声“姨母”,便径直转身,小心的扶了已是从车厢里移步下来的丁芳华:
  “母亲小心些……”
  丁氏收回手,眼睛胶着在袁明珠身上,竟是无论如何不舍得移开,那般露骨的眼神,令得旁边的秦妈妈一阵心慌,忙不迭从后面扯了扯她的衣襟,又高声喊程宝茹:
  “啊呀呀,听说袁小姐要过来,我们家二小姐高兴的什么似的,方才还念叨呢,袁小姐可不就到了?”
  正盯着袁明珠手上金镶玉的红宝石手镯发呆的程宝茹被推了一把,等回过神来,已是踉踉跄跄的站到了明珠跟前,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磕磕巴巴的冲袁明珠道:
  “明珠,妹妹……哪个,你来了……”
  丁芳华已是由袁明珠扶着,从车上下来,站好身形,任丁氏挽住胳膊,却是并不往前走,反是淡淡的瞥了秦妈妈一眼:
  “你是张柱家的吧?”
  秦妈妈吓了一跳,登时就意识到方才所为有些不妥——伯府里规矩大,方才情急之下,自己直接抢了太太的话,甚至还对着小主子吆五喝六……怕是已惹得大小姐不喜。
  却也不敢给自己辩白,只能硬着头皮道:
  “正是老奴,老奴见过大小姐……”
  “这里既不是伯府,也不是侯府,按理说我不该多管什么。只你是伯府出来的,一言一行可是代表着伯府的脸面,更别说,还是妹妹身边顶顶亲近重用的人,这般孟浪张狂,是学的哪家的规矩?妹妹性子好不罚你,我却少不得要替她管教管教。”
  丁芳华声音不高,秦妈妈却是吓得一哆嗦,“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旁边程宝茹脸色也有些发白——方才只觉这位侯夫人雍容富贵,甚是美丽,倒没想到竟能把秦妈妈吓成这样。
  须知以秦妈妈在母亲身边的得宠程度,便是自己平日里也得小心巴结着,可不敢有丝毫得罪。
  “姐姐——”丁氏这会儿已是彻底清醒过来,心知秦妈妈完全是被自己连累。可秦妈妈到底是自己的奶娘,所谓打狗还看主人呢,丁芳华竟是初初到了程府,就要摆她侯夫人的谱,明显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虽是心底暗恨,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轻轻推了推丁芳华的胳膊,陪着笑脸小声道:“秦妈妈不是有意冒犯姐姐,只是多年不见姐姐,太高兴了才会如此。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你呀!”丁芳华无奈的瞪了一眼丁氏,“还是这般心软的性子,只心地善良自是好的,却也分对谁……”
  丁氏虽是庶女,却是打小养在伯夫人膝下,一众姐妹中,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再有当初丁氏拼着自己早产,也保了丁芳华母子三人平安……
  以上种种,自然让丁芳华对丁氏更是另眼相看。
  如今看她那般护着秦氏,倒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冷声道:
  “罢了,她是你的人,既是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罚她了。只记着,切不可再有下回。”
  秦氏这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千恩万谢的起了身。
  丁芳华却是不再理她,只笑吟吟的瞧向程宝茹:
  “这是,茹姐儿吧?竟是这般大了。这儿有两件首饰,我瞧着,茹姐儿戴上倒是刚刚好。”
  口中说着,便从仆妇手中接了个匣子递过来,打开来,却是两只珠钗,两只手镯,看成色,都是极好的。
  果然不愧是侯夫人,一出手就是这么好的东西。程宝茹登时欢喜的什么似的,若不是有外人在,真恨不得这会儿就能带上。
  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没得出来丢人现眼。
  要说丁氏最不愿的事,可不就是被丁芳华看扁?一时气的心口疼,却在瞥见旁边同样雍容典雅、一副大家贵女派头的袁明珠时,那口气又消散了不少——
  程宝茹算什么东西,旁边那个不论站到那里都耀眼无比的美丽女孩才是自己的女儿。
  不是没感觉到丁氏时不时投过来的灼热而隐忍的视线,袁明珠却是始终不肯抬头看丁氏一眼。
  眼睛极快的在三进的院落闪过——
  这样的院子,府里便是下人也不愿意住的吧?
  长得乱七八糟的树木,无人修剪疯长的花草,更甚者,一院子下人窜来窜去,根本一点儿规矩也无……
  至于始终陪着笑脸跟在身旁的程宝茹,袁明珠厌憎之余更有说不出的恐惧——身上的衣服俗艳无比,还不知熏了什么香料,可真真是刺鼻,再有恨不得插满头上的银包金的首饰,无一处不透露着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这样的生活,别说三年两载,便是一日,自己也是不想过的。
  丁芳华却是已然停止了寒暄,只笑吟吟的不住四下瞧着,好像找什么人似的。
  丁氏只顾贪看明珠的模样,直到丁芳华疑惑的视线看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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