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韦鸿烨原还想拦,但一听邵家来人了,他又缩回来了,真闹起来他脸上也不好看。只是转头看见把事搅黄的赵秉安,心里真是不爽的很。
  “哼,世侄可真是好本事啊!”
  赵秉安也不介意,道不同不相为谋,和韦鸿烨这种人他可以虚与委蛇,但不代表他要无底线的迎合。微微笑着,还是刚才的语调,“世叔,这酒还喝不喝?”
  “要喝你喝,本侯爷没这个兴致!”韦鸿烨这一趟出来,好没捞着,反而受了一肚子气,瞧着身边的下人就来气,都是这个狗东西,出的什么馊主意,一脚踹过去,还是不痛快,又狠狠补上几脚,心里才算是舒服了些。随后也不管一旁赵秉安的脸色什么样,直接甩甩袖子走了。
  赵秉安把地上的下人扶了起来,摇摇头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只是他绝对想不到,邵媛馨从没来过将军府,弯弯绕绕自己迷了路,她正在一个园子里探头找路,结果迎面撞上了从喜宴上出来的三哥。邵家三少爷可不是韦鸿烨,自家堂妹和堂弟还是分得清的,大惊失色之下直接把人塞进了回府的马车,给四婶送过去了。
  第75章 少女心事
  “给我跪下,你, 你不把你娘我气死就不算完是不是!”邵四夫人简直要晕厥过去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 女扮男装, 真亏她想的出来,这里面真要是出一点差错,被赵家知道了,上门退婚都不是没可能。再说就算赵家大度不计较,外面那些夫人们会怎么想怎么说,众口烁金,邵家女郎的闺誉就没了。
  “去, 把老爷的戒尺给我拿过来, 往日是我放纵了你, 今儿就好好给你长长记性,教教你何为妇德!”
  “娘……”
  “夫人,夫人息怒,这, 这孩子也没干什么, 再说不是三郎送回来了吗,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吗?”邵文渊膝下就这么一女,又是双生子来的,打小千娇万宠,别说打了,那重话也没说几句, 再说他和小叔流连山水的时候也没少带这孩子充当小童子,夫人当时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他不说话还好,邵四夫人还忍得住,这会儿他不往旁边躲还上赶着往枪口撞,结果可想而知,邵四夫人直接炸了,对着他就是一顿狂喷。
  “邵文渊你老糊涂了是不是,女儿家的闺誉多么重要你不知道啊,她让你带她出去你就照办啊,那她要上天摘星星你是不是还得给她架梯子,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就不懂人情世故呢。我,我简直要被你们爷俩气死。戒板呢?怎么还没拿来!”
  下人被太太吼的心肝都发颤,乖乖,多少年都没见四太太发这么大火了,看来这次小姐是在劫难逃了。
  邵四夫人这回是下定决心要把自家闺女给掰正了,手上用的劲不小,一尺下去,邵媛馨的手心就红了。
  “过去你三天两头往叔祖那边跑,我掂量你年纪小,草庐里也没什么外人,就算了。从今以后,你一年内不准出门,安心在绣楼里给我绣嫁妆学礼仪,就是以后,这湖心草庐在你成婚之前也不能踏入半步!”
  “娘!”
  “啪!”又是一尺下去,瞧见小女儿疼的都瑟缩了一下,邵家四夫人心里也疼,可她现在不能心软,绷着脸肃声问,“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
  “馨儿,你别怪娘心狠,女儿家贵在自重,你这般作为,将来会被外人的口水淹死的,就是赵家,也不会接受如此,如此轻浮的女郎成为他家的儿媳,你可明白?”
  邵媛馨委屈的很,她小时候随着爹娘在湖湘居住,那里民风开放,他爹常常带着一大批的弟子泛舟湖上或是登高望远,那时候她和哥哥便一左一右陪在父亲身边,见遍绮丽山水。可等她回到京城以后,那样自由自在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后宅里的姐姐妹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笑一笑都只能漏八颗牙,她简直都要被憋疯了。
  后来爹爹看不下去了,便老带着她偷偷溜到叔祖那里,为掩人耳目,她便常常做青衣童子装扮,她在草庐里也不干什么,就是浇浇花草,散散步,偶尔她会在叔祖和父亲对弈的时候观战,有时候觉得无聊她就会去叔祖的小书坞里看书,也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遇见赵秉安。当时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她记得赵秉安那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云棉士子服,腰间栓着缎带,旁边挂了一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蝙蝠暖玉,头上扎的丝带在他身后随风飘扬,他背对着窗外的阳光,瞧见了她也没有什么诧异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眼睛里好像含着漫天星河,整个人就仿佛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人物,那时候她只望了一眼就羞得低下了头,心里又害怕又有些兴奋,攥破了书页都不知道,匆匆就跑了出去,也不顾他在身后打的招呼。
  自那天后,她便时常缠着爹爹去草庐,每次去,她都躲在叔祖授课的地方偷看。他可真聪明,学得比哥哥们快多了。好几次赵秉安突然转头向窗外远眺的时候,她心就跳的特别快,既希望他发现又不想被他逮到。有时候她就故意杵在小书坞的门口,等着他进去的那一刻。可是除了他们见面的第一天,赵秉安再也没找她说过话。
  那时候她不懂这是不是喜欢,只是遇到赵秉安不去草庐的时候,她就特别容易无聊,无聊到她把叔祖的小花圃都糟蹋的差不多了,可叔祖特别好,只是慈祥的笑,一句也没有责备她。
  后来,她十二了,娘亲开始经常带着她出去做客,去草庐的时间就少了。有一天,她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过去,可惜赵秉安又没在,听说他要准备明年的春闱,已经很久不去了。她特别失落,刚打算走,叔祖拦住了她,问了一句,“安儿那孩子给我们小媛馨做夫郎怎么样?”
  她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呢,哦,对了,她红透了脸庞甚至连脖子都觉得热热的,娘亲和她说过夫郎的意思,那是很亲近很亲近的人,也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人,她当时握着叔祖的手,鼓足勇气回了一句,“可以吗?”
  叔祖温暖的掌心拍着她的手面,笑的特别开心,“为什么不可以呢,咱们小媛馨那么好,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后来他一路过关斩将,摘下了小三元,爹爹对他赞不绝口,这门婚事很快提上日程,那段日子她特别开心,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姐妹们的打趣她也都受着,就当她们是羡慕好了。可是国子监那件事实在是把她吓坏了,伯父说要不是他力挽狂澜,作为负责大典的礼部侍郎,他们邵家可能就要遭逢大难了。当时整个邵家都疯狂运作了起来,无数人脉投进去救他,甚至叔祖为了他都踏进了最厌恶的皇宫。所幸最后他平安无事的出来了,可他再没去过草庐,她在那等不着他,这次听说他姐姐要成婚了,她想着这回总能现身了吧,她真的不是没有规矩,只是,只是想亲眼确认他还安好,远远瞧一眼她就回去了,结果没想到会遇到韦鸿烨那种小人,还差点带累他。
  手心火辣辣的疼,邵媛馨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娘,你别生气了……”
  唉,邵四夫人差点就心软了,可想想今天这险恶的情况,要再来上这么一回,这孩子就完了,“啪啪啪……”剩下的戒尺一连串的打下去,打着打着两母女便都哭了起来。
  终于,邵四夫人把戒尺往地上一扔,哑声说着,“小姐幽闭一个月,绣楼里的婆子加倍,再让小姐出来,我就打断你们的腿,听见了吗?”
  邵文渊从没见过温婉的妻子动这么大肝火,在旁边连话都不敢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粗壮的婆子把自家闺女给带下去了,一群人的身影刚离开正院,他就听见身旁的夫人再次痛哭出声……
  第76章 外甥
  大朔隆宝三年冬,京城里头这几日大雪飘扬, 寻常百姓的小本买卖也基本都停了, 许多人家围坐炉前, 享受一年里难得的安逸时光。偌大的京城一改往日的喧嚣, 猛的沉寂了下来。
  而在东城西北角的镇远将军府内,此时却是一片笑语欢腾的景象。
  “都说外甥类舅,这话真真不错,你瞧瞧阿旦阿耒的眉眼,简直和你弟弟一模一样。哎哟,还朝着外祖母笑呢,你阿弟小时候也是这样, 逮谁朝谁笑。”蒋氏对眼前的两个小外孙是爱不释手, 要不是顾忌亲家, 真想抱回家去养。说来她也不是没有孙子,但一提起来就生气。当年大郎去滇城,柳氏那个女人好一番折腾,要不是她肚子里有块肉, 三爷夫妇早动手收拾她了。
  六少爷当初急不可耐的想赴任, 甚至流露出了让柳氏将来带着孩子在京城等他的想法。柳氏能依才怪,单独留在京城,不仅可能留不住丈夫的心,还得天天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那种日子,不用想也知道有多悲惨。后来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 反正三房的长孙比预产期早了半个月来到了世上,不过因为生产的时候出了些事故,不仅这孩子被太医诊出来体弱,就连柳氏也伤了根元,必须留在京城调养。
  蒋氏当时听完太医的诊脉,差点想把柳氏掐死,她孙子做了什么孽,还没出生就因为他娘的蠢恶要受这样的罪。蒋氏当时直接把孩子抱回了玉函院,柳氏的辩解一句也不听。端屎擦尿,问诊喂药,亲手精心照顾了大半年,那孩子的身体才勉强能看。结果刚要给孩子定名的时候,赵秉宰来了一封信,信里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确,他希望孩子能由自己夫妇来养育,并且希望年后三爷可以派人送柳氏母子到滇城陪他团圆。
  蒋氏当时的脸色青到发白,不知是愤怒还是哀伤,她可以不管柳氏的死活,可孙子呢,才多一点的小人儿,将将学会翻身,去边城那么贫苦的地方,连他养身的药材都不见得凑得起,真要是……,那蒋氏接受不了。
  最后还是三爷狠心,在三房婆媳俩争执僵持的那段时间,果断暗中派人把那对母子送走了,等蒋氏收到消息的时候,车队早就出了京城。
  三爷不像自家夫人那般心软,柳氏所出的长孙明眼看着就是早夭之相,他不常去看那孩子就是不想日后伤心。现在借着大郎的口把孩子送走也好,不养在眼前,以后时间久了,真的到了生离死别的地步,夫人可能也不至于太伤心。
  刚走的时候,蒋氏是惦记的不得了,三天两头就是一份信发过去,名贵的药材整车往那边拉,乳母丫鬟都备好了往边城送。结果没成想被柳氏狠狠打了脸,蒋氏派去滇城的下人不是以各种罪名被遣回,就是被发配到外衙做苦力。回来的不敢明着抱怨主子,但就寥寥几句话也足以挑起蒋氏的怒火了。自那以后,蒋氏的心就渐渐的冷了,药材照送,只是信就写得少了。
  等镇远将军府传来二少奶奶的喜讯后,蒋氏的精力立马就转移到自家闺女的养胎大业上了。那段时间赵三爷在朝上碰见亲家都会特别不好意思,因为实在没见过像自家夫人那样天天往人家跑,就差在将军府支张床的岳母了。自家闺女也是,你在家娇气就算了,在婆家也不知道收敛点,天天要这个吃那个,要不是你相公脾气好,家里兄弟也算挺的住,看你婆婆容不容得下你。
  赵秉安当时也被他姐吓了好大一跳,四个月的胎肚子能有寻常孕妇七个月大,虽然两个多月的时候太医已经确诊了是双胎,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一胎会这么辛苦。有一段时间赵映姝孕吐特别严重,基本吃不下饭,就连赵秉安特意寻来的各地美食也没能让她多吃一口。赵映姝那段时间饿坏了,抱着肚子就对着姚二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转过脸姚二就对着他娘他岳母哭,既心疼他媳妇受罪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饿出毛病来。最后还是魏氏,不知在哪淘来的偏方食谱,做成一道酸辣可口的翡翠萝卜,这才打开了赵映姝的胃口。
  魏氏特别看重老二媳妇这一胎,不仅因为孙子的缘故,也是这个媳妇投她的缘法,对她的胃口。将军府嫡长一脉已经连续几代没有闺女降生了,她膝下也就两个光头蛋子,尤其老二,小时候见天惹祸偏偏性子还憨,她有时候都恨不得把这孩子塞进肚子里重生一遍。当初好不容易给他娶了媳妇,心里虽然很开心,自家傻儿子终于成家立业了,可也不是没有遗憾的,儿大了,就要走了,以后说不得就不爱听他们这些老人家说话了。
  可老二成亲以后,魏氏才知道她是想多了。这哪是讨回来个媳妇,这明明娶了个娇气的大闺女啊。她家老二媳妇最会享受,西武院那个地方被几个嬷嬷打理的井井有条,她没事干,就爱赖在自己身旁说话。也不知道她那些消息都是哪听来的,东一家西一家的,听的多了自己就忍不住说上几句,娘俩在后院里拉着其他人家的家常(隐秘),很快距离就拉近了。
  后来将军府最长出现的场景就是,魏氏在正堂里给下人分配差事,大儿媳王氏在旁边对着账簿,老二媳妇呢,老二媳妇要不就是在一边试吃什么新糕点,要么和丫鬟轻声谈着什么新花样。魏氏瞧着那鲜活的笑脸都不忍心说她。有一回,魏氏想让赵家陪嫁的下人负责府上膳房的采买,话头刚出,她大儿媳的脸色就变了,可那位正主偏偏还笑嘻嘻的,拉着她的袖子只说“母亲做主就是了,想挑人让鲁嬷嬷给您介绍,别找我啊,我不识几户的。”这丫头啊,自己要是不多看着护着些,非被人连皮带骨吞了不成。
  就在魏氏打算重排府上职务的时候,老二媳妇冷不丁爆出来已经怀上月半了。这可真是大喜事,魏氏膝下现在只有一个孙子,单薄的很,这次不管生儿生女对他们姚家来说都是好事。魏氏想着要是生个像老二媳妇似的娇娇怯怯水水灵灵的乖孙女,那她也愿意和亲家一样宠着养大,当然要是能一举得男那更好,老二将来也算是有后了。可没成想老二媳妇这么有出息,一次怀俩,她那时候天天给菩萨上香,就求母子均安,嗯,最好一次就能儿女双全。
  可惜,估计是香油没添够,菩萨就听见了前半段,老二媳妇给他们姚家生下了两个大胖小子。哎哟,那段时间,将军府上下就数西武院最热闹。不仅魏氏天天扎在那,就连老太太也忍不住去看了好多回,赵映姝觉得给老人家抱过去也行,天天往这走多累啊。老太太不这么觉得,讲她常年礼佛,屋子里都是檀香,熏着玄孙孙不好,每次来都能和魏氏赵映姝聊上好半天,气色都变好了很多。
  因为这个,镇远将军还把姚二找过去夸了一顿,说他们二房有孝心,转过年就给姚二谋了个金吾卫郎将的差,这可是皇家御用侍卫,以往好些年借着这个差事被皇帝看中平步青云的不在少数,姚二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这种好事怎么看都应该是给他哥准备的啊。不过也是,他哥都做到从四品了,可能看不上这个六品的缺吧。
  蒋氏那段时间被三爷看的死,隔一段时间才能来看自己的外孙,其实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家相公说的什么体统啊规矩啊什么的,但她得为闺女考虑不是,再说,易地而处,她也不敢肯定亲家到底在不在意,所以还是谨慎一点好。
  赵秉安常往将军府来,这次外甥的周岁宴,那更是不能错过,在前院和姐夫打过招呼之后,就跟着下人往西武院去了。他今年已经十六了,不仅身材拔高,五官也彻底长开了。不同于少年时期的秀丽,现在的他相貌依旧拔尖,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沉稳坚定多过了温润儒谦,剑眉星目,目若朗星,多过的英气又被恰好高度的鼻脊中和,猫弧唇微微勾起,便让人觉得这举世无的双锦绣公子是在对你笑着的。
  一路上,碰到将军府好几拨小丫鬟,瞧见赵秉安之后便都羞红着脸默默躲开了。不是害怕管事们责罚,只是那般的人物,多看一眼说不定心就丢那了,那可怎么是好。
  “小外甥们像我有什么不好,将来肯定不用担心娶不着媳妇儿,正好,我记得以前姐姐不是一直嫌弃姐夫长得不好看吗?”赵秉安掀开门帘,走进屋里接住了母亲刚才的话头。
  “脸皮可真厚,你外甥们要跟你这么鬼灵精,我非累死不行。”赵映姝婚后小日子过得很舒坦,她婆婆不是难相处的人,当初有孕三个月的时候,不管大嫂私底下怎么鼓捣,也没给她们西武院添人。等她生完儿子以后,她们婆媳的关系就更好了,压根不用娘亲担心,至于姚老二,那更不用费心,她攥的紧着呢。日子过得舒坦,性情便愈发放得开,所以她现在说起话来跟未出嫁时不差多少。
  “你明年真要回河北直隶去应试啊,咱们家都多少年没回过那个地方了,老宅还能住人吗”赵映姝惦记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人在正好问问。
  “唉,不去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邵家大老爷极有可能是这次秋闱的主考官,为了避嫌,你阿弟要不就得再等三年,要不想等,只能回老家那地界应试了。”蒋氏为这事也担忧着呢,这永安侯府和河北那帮人都八百年没来往了。听相公私下说,这第一代永安侯就是被当时的赵家宗族苛待才奋而参军,跟着太祖在刀枪里搏前程,后来功成名就之后没少打压宗房那一脉。宗房里当时没有什么出彩的人物,如何能抵得住一位位高权重的超品侯的打压,也就渐渐没落了。往后数百年,因为两方隔的远,赵家宗房的人也基本不在京中露面,两方便渐渐的进水不犯河水了,这次安儿要是非得去,那边可连个能帮忙照料的人都没有。
  赵秉安听见娘亲都解释完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从姐姐怀里抱过大外甥,颠了颠,就往一边玩去了,他姐也不知道怎么养的,每次他抱这俩小子都觉得比上次重了好多。
  瞧着那边舅甥俩玩的兴起,赵映姝又想起一桩事来,“娘,阿弟也快到成婚的年龄了吧,您和爹到底怎么打算的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得亏人邵家闺女等得起。”
  这件事马上就搔中了蒋氏的痒处,她抿着嘴说道“我也想你阿弟早点成家,也能让我早点抱上孙子不是,可你爹偏要再等等,说是等你阿弟取了乡试举人再成亲更好,这又得多等上一年。唉,我上次为这事还特意去了邵府上解释,你不知道,人邵家姑娘有多好,端庄秀雅,娴淑知礼,你五婶瞧着都说比以前更得体了些,是京中难得的大家闺秀呢。”
  赵映姝瞧着自家母亲那为难的眼神只想笑,算算也就半年多的功夫就能娶回来了,有什么好惦记的,再说了她阿弟去考个举人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有了举人的功名再成亲确实更体面嘛。至于赵秉安考不考得上,赵邵两府上从没人担心这个问题,她家阿弟可是堂堂国子监太学馆馆首,只用了三年就从国子监全甲等结业,吊打一群江南学子的传奇人物。考个举人,还不手到擒来。
  第77章 对战江南(补)
  说起江南学子,这事就发生在去年, 当时还震惊了整个京城呢。
  原本三年前, 祭天大典之后, 南北学术之间会有一个交流切磋。说的直接明白点, 就是江南三大书院会大张旗鼓的到国子监门口踢场子。以往数年,国子监都是惨败收场。当年柳大人担任国子监祭酒的时候就因为输的太惨,颜面尽失,不得已辞去国子监的教职。要不是永安侯府帮把手把人调到太常寺,说不定柳家早就败落了。
  当时钟拱临危受命接掌国子监的时候,就暗下决心,待到下一次会比, 一定要改变这种局面, 给他们北方儒学争口气。
  结果祭天大典出了那么大篓子, 内侍监就跟疯狗一样见天在朝上抓人,今儿还站在旁边的同僚,说不准明儿就看不见了。京城里面人心惶惶,动荡了好一些时日, 这种情况下, 江南那边怎么敢来人,说不准就被卷入什么政治漩涡里去了,到时候不仅锦绣前程没了,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家几条命。所以他们的行程一拖再拖,直到这场风波过后,才在第二年启程赴国子监的约。
  当时国子监全体戒备, 层层筛选,务求以最强阵容应对这次挑战。而通过四季大考,次次稳居榜首的赵秉安自然是个不能错过的人选,而且当时赵秉安刚统一太学馆,成为名副其实的馆首,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国子监也希望借着这位小三元的运道打一个开门红。
  赵秉安这个馆首来之可不易,苏煜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进了国子监,虽没在太学馆里,但就单凭他的出身,旁边也会有不少拥揼。原本就他一个收拾起来还没什么,但没想到苏家实在无赖,打完小的来大的,到最后,赵秉安几乎和苏家这一辈闲着的公子们都交了遍手。太学馆里的陆博士那是不用指望的,人家乐的在旁边看戏,再说当时的太学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赵秉安有才有能为不假,可他的资历委实不足以让所有人低头。四季大考,榜榜头名,但凡中间有一点松懈,可能赵秉安就压不住底下那些人,更不用提让他们心服口服了。
  其实收服整个太学馆这件事,赵秉安一开始还真没敢想,毕竟从没这个先例,当时也是事逢巧合,算是被他抄着了。
  原来当初,虽然江南大部队不能出发,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手在祭天之前就已进京,他们当时迫于形势不得不滞留在北地,时间一久自然就会琢磨弄出些事来。京城里头不单儒学一家称雄,毕竟好些江南出身的大人,他们里面有族学倚仗的还是少数,那为了子孙后代计,京城里头也不能没有心学学院不是。丽正、集贤、石鼓等几家书院就是其中颇为出名的代表,朝中不少达官显贵之子入读。这些书院与江南那边来往密切,平时对国子监也就是一般般的态度,不挑衅也不搭理。
  这次听说京中国子监招收了不少人才,他们有些坐不住,就想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提前摸摸对手的底细,将来也好做应对啊。他们那边也就是合计一声,国子监这边可就炸了锅了。他们这些年虽然势弱,但好歹也是官方认证的最高学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两把的,这些家伙简直欺人太甚!
  赵秉安当时当机立断,主动请缨,率领太学馆诸生直接给里面蹦跶最欢的六家书院下了拜帖,抢先上门挑战。
  那段时间京城各大赌坊都乐疯了,各个码头都开了盘口,赌国子监能胜几场。街头巷尾,老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聊这个,就连朝上的好些大人都被惊动了,不少人瞧着赵怀珺的眼神都很奇怪,这么一个老实人,怎么生的儿子锐气那么重,倒像是赵家老五的种。
  太学馆生第一家挑上的是实力不上不下的集贤书院,赵秉安没出手,只是简单的安排了些人手,规划了下流程,剩下的便是在一边旁观。太学馆里的人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一交上手才发现对手实在是不堪一击,琴棋书画,场场碾压,气得集贤书院院长的脸都变青了。其实太学馆原本就是国子监实力最强的学馆之一,能在里面占有一席之位的学子哪个不是天之骄子,这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在里面挑出了佼佼者,对付集贤书院这样离一等尚有些距离的学院简直有些大材小用。
  经此一役,国子监这边信心爆棚,接着挑了两家书院,无一例外都是大获全胜,这在京城里头出了好大一阵风头,国子监这么些年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不过,也不能小看这些书院,太学馆在丽正书院差点就因为轻敌吃了大亏,对方也不知从哪里找出来几名极善经学的辩士,所提论题闻所未闻,偏偏有典可寻,精通学问的老先生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江南路数的论题辩问,奇思诡谲,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落尽对手的圈套,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当时丽正书院是把这手藏在了二辩三辩之间,在太学馆以为他们稳操胜券的时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后,太学馆诸生只能寄希望于小馆首能再次施展奇迹,力挽狂澜。
  赵秉安也没让人失望,自从内侍监那件事后,他就意识到成为一个出色的嘴炮,啊不是,是成为一个能言善道的人有多么重要。这里就有一个问题,朝堂上下哪些人是最能说最会说不说死人不罢休的呢,肯定是御史啊!如果说内侍监不招人待见是因为滥用私刑、迫害忠良,那御史台就冠冕堂皇的多,这群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活的说成死的,而且人家盯人都正大光明的盯,逮着你点把柄就要参,不参倒不罢休。曾经有一个五品监察御史大夫参从二品外放总督纵子行凶,强抢民女,折子递上去之后就被通政司给拦住了,当时的通政使还笑话这个御史死鱼眼睛不懂事,不知道人家正得宠吗。结果第二天上朝督察院御史台左右御史大夫携另十二道监察御史,在大殿上狠狠发作了一回,喷的是口水四溅,顺手还把通政使也给参了,罪名就是欺上瞒下,逢迎高位。最后,涉及这件事的所有在职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倒了霉。
  这么好的学习地方赵秉安自不会错过,尤其赵五爷还是御史台掌事人之一,那方便之门简直不要太好开。
  赵秉安在御史台锤炼半年多的口才在这场辩会上施展的淋漓精致,他抓住一个薄弱的地方就开始猛烈攻击,在场人只能看见太学馆的那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馆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费多少功夫就逆转了局面,把丽正书院这边堵得哑口无言。最后结果不消多言,赵秉安既然出手就没有错漏的可能。
  凭着这一战养出来的气势,赵秉安领着太学馆很快踏平了剩余几家书院,不仅坐稳了他馆首的位置,还在京城里再次打响了赵家十公子的名号。
  其实京中闺秀更多称呼赵秉安为无缺公子,原本嘛,十就有圆满之意,这位赵家十公子的出身、相貌、才学、人品皆是出类拔萃,实是挑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他早已定亲,平时又低调的很,除了诗会很少参加娱乐活动,所以与其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赵秉安出够风头之后也没有得意忘形,毕竟这只是人家派出来的探路石,正主到现在还没出手呢。
  确实,等江南三大书院来人之后,国子监四大学馆纵是严阵以待,也差点招架不住。江南文风鼎盛,人才辈出,除了文人雅士之外也尤胜产辩士,前面几场比诗书画赋,纵使双方都憋着劲,但场面也还算是端的住,双方都没撕破脸。等到最后心儒论道的时候,好家伙,说是刀枪剑影也不为过。
  心学对于“知行合一,致良知”的推崇已经到了巅峰的境地,他们坚持书中传承的品德思想足以治理天下,正道沧桑,吾辈必先修心才能治世,“必先知而后行”,这个顺序不能乱!
  儒学不以为然,他们主张入世炼心,在实务中获得真知,完善己身,“明善通达”,无有经历,何来通达。
  这在心学看来就是急功近利,没修炼到家就出去做官,这不是祸害百姓吗,难不成天下苍生就是拿来给你们练手的,忒厚颜无耻了些。
  双方各执己见,互不妥协,在道场上辩的是昏天黑地,期间言语之激烈,寸寸如刀。赵秉安和其他三位馆首是主要的炮火口,正对着另三家书院的领头羊。所承受的压力之大,非常人可以想象。他们也不怂,反正这事已经争执了数十年,他们对对方的路数也摸得差不多了,就这个路数辩下去,他们未必会输。
  好在朝中早就注意到了这场比赛,两方学子都是才华横溢之辈,将来都是国之栋梁,不能折在辩场上,所以翰林院提前请出了几位士林前辈临场压阵,就是为了防止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局面。眼见两方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几位老先生当即出面调和,最后裁定此为平局,再加上前几场比试中,赵秉安在书法和围棋对弈上赢了两场,四门馆馆首杨文清在画艺上胜了一场,国子监以微弱优势胜了江南三大书院。这可是破天荒的大喜讯,尤其看见对面江南那群人铁青的脸色,国子监这边更是群情沸腾。
  这也是国子监使的障眼法,赵秉安先前打出了偌大的名气,在江南那边的眼里肯定是这次主力军,而且通过祭天那件事后,有心人都知道这小子擅诗强赋,有急才。谁能想到他居然还藏着一手好书法,那字迹力透纸背,没个十几年真练不出来。而且谁也没料到国子监这次居然弃了除道辩之外所有重头戏,反而在这些“小道”上下功夫,卑鄙的以场次赢了他们。
  赵秉安当时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也是出于无奈,国子监的底子比起三大书院来到底薄弱许多,真要跟人家真材实料的干,那不是自取其辱吗,现在虽说赢的不大光彩,但好歹保住了国子监的颜面。赵秉安后来打听了,这次江南一行人,来得没有几个灵魂人物,换句话说,人家根本没把国子监看在眼里。或许在江南来人眼里,只有以湖湘书院为代表的东南儒学算得上是他们的对手。
  这件事让赵秉安清醒了很多,这些年顺风顺水的差点让他的心态都失衡了,幸亏这次自己开了眼界,不然在别人奋勇向前的时候,他还抱着自己那点成就沾沾自喜呢。送走江南来人后,太学馆诸生就发现原本就很勤勉的馆首更加发奋了,那股学习的劲头简直让旁观的他们都觉得羞愧,所以后来赵秉安提前结业,国子监里的人都不以为奇,那样的劲头速度不快才有鬼了。
  现在京城里不少人都在观望,看赵秉安会不会参加这次秋闱,如果参加的话,他还能保住自己头名的成绩不败吗,本朝还未有过一个六元及第呢,这赵家十公子如果能拿下解元头衔,那可真就离这个目标靠近了一大步,到时候说不得能青史留名呢。就连永安侯府上的几位爷,也没少想过这件事。三爷希望幼子能乡试之后再成亲,也是抱有几分这样的想法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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